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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雅的涂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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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虫子啦,都是兵不厌诈。好的食谱,应当在五香花生米之外再加上正餐才对。    
        比方乡下人吧,一天到晚的高粱面大窝头吃着,可是他们仍然体格健壮,孩子也很多。当然,为了赌这一口气,菜帮子我们是不会用的。我们争到怒气冲冲,最后三妞说:“她妈妈说过,西红柿有“卫生素”,吃了之后脸蛋红。”她理直气壮地说:“既然这些鸡的脸绿,用西红柿当然是最好的了。”    
        我们拿着网兜儿到菜市场去,在菜篮子和老太婆的腿之间钻来钻去,为了抢一两个烂西红柿和街上的野孩子打架,然后抹着血,把西红柿扔给鸡吃。我们对鸡们的聪明感到由衷的惊讶,它们吃了一两个西红柿之后,就懂得啄一个小洞,伸嘴进去吸汁。当然,也别忘了高老太太。我们把西红柿拿到她的鸡笼外头,那些鸡把嘴伸出来,争先恐后地啄。可是西红柿是圆的,一啄就滚开,反而够不着了。那情形很像结婚时,新郎和新娘争吃用线吊起来的苹果。尽管做了巨大的努力,还是吃不着。鸡生气了,使劲撞笼子,最后高老太太赶到了,她用笤帚疙瘩把我们打得抱头鼠窜。我们逃得远远地,学着花瓣儿,齐声对她喊:“咕咕,咕咕咕。”心里充满了恶毒的愉快。    
        第二天,大家余兴未尽,见了花瓣儿,又操练“咕咕”。她涨红了脸逃回家去。但是第二天,她又不怕了。大家叫“咕咕”,她便得意洋洋地说:“叫吧——叫我姑姑还不好吗?”大家想不到她竟然这样阿Q,都愣住了。她又说:“我妈说了,我们家的鸡就要下蛋了!”    
        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的人,我们紧急察看高老太太的鸡群。里面果然有一只浅黄色的,它脚上有毛,腹部很大,走路沉甸甸,显然是怀上了。相比之下,我们的鸡个个身轻体健,像广告上那些细腰蜂似的美人。高老太太满面春风,逢人便打招呼,我们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麻敲子说为了让鸡生蛋,可以喂鸡蛋壳。三妞马上回家,拿了两个鸡蛋来——到了这个关头,作弊也顾不得了。我们把鸡蛋喂给鸡吃,盼望它们再生出来。谁知它们吃了并不就生,反而摆起架子来。第二天喂它们米,它们只不屑地啄两下子,便把头抬起来,用期待的眼神盯住我们,好像该生蛋的不是它们,反倒是我们似的。    
        到了第三天,一切努力归于失败。中午时分,高老太太的鸡窝突然传出“咯哒,咯哒”的叫声。那只黄色的鸡终于生了本院的第一只鸡蛋。对于我们来说,那是一个幻想破灭的悲惨时刻。但对本院来说,这是可以跟“最新指示”和“×××又被打倒”并列的大新闻。高老太太喜笑颜开,院子里的人争先恐后地向她贺喜,好像那只鸡生的不是鸡蛋,而是她的孙子。花瓣儿满脸飞红,站在吃瓜子的小凳上,不计前嫌地把那只挂着血丝的鸡蛋举给大家看。三妞不屑地哼了一声,麻敲子推了花瓣儿一下,花瓣儿手一抖,鸡蛋掉在地下,蛋黄流了一地。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忿忿地说。    
        “你说什么?”高老太太问。    
        “我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逆不道地重复,“不就是下了一个蛋吗!”    
        高老太太向前走了两步,可能想捶我。但是她没有捶到,她犯了高血压,摇晃一下,便倒下去了。那一次她病了很久。我妈提着水果,带我去看她。她被一大堆枕头和被子埋着,把苍白的脸十分费力地露出来,用蚊子的嗓音说话。    
        后来我就回老家去了。老家给我的印象不好,浇菜必须用桶在井里打水。桶老漂在水上,怎么也不能使它翻转过来扣进水里。第一次我费了大概一个下午,没能把水打上来。太阳下山的时候,完全出于运气,来了一个跟水桶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她擦了一把鼻涕,揪住井绳一抖,水就流到桶里去了。我一担又一担地挑水,学会了像女人一样扭腰,使水溅不出来。最后菜终于长大,却让我大伯挑到集上卖了。有一年,我实在气不过,便勾结了隔壁的石头去偷大伯的鸡。我按石头的主意,把那只鸡按住,试着把头塞到翅膀下面去。它厉声尖叫,我生了气,便把它的脖子拧断了。鸡煮好了,石头赞扬我的果决,我则埋头对付炖得喷香的鸡肉,用两声含糊不清的唔唔代替了回答。    
        再次回到北京已经是许多年以后了。我到原先住的地方去看麻敲子。他当了下水道工人,请我喝二锅头。我提起当年捡吊死鬼和抢西红柿的事,他停住夹着猪头肉的筷子,说:“咳,你还不知道——高老太太死了。”“死了?”我放下酒杯,茫然地问。然后大家就沉默了。    
        “那——花瓣和三妞呢?”不知过了多久,我打破了沉默。    
        “——三妞下乡了,花瓣儿参加了流氓团伙,被警察抓走便没有消息了。”    
        然后又是沉默,大家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我们一起到院子里去,景色变得太多了。当年金碧辉煌的鸡窝,现在已经变成了瓦砾场,那些鸡早就不知去向了。“是非成败转头空”啊,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感触。高老太太已经死了,当年的朋友和对手也大都不在了。只有当年的战场依然存在,在夕阳中无言地沉默着。    
        “比比谁能扔得远吧。”我突然想起这个主意,便从废墟上捡起一块瓦片。    
        我们把瓦片扔出去。它们像鸽子那样高高地飞起来,发着飕飕的声音,越飞越小,然后便溶入了天边金红色的余辉之中,消失不见了。    
    


第二部分鹦哥记

        老叙刚进厂就赶上了清仓。库房天翻地覆,大批耗子因此流离失所。它们怒气冲冲地钻到各宿舍去,在箱子上啃洞,然后钻进去做窝。大家洗了澡要换衣服,才发现衬衣上挂了小粒儿的耗子屎。屎还好办,最怕的是尿。那些耗子火大,尿也黄,雪白的衬衣,撒两泡就成了迷彩服。众人正气得发颠,忽然从隔壁宿舍里飘出来一阵香味,过去一看,一个新来的家伙正在炖老鼠肉吃呢。    
        “好奇,老叙。”他大口吃肉,汗和油混在一起,从脸上流下来。    
        “好吃,老鼠。”一个叫小三的企图纠正他。    
        “毫七,脑许。”    
        “好——吃,老——鼠。”    
        “好呕七,脑屋许。”    
        “还是老叙好听,”小三结束了教学,“以后就管你叫老叙吧。”    
        老叙当了老叙,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叙灭了,灭得极惨。他到各宿舍去,用碗边扣一粒花生米,再把脸盆扣碗上,耗子吃花生,便被脸盆扣住。耗子急了,在里头撒尿,喀嚓喀嚓地啃砖头,用头咚咚地撞脸盆。可一切都没用,老叙按着脸盆在地上磨,一会儿耗子就转晕了,尾巴从盆边上露出来,被他用钳子夹走。再过一会,耗子就进了他的肚子,变成汗珠子,从他头上热腾腾地蒸发了。脸盆沿各宿舍磨过去,耗子头重脚轻地往外逃。到最后老叙身上有了一股味,在哪间宿舍一待,不用干什么,耗子便纷纷窜了出来。它们逃到垃圾箱那儿,蹲着,绝望地看着这带口音的不可思议的家伙。据小三的线报,有天夜里一大群耗子跳了锯木厂后面的水塘。“逼急了。”小三责备地看着老叙,老叙则舔舔嘴,傻呵呵地笑了。    
        老叙就这么缺心眼儿。他总是拎着个暖水瓶,跑来跑去给人沏茶。本来大家轮流沏,可所有的人都说今天轮到他,他便信以为真。小三总是对他大发雷霆,说:“你个笨蛋,又把砂型毁了!”他满脸通红,说:“啦过(那个)砂型不是我……”小三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就我们两过,不是你,难道是我?”老叙茫然了。小三放缓了口气,耐着心讲道理:“你呀,太忠厚老实,容易受自己的骗。你想,我这么聪明,总不能是我吧?这样吧,这次罚你去买包烟,我们两过就算和了。”老叙走到门口,小三又说:“记住了,别买小母鸡挂盒子的,得买大牲口尥蹶子的。”    
        小三跟大家解释:老叙不抽烟,不懂杜鹃山飞马这些理论性的东西,理论必须和他们农村的实际相联系。大家知道他一贯能煽,口中不说什么,心里却也明白飞马两毛二一盒,比八分的杜鹃山好抽。    
        那时大家都穷,吃饭买四分一个的青菜,饭盒子刮得夸夸响,吃一回薄一回。    
        全车间只有曲师傅富。他有一块瑞士大鹦哥,上面有金色的外国字儿,表身是扁的。拿耳朵边一听,嚓嚓嚓,一水儿的钢音。老曲当志愿军时干警卫员,五次战役时美国佬有一梭子弹拐了个弯,溜进了军部。曲师傅——那时叫小曲——正端着一盆洗脸水往里走,忽觉得胯下一麻,人不由自主往前扑去,把吴军长扑倒了。两个人在地下打了个滚。军座爬起来,说了声“好险”便继续举望远镜去了。可小曲却站不起来了。那一仗结束后,军长亲自到医院看望他,临走便把这块鹦哥表送他了。    
        曲师傅拿着表,怕了。他明白这表捏在手里,亲爹都不能认。有一次六团刘副参谋长带一个连跑步上来,军长指着表,说:“你他妈干吗吃的,都过了两分了——拉下去,喷了!”想到这儿,曲师傅觉得浑身发冷,表攥手里,好像攥着个点了火的大麻雷子,随时会喷似的。    
        组织上知道他为难,便找他谈话:“小曲哪,知道有块表你难受。端个茶打个洗脚水你胜任。可指挥?给你一个连就能要了你的命。你呀,还是到地方上去糟蹋粮食吧。噢,对了,你‘那儿’中了一枪,也算个功臣,给你个小官当当吧。”就这样,曲师傅转业,当了钳工班长。老叙进厂那会儿,他已经当到车间主任,颇有些大将风度了。他看见小三和人打牌,便把表拿给他看,说:“你干吗吃的——开会时间都过两分了。”一把把他揪了起来。小三的手被他捏了,跳起来捧着,烫馒头似地吹气,他却背着手转进了会场。    
        那时候开会也不够严肃。大家用小纸团嘻嘻哈哈地砍来砍去,用屁股把别人从凳子上拱下来,又被别人用屁股从凳子上拱下去。正拱到酣畅淋漓,忽然有人提醒:“喂,喂,小心点。”大家抬头一看,妈啊,老曲掏表了。赶紧伸伸舌头,把屁股放正。老曲把表掏出来,用一块绒布擦,然后咳嗽一声,说:“狗日的,开会。”那时便鸦雀无声,连表嚓嚓的钢音都听得见。老曲开始读文件:“中央四号文件,关于把人口增长率控制在千分之十六的……发至各省市自治区,各大军兵种,各总部……”一个抬头念小半个钟头,到念完,大家头已经一冲一冲,差不多就要睡着了。    
        小三吸了一口长气,把各省市自治区和各军兵种都听下来了。他对超生一胎罚多少钱的革命理论很有些钻研精神,听完了便刨根问底地问:“曲师傅,计划生育好是好,可我们没媳妇的怎么执行呢?”曲师傅大感意外,嘴动了动,没答出来。他又商量着说:“要不组织上先帮我娶上一房媳妇?”大家听到“娶媳妇”三字,一起醒来,举手说,“有这么好事?别拉下我啊。”“报告,晚上老睡不着觉,躁!”“是啊,耽误我个人没关系,耽误中国革命就糟了。”总之一句话,请组织上尽快发媳妇,否则政策执行起来有困难,难办。老曲皱着眉,喝道:“吵吵什么,造反哪?中央的政策,好办要办,难办也得办。”看大家还是一脸的不明白,他有些生气,把表揣起来,说:“狗日的,干吗吃的,散会!”    
        大家只好散会,小三唠唠叨叨地骂:“得,媳妇吹了吧?谁让你们瞎起哄的,我让了吗?”看大家都不做声,又放缓了口气,说:“唉,瞧瞧你们这些歪瓜烂枣,中央也为难,到哪儿给你们找媳妇去啊。”他发愁地扳着手指。他把手一挥,说:“媳妇问题还是就地解决吧。从明儿个起,都下乡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嘛。”    
        这回周围村子可遭了秧了,一到下班时间,就有许多狗日的工人阶级在村口转悠。乡下妞绕着弯子逃回家,又于心不甘地探出头,远远地问:“喂,那边的——说你们呢,你们怎么都贼眉鼠眼的?”工人阶级答:“别误会,自己人。俺们是五洞八厂上级派来接你的。今天晚上放《多瑙河三角洲》,不去可净亏一个鸡蛋钱。”妞犹豫了,眼睛溜来溜去,终于小母鸡似地走了出来,跟着工人阶级跚跚地去了。领导阶级爬上了草垛子,她们便把手伸着,说:“哎哟,拉我一把。”这也是她们的聪明过人之处。双方两只手都伸出来,便能看见戴表没戴表。万一要是没看见,上去也是无妨。先聊上两句天儿,然后话锋一转,问:“现在几点了?”要是对方连块“几点”都没有,这事就甭提了。有“几点”的人,多半是把袖子一撸,说:“刚才最后一响,是本村时间十一点整——往我怀里挤挤吧,省得着凉。”对比较傻的妞儿,这就够了。对眼尖的还要注意撸袖子的高度。上海全钢可以撸到小臂,天津海鸥只能略为拎一拎,否则让人来上一句“哟,怎么这表还画着家雀(巧)儿呀?我得回家剁猪食去了”,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没多久,村里的妞都上过垛了,就剩一个最漂亮的豆叶儿,连草垛子方圆小半亩地她都不肯去。厂里为这事操劳过度的很有几个人,午饭后堆在墙根儿晒太阳,有一个便说:“对这个妞我们得采取非常手段,她是眼睛生得高,盯着南边大学区呢。”这话赶巧让小三听见了,便插进来说:“不对,组织上跟她谈了,她说不是眼睛高,是想找个会抓耗子的——比如老叙这样的。”老叙受了惊,说:“啊,我?”小三肯定地说:“你。豆叶儿当你媳妇,行不?”老叙不说话。小三又道:“豆叶儿可看上你了,农村老叙多,第一个条件,你得帮她抓。”老叙抬起头,眼睛贼亮。小三赶紧补充道:“但是根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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