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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八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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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女人聚会与九个男人聚会、或者九个男女“花插着”聚会,能有什么实质性不
同呢?无非是应酬、谈笑罢了。但我还是明显感到了一些不适应。外面,此时已是
落日西斜,一道道桔红色的晚霞,正透过“大观园”帷幕似的落地窗纱,柔柔地透
了进来。那霞光,分明已是一天中最妩媚、最柔情,也是最绚丽的一朵。墙壁上故
意做作镶嵌的那些二三十年代旧上海的旗袍仕女,一个个疏懒斜倚在旧哈德门的老
式留声机上,溢出一股绵软无骨的“沙啦沙啦”——“嗯哼……嗯哼”的旧时代的
调情解闷儿味道。一桌子的姹紫嫣红,一桌子的裙衩鬓影,一桌子奇妙的肉香、体
香,不住飞腾、闪烁,袅袅地散向周围、散向高处,不经意地交接、碰撞,似乎是
战战兢兢、躲躲闪闪地纠缠了一下,又慌忙不知所措地“嗖”的飞走了,走得远远
的,紧紧束在自己身边,不敢再向外招摇。
我的头一时被某种暧昧不明的香味熏大了,熏得晕呼呼的。刚刚出来时婉儿嘱
咐我替她招呼,可是我眼下却淑女般地端坐在这里,手拘着,脚拘着,身板拘着,
嘴巴也拘着,木夯夯的,像个死桩子一般。平常男女众人聚会时那些个没话找话说
的胡说八道本事也不知哪儿去了。一桌子陌生的女人脸,一桌子陌生的优柔和矜持,
一桌子陌生而新奇的微妙体验,一桌子的大眼瞪小眼儿。一个蓦然的、偶然的、必
然的,十分奇妙也十分奇怪的地点和场合,就把一大群平素不相识的女人推送、攒
聚到了一块儿,让一大堆女人平白无故地紧张,平白无故地尴尬,平白无故地手足
显得无措。沉默了一会儿,我终于鼓足勇气,将牙紧咬了几咬,决定勇敢地挺身而
出,担负起婉儿在卫生间门口临时委任给我的“招待人”的职责。我举起菜单,放
松身形,尽量模仿着婉儿那沙啦啦的磁性嗓音说:“来来来,姐妹们,大家都不要
客气,这样吧,要不咱们把菜先点着,每人都挑一个自己最喜欢吃的。”
可是奇怪的是,我的话语落地无声,没有什么人附和和响应。也许是我学婉儿
的发音学得还不够,嗓子里边那个小舌头阻截气流喷突时阻截得不太对头,胸腔共
鸣振动的力气也不够,怎么听怎么是细溜溜的,一副典型的土生土长东方女人腔,
因而众人的情绪便不能够有效地被调动、兴奋和激活。她们的眼皮都往下抹耷着,
对我带搭不理的。我的眼神就很无助和乏味地飘啊飘,漫无目的地游移,蜻蜓点水
似的,在每个人的脸上扎闪一下翅膀,轻咬一下,便又慌忙地飞去。当目光不小心
跟哪个女宾的眼神胶住,粘稠的时间长了一点,大约超过了一秒钟的光景时,我的
内心里便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别”“别”乱跳几下,有点做贼心虚又很莫衷一是地
赶紧把眼光溜开。“四目对视”,这可是一般的言情小说和《女性通俗》手册上所
描述的,男女之间调情放电的最好伎俩。那上头经常告诉我们说,小女子若想跟哪
个男生产生暧昧,就把注视他的时间、把跟他的目光“不经意”咬合的时间延迟到
三秒钟以上。此种“过电”方式屡试不爽,已有统计学上的数字加以证实。可眼下,
众女子聚会的场合,我的眼光游移,瞳孔散光,只感觉目光落到谁的脸上,就被谁
“哐”的一声反弹回来,崩得我很不自信,登时就缺少了主张。这时我就更加痛恨
和怨怼婉儿,好端端的,搞的什么鬼嘛?!才不过是她又出去几个月不见,怎么就
玩儿起这等花活来了?连最最基本的男女“花插着”的聚会常识都忘了。莫非说她
近来内分泌真的是有了什么实质性变化?
我在心里默默祷告,那个留连在卫生间里,把自家的脸当作调色板比划的臭婉
儿快出来吧!她一来我就可以快点摆脱干系,一切由她自己来张罗就完了,免得我
如今低眉顺眼,像个男人似的对众位女人张张罗罗。说实在话,酒席宴上,从来这
些低眉顺眼、点菜叫汤、点烟倒茶的侍候人的事儿,还不都是由桌上的一干男人在
一旁殷勤?一种角色当习惯了,临时要换一下时,还真是有些不适和不安。想起刚
刚过去的评职称英语考试中,遇到过这样的一道题,名字就叫做《变性的鱼》。说
是鱼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会自动转换性别。比方说,在它们的雌雄比例失调、族
群的繁衍遭受危机的时候,一些母鱼就会自动转换性别,变成雄鱼去与别的鱼交配,
以保持后代的数量。
一段课文之后,是几个选择回答。其中之一是:“为什么雌鱼要改变性别?”
答案是:“为了保持族群的繁衍。”
另外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是雌鱼改变性别而不是雄鱼改变性别?”
答案是:“雄鱼在狩猎和捕杀中,死去的数量较多,活下来的鱼群中雌鱼的数
量过剩而雄鱼不够分配。”
我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的感觉有点像变性的鱼,鱼给困在夹缝里,既上不了岸,
又回不了头,那一份张惶与无奈,扑棱棱地活像一条快要翻白眼儿的死鱼。众多母
鱼大概也觉得我这条鱼很不对味,变性变得还不到位,所以依旧无语矜持,把我晾
着。聚会的气氛很是上不来,缺乏应有的节奏和欢快。
谢天谢地,婉儿终于扭扭搭搭一步三摇地从那边过来了。桌上的气氛陡然间大
变,就像雨过天晴,西天“蓦地”跳出了一轮红太阳!只见穿牛仔裤的婉儿,穿
“佐丹奴”牌T 恤的婉儿,身高一米七六以上,风姿绰约满脸艳光四射的婉儿,重
新从卫生间里出场,到“大观园”来亮相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双手击掌“啪”,复
又大拇指和中指并拢、摩擦,“啵”打了一个响亮的榧子:“哗!弟兄们,为什么
都傻坐着?来呀,上酒上菜!”
随着她的沙啦啦的磁实的话音和她明快的富有感召力的形体动作,原先一桌子
呆坐着的女木头人儿,立马全都活泛起来了,登时陷进一片欢愉和骚动的海洋,片
片朱唇开启,吐出的声音似从黑暗中见了光的麻雀:“婉儿!婉儿!够酷的嗳!”
“哇噻!婉儿,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喔哟,婉儿,你可要显得我们都没
面子喽!不要太潇洒哦!”种种亲昵的呼叫一齐响了起来,张张明媚的小脸儿一齐
举向她们心目中的红太阳。哇噻!真是听得我脸红脖子热,心跳突突加快。这等场
面,真还是头回经历呢!婉儿一到来,我这个临时受托的招待人,简直如蒙大赦一
般,赶紧悄悄地身形隐没,陷进椅子更深处一些,猛喝了几口茶水,又掏出面巾纸
偷擦了擦一脑门子的细汗。
再看人家婉儿,人家的表情多滋润哪!四仰八叉松松垮垮地坐在上首,就像个
老太爷似的,面含微笑,接受众位女弟兄、女小妾、女丫头们的献媚。当然,她也
不失时机地夸赞表扬这些认识她的和她认识的女子们。婉儿的狐狸脸上流光溢彩,
顾盼生辉,如鱼得水,不停地把这个重复引荐给那个,又把那个重复加重语气地介
绍给这个,把这些个搞电影的、画画的、写诗的、编臭小说的女子们的成绩一一道
来,胡吹海夸,天花乱坠,不仅不见有丝毫嫉妒心,反而让人觉得别人成果越是大,
她的脸上越有光。
“阿霞,最近这部片子又赚了多少?听说是你自己当制片,老公亲自操刀当导
演?这不成了开夫妻店了?有赚头,也让我们大家分享一点啦。”
“阿惠,新出了诗集也不让我们拜读?忘了当年请老师我多指正的时候了?拿
来,给在场的弟兄们分发一下,像阿妙她们几个,已经是吃批评这家饭的,让她们
帮你在报上广告一下。”
这边话语渐进,那边就不知不觉,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观园”酒楼
的包间香气更浓。春天的傍晚已在窗帘扑打着唿哨过去,紧接着来临的就是春夜的
绵绵和扑朔迷离。女士们艳丽的春装套裙、低胸开口的绵软羊绒毛衫,都在“大观
园”夜晚的朦胧中乍泄春光。开始还在拘谨着的一个个感官,现在全在婉儿的激情
引导下,缓缓松落下来。婉儿口吐莲花,肆无忌惮地引逗、放电,奇怪的是不但没
人悖逆、反感,反而还都笑嘻嘻的,雨露承欢似的,婉儿夸到谁,谁就侍立起来给
她敬酒点烟。婉儿也不谦让,照单全收,真是臭美得愈发像养着一群小老婆的老太
爷。众人一声声亲热的呼唤,一句句亲昵的承欢,一个个香喷喷的殷勤点烟倒水恭
奉的脸,弄得我五音迷乱,七窍生烟,心说婉儿婉儿,你要不是鱼变的,这地球简
直就不是圆的了。
婉儿此刻正像皇帝老儿一样被美酒和美言簇拥着,臭美得不行,小狐狸眼中已
透出了几丝玫瑰色的酒汪汪,酒汪汪,颇像男人发情时那种眼里潮水一般的湿漉漉
的血红。她看谁一眼,谁的性别角色就自动对位;她夸谁一嘴,谁就如蒙恩宠,频
频举杯。婉儿也就顺水推舟,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将她的红葡萄酒般的爱的祝
福,尽量均匀地向每一位裙衩身上播洒。
这不是显得毫无来由、毫无道理吗?婉儿这么疯,究竟是要做什么?怎么平白
无故想起在女人当中“做大”?这个样子很好玩吗?是否真像她那句名人名言说的
那样,“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站着无数个伤透了她心的男人”,她真已看破男人
红尘,惊回首,到同性族群里来释放体能,寻找生命原点?
看看婉儿,完全一副痴醉和无邪的样子,梳到脑背后的发髻乱蓬蓬的,眼神乱
蓬蓬的,朱唇也乱蓬蓬的,一副迷醉与不设防时的酣态与娇态。这个玫瑰色的酒汪
汪的湿漉漉的样子煞是招人可爱,谁也没法对她设防。
“阿妙,你怎么不喝呀?来来来,你我兄弟干上一杯。”
亏得婉儿细心,酒醉之中还能注意到我的闷闷不乐。她抬手将我面前的杯子斟
满,又将自己手中的杯子在我的杯沿上碰了一下。
“来,干啦!”
“好,干!”
我也端起杯子,回碰了婉儿的酒杯一下,然后一口气,做牛状,将一大杯葡萄
酒喝光。我抑制不住拿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端起来,大口大口地饮完。第
二杯酒下去,仿佛还不过瘾,情绪有点烧起来了,但是远远未达到高潮,刚刚才到
那种迷醉的边上。于是,又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倒了第三杯,“咕嘟嘟,”一口灌了
下去。
“阿妙——”
婉儿很是责怪地惊叫一声,眼睛瞪着我,足足盯了三秒钟,那里边水光四射,
眸子里边情意四射,瞪得我心软了,立刻整个身心、口舌、嘴、眼神、胳膊腿儿都
软了下来,软耷耷的,无话可说。我算知道了婉儿是怎样给女人放电,我算知道了
有这样一种人,就是有本事把爱意普泛地洒往人间,洒向男男女女,洒往每个人的
心头。我算领教了有这样一种人,她们天生就有个人魅力和领袖风范,她们把个人
魅力处处施展,把赢得别人的拥戴作为己任。
酒气先是慢慢地往下沉,往下降,稍顷,又忽地燃上头来,仿佛血脉全都涌向
头顶,欲从那里奔突出来。脑瓜这时有点发飘,嘴唇也跟着热辣辣的。先前的一些
紧张、不快、疏离、防范都轰然而解。再也不分你我,也不辨男女,眼前热烘烘的,
燃烧成玫瑰色的一片。我原先一直绷紧着的身躯、紧绷着的心情,全都在酒精的作
用下彻底塌掉。现在,我已慑服于婉儿玫瑰色的酒汪汪的狐狸媚眼的魅力下,在她
的气质和魅力感召下俯首称臣。我跟在座的一干女宾划拳行令,搂脖子抱腰,互相
拍拍打打,说着一些个体己的话。
“阿霞兄,咱们今后就是哥们儿了。再有钱赚时,别忘了招呼兄弟我一声。别
的干不了,至少还可以给你打打杀、编编剧本什么的。”
“那是,那是。看在婉儿的情分上,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阿霞十分仗义地
在我的背部摩挲了一下。我顿时感到有种兄弟情谊,弥漫在我的第三节颈椎骨上。
“阿惠,咱们是同行,都都……是靠写字为生的,今后请多多关照。”
“那没说的,阿妙老弟,咱哥们儿有缘!我出道比你早些,以后,这条道上,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言语一声。”
“好,好,谢谢……谢谢!”
我举着酒杯,红着脸膛,不停地道谢。我们都怀了一种壮士断腕的心情,不停
地把一些红汤、黄汤往胃里边灌下去。然后还要击节而歌,由阿霞先出场,奉献一
道“阿妹阿妹听说你要办嫁妆,急得我快要发狂,今天今天你要老实讲,我是否有
希望……”阿霞粗犷的嗓音荡气回肠,我们用筷子敲击碗碟为其鼓掌。
然后阿惠选了一首“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又看见你的脸……迷迷糊糊睁开双
眼……”唱得我们好痴好呆,双颊酡红,有的托腮,有的将脸伏在身上,羊毛衫子
扭歪了,露出很长的一段大腿,低胸的开口衫也扯扭了,不小心显出了很深的乳沟,
可是谁有心注意这些呢?我们一块饮着,唱着,闹着,笑着,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
此地是何地,每个人都喝出了一副昏昏欲醉的样子。在酒汪汪的兄弟情谊里我们深
深地幸福着,我们也在酒汪汪的弟兄情分中深深迷醉。
“大观园”包间门打开的声音,略微地惊动了我们一下。服务小姐轻声进来,
低下身子轻声地问:“小姐,请问哪位是婉儿?”婉儿也斜着酡红的醉眼说:“我
是。”小姐说:“外面有位先生找你。”说着刚一侧身,门外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
就一步跨进来。
门外一步跨进来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屋内正在迷醉的兄弟们霎时都清醒过来。
所有的原本横斜竖卧的身体立刻端庄,所有歪斜曲扭的裙角立刻扯平,所有的
眼神“唰——”的一下,明闪闪地集中射了过去。这位定是婉儿新近发展的一位大
情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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