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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谟谣(出书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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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一家门,一家拒绝,后来一个好心的大娘告诉我,洗衣服也都是熟人上门来收着洗,并非随意给陌生人洗。我不死心地仍旧敲着一家又一家。
“我们院内的衣服有人洗。”身形魁梧的汉子挥手让我离开。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正要出门,从我身旁经过时,听到我问:“那有别的杂活吗?我也能干,只要给顿饱饭就可以。”女子顿住了脚步,上下打量我,微微思量了会儿问道:“你是外地人?”我点点头。
她问:“来了多久了?长安话说得可真好,居然听不出外地口音。”我为了那可能的工作机会,老实回道:“大半个月了,我学话学得快。”
女子惊讶地点点头:“看来是个聪明人。长安没有亲戚熟人吗?”我苦笑着摇摇头,她笑着说:“也是,若有亲戚朋友怎么能落到这步田地。这样吧,你帮忙把院子打扫干净,我就给你几个包子吃。你可愿意?”
我大喜着用力点头:“谢谢夫人。”她笑说:“叫我红姑就好了。干得好,指不准日后见面的日子长着呢!”
我干完活后,红姑笑夸我手脚麻利,端了碟包子放在桌上,又给了我杯热茶,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点东西没有吃,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忙抓起一个吃起来。红姑在一旁嘻嘻地看我吃东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我话。
我吃到半饱时,想着狗娃子和乞丐爷爷,问红姑:“我可以把剩下的包子带走吗?”
红姑脸上掠过一丝惊色:“怎么了?”
我道:“我想留着晚上饿了时再吃。”
她释然地笑笑:“随你!先喝几口热茶,我让人替你包好。”
我喝了几口茶,忽觉得不对。头开始发晕,手脚也有些发软。心中明白我着道了,装作不经意地站起:“我爷爷还等着我回去,包子如果包好了,我就先走了。”
红姑也立起,笑道:“那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我向外急步行去,门口处立着两个大汉,我二话不说,立即拔出匕首,身子却已是踉跄欲倒。红姑倚着门框笑着说:“累了就在我这里歇歇吧!估计你也没什么爷爷等着,着什么急呢?”
两个大汉走过来,我欲刺杀他们,却眼前发黑,手中的匕首被他们夺了去,人软软地摔倒在地上,最后的意识是听到红姑说:“好个伶俐的丫头!这丫头只怕是会家子,吃了立倒的迷药,她却这么久才晕。你们再给她灌点儿,把人给我看牢了,否则小心你们的皮!”
第17节:第三章 重逢(3)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当我清醒时,发觉并非只有我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与我关在一起,容貌清秀,气质娴静。她看我醒来,忙倒了杯水递给我。我静静盯着她,没有接她手中的杯子。
她眼眶一红:“这水里没有下药,何况也没有这个必要。这里看守很严,你逃不出去。”
我道:“我不渴。”她转身将杯子放回桌子,又缩回对面的榻上。
我活动了下,正常行动没有问题,可四肢却仍然提不上力气,看来他们还特地给我下了别的药。
安静地坐了会儿,理清脑中思绪,我向对面的女孩子道:“我叫金玉,被一个叫红姑的人下了迷药,你呢?”她道:“我叫方茹,是被我后母卖到这里的。”说着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我顾不上安慰她的情绪,赶着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弄来?”
方茹眼泪纷纷而落,哽咽着道:“这里是落玉坊,是长安城中一个颇有些名气的歌舞坊,拐了你肯定是因为你长得美。”
我闻言不知道该喜该忧,从身上长满绒毛的狼孩到如今的窈窕少女,阿爹费的心思终于得到外人的认可,而且是红姑如此妖娆的女子,原来我的美丽也有资格做红颜祸水,可我还没有用美丽去祸害别人,就先把自己祸害了。如果能像喜、妲己、褒姒那样,吃吃喝喝、谈情说爱,玩也玩了,乐也乐了,最后还让整个国家为她们殉葬,祸害也就祸害了,我也认了,可我这算什么?
我问道:“他们是要我们出卖自己的身体吗?”
方茹道:“这里是歌舞坊,不是娼妓坊,这里的姑娘卖的只是歌舞才艺。可说是这么说,只要有人出足够的钱或者碰上有些权势的人,你即使不愿仍旧难逃厄运。除非有人为你赎身,或者你的歌舞技艺出众、地位特殊,长安城中最出色的艺人甚至可以出入皇宫。”
我摇头苦笑起来,正想再问方茹一些事情,门突然被打开,两个大汉走进来。方茹立即哭着叫道:“我不去,我不去。”
红姑腰身轻摆,一步一生姿地进来,娇媚无限地笑道:“这都寻死觅活了多少回?打也没少挨,怎么还不长记性呢?今日由不得你,好生装扮了去跟姐妹们学着点。”说完对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立即拖着方茹向外行去。
方茹的手乱舞,尽可能抓着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仿似这样就可以改变她的命运,但没有用。被褥,随着她滑下了床,又被大汉从她手中抽出;门框,只留下了五道浅浅的指甲印,她的手最终力尽松脱。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一幕。红姑上下打量着我,啧啧称叹:“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倒是不惊不怕,不哭不闹,你是认命了呢?还是别有心思?”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怕有用吗?哭有用吗?惊恐和眼泪能让你放我走吗?只怕换来的是一顿皮鞭或其它刑罚。既然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那我至少可以选择一条痛苦少一点的路。以后我愿意听你的吩咐。”
红姑愣了一瞬,微眯双眼盯着我:“你见过不小心掉到水里的人吗?他们因为不会水而惊慌,挣扎着希望能浮出水面,可实际是越挣扎,沉没得越快,最后他们往往不是被淹死的,而是挣扎时,水进了鼻子,呛死的。其实他们不知道如果肯放松自己身体,即使不会游水的人也可以浮在水面。而更可笑的是,很多落水人根本离岸边就很近,往往憋着一口气就能走回岸边。”
我与红姑对视半晌,两人唇边都带出了一丝笑意,只是各自含义不同。她纤纤玉指理了下鬓角:“你叫什么名字?”
我道:“金玉。”红姑点了下头:“回头我派丫头带你到自己的房中,你若想要什么可以和她说。现在我还有事忙。”说着一个妩媚的转身,欲离去却身形停了下,侧回头道:“其实我应该算是救了你一命。如果不是我,你要么最后饿死街头,要么乞讨为生,可你的容貌肯定让你逃不了噩运,那才是真的污秽肮脏。”说完也不理会我的反应,径自腰身一扭一扭地离去。
我学跳舞、学唱曲、学吹笛,甚至学刺绣。歌舞于我而言最是容易,匈奴人性格热烈奔放,喜爱歌舞,我自小围着篝火跳了千百回,又得过匈奴王宫中最优秀的舞伎指点,虽然和汉朝的舞蹈姿态不同,但舞理相通。反倒是笛子、刺绣,让我很是费力。
不知道别的女孩子如何看这些,我自己却是慢慢学出了味道,常常独自一人时也呜呜咽咽地练着笛子。尤其是夜色下,我喜欢对着月亮吹笛子,可无奈我如今连一支曲子都吹不全,说是音乐,不如说是鬼哭。可我自己很自得其乐,总是想着不知道狼兄可会喜欢,将来我会在满月时吹给他听。
坊里的姑娘向红姑抱怨了好多次,红姑却一味心思地偏袒我,甚至痛骂了一番告状的人,说若有我一半勤勉,她们早就红透长安城。按理说,我该厌恶红姑,可这个人容貌明艳动人,性格精明却不小气,说话又时不时透着一股引人深思的味道,我实在是讨厌不起来她。
日子不留痕迹地滑过,在我能勉强地吹一曲《白头吟》时,新的一年已经快要到了。新年是属于家族亲人的节日,就是最风流的男子这时也要回家团圆,一直歌舞不休的园子突然冷清起来。一屋子无亲无故,或有等于没有的女子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冷清才越发要把年过得热闹。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证明给他人看,连仿佛早看透了世情的红姑也是如此,钱财大把地花出去,把里里外外几进屋子布置得红红绿绿,说不上好看,却绝对够热闹,够喜气。
第18节:第三章 重逢(4)
三十晚上红姑当着我的面,大声吩咐护院锁紧门窗,守好院门,然后又命婆子烧暖屋子,召集了园子里二十几个姑娘一起围坐到大榻上,摆好菜肴,行酒令喝酒。众人或因为高兴,或因为难过,个个喝起酒来都有些拼命,连一向郁郁寡欢、不甚合群的方茹也是逢酒必干,毫不推辞。
我本就没有酒量,喝得又是后劲极足的高粱酒,三五杯下肚,已经脚软头晕,糊里糊涂地爬到榻里胡乱躺下,等我略微清醒时,只觉气闷得难受,睁眼一看,原来方茹头靠在我胸上正睡得香,竟然把我当了枕头。
环眼四顾,个个都七倒八歪地睡着,你压着我腿,我靠着你背,被子也是半盖半不盖的,幸亏屋里烧得暖和,倒是冻不着。满屋狼藉中竟透出一股安详,我轻轻把方茹的头抬起,塞了个枕头给她,自己闭眼又呼呼大睡起来。
刚有些迷糊,忽听得外面嚷嚷声,不一会儿已经有人来拍门,众位姑娘都是嘟囔了一声,扯了扯被子就又自顾睡去,红姑却立即跳下炕,朝我笑了笑,示意我继续睡,自己抹了抹头发,披上袄子,快步走出屋子。
我理好衣裙,下炕到窗边向外看去。红姑正向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行礼,年纪大的男子神情倨傲,只是微点了下头。年少的问着红姑什么话,我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女子长相三个月前舫主”看不清红姑神情,但感觉她好像有些惊恐,说着那两个男子举步向里行来,红姑欲拦,却又畏惧地缩了手。一面快跑着过来,一面叫道:“都起来!快些起来!”
炕上的姑娘懒懒地翻着身,几个醉酒醉得轻的,软着身子爬了起来,一脸迷惘地四处看着,几个醉得沉的依旧躺着。我看形势不太对,忙去推她们:“赶紧起来,事情有些不对呢!”众人这才纷纷清醒过来。
红姑挑起帘子,那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进来,眼光在屋子内姑娘的脸上一个个仔细打量着。坊内歌唱得最好的双双姐,显然认得来人,向来带着几分冷淡矜持的她竟然微笑着向两人行礼:“大年初一就有贵客来临,看来今年我们园子应该凡事顺利,双儿这里给吴爷拜年了,祝爷身体康健。”
吴爷紧绷着的脸微微缓和了一下,又立即绷起来,向双双姐微点了下头,眼光依旧逐个打量着。
我一直躲在墙角,当吴爷打量到我时,我微笑着向他裣衽一礼,他却神色立变,紧盯着我不放。他一面细看着我,一面问红姑:“她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进的园子?”
红姑脸色惨白,犹豫着没有说话,吴爷喝道:“这时候你还不说实话?是真不想要命了吗?”红姑哆嗦了下,低头回道:“她从外地来的,三个月前进的园子。”
吴爷看向我问:“红丫头说的可是真话?”我想红姑除了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说以外,其余的倒都是真话,遂回道:“是真话。”
吴爷又仔细看了我几眼,喃喃自语道:“应该错不了,模样、时间、身份都贴合。”侧头对红姑吩咐:“舫主找了半个月的人估摸着就是她了。究竟所为何事,我不是舫主身边的人,不知道,也不敢妄自揣摩。你自己闯的祸,自己看着办,我在外面等你们。”少年人忙掀起帘子,吴爷快步出了屋子。红姑对着吴爷的背影深深行礼:“吴爷的大恩大德,红儿谨记。”
红姑默了一瞬,喝道:“除了小玉,都出去。”双双姐瞟了我一眼,领着大家快速离去。红姑快走了几步到我身前,脸上神色复杂,忽地跪了下来。
我忙蹲下扶她:“红姑,你莫要怕,我不知道那吴爷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他所谓的舫主是什么意思。反正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怨,我只知道你这几个月供我好吃好住好玩的,又学了不少新鲜玩艺儿。”我初到长安,多一个朋友将来多一份方便,何况红姑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得饶人处且饶人。
红姑眼眶内忽地充满了泪水,她声音微有些哽咽:“小玉,难得你心如此大。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是红姑欠你的,红姑先记下。”说完从怀里掏出贴身收好的一瓶药,倒了一颗出来给我。我接过放进嘴里,红姑忙给我递了水,看我服下后道:“一盏茶后,你的力气就开始慢慢恢复。不过因为给你用药的日子有些久了,所以恢复如初,怕是要四五天。”
我笑道:“我等得及的。”红姑感激地点点头,拧了帕子让我擦脸,替我理好头发,又帮我整理了下衣裙,牵起我的手向外行去。吴爷看我们出来,眼光扫过我和红姑互握着的手,神色缓和了许多,带着笑意说:“那就走吧!”
我和红姑乘同一辆马车,跟在吴爷的马车后。我直到现在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们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似乎在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而这个人似乎在长安城内很有地位,因为连他一个不得近身的手下人都可以让长安城内颇负盛名的双双姐客气有礼,让精明厉害的红姑惧怕。
第19节:第三章 重逢(5)
“红姑,吴爷口中的舫主究竟是谁?”
红姑道:“你真不认识石舫的舫主?”我摇摇头:“我初到长安,又无亲无故,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贵人?我要认识我还会这么好奇吗?”
红姑诧异地道:“还真是怪事,好几年舫主没有过问长安城的大小生意了。我经营的园子也是石舫的产业,我每年根据生意好坏向石舫交一定数量的钱,以前石舫还会干涉我们底下人如何经营,但这几年只要我们守规矩,别的事情石舫是不管的。”
“什么规矩?”我问。
红姑脸红了起来:“规矩不少,比如说,不许拐骗女子入行。”
我想笑却又赶忙忍住,难怪她如此怕,原来犯了忌讳,我握着她的手道:“此事我再不会向任何人说。但以后”
红姑忙道:“一次已足够,以后再不会了。我也是心太急,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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