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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 中短篇小说(2)-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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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就到家了。我打开电梯的门走进去。
  我发现我现在突然孤单,其他那些人坐不了电梯,必须上下楼梯,他们这时有点儿累了,他们必须喘着粗气等待家里开门。这时,他们有理由发火和不耐烦,进入起居室他们将帽子挂起来,经过带有几扇玻璃门的走道才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这时他们才是孤单的。
  可我在电梯里面就已经是孤单的了,我跪着照了照那个电梯里窄狭的镜子。当电梯开始上升时,我说:〃安静点,回去吧,您不是要去树荫下吗?要躲在窗帘后面吗?您不是要去那带拱顶的凉亭吗?楼梯栏杆在奶色窗玻璃旁边往下滑去如同水往下冲一样。〃我用牙齿讲话:〃飞走吧,您那一对我从未见过的翅膀会带您去乡村的谷地,如果您愿意消闲的话,那就去巴黎。〃
  然而窗外的景色倒是可以享受的,所有三条街的游行队伍都过来了,彼此又都不让道,走得乱七八糟。最后几行队伍中间,居然还空出了一块地方。您用手绢向下面招呼,您惊奇,您感动,您赞美过路的漂亮的夫人。
  您走在横跨小溪的木桥上,不是朝着在水中洗澡的小孩们,而是对军舰上成千水兵的欢呼声感到惊奇,跟着那个老实的男人,当您在大门入口撞着他的时候,就抢他的东西,旁边的每个人都将手插入口袋,您看着这位老实人伤心地上路并拐人左边胡同。
  一些骑马奔驰的军警分散得很开,他们调唆警犬将您挤退。让他们去吧,他们会把这些空荡荡的胡同弄得乱七八糟的。我知道,他们已经行动了。我求您,成双搭对地走吧,慢慢地绕过街角,飞快地越过广场。
  那我必须下楼,扔下这个游行队伍。我按门铃,姑娘开门,我向她打招呼。
  (陆增荣 译) 
 
 
心不在焉的眺望
 
  在即将到来的这个春节里,我们干什么呢?今天早上,天空是灰色的。现在我走到窗前,感到惊奇,将脸颊贴着窗户的手柄。
  下面我看到夕阳照在小姑娘脸上的光辉,她走着并且左顾右盼,同时人们在小姑娘身上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这个男人在影子的后面走着。他走得比小姑娘快,然后这男人走过去了,小孩的脸又完全明亮起来了。
  (陆增荣 译) 
 
 
回家的路上
 
  雷雨过后,应该看看天上那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感觉到了我的业绩,它控制着我,虽然我不反对。
  我向前行进,我的速度是胡同一侧的人走路的速度,是这个胡同的人走路的速度,是这个区的人走路的速度。
  对于这个区,这个胡同里发生的一切,我是有责任的。对敲门打户的夜游郎,对灯红酒绿桌面上的吹捧之词,对床上厮混的情侣,对甚至在新建筑物手脚上的约会,对在黑暗胡同里紧靠房墙的守候,对在妓院里小沙发上公开的寻欢作乐,我都要负责。
  我尊重我的过去,反对我的未来,不过,我觉得二者都是卓越的,二者之中又没有一个能具备优点,只是天道不公罢了,天意庇护我,我必须谴责。
  不过我进房间的时候,很少考虑,而我上楼梯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思考的东西。我打开窗户,让这个窗户全部敞开,我正在对花园奏乐,也无济于事。
  (陆增荣 译) 
 
 
跑着的过路人
 
  晚上,我沿着胡同散步,胡同是一个上坡,那晚又正是个圆月之夜,所以我很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从远处向我跑来。即使他是衣着褴褛的,软弱的,即使他后面有人跑着叫喊着,我们不会抓住他,而是让他继续跑着。因为那是一个晚上,我们不能肯定,我们前面那段胡同一定也是一个上坡,再说,后面跑着的那个人能说不是追赶者找他聊天么?说不定这一前一后跑着的两个人还在追赶第三者呢!或许第一个跑着的人是无辜地被第二个追赶着呢!也有可能后面追赶的人是个凶手,我们要是抓住第一个人,岂不成了同案犯么?也许这两个人还并不相识,他们只是各尽其职地跑回家去睡觉;还可能两者都是夜游神,说不定第一个还带有武器。终于,我们不再感到累了,我们不是喝了这么多酒吗?高兴的是,我们再看不见第二个人了。
  (陆增荣 译) 
 
 
乘客
 
  我站在电车的一端,在这个世界里要找到我的一个位置,实在是没有把握;在这个城里,在我家里也是这样。顺便说一句,我也不能提出在某一方面我有什么要求。我们承认,事情就是这样。我站在电车的尽头,有如将自己拴在这根绳上,让车子载着我,人们躲避车子,或者各行其道,默默地走着,或者在窗户前休息无人有求于我。不过,这都无关紧要。
  车子快要到一个站了,一个姑娘靠近台阶,准备下车。我把她看得很真切,似乎我都接触过她。她穿的黑衣服,裙子的褶边几乎不动,上衣紧身,白色的尖领带有细小的网眼,左手靠车身,平平地支撑着她,她右手的伞立在第二个台阶上。她的脸是棕色的。鼻翼压力小,形成蒜头鼻。她有丰满的棕色的头发,细小的发稍在右边的颧骨上摇曳着,因为我站得离她很近,我看到她的耳朵很紧凑,我也看到了她的右耳涡的整个背面,以及耳根的影子。
  我问自己,为什么她对此并不惊奇,并且闭着嘴啥也不说。
  (陆增荣 译) 
 
 
衣服
 
  我经常看到有许多配有褶边和饰物的服装,穿在匀称的身材上,显得很是漂亮。然后我想,这样精致的衣服保持了不多久,要起皱纹,要招尘土,不再平整,服饰变的粗糙,而且去不掉。然而并没有人为此发愁,并且也不以此为可笑。每天早上照样穿着同样昂贵的衣服到晚上才脱掉。
  然而,我看见过一些姑娘,她们真是漂亮,肌理骨肉都是很美的,皮肤结实,细发丰满,可成天裹在带头罩的衣服里亮相,她们露出的脸总是手掌大,在她们的镜子里反射出来。
  有时候,她们从晚会上很晚回来,在镜子里她们的衣服显得破旧、膨胀,几乎不能再穿了,然而就是穿着这身衣服被晚会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陆增荣 译) 
 
 
拒 绝
 
  当我碰到一个漂亮姑娘时,我求着对她说:〃请跟我来吧。〃而她默默地走着,又扔出了如下的话:
  〃你不是有名的公爵,又不是具有印第安人身材的、大度的美国人,他们具有平直、安静的眼睛,他们的皮肤是由草原和水乡气候滋润成的,你没有去他们的大湖旅行过,我也不知道何处可以找到,好了,我求你别傻了,我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为什么要跟你走呢?〃
  〃你忘了,你没有屁股后面冒烟的汽车载你在胡同里晃悠,那些先生们,作为你的追随者的像片紧藏在你的衣服里,我没有见到,他们或许在整整半个县里,紧跟着你的屁股,口中念念有词,为你祝福。这些人我也没见到。平心而论,你的胸衣很不错。但你的大腿和臀部只是那种守戒节欲的一种补偿。你的衣服是带有皱痕的琥珀织物,像去年秋天一样给我们大家带来了乐趣。你可还笑。生死攸关在于身子当然不是任何时候都这样。〃
  〃我们二人各有理由,就每人保留自己的吧,我们最好还是各自回家去,对吗?〃
  (陆增荣 译) 
 
 
骑手的沉思
 
  其实没有什么,不过,如果想想,在骑手竞赛中,跑个第一倒是很有诱惑力的,作为全国最好的骑手,得到承认时,乐队进行演奏,这时荣誉达到了顶峰,以致第二天要为之追悔。
  对手、阴谋家和相当有影响的人物,这些人的嫉妒使我们在欢迎拥挤的庆贺队伍中感到心痛,我们骑马通过队伍朝着一马平川之地进发,这块平地很快就空荡荡的了,只有几个超前的骑手正在向天边疾驰。我们的一些朋友急着取出彩票,他们从远远的窗口得意地向我们发出欢呼的叫喊,不过,我们那些最好的朋友不将赌注押在我们的马上。因为他们担心,押在我们的马上可能遭到损失,他们就会生我们的气,然而我们的马跑了个第一。而他们什么也没有赢到,当我们过来时,他们转过身子,这时我们最好朝看台望去。
  参加竞赛的人往回走,牢牢地坐在马鞍上,试图看看他们遇到的不幸和竞赛中不公平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们是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他们具有活泼的外表,好像刚才不过是一场儿童游戏,必然要开始一幕新的骑手竞赛。
  胜利者对太太们微笑,因为他自负。他确实不善于那些无休止的握手敬礼鞠躬和向远处致意。失败者则闭着双唇,漫不经心地拍打着他们大部分正在嘶鸣的马的颈脖。
  终于,变得阴暗的天空开始下雨了。
  (陆增荣 译) 
 
 
临街的窗
 
  有的人生活寂寞,到处找闲人聊天。他们留心白天的长短,气候的变化,关注职业和诸如此类情况的发展,他们见到随便什么人,都毫不犹豫地拉着他们的胳膊聊起来。
  他们多半在临街的窗前进行这些活动;没这临街的窗,他们呆不了多久。他们似乎一无所求,只是疲倦地将眼睛在天上人间上下转悠,朝他们的窗墙走去。他们不愿意,而且事实上也很少往后看,下面的马车和马车的喧闹来了,才终于将他们拉入人类的和谐之中。
  (陆增荣 译) 
 
 
不 幸
 
  已经变得不可忍受了十一月,一个晚上,我像进入跑道一样,走过我房间狭长的地毯,看看灯火透明的街道,我惊住了。我又转过身来回到房间的深处,在镜子下面我发现了新的目标,为了让人听到喊声,我突然急促地叫了。没有回答,毫无反应。有人上来了,谁也阻挡不了,即令他沉默不语。墙上的门开了,开得如此匆忙,匆忙也是必要的,因为连楼下石板路面上拦车的马犹如沙场上发恶的战马也立起来了。
  上来的是鬼!鬼是一个小孩。从尚未点灯的,完全黑暗的走廊出来,用脚尖停留在摇晃不太明显的楼板顶梁上。黄昏的回光使得房间里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小鬼将脸迅速地用手捂住,放心地,但突然地将目光对着窗户,窗棂外街灯上面的雾气,依旧笼罩着黑暗的上空。敞开的房门前,小鬼用右肘笔直地支撑在房墙旁边,并让过堂风轻拂着他的关节、脖子和太阳穴。
  我向前看去,然后说:〃您好!〃并从炉子顶板上取了我的衣服,因为我不愿意半裸着站在那儿。有一小会我张着嘴,以便释放出我的恐惧,我的口水很脏,在脸上我的眼睫毛抖动着。总之,我没有什么不舒服,好像小鬼的到来倒是意料中的事。
  这个脸颊红红的小孩,还是靠墙站在原来的地方。他的右手在墙上挤压着,粉白的墙上出现了凹凸不平。虽然如此,他依旧这样干,他的指尖还在摩擦墙面,我说:〃您真是到我这儿来的吗?没有搞错吗?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容易搞错啊!我叫肃索,住四楼,我就是您要找的人吗?〃
  〃安静、安静!〃小孩不无轻蔑地说,〃一切都是正确的。〃
  〃那您进到房里来,过来些,我要关门。〃
  〃门我会关好的,您不必劳驾了,您就安静点吧!〃
  〃您不要说'劳驾'二字,在这个楼道里住着很多人,都是我的熟人,他们中大部分人从商店回来,如果他们听到我们说话,那他们就认为他们有权打开门,并查看发生什么事。那我们怎办呢?曾经有过这种事情,这些人每天都有工作。在这偶尔一个晚上的空闲时间里他们会听谁的呢?再说,您也知道。还是让我把门关上吧。〃
  〃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有事吗?随便您吧,其实整个房子哪里都可以进来。再说一次,我已经把门关好了。您认为,只有您能关门吗?我甚至都用钥匙把门锁上了。〃〃那就好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用这把钥匙您可能锁不住门吧。现在您就舒服地呆在这里吧,如果您在我这里呆着,您就是我的客人。您完全相信我吧,您要沉住气,不要害怕。我既不强您留下来,也不会赶走您。我得先讲清楚吗?您很不了解我吧?〃
  〃您真不必讲这些,还有,您真不应该讲这些。我是一个小孩,为什么我有这么多麻烦呢?〃
  〃没有这么糟,当然您是个小孩,但也不太小了。您已经长大了。您要是一个女孩,就不可以和我单独留在一个房间里了。〃
  〃这一点倒不必担心,我只想说,我很了解您。〃
  我的自卫能力很差,您就不用费心当面撒谎了。尽管如此,您还是对我礼貌一点罢,别撒谎了。我求您,别撒谎了。补充一句,我并不是无时无地都在了解您,而恰恰是在黑暗的时候。要是您让点灯的话,那就更好了,我总是提醒我自己。您已经对我威胁过了。〃〃什么?我已威胁过您?我请求您,我很高兴您终于留下来了。我说'终于',是说现在已经很晚了。我真不理解,为什么您这么晚才来。我可能在高兴的时候胡说过一些什么,而恰好您又都听懂了,我可以承认十次,我说过的话,是用了您所愿意的方式威胁过您,只要不吵架,我的天哪!您怎么能相信呢?您怎么能这样伤害我的感情呢?像您这样迎面而来的陌生人为什么要极力反对在这里呆一小会呢?〃
  〃我作为一个陌生人,向您迎面走来,靠得如此之近,我认为这是不明智的。我天生就是要远离您的,这您也知道,为什么要忧郁呢?您说说,您要演戏吗?我立刻就走。〃
  〃是这样吗?您也敢于跟我说这些吗?您还是有点儿勇气的。不过,您终归是在我房间里,您用手指发疯似地在我房间的墙壁上搓揉。我的房间,我的墙啊!此外,您还说什么?不仅新鲜,而且可笑。您说,您的天性使您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和我说话。真的吗?您的天性强迫您吗?这恰好是您可爱的天性。要是我出于天性对您友好,您也不可以恶意相向的啊!〃
  〃这就是友好吗?〃
  〃我是讲过去。〃
  〃您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吗?〃
  〃我不知道。〃
  我走向放着点心的桌子,我把桌子上的蜡烛点燃,当时我房间里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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