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1期-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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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平安一听，看样子局长也知道工人要来我这里，都想看我的笑话。
　　他又想起自己昨天与林双清说的话，也不知他们把人撤了没有，要是撤了，这个王一民就没有理由了。要是没撤，那就好好地训一下林双清。他马上拨通了平阳镇的电话，没想到办公室里没有人接电话。又要林双清的手机，却说不在服务区内，看样子林双清也没有听自己的话，故意躲藏起来了。杨平安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了，再加上早上没有吃早饭，心里便有些不耐烦。
　　这时办公室主任走进他的办公室说：杨书记，常委人都到齐了。
　　杨平安没有说话，而是从窗口转过身来，匆匆地往小会议室走。一边走一边说：王一民胆子不小呀。
　　来到小会议室，发现几个常委都到了，都是一脸的严峻。杨平安说：你们都看到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几个常委一个说话的也没有，他们不想在这事多说什么，一把手怎么定怎么是。再说他们看着杨平安的脸色特别难看，这是这些年来开常委会从来没有过的。杨平安挨个看了一遍说：冲击市委，这个王一民胆子不小。
　　因为市长对林双清有些看法，但又不能直接说出林双清，便说：都是信用社张晓杰与平阳镇的事。
　　杨平安当然知道市长的意思，便说：先别说张晓杰与平阳镇，先说这里怎么办。
　　市长马上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李副市长向他专门汇报过这事，但因为是林双清的缘故，他才没有多问。虽然现在是圣光水泥厂的来闹事，实际上还是平阳镇政府与平阳水泥厂的关系。他想：解铃还需系铃人，弄不好这件事的背后还是张晓杰，不说张晓杰说什么？其他常委见一、二把手意见不一，谁也不再说什么。
　　就这样等了约有十分钟，杨平安生气地说：让你们来就是让你们说说该怎么办，现在都不说话，平时不是很能说吗？
　　这时组织部长说：我觉得这事该通知武警部队，他们带人冲击市委，就该让武警出面解决。组织部长与杨平安是铁哥们儿，他知道杨平安的想法。在很多次常委会上，他总是先把杨平安想说的话先说出来，免去一些杨平安的尴尬。
　　宣传部长觉得这样做显然是不对的，还没有弄清楚他们来上访的目的是什么，就让武警来，这只能激化矛盾。但他与组织部长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心想，你让武警来是帮杨平安还是害杨平安，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不过，事情闹大对他并没有什么坏处，一不是自己分管的范围，二是他并不知道圣光水泥厂到底为什么来上访闹事。他心里虽然不同意让武警来，但还是说：我觉得可以，让武警来把他们这些人请出去，维持正常的办公秩序，也没有什么。只是注意别发生冲突。
　　市长说：我觉得不行，这不是激化矛盾吗？这些工人来了之后并没有过激行为，他们很守秩序，坐在那里又不乱动。我们让武警来干什么？
　　杨平安本来也不同意让武警来，可听市长这么说，心里就不高兴，便说：那你说怎么办？
　　市长说：我觉得最好弄清楚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们不能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就让武警把他们请出去，那样他们还会回来。
　　杨平安说：那好吧。我们先去做一做工作，不行再考虑让武警介入。
　　杨平安说：今天这个事我强调几句，一是市委的任何行动都是市委常委研究决定的，我们要保持思想统一；二是要严密封锁消息，不能让新闻单位报道，更不能让上一级的新闻单位来人。这个事宣传部负起责来。好了，散会。
　　杨平安说着便站了起来，他们几个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不知如何是好，走是不行，不走该干什么却不知道，于是便都看着杨平安。
　　杨平安没有说话，只是大步地出了会议室，朝那些工人走去。几个常委一看，也不敢怠慢，马上跟了过去。
　　杨平安走出办公大楼，站在台阶上，看着坐了一院子的工人，自己轻咳了一声说：我是市委书记杨平安，现在让你们的负责人出来，跟我到办公室谈谈具体情况，说一说你们为什么要冲击市委。
　　工人们显然把这些情况早就预料到了，谁也不说话。他们像一座座的雕像，都十分端正地坐在自己的那打得特别方正的背包上，一动也不动。
　　市长看杨平安的脸色不好看，便上前一步说：工人同志们，我是唐城市市长李金平，刚才杨书记说了，让你们的负责人出来跟我们反应一下具体的情况。
　　这时工人方阵里传出一声话：我们没有负责人。你听不出是谁说的，也看不见是谁说的，也弄不清是不是他们放的录音。
　　市长说：那也得有个理由吧，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有人说：我们要求让我们上班，恢复我们厂的秩序，赔偿我们的损失。完了之后马上便没有了声音，还是一片沉默。
　　这种沉默让人感到了力量，也感到了沉重，更让人感到压抑。
　　杨平安与常委一班人静静地与三百多工人对峙着。
　　办公室主任来杨平安跟前说了几句悄悄话，杨平安的脸色更加难看，转身往办公楼里走去。办公室主任跟在后边，杨平安回头说了一句：省里的新闻单位怎么知道的？
　　办公室主任说：看样子是王一民准备得很充分，他事先肯定给新闻单位打了招呼。
　　杨平安觉得事情很严重了，要是让省里的新闻单位捅出去，即便责任不在唐城市委，那影响也极坏。他说：你去把常委们叫来。杨平安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到桌子后面，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失败感涌了上来。他想这个林双清真不是个东西，于是又拨了林双清的手机，结果还是不在服务区。他生气地扣上电话。这时几个常委都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也不让他们坐，看着他们说：刚才接到省里有关人员的电话，说是省新闻单位也正在往咱们这里赶，如果这件事捅出去，影响极坏，所以我觉得必须动用武警，让他们来把这些人弄出去。等到新闻单位来了，我们也好说。
　　市长说：万一弄不走怎么办？
　　杨平安看了他一眼说：两手准备，通知公安局，让交警把省新闻单位的车子全部拦在城外。我们来不及再等了，你马上给武警支队打电话，让他来一部分人。我去给那些工人说明白。说罢，杨平安便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市长虽然不太同意，但还是拿起了电话。
　　杨平安走到外面，站在办公楼前的台阶上说：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们，请你们马上离开市委大院，不要扰乱市委正常办公。有什么问题，通过正常渠道来解决。现在是九点正，二十分钟后如果不离开，我会让武警来请你们离开。
　　杨平安说完便转身进了办公楼，进了办公室还在生气，把一个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吓得小通讯员连忙扫了出去。办公室主任走了进来说：杨书记，我觉是不是给大市市委回报一下，再说圣光水泥厂也是大市企业局的企业。
　　杨平安说：你马上以唐城市委的名义给大市市委办公室打电话，就说唐城市委受到冲击，圣光水泥厂的几百名工人围住了市委。
　　不一会儿，市委外面警笛大作，只见三辆军用大卡车满载着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停在市委门口，在一个军官的指挥下把三百名工人围了起来。
　　工人有点小小的骚动，不一会儿便平静下来。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还是非常镇静，秩序一点也不乱。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市委的门外又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只见又一批工人涌了进来。不同的是他们没有背着背包，他们进来之后很有秩序地慢慢移动，不一会儿便把武警围了个水泄不通。
　　形势陡然紧张起来。要知道武警们可是全副武装，那枪里可都有子弹。而来的工人大都是一些青年工人，情绪不好控制。万一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杨平安站在办公室里往外看着，心想敢与政府斗，真是不自量力；可转眼之间发生了变化，这是杨平安没有料想到的。他急忙走出办公楼开始喊话，但口气还是相当的强硬：圣光厂的工人同志，你们想没想事情的后果？你们这样冲击市委是一种犯罪行为，限你们半小时之内离开市委，否则，出了问题由你们负完全责任。
　　没有一个人理会杨平安的喊话，杨平安真正感到自己的威望是一种假相。平时的那种威望不过是市委这些人给的，而这些工人并没有给他，所以也并不怕他。他不知该如何办了，刚才说话是那样的硬气，现在要改口也不容易，所以就这样僵持在那里。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千多工人围着一百个武警，就这样对峙着。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场的人都知道就这样下去，危险在一分一分地增加，可谁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市长李金平急了，他也顾不上与杨平安商量，便急忙又拨通了大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说事情万分紧急，请市政府领导快来唐城。
　　大市政府办公室的同志说市里已经知道这事，市企业局的曹局长已经和市长一块出发了，再有半个小时便可到唐城。李金平这才放了心。
　　杨平安再一次站到市委办公楼的台阶上对着工人喊话：你们这样是犯罪，限你们半小时之内离开市委，否则，要追究你们的刑事责任。然而，他的话如秋天的落叶一样没有任何人去注意。
　　仍然是没有一个人动。
　　就在这时，杨平安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林双月打来的。他按了键不接，过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他才想起昨天晚上她说要去妇幼保健站去查体，看样子是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不然她是不会打电话的。于是便转过身往办公室走去，进了办公室他才接了电话：怎么了？
　　林双月在那边哭起来了：平安，我得了坏病了。
　　杨平安心里正不高兴，哪有心思听她哭，便说：你哭什么？有话慢慢说。
　　这时他听到另一个人说：双月，把电话给我。杨书记，我姓周。
　　周站长，双月是个什么情况？
　　杨书记，初步检查可能是卵巢癌，得让她去省城作进一步的检查。
　　那你周大姐就操操心吧，什么时候去都行。
　　好吧！
　　杨平安放下电话，心里那个烦呀，他妈的真是的，怎么什么事都往一块挤？她怎么又得了这种病！
　　这时，办公室主任过来对他说：杨书记，刚才公安局的刘局长来电话说他们的人已在进入唐城的地方把省城的车辆拦住了。只是不可能拦得时间太长，他们问大约再拦多长时间。
　　杨平安气呼呼地说：让他们拦住就是了，怎么那么多的废话！
　　九
　　此时的林双清也正在平阳林场的办公室里与林场的副主任说笑着：你们的刘主任呢？
　　他去市里了，说是他的那个孩子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去网吧上网，学校要开除他，他去找校长去了。
　　林双清说：现在的孩子没法办。你去那边池塘里弄几条野生的鲫鱼，给我炖上汤。再去弄几个小笨鸡炒炒。我想喝一点。
　　林场为招待市里的领导，专门开了几个池塘，在里面放养了一些鱼，并不喂养，而是让它自然地生长，与野生的差不多。凡有上级领导来，他们总是用那种鱼炖汤。鲜美不说，还没有任何的污染。
　　那个副主任应了一声去了，林双清才想，要是自己不在，市里找镇长盛在军怎么办？他也能到圣光水泥厂门口把平阳村的人给撤回来。便掏出电话给盛在军打了电话：你在哪里？
　　盛在军说：我在镇里。
　　林双清说：你别在那里。我正在林场，让他们炖了点鲫鱼，很鲜。咱们喝点。你过来吧。哎，别忘了到我办公室那个写字台的洞里把那一瓶五粮液拿来。
　　林双清放下电话，心想你不能不来，光凭给我送酒也得来。平时他是不把盛在军放在眼里的，基本上什么事也不让管。盛在军也很识时务，从来不给他找什么麻烦。不一会儿盛在军便开车来到林场。只见林双清正站在那一排平房前伸胳膊卷腿地舒展身体，下了车说：林书记，市里可热闹了，我听说杨书记让武警去把圣光的那三百人围上了。可王一民也不是个善茬，又弄去几百人把武警又围在里面了。
　　林双清说：好，闹得越大越好。
　　两个人进了屋，只见那个副主任早把炖的鱼端了上来，一大盆鲜鱼，那汤如牛奶一样。林双清说：好好。
　　两个人便坐了下来。镇长平时从来不敢说书记什么。在乡镇里，镇长虽说是二把手，可在书记那里却什么也不是，什么家也不当，都是书记的。现在跟着书记来到林场，心里也是十分放松，他也是不怕事情闹得大，闹得越大越好。闹大了出问题是书记的，书记说放开喝，他就来了劲，反正自己心里也没有什么事，放开喝就是了。
　　那个副主任过来问林双清喝什么酒。林双清说：今天高兴，特地让盛镇长拿来了好酒。
　　那个副主任拿来三个玻璃杯，然后坐下，他先给林书记倒上，又给镇长倒上，然后放下那个五粮液的瓶子，拿起另一瓶唐城特曲倒自己的。林双清说：你也喝点五粮液！
　　那个副主任说：一瓶不够你们两人喝的，我喝点这个唐城特曲就行了。再说我也不懂酒，我觉得什么酒都是一个味，你别让我糟蹋那好酒了。
　　林双清说：不会喝酒，一生少多少乐趣呀。
　　副主任说：没法，穷命，不能享福。
　　镇长说：林书记，怎么个喝法？
　　林双清说：今天没讲究，尽兴喝。说着就端起小酒杯一饮而尽。
　　镇长也端起杯来一饮而尽。镇长问林双清：林书记，你说王一民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了？他没有说现在市委是什么样子了，只是说王一民是什么样子了。
　　林双清说：能是什么样子，他们最多还在那里围着，再不就是让武警都抓起来了。
　　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不会！要是有了什么大事，小通讯员不给我打电话了。来喝酒。他妈的我今天真是高兴。　　不一会儿，一瓶五粮液便喝光了，这时林双清便有些醉意了，说话也渐渐放肆起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