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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1期-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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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良给田云说的话早想好了，他把他头天下午从村里经销店买米的10包卫生纸和4盒香烟拿着，来到田云的床边，全部给了她。
田云晓得孟昭良要走了，早就起床了，她倚在床头，都哭成了个泪人儿。
孟昭良俯着身子对田云说：“田云，俺给你说，俺要走了。俺走了，你要听大妈，哥哥，嫂嫂的话，心要放宽些，不要太伤心，要吃好，睡好。他们都对俺说了，不会亏待你的，俺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田云在哭。她哭得没一点声气儿，她不停地点头。
孟昭良立起身，真要走了。田云哇地哭出声来，她伸手拽住孟昭良，紧紧抱住他的双肩。
“老孟，你还要来看我！”她哭喊着。
“有机会，俺一定来看你的。”孟昭良说完这句话，挣脱田云，扭头便出了大门。
九
孟昭良是踩着三轮车回山东的。在离开田云家的第12天，孟昭良终于回到刘饭棚村。
孟昭良骑着三轮车进了刘饭棚村时，村街上很静，只有老人和小孩。他们马上就认出那个骑三轮车的人，就是三四个月已经没有见着的孟昭良。孟昭良一意想快点见到老妈，只与他们打了声招呼，点点头就过去了。
昭良的妈从院门外把昭良迎进去。她看着又黑又瘦的孟昭良，哭了起来：“昭良，你给妈的一百元钱，妈舍不得用，就等着你回来，给你买点好吃的。”孟昭良感觉鼻子酸酸的，眼窝里湿乎乎的，他用手背揩了一下：“妈，俺把田云送回家了。”
他妈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田云回家了好，回家了就好，她过得还好吗？”
“她过得还好，咱姥姥呢？”
“姥姥回你舅舅家去了，她挂念着你呢，让你回来了，去看看她。”
娘儿俩只顾着说话，没注意院子里已涌进了很多人，昭良妈发觉有些失态，便丢下昭良招呼大家坐。
出走了三四个月的孟昭良同来了，这事很快传遍了全村，人们有事无事都找他拉呱这事。孟昭良一遍一遍地说给大家听，他每说一次，都忘不了把常德电视台采访他的事说给大家听。一个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后来孟昭良不说了。他终于发现大家不信任他了，村里开始有了另一种说法，说他孟昭良根本就没把田云送回家，说不准他把她拉到一个什么地方丢了……
孟昭良呢，又开始早出晚归去城里拉客赚钱，他不大与人拉话，逯红香家也不过去了。他肝始沉默寡言起来。
有一天，恰好孟昭良没有进城拉车。中午时分，有人跑到院子里告诉昭良母子，村街上来了扛录像机器的记者，见人就问孟昭良的事，会不会是孟昭良曾经说的湖南那边的人。
“他们都问些喻？”孟昭良问报信的人，他的声音有些打颤。
“问你是不是刘饭棚的人，问你去年是不是拾了个田云，问你平日为人咋样？”
“是他们，是常德电视台的刘主任，他咋不打个电话呢？”孟昭良完全激动起来，浑身充满了幸福的战栗，说着话，风一样出了院门。他也边走边说：“这个刘主任，来了也不打个电话。”他妈也跟在他后面出来了。
果然是常德电视台上次给他拍过电视的刘主任。刘主任是专程为孟昭良的事而来。他们把上次拍的内容，制成片子，在常德播放，引起了强烈反响，很多市民纷纷打电话，要求电视台安排记者去山东孟昭良家乡采访，他们非常关注孟昭良的家庭情况和成长背景。这与摄制组跟踪采访孟昭良送田云回家时的想法不谋而合，台里也非常支持他们的采访计划。主意一定，他们马上就过来了，因为想更加真实地了解有关孟昭良的情况，所以事先没有打电话通知。
这天晚上，刘饭棚村像过年一样热闹。村里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汇聚地逯红香家门前的村街上。逯红香家的电视机被搬出来当街摆放着，电视里播放的是常德电视台摄制的孟昭良送田云回家的片子。片子的题目叫《三千里三轮送你回家》。片子很长，很感人，看得大家都非常难过。孟昭良和他妈先是同大家站在后面看。大家不让他们站着，请他们坐在最前面。片子分成好多集，每一集的开头都有一个固定的片头，开始是田云说：“我要回家。”然后是孟昭良说：“我怎么也要把你送回家。”再然后是音乐，字幕，还有解说：“一辆人力车，跋山涉水三千里，风餐露宿四十天，常德电视台浓情推出现代传奇故事《三千里三轮送你回家》。”画面就是打赤膊推车的孟昭良，孟昭良抱田云上车下车，孟昭良踩三轮车的特写，还有从山东单县到湖南张家界的线路图等镜头的反复叠加。每次片头一出来，大家就都看看电视，又看看坐着的孟昭良，他们觉得孟昭良非常了不起。看了一半，就有人开始一抽一抽地哭起来。当播放到田云与家人见面时，村街上已是一片哭声。片子播完了，一街子的人静静地坐着，没人说话，没人吵嚷，没人起身，没人离开。沉默了好久好久，才有人想起要把片子再播放一遍，他们要把孟昭良看个够。
这天晚上，孟昭良又睡不着觉了，他没想到他终于活到这个份上了。眼看着村里人再一次不把他当回事了，相信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他说话没底气了，连走路都抬不起头了，哪想到峰回路转，刘主任来了，把他拉一把。他感觉得到，从刘主任进村的那一刻起，村里所有的人都相信他孟昭良把田云送回家了，大家再也不敢小看他了。一整个下午，他忙这忙那，脚下生风，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感觉他的威信一下就起来了，连村支书和村主任都敬他三分了。姥姥的，一个孟昭良，上了电视，让那么多人感动得流泪，还让常德电视台的新闻记者专门跑到山东采访他，姥姥的，人活到俺这个份上，值了！
常德电视台刘主任从刘饭棚村回去后，马上就制作了《山东访老孟》的专题片，片子播出后，再一次引起强烈反响，市民纷纷打电话要求电视台为市民创造一个与山东孟昭良见面的机会，他们要用实际行动回报孟昭良，资助命运凄惨的田云。十天后，刘主任又从常德赶过来。
刘主任要请孟昭良去常德，孟昭良有些犹豫，他想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对刘主任说：“我跟你们去可以，你看我这坐车去呀，吃的，住的咋办？你们管吗？”
刘主任笑了，他说：“管，我们管！你这一趟吃住行我们不仅要管，常德人还要给你捐助呢！”
孟昭良还是犹豫着，他想了一会儿，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刘主任对他说：“老孟，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孟昭良神色有些黯然，他郑重其事地对刘主任说：“你们能给俺捐多少钱，一千、二千，俺不在乎，俺有手有脚，能自食其力，俺是担心田云呢，你们要搞捐助，最好能给田云捐一辆轮椅车，她是个可怜的残疾人，她需要这个……”
刘主任请孟昭良放心，这事就包在他身上，他拍着胸脯说：“只要老孟你能跟我们过去，什么都好办。”
8月21日，孟昭良随刘主任去了常德。
8月29日，孟昭良又从湖南回到山东单县刘饭棚村。一到家，他妈就问他：“昭良，你去看田云了吗？她还过得好吗？”
孟昭良告诉母亲：“妈，我去了田云家，这不，常德人给我捐了一笔钱，我给田云分了两千，还有一家单位，给田云送了一辆轮椅车，那轮椅车崭新崭新，比我给她做的那辆要好多了。”
母子俩的话题还是离不开田云。孟昭良告诉妈，田云现在的日子，比在他家好多了，乡政府已把她作为五保户安排，每年给她供应600斤大米，还有几百块钱。他说这话是田云那个乡的乡长当着他和电视台的记者说的，稳妥得很。
老人家眼窝热了，“这就好，这就好，这下，我可放心了”她说。
村里人都非常关心老孟，都跑来向孟昭良打听这次去湖南的情况。他告诉大家，说常德人非常欢迎他，只要他在大街上一出现，人们就围住他，不让他走，争着和他说话，握手，照相，还给他送东西。除了送钱，还有送衣服的、送手表的、送鲜花的，他说他还去了张家界风景区，张家界人还专门请他在森林公园旅游了一盘，那些江苏的、上海的游客呀，听说他要来，都不看风景了，在公园大门足足等了他两个多小时……
孟昭良说得眉飞色舞，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们听得如痴如醉。这次他们充分相信孟昭良说的是真的，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话产生半点怀疑。孟昭良怕大家不相信，从一个新皮箱里（皮箱是常德做皮箱生意的个体户送的）取出两条长绸布，大家把红绸布拉开，上面写着一些大字，认识字的人马上过来念给大家听。
一条红绸布上面写着：“山东孟昭良常德市民见面会。”是常德拍电视时拉的横幅。
另一条红绸布上面写着：“热烈欢迎《三千里三轮送你回家》的英雄孟昭良来我公园。”是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大门口挂的横幅。
还有一个红绒布做的锦旗，是田云那村里送的：“山东汉子孟昭良三千里三轮送弱妇，满腔热血爱心铸真情。”
孟昭良重返常德、张家界的事，很快就传到县里，接着，县委领导来了，莱河镇党委书记和镇长也来了，他们大包小包地给老孟母亲拎来一些礼物，有吃的、用的等等，还送来一些钱，说是让大妈自己多买些吃的，补补身体。县委还在莱河镇组织召开了“孟昭良先进事迹座谈会”，县里号召全县人民向老孟学习，学习他见义勇为，乐善好施的精神。
孟昭良回家一星期后，常德电视台又一位姓刘的记者再次来到刘饭棚村老孟家，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不认识的人，刘记者给他介绍说，这是常德一公司的陈总经理。陈总在孟昭良家的院子里转了转，又进到他屋里看了看，他看到孟昭良家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仅有的两样电器，一样是台几十元钱的旧电风扇，一样是昭发家一台坏了的半导体收音机。他在院子里默默站了好久。他流泪了。后来，他对孟昭良母子说：“老孟，让你们这么受穷真是不应该，我这次是代表公司全体员工来的，他们都希望你去我们公司上班。没别的意思，我们就是想诚心帮助你，让你干点能发挥你的能力又轻松一点的活，我们给你发一份工资。对你的生活，我们只要做得到的，会尽量照顾好。”陈总说，“我现在代表公司正式邀请你去我公司上班，你们母子商量一下，你要是愿意，明天或后天就可以跟我去常德。”
孟昭良要去常德上班的消息立马传遍了全村。9月3日上午，单县莱河镇刘饭棚村街上，鞭炮声声，热闹非凡。全村的人都来为他送行。连别的村上，都有人跑来送他。都听说刘饭棚村出了个仁义的孟昭良，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英雄，大家都来送他。
莱河镇小学组织了两条长龙似的红领巾队伍，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娃娃们，站在村街两旁，也来欢送他。
清脆的鞭炮声在前边引路，依依不舍的乡亲们把孟昭良送了一程又一程。红领巾队伍一边挥舞着小手，一边齐声喊着：“向英雄孟昭良学习！向英雄孟昭良致敬！”
一村人都来送孟昭良。连别的村上，也有人来送孟昭良。他们来送一个比他们贫穷，比他们憨实的孟昭良。他们心里都非常沉重，他们为孟昭良离开他们感到难过。是了，刘饭棚村就该是这个样子，不尚富，不畏势，男女老少，就该是敬重个仁义。红领巾队伍也来送孟昭良。这些读书识字的学生娃，来送一个没进过学堂、大字不识的孟昭良。是了，人要学知识，学文化，也更要有道德，讲奉献。
载着孟昭良、陈总和刘记者的车开走了，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
乡亲们呆呆地站在公路上，久久不愿离去。他们感到心里空空的，像失去了平时并不怎么珍惜但又是最宝贵的东西，久久不愿离去。
十
在我们写完前面这段故事的时候，孟昭良早已成为亿万中国人关注的新闻人物，中央电视台、湖南卫视、上海卫视、山东卫视、江苏卫视、武汉的《知音》杂志、南京《周末》报等新闻媒体对孟昭良的事迹进行过专题报道。孟昭良最终的结果，是有了一份如意的工作，在张家界结婚安了家，还被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列为“感动中国2002年度新闻人物评选”20个候选人之一。
从2002年11月中旬，已在常德找到工作的孟昭良打来电话，他告诉我们，他准备回山东单县，这一回去恐怕不能再回湖南了。老孟在电话中只告诉我们他已离开聘请他工作的那家公司，至于事情的原委，他不肯说。我们请他到张家界来，兴许在张家界能为他找一份工作。
孟昭良只身一人来到张家界，我们把他安排到一个家庭旅游里。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事，盂昭良一五一十讲起他在常德的事：
“湖南常德市科农公司的总经理陈志军和我是在常德观众见面会上认识的，他当时就表示要把我从山东接到湖南，在湖南安个家。8月底9月初，陈经理又专门跑到单县，要接我到常德。我是文盲，没文化，并没多想，就跟着陈经理来啦。
“陈经理是公司五个董事之一，接我前并没经董事会研究，只是他个人的主意。来湖南后，陈总并没把我留在常德市科农公司，而是把我安排到了，科农下面的一个分公司：临澧县金林种苗公司，离常德市还有100里的路。
“公司帮我介绍了女朋友，她叫曲选兰，在常德一家医院当保洁员，一个星期我能和她见一两次面。有一回我同她闹了别扭，疙瘩还没解开我就又回到了临澧。回来后我心里不好受，喝了点闷酒，和公司的一个同志吵了几句嘴，又返回常德把疙瘩解开。种苗公司的胡总，也是科农公司的另一个董事，就说我无组织无纪律，不听话，不服管。
“后来，张家界那边请我去做报告。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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