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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79-一个法国人的一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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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音客机准时起飞,仅仅差一点我就赶不上了。披挂着钞票,因纸币而臃肿不堪,我整个人埋在了钱里。它们到处都是。在裤子口袋里,衬衫口袋里,夹克衫口袋里,雨衣口袋里,在衣服衬里中,在腰带周围,甚至在袜子里,在踝骨边滑动。在一阵短暂的兴奋中,我很高兴最终让两个小狱卒服从了自己,高兴自己终于活着走出了这个凶险之境。一眨眼之后,我已遭受极端的焦虑折磨,害怕自己被他们支付了假币,或是担心自己将要陷入汇兑率的加减乘除的诡计。全身是汗,手潮湿而且发抖,我去把自己关在盥洗室里,以便重新大致清点一下我那些小块砖似的私藏钱。或更准确地说,是那笔将能够缓解我母亲首要焦虑的钱。
当我在巴塞罗那飞机场的停车场坐到了我的汽车方向盘后面的时候,我一定像那些眉开眼笑和心满意足的死里逃生者,微笑地面对生活和世界,感谢他们的恩人,而且决心爱这块土地直到地老天荒。我启动了汽车,老凯旋牌的六个汽缸在车马队的混乱中拼命地往前冲。还有大约几百公里的路途,我的使命即将圆满完成。在驶向佩尔蒂边界检查站的路上,我想,在这个资金从各个地方向所有的国家逃离的五月,我一定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准备设法让钱进入国境线的法国公民。
喜剧的形势转而变得荒诞不经。距离边界还有二十多公里的时候,发动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一种金属回声的咳嗽,然后是一次干巴巴的咔哒声,接着便是一片无边的寂静。一开始凯旋车好像超然于这个问题之外,接着被现实击中,不可挽回地减速,直到最终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传动链刚刚断了。在有配件的情况下得一天的工作量,而且还得祈祷曲轴和气门抵抗住了这场毁灭性的打击。甚至在还没有通过路边的救急电话联络交通修理车之前,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把我丢在车里各处的钱收起来,把它们重新藏在我衣服的各个口袋里。正在我要结束这项工作的时候,从后视镜里,我发现一辆西班牙宪警队的 Seat车正准备在我后边停靠。
这个套房的后果是该诅咒的。西班牙和卡塔罗尼要让我为了家庭与敌人的合作付出沉重的代价。毫无疑问,这两个警察将会觉得很奇怪,听到我每走一步都像旧报纸一样发出喀嚓声。他们最终会搜查我,而我将会被关进半岛上最糟糕的监狱,与阿里亚斯·纳瓦罗以及其他的前政权的坏蛋们为伴。那两个警察没有表现出一点好奇或是怀疑,而且甚至让我就呆在我的车里,等着修理车的到来。他们亮起了警示灯,以提醒其他司机注意,于是在自己的车里悠闲地吸着烟,几分钟时间,那里边就充满了蓝色的浓雾。在这个边界距离内,是一个佩皮尼扬的法国汽车修理工负责拖走抛锚的车。这个人甚至没有打开引擎盖,就把我的车拖上了他的平车。他问我是否愿意上他的驾驶室坐在他旁边。我回答说我还是宁愿呆在自己的车里。我们甚至不需要停车就经由预留的公务车通道过了边检站。那位司机把我送到火车站,让我在两天内再与他联系,以便了解我的发动机的情况。
在22点前后,我乘上了开往图卢兹的火车。对那火车车厢我保留着噩梦一样的回忆,塞满了喧闹的士兵,眼睛红而牙齿黄,跋涉在混合着啤酒和尿的气味里,在车厢里大呼小叫地猛冲乱撞。我对自己的任何动作都很警觉,生怕引起这群粗野的乌合之众的注意,我尽力在那儿悄悄地流汗,包裹着我外汇的皮袄,披挂着我纸币的铠甲。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带着我的辛苦所得到了银行,这一次,它们被很好地安放在一个小皮箱里。当我把它打开时,那个经理部的负责人无法控制他上嘴唇一个神经质的动作。我那时远远没有想到,这个不易察觉的抖动,泄露了一个捕食者明白他的猎物已不再能逃脱的那一瞬间内心的极大狂喜。
“真的可以说是非常少见,在这个时候,我们的客户给我们带来来自国外的钱款……”
“我知道。”
“尽管您的行为是……可以说是……爱国的,不过也无益于改变这一外汇流入是违反兑汇管理的行为。您本应该进行银行之间的转账……”
“我知道,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没有选择。”
“当然,我们可以把这些比索打入您母亲的账户,但是您必须了解,从技术上,这个操作将会产生费用,而作为其结果,我们当然不能采用实际的兑换比率。”
“准确地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我刚刚跟您说的: 您将在外汇兑换中吃亏。”
《一个法国人的一生》 第三部分看到了时间流逝,也看见了世界的运行(5)
“多少?”
“我在下午之前不能回答您,我先要就此征询我们的外汇部门。对于这么一笔款项,我必须得到巴黎的支持。”
在13点,这个负责人让我进了他办公室的接待室。如同可笑的移民,滑稽的旅客,我始终带着我那珍贵的小皮箱在身边。
“我没有太好的消息,布利科先生。”
“这意思是?”
“考虑到此刻政治的和经济的情况,您知道,相当不同寻常,上级建议以低于当日市场汇率十个点的比价给您过户这笔钱。”
“十个点,这是什么意思?”
“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
“就是这样。比今天的外汇牌价低百分之十。”
“但这太多了,而且是非法的!”
“我很清楚。不过您要求我们做的也是完全一样。任何一家银行,如果您能够找到那么一个肯接受兑换这笔钱的话,它也不会给您更好的提议了。”
“我有什么可以作为替代的办法吗?”
“偷偷地把这笔钱再带回西班牙,把它们存在一家西班牙银行,然后以一项合法的转账把钱转入您母亲的账户。”
“等一等,您有没有想到过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冒着陷在佩尔蒂边界的危险,作为一个投机犯,想要非法地从法国弄出这些两天前我从马拉加非法地带回来的西班牙货币……”
“完全如此。”
“您倒是胆子真大……我将把您的建议转告我母亲,而且明天给您她的答复……我不喜欢您这种乘人之危的做法。”
“我可以接受您的观点。但是,我没办法理解的是,什么原因能够使您非法地带进法国这么一笔钱,而不是去进行银行转账,那样您本无需破费……”
这原因叫做胡安·康絮埃洛和弗朗西斯克·塔尔格。两个普通的公证人。两个胡子拉碴的搞不正当交易的家伙。但是,这个如此平和仔细的银行家,在他的数字和这间办公室谨慎的高雅中蹚水,实际上,他不是一个比那一对难以置信的安塔卢西亚骗子更加可怕的作恶者么?
母亲既不喜欢数字,也不喜欢谈判,非常兴奋地接受了她的银行的建议,很高兴能够收回这笔误入歧途且长时间流亡在外的钱款的一大部分。
两年之后,我听说那个曾巧妙地把他的观点强加于我的经理部负责人因为好几种不法行为而被免职。不过,我到底也未能知道,是否他对我母亲的掠夺也是人们指控他的舞弊行为之一。
如果说1981年标志着我作为不法商人的失败,这一年也是我进入摄影界的一年。孩子们长大了,现在已经上学。我继续照料他们,同时尝试着在空闲的时间里工作。安娜父亲的社会关系帮助我获得了一些订货,一系列彩色的也是抽象派的图片,目的是使商品包装更加悦目。
我在白天拍摄一些镜头,而夜晚来临,我就消失在自己的弹药车里去忙着冲洗印晒。由于这个新的作息时间表,我实际上再见不到安娜,而且我们不得不找一个人以填补我在孩子们身边留下的空缺。樊尚和玛丽都为再没有一个常陪伴在他们身边的父亲而烦恼。他们已习惯了有一个男性存在的生活,这个总是在场的父亲,他洗被单,熨睡衣,准备下午的点心,还以一个母亲的性情止住流下的泪水。
在这些年来鼓励我过着这种保姆的生活之后,安娜从此希望看到我放弃这个家仆的任务,而且激励我坚持我的摄影师的事业。她甚至对我的作品质量有非常鲜明的见解。这一切在技术上是无可指责的,但是奇异地缺少生活,缺少与真实世界的联系。尽管妻子的信念和自负总是激怒我,但是在这个场合,我不能说她完全不对。事实上,要想在我的依尔福(Ilford)或是爱克发(Agfa)胶片盒里找到一点儿人类活动的踪迹是相当困难的。我只拍摄物体,静止的东西,矿物的碎块,植物的叶片。甚至有时候,我满足于纯粹的抽象物,很高兴捕捉光线的一片虹彩或是暗影的深度。通过她的批评,我看清楚了安娜本来期望我的工作具有的方向。或许我将会使她满意,如果我是一个具有颤抖纤毛的时事记者,一个大胆地触摸世界脏腑的无国界见证人,拍摄它的每一次震颤,捕捉其一切移动,改变,感动,行动,跳跃,奔跑,炫耀,装假,摇动,坠落,诞生,啼哭,厌烦和死亡。事实上,安娜·维朗德勒希望看到我进入《巴黎竞赛画报》,而我却有时连自己的家门都难得出去。
看我的照片的人可能认为,我生活在一个我们一般理解的生命已经完全消失了的世界里。然而,如果说所有这些形象给人看到的只是物体而不是生物,对我来说,在它谦卑的淳朴和它的拒绝显现中,每一个,都暗含一种和平、温柔甚至是仁慈的形式。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所有安娜指责我的,不久将是使我获得成功的基础。
当我回想到这个时期,我意识到安娜和我是维持着一种类似邻居式的关系。我们以一种愚蠢的方式生活,但是相处融洽。从此习惯于业务实践,她以一种竞赛中女骑士的方式经营她的企业,在她的优雅之下藏着泼辣的拳脚。很快,安娜已经统揽了企业全局,摸清了员工们真正的特点;并不关心每个人的精神状态,她不易察觉地增加了生产的速度,勘探了新的出口市场。一刹那间,她已把一个家庭式的温和所在变成了一种疯狂的跳舞厅,那儿所有的人在炮声中起舞。当然,企业的营业额也随之见效: 第一年增加百分之六,第二年百分之九,第三年百分之十二,而且其速率就此维持不变。她的新型漩流游泳池和水动按摩池以闪光波纹塑料铸模,它们的质地和颜色使人想起娱乐场的赌博筹码。这一切都有一种惊人地蹩脚的风格,而且像小面包一样出售。好像希望法国和南欧都全力节约,以便给自己更多可能整个白天都在安娜可恶的会起泡的万能锅里戏水。我的妻子越是经常激烈地发表她有关各种各样话题的真理,就越是不能忍受不管谁对她的产品质量或是美学意识表示出一点保留。在一个春天的晚上,她给我看她1983年的新产品目录手册时,我又一次有机会证实她的容易动气的敏感点:
“这不错吧,嗯?”
“说真的?”
“什么,说真的……”
“你真想要我直率地跟你说我对这一切的想法吗?”
“当然。”
《一个法国人的一生》 第三部分看到了时间流逝,也看见了世界的运行(6)
“这还不太糟。至少,按我的口味。这种材质,尤其是这些色彩……”
“它们的色彩怎么样?”
“这有金属光泽的绿,这闪光蓝,这泛红的橙黄,这些发光的颜料,这真是非常……特殊。”
“哦,好嘛!从什么时候对spas游泳池有了见解,啊,你?”
“从你问我的时候。”
“你说得对。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给你看这些东西的,你,是一个纯艺术人……”
“你别生气……这很可笑。”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可笑么?你的态度可笑!你的一钱不值的左派想法可笑!你嘲笑我所做的,嘲笑一个女人独自经营一个像我这样的企业所遇到的困难。竞争,出口,汇率,市场规律,你太不把所有这些放在眼里了!”
“安娜……”
“你惟一在意的就是不要长大,就是和你的孩子们一起耍孩子气,逃避负责任。我呢,每一天,我都得为了养活六十三个人拼死拼活。对不起,是六十四个,我忘了你……”
“这很有体面。”
“无论如何就是这样!还不用说你的左翼联盟同党在一年里让法郎贬值了两次,拼命向公司收税,还新设了财产税!或许你该会原谅我吧,在这种情况下我制造这些没有趣味的游泳池,它们至少能卖钱,能让我们生活下去。”
“一段时间以来,我的照片也为此贡献了一点,不是么?”
“你的照片……你说到那些照片……你想要我跟你说我怎么看你那些冷冻的图像么?”
“不必了,你刚才已说过了。”
一定永远不要触及与阿托尔或多或少有关联的一切。那些在里维耶拉名字下成为商品的肾形游泳池,那些双瓣膜净化过滤器,那些水泵阁下,或是那可笑的冒气泡的锅,所有这一切都属于神圣领域,绝对碰不得。对这些产品流露一点保留,哪怕是审美方面的,也等于是攻击安娜个人,等于是怀疑她的人生,她的工作,她的才干,她的亚当·斯密,甚至还有我们易瓦解的、已和我们的性欲一样衰退的夫妇关系。
安娜在她的阿托尔浅滩释放她的力比多,而我则在洛尔·米罗温热的屁股后隐藏我的。
学校的外出,生日点心聚会,星期三下午,几场电影,学校假日,所有这些多次共同分享的活动使我们完全合乎逻辑地彼此接近了起来。洛尔在那个时期也和我一样感觉孤独,因为她的丈夫弗朗索瓦和航空工程保持与连接安娜和她的消遣性浴缸一样的排外关系。他活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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