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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时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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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书城看书,结果是他们约会到了一起。记得那是在1998年8月16日,冯漪曼的十八岁生日,他们手牵着手儿在午夜的马路上走过,那时有奇异的云彩在天上飘,色彩是紫中有蓝,蓝中有绿,还有金黄的边,颜色都是过渡色,朦朦胧胧的,好似幻觉。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云彩,大概是从天堂飘来的吧,他们坚信,那会是一个征兆,云的尽头一定有个幸福的家园,他和她可以在高高的山顶上数星星,在红枫叶林里漫步,在涟漪频泛的海滩上相依偎,在茫茫大漠上骑骆驼。随即,他们在北大路与华林路的交界处津津有味地吃榨菜,那是夏寻请漪曼的生日小点心。东西虽是简陋,但它却有着最精致的意义。一些事情就像那榨菜丝的味道,品尝过第一次,便会一辈子记住它,并且你会深深地爱上那种味道。当你品尝第二次的时候,就不会再找到相同的感觉了。那种独特的感觉,在他们来说,并不比哈根达斯星巴克差,那种小幸福是有些可爱的。    
    到了二十世纪末,家家都有空调,已没人会在夜晚的天台上乘凉了。那夏日暝晡的福州啊,星星在天空中暧昧地眨眼,凉风席来,是一阵阵的惬意。有一次他们约会的地点便是自家天台,夏寻坐在一个耸起的平面上,漪曼就把头躺在夏寻的腿上看星星,夏寻时不时地亲亲漪曼的额头,小鸡啄米一般的,漪曼就像小女孩样的撒娇。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不料漪曼的父亲就从下面上来了,两人心惊胆战地站起来,父亲的脸色很难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们下楼去。那次,漪曼的父亲守住了这个秘密,事情没被母亲和小姨他们知道,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正因为夏寻是漪曼的代理数学老师,在每日清晨的时候,夏寻都会留给漪曼一个任务清单,比如:    
    漪曼:    
        九点钟起床后请开始学习数学。今天一切重新开始 →不等式的解法。看完课本和资料,则选择习题一节做。大约十一点半左右完成。然后开始看历史,从高一第一册第一章开始,看到第一章中的第三节。然后结合课本习题再寻找书中的答案。这是上午的学习安排。12:30以后你就自由了!下午三点开始再学习。    
    ——“老师”    
    从那个时候起,夏寻不准漪曼再花心思于写作上,但那对漪曼来说确是一种煎熬。夏寻的到来对漪曼而言是放开了灵感的喷泉,那灵感便纷至沓来,不把它变成文字就那么白白浪费掉,漪曼还真有些不舍。但漪曼答应过夏寻,要乖乖听他的话,这点上她做得比听父母的话还好。那段日子,夏寻病了一次,体温也是时热时冷的,漪曼为了让夏寻的病快些好起来,便自己冒着四十来度的烈日为夏寻买药去了。福州的烈日晒得你头晕,但为了夏寻,漪曼也全然不顾了。那时漪曼的母亲拿着调羹为夏寻刮痧,漪曼看着也便开心,夏寻在母亲的调养下病好得很快,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也就稍稍的缓了些。可怜天下父母心,漪曼和夏寻在书房里学习的时候,漪曼的母亲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不准漪曼把门关上,也不管空调在泄露冷气,她时不时地用余光去感觉书房里的漪曼和夏寻,看到女儿漪曼的学习长进多了,也便觉得欣慰,却仍旧担心他俩的关系。那种平淡的甜蜜就在紧张的氛围中度过,你要说它不好,那可不一定,倘若你想感觉一下,兴许还没那机会。    
    暑假即将告终的时候,夏寻找到住房了,说是单位替他找的房子,每个月赁金六百,全是由单位报销的。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夏寻就要离开漪曼了。这四十多个昼夜对漪曼和夏寻而言都是有生以来最特别的夏天。夏寻翻阅过漪曼的分页文件夹,里边装满了漪曼的文章,他选了篇名为《里弄》的散文对漪曼说,你的这篇我看过,很不错的,你试试投去比赛吧。随后从一本杂志上裁下报名表,漪曼一看那比赛便愣了眼,的确,那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文学比赛,参赛就像抽彩,众里挑一的,分不出个最来,而初赛复赛形式也让人觉出几分严峻,咄咄逼人的。华人里有个夸张的说法,这个比赛的主办单位每年靠卖废纸也有一笔不菲的收入。漪曼已足足十个年头没参加作文比赛了,现在一参加就是这么大的,心里也没有底。夏寻看出了漪曼的犹豫,便说,你就当摸彩好了,再说你有那个能力应该自信自己才是,不然就可惜了。说着就替漪曼寄去了初赛稿。    
    


第四部分:爱情维他十三年

    夏寻的家离漪曼的家步行十五分钟即到,漪曼便有机会经常去夏寻家里玩,漪曼的父母也没有太反对,只是说早点回来。但多数漪曼去找夏寻的时候夏寻都不在家,渐渐的,漪曼的数学又有些脱节。可说漪曼是个彻底的理盲,那些环环相扣的数学在她学来就是学了后面忘了前面,日子久了,学的进度就慢下来,也是顾此失彼的。漪曼索性放下数学,侧重于史地上了。    
    这次,漪曼到夏寻家,李翔竟找上门来。漪曼和李翔不期而遇,都做出一副惊世骇俗的表情,彼此诧异得快说不出话来,漪曼说你,你,你了半天李翔就说我,我,我。夏寻就开始介绍,这位是李翔,我们台长的儿子,她是漪曼,我的女朋友。两人恍然大悟地“哇”了一下,又异口同声地说“是你!”。夏寻这才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他想到李翔怎么会突然来了,还跑得满头是汗。不料李翔说,不好了,我爸爸心脏病发作了,你快点过去看一下!夏寻方才说你不早说!俩人便到了医院。    
    医院里,李翔的父亲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危在旦夕的样子。但见到夏寻,面色稍稍好看了点。台长的新助理也在,那是一个貌美的女子,她递给夏寻一封信,说,台长给你的话,我做的笔录,看吧。夏寻打开一看,惊呆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注视着夏寻,夏寻把目光从信的内容直追溯向往事:十三年前的夏天,一个衣冠楚楚的陌生男子来到夏寻家的院子里,那时夏寻在和几个小朋友边跑边闹,夏寻一不小心撞着了那个陌生男子,跌了一跤,裸露在空气里的膝盖被地上的沙子磨出了血丝,小夏寻勇敢地站起来,说:叔叔对不起。那个男子抚摩着夏寻的小脑袋问,你妈妈是叫夏玉玲么?小夏寻点点头,男子感慨地打量着小夏寻,顺便把一个信封叫夏寻交给夏玉玲,说是给他母亲的信。然后转身消失在小庭院里。想到这里,夏寻已是热泪盈眶,他抬头看着李台长,十三年前的画面继续在夏寻的记忆里演现:陌生男子走后,小夏寻把信封交给母亲,母亲拆开一看,信里边夹着厚厚一叠钞票,母亲边读信边落泪,小夏寻见母亲哭了,于是也跟着哭了起来。时隔十三年,再没有生面孔的男人来找过母亲。    
    夏寻坐到李台长的病床边上,看到病危的李台长,心情无比沉重,泪也便下来了。他想起了母亲病重的时候,李台长的照顾,想起了李台长帮自己找住房一事,什么都明白了。李台长半合着眸子,依稀可看到些许期盼。夏寻紧紧地握住李台长的手,喊了声“爸”,由于哽咽,这一声是相当的轻微的,轻微到连自己都听不见,李台长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脸上微微有了笑容,那时的李台长看上去就是一个祥和的老人,也是可怜的老人,似乎什么都等来了,心满意足的样子。夏寻再喊李台长一声“爸”,李翔愣住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李翔守在病床的另一侧,惊讶地问,夏寻是我的哥哥?李台长竟然说出了“是”。所有人听到李台长又能出声,都如梦初醒般被震住了,就在这一夜,李台长的病奇迹般地有了起色。    
    


第五部分:蓝调203那时泰安(1)

    年末时候,天气渐冷,所有高中或者中专都已进入如火如荼的备考状态。白沙职专的影视班却是比往日更加松散起来,松散到连期末考都可以免去的地步,叫其他中学生好生嫉妒。但影视班放假的时候一样可以拿到平均分的成绩单,这照顾到天下父母放心,顺便学校安心。影视班的部分学生已经感到穷途末路了,许多人课上织毛衣照镜子吃零食,课下感叹这三年来我究竟学到了些什么啊!    
    两年多来,白沙影视班多少学表演的孩子在别校同学面前侃侃而谈:影视班是女生们的安乐窝!而今,在这班里,对大学抱有希望的人数已不足一打。话说回来,最悲哀的是影视班,最幸运的也是影视班,毕竟全中专里,只有学影视表演这个专业是可以参加普高的统一高考,是唯一有机会去争取本科文凭的专业。但在那样的地方,人到高三,便是实习的实习,混日子的混日子,课上有准备赴考的学生边织毛衣边听课,也有准考生抚摩抽屉里的哈巴狗。认真读书的只有三个,漪曼可以说是最刻苦的一个,但也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她先辞去班里的宣传委员,再辞去学生会宣传部干事,最后连刚刚上任的学生会主席也不要做了,这就是冯漪曼。    
    在一个南风天,漪曼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竟收到了上海那边寄来的信,是作文比赛的复赛通知。漪曼看到信时还不敢相信,非要打个电话去确认不可,一旦确定是自己,便仿佛第一轮摸彩到手,那疲惫也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到夏寻处,夏寻不在,等到夏寻在的时候,离出发只剩两天了。夏寻不在的那几天里,漪曼收到了泉州一陌生男子的来信,那也是一名入闱决赛的选手,想约漪曼一起走的。后来电话里联系了才知道,那男子拨电话到主办单位打听福建能够同行的入闱选手的地址,他们就给了那男子漪曼的地址。漪曼和那男子联系了五、六次电话,便渐渐稔熟起来,他们约好,一月十五号那天出发。    
    漪曼把和那男子相伴复赛的事告诉了夏寻,不料夏寻一阵雷霆,觉得漪曼没有事先告诉他就私自和别的男孩一起走,醋意也便上来了。平日里,夏寻还叫漪曼莫要吃醋,吃醋的人是和自己过不去。那些话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到了关键时刻,却起不了作用。夏寻在理解上也出了差错,害怕一不小心漪曼就和那男的私奔了,越想越极端,他甚至把漪曼为他做的那么多事通通抛之脑后。夏寻劈头盖脸地训了漪曼,还吆喝道:你说的没错,我是不该担心,我差点忘了,你曾经是多么热爱自己的“事业”的。漪曼听得伤心至极,她赔礼道歉,给夏寻保证,夏寻都不要听漪曼的话,就挂掉电话。漪曼让着夏寻也不是,心里又焦又急,再拨电话过去,对方却传来忙音。原本是一桩好事,磨到今天像是要变成坏事,“好事多磨”这个成语似乎要怪祖先的误导了。    
    出程那天,福州下着蒙蒙雨。漪曼打电话给夏寻,没人接。和那男子走向火车站的时候,漪曼举步维艰。她强迫自己沿着路面的线条走,生怕一不小心走歪了线,夏寻就将离开她似的。漪曼坐在人山人海的候车室里,木木地望着远处的计时牌,她心里默默地为那计时牌数着秒针,生怕少了一秒夏寻就会丢下自己。漪曼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就快被自己逼出强迫症了,但心病又有何药治?一切都在上天的安排之中。    
    其实那天,夏寻早早的到了火车站,在远处等待着漪曼的到来,然后目送着漪曼上了火车。漪曼的每一个步伐都踩在夏寻心里,一个脚步印下一个疼。夏寻忽地有个意念,也许在某个不起眼的时刻,自己就会离开漪曼。夏寻看着漪曼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人群中越来越小,他多想上去帮她,这时只见泉州人很绅士地将漪曼的箱子提上了列车,夏寻的心却像被什么纠了一下。直到列车开动的那一秒,夏寻靠在月台旁的柱子上,他闭眼去听汽笛鸣起,所有往事都浮上心来,每一个细节,包括漪曼的音容。他微笑。    
    漪曼坐在车窗旁,和对面的男子保持沉默。她侧过脸去看窗外的雨景,想象着过去的夏寻,那是夏寻在对漪曼讲述的往事里的夏寻,往事里的夏寻有过好几个女孩,每个女孩都是瞬息消失在夜空里的烟花,甚至有些,在一夜的冲动之后付出了悔之不尽的代价。只有漪曼,夏寻说过,漪曼是他生命至今维持最久的女孩。夏寻是多么爱护漪曼的啊,他没有给漪曼过火的要求,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单纯美好,所有的冲动和欲念都在透明而清澈的情感里洴澼得如烟如雾,每一天都像是刚刚开始,有什么心事彼此也都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难道,就是这种理智击碎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了么?漪曼似乎有哭不完的泪,夏寻曾经说过,眼泪哭多了就不值钱了。漪曼的心似乎漂泊到了沼泽地,难道,因为我哭多了,你就不在意我的感受了么?原谅我的脆弱,也许我不是你今生要找的那个女孩。漪曼默默想着,甚至想到了分手,又觉得不可以那样,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也为她付出了那么多,那些付出的旧帐都一点一点地累积在岁月里了,谁也算不清谁付出的更多一些。她的心里装着的都是夏寻的好,有谁能写那么漂亮的字,有谁能画那么逼真的画,有谁能那样耐心地教她数学,又有谁会像他那样爱护自己?漪曼再也想不出记忆里有谁比夏寻更完美了。那是一九九九年的冯漪曼,她在一九九九年的铁轨上伤心了十七个小时。一九九九年还没建成福宁高速公路,假若是在今天,漪曼的伤心可以缩短八个小时。    
    


第五部分:蓝调203那时泰安(2)

    那次,漪曼在火车上有了梦魇,梦魇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对她说,世间是存在轮回的,否则阴间鬼满为患,于是阎王规定世间要有轮回。漪曼问,但为什么人会越来越多啊?那个声音说,阎王作了新规定,罪孽太深的人来世也还不清前世的罪孽,于是就要分给两个或几个人去承担,人就是那样被分化的。漪曼醒来的时候有了负罪感,漪曼想不清那罪的由头,似乎那罪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犯下了,或许那时还不认识夏寻。但这梦魇倒使漪曼清醒多了,说不清是心疼到麻木了,还是真的看淡了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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