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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4-流云尼玛-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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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害怕?你知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他说着,便伸出手想要碰触早喻。
早喻向后躲闪,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一时间无法躲避,只能眼看着他一步步近逼。
他忽然停下来,看清了她眼中深深的恐惧,颇为不悦,问道:“为什么要怕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早喻只能哭泣,道:“你不是西亚尔!你是恶魔!”
“我是西亚尔。我是等了你上千年的西亚尔。我是为你历尽磨难的西亚尔。你却不认识我了?”他眼中现出怒意,“我为你变成这副模样,你却不肯理我了?”
早喻惊诧已极:“为我?为什么?”
他不答,只仰天长啸,刹时间,天地一片昏暗,狂风席卷,将两人淹没。
“不要!”早喻大喊着,从床上坐起,满额的汗。
此时天已大亮,无夏不在房内。那声音似乎还在耳畔缭绕:“你为什么害怕?你失望了吗?流云……”
她用力摇摇头,好像那样就可以将这恼人的问题驱走。早喻大大喘了几口气,渐渐平静下来,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
那一天,早喻出奇地沉默。
坐在边巴的车上,她和无夏、吉玛挤在后坐。吉玛已经醒了,仍然沉默,却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了,似乎不经意间,她身上就多了一点点生气。
索杰大师在路上向他们讲述了一个连边巴也不太清楚的古老故事。
喇尔扎措族世代生活在当惹雍湖畔,那里曾经是本教的圣地,每年有无数的朝圣者不远万里从高原各个角落来到这里,奉献自己的贡品,祈求敦巴幸绕的赐福。喇尔扎措人也因此过着富足而受人尊敬的生活。
流云尼玛的祖父是吐蕃右丞相,也是喇尔扎措族的族长。喇尔扎措是本教的圣地,住在当惹雍声湖边上的人,他们的山神西亚尔是本教祖师敦巴幸绕的大弟子,他们都是敦巴幸绕最忠实的信徒,世代信奉着本教,信奉着敦巴幸绕祖师。可是文成公主带来的巧手工匠,在圣成拉萨凿出了面容丰满、形态端庄的释迦牟尼像,建起了供奉佛的大昭寺。尺尊公主也从尼泊尔带来了五十头牦牛驮的佛经。
于是松赞干布信起了佛教,下令全国建佛寺,废本教。佛教取代本教成为吐蕃的国教。可是那位来自当惹雍湖畔的右丞相,在他心中,敦巴幸绕永远是他心中至高无上的神。由于他拒绝信奉释迦牟尼,受到排挤,一气之下,带着她那位美丽的汉人妻子回到了文部深山圣湖的故乡。
冬日先知当惹雍湖(3)
在族长的带领下,全体族人拒绝改信佛教,固执地供奉着本教的神。赞普松赞干布和念青唐古拉神都十分生气。念青唐古拉神惩罚了喇尔扎措人,松赞干布也不再接受从喇尔扎措来的贡品。从那以后,喇尔扎措渐渐冷清萧条下来。
很多年以后,当惹雍湖面上的冰又开始融化了,湖畔的柳树又抽出了新芽,羊羔开始在草原上奔跑,新的一年刚展开。
这一年,大唐又有一位公主,不远万里来到吐蕃,嫁给现任赞普尺带珠丹。为了表达对公主的敬意,尺带珠丹下令在全国为公主挑选三十名侍女,有人推荐了那位老族长与他汉人妻子的后代,美丽的流云尼玛。
喇尔扎措人怀念往昔的辉煌,他们希望流云尼玛能为族人带来荣耀。尺带珠丹同意选流云尼玛,条件是所有族人改信佛教,族人们答应了。
于是喇尔扎措族又兴旺起来,经过这么多年的冷落,族人似乎想通了许多事,其中之一就是他们认为敦巴幸绕就是释迦牟尼,佛教本教本是一家。只要当惹雍湖还是圣湖,达尔果山还是神山,喇尔扎措还是圣地,信奉哪个神并不重要。
“等一等,”无夏突然打断索杰大师的叙述,“你是说,族人们为了重新得到荣耀,把流云尼玛送到拉萨去做金城公主的侍女?”
索杰大师点点头:“是的,他们妥协了。”
无夏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了。背叛流云尼玛的人就是她的族人!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了她。”
索杰大师叹了口气:“你说得不错,姑娘,我的族人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
“我不清楚,我的祖辈没有告诉我。不过我知道,喇尔扎措族世代寻找冬日先知,等待流云尼玛归来也是这代价的一部分。”
“冬日先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我们喇尔扎措族世代相传的秘密,两位姑娘看来都与流云尼玛有莫大的关联,我就告诉你们吧。当年我们的英雄西亚尔被念青唐古拉流放在荒原死地,受尽了各种屈辱折磨,千百年来,始终不得救赎。贡觉玛女神说,要想救西亚尔,唯有找到冬日先知。所以,年复一年,为了解救西亚尔,我们不停地寻找冬日先知。”
“西亚尔受难是不是和流云尼玛有关?”
“传说中,流云尼玛是为了西亚尔才被送上祭台的。”
无夏不再问,停下来深思。索杰大师嘴里轻轻唱着歌:“冬日先知,手捧哈达,晋见圣人,找寻仙宗,在荒原上,在雪山中,长眠英雄,回归人间。”歌声古拙,音调低旋,与一般的高原民歌大异其趣。
无夏突然一震,忙碰碰早喻:“早喻,就是这首歌,我在梦中听见的,就是这首歌。”
早喻抬起头,问索杰大师:“桑杰扎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桑杰扎措?他是吐蕃的丞相。据我们族里的长老相传,流云尼玛的祖父辞官回到喇尔扎措后,桑杰扎措的父亲继任了丞相,后来,桑杰扎措又从他父亲那里承袭了官职。可他并不是靠祖荫才登上高位的,据说他曾经是吐蕃第一勇士,而且他还是念青唐古拉最欣赏的执行官。”
“咦,”无夏忍不住打断他,“念青唐古拉的执行官不是西亚尔吗?”
“念青唐古拉手下有许多执行官,西亚尔因为是敦巴幸绕的大弟子,有格萨尔王的真传,所以是执行官中领头的一个。可是他却不大遵从念青唐古拉的意旨,所以逐渐被念青唐古拉逐贬。而桑杰扎措忠心为念青唐古拉办事,很得赏识,在那之后就顶替了西亚尔的位置。而且,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身为凡人的执行官。”
早喻轻笑:“这个桑杰扎措倒是有意思。在凡世,他继了流云尼玛祖父的官位,在神界,他夺了西亚尔的地位。和这两个人都有关的,就是流云尼玛,又是他的妻子。怎么好处全让他占了?”
一直沉默的边巴突然道:“要流云尼玛做妻子,恐怕未必就是好处吧?”
早喻咬住下唇看着她,忽地一笑:“那倒也是,自己的妻子心向别人,怎么也不是一件好事。”说完,她突然转换话题,问道:“大师,您能告诉我我师父到底和您、和喇尔扎措有什么关系吗?”
索杰大师道:“现在不能说,以后你自会明白的。”
无夏感兴趣的却是吉玛:“吉玛当年到底经历过什么事呢?”
吉玛突然道:“西亚尔,惩罚。”她已太久没有说话,语调声音都显得有些怪异。
无夏追问:“西亚尔的惩罚?”
吉玛望着窗外,回想起往事仍有余怖:“他说,我侮辱了流云尼玛,他说,任何人,侮辱了流云尼玛,都要惩罚。”
早喻急问:“什么样的惩罚?”
吉玛似是仍受到多年梦寐侵扰,满脸惊怖,浑身颤抖着,血色尽褪:“流云尼玛的惩罚。”
这些话,连索杰大师在内,也是第一次听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她的所指。无夏欲再问,却被早喻制止:“别逼她了,她承受不了的。”
吉玛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环胸,弯着腰,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流云尼玛的惩罚,流云尼玛的惩罚。”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去。
无夏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是西亚尔的惩罚,一会儿又是流云尼玛的惩罚?这梦呓一般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边巴,你怎么看?”
边巴开着车,并不回头,只说:“你问问早喻。”
无夏怔了一下,扭头看着早喻:“早喻,你明白吗?”
早喻抬起眼,满是悲愤无奈,道:“这还不明白吗?西亚尔要为流云尼玛报仇,要将她所受的惩罚加诸在那些侮辱她的人身上。”
无夏一想,也明白了:“流云尼玛所受的是什么样的惩罚?为什么吉玛阿妈怕成了这样?索杰大师,你知道吗?”
索杰大师苦笑摇头:“不知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族中的老人提起过,根本就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无夏又问早喻:“早喻,你知道吗?”
冬日先知当惹雍湖(4)
“我怎么会知道?”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伤心,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早喻不知为什么,突然烦躁起来:“贡觉玛之歌有最神奇的功效,昨天吉玛那个样子,一戴上贡觉玛之歌立刻就平复下来。你看她现在,提起流云尼玛的惩罚,即使贡觉玛之歌也不能让她脱离恐惧,你倒说说,流云尼玛受的是什么样的惩罚?”
无夏不再说话,整个车厢里陷入一片寂静中。
早喻转过头不去看任何人。她心头有说不出的压郁烦闷,无比沉重。究竟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只觉这一路追查下去,等待他们的是宿命的结局。她忽然有些后悔,不该抛下一切,跑到这里来追寻一个远古的传说,此刻,车上每一个人的命运,似乎都牵在了千余年前的那个流云尼玛身上。
从那曲到文部,并不太远,边巴一如既往地风驰电掣,却十分沉默。无夏几次想与他搭话,他都淡淡的,无夏见没趣,便也沉默下来。
当惹雍错位于文部乡西北,放眼望去,波光粼粼,澄澈清净,倒映着湖边的达尔果雪山七座山峰和蓝天上缕缕流云。有朝圣者行着五体投地的大礼,绕湖而行。湖畔堆放着一个个玛尼堆,经幡在风中飞扬。空气中充满了雪山凛冽的清新,达尔果七座山峰绵绵相连,肩并着肩,手牵着手,浑然一体,气韵天成。
边巴在湖畔停下车,早喻、无夏依次下车,经过无数奇幻的变故,终于来到了神秘的当惹雍湖,两人心中都有莫名的激动。
早喻站在湖边的草原上,环顾四周,那股奇妙的熟悉感再一次袭来。一切都是那么亲切,湛蓝澄明的湖水,巍峨挺立的雪山,就连湖边的枯柳也像是无数次在梦中见过。她甚至隐约听见了青稞收割时族人们的歌声,闻到了祭祀山神湖神时,青稞酒的芳香。平生中,早喻从没有这样肯定过自己是曾经属于这里的。
无夏的感觉却与早喻不太一样。这一切对她来说也是熟悉的,可那熟悉中却又带着些生疏。除了那一汪湖水,其他的一景一物都令她莫名的不安。一路上对喇尔扎措的期盼,在这里却突然消失了。这里静谧的天空,慵懒的浮云,衰黄的草场,都似乎从她的记忆深处搜刮着什么。
边巴来到两人身边,道:“这里就是喇尔扎措人世代定居的当惹雍了。喇尔扎措族现有人口八千余人,散居在湖畔一周,也有些人家住在达尔果山里,不过不多,不足百户。这当惹雍湖里出产一种银白色透明的小鱼,是此地特产,许多族人捕了到那曲去卖。”他用手指指当惹雍:“这湖水滋养了喇尔扎措,这里的青稞长得最好,水草也丰美,连柳树也可以长成才。所以喇尔扎措族人一致认为当惹雍女神贡觉玛是他们的保护神。”
这时已有族人看见了他们,陆续过来,见索杰大师带着吉玛从车里出来,都露出欢喜的神色。索杰大师指着早喻和无夏说道:“他们都有可能是冬日先知。”
那些人一听,又惊又喜,立即就有人将洁白的哈达挂在两人的脖子上。
他说的是喇尔扎措的土语,可早喻、无夏都听明白了。无夏扬声问道:“你真的认为我们是冬日先知吗?”
索杰大师微笑地指了指吉玛手腕上的手链:“是贡觉玛之歌引领你们回到这里,贡觉玛是最清楚的,问过贡觉玛,就知道了。”
“贡觉玛?你能见到贡觉玛?能和贡觉玛交流?”无夏的好奇心又起。
索杰大师笑眯眯地摇摇头:“不是我见贡觉玛,是你们见。”
“我们?”
“昨夜边巴对我说,他认为你们就是冬日先知。早喻是先知,无夏就是冬日,这我以前从没想过。喇尔扎措族上下一千余年,寻寻觅觅的冬日先知,竟然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不能呢?贡觉玛从没说过冬日先知就是一个人呀。那么多年了,我们一代又一代地寻找,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这次有了发现,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至少是一线希望呀。”
“可是要见贡觉玛,我们该怎么做?”
“月亮每年要在达尔果山山顶停留三天,每当这个时候,贡觉玛都会在湖心接引使者。”
“湖心?”
索杰大师屈指算了算,奇道:“莫非真是贡觉玛的安排?这么巧,今夜就是月亮升过达尔果山的日子。”
“今夜?”早喻突然兴奋起来,她看了看天色,“那是什么时候?”
边巴看看表:“再过四个小时天黑。”
无夏过来,握住早喻的手,她五指沁凉,手心有汗。早喻知道她心中紧张,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终于到了。”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
无夏惊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兴奋异常。
索杰大师过来说:“先到我的家里休息一下吧。”
早喻忽然伸了个懒腰:“昨夜没睡好,真是倦了。阿爸,我想睡一会儿。”
众人闻言均是一怔,呆呆望着她,这实在不像平日那个稳重沉着的早喻。早喻却丝毫不觉,继续道:“晚饭也不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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