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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潜规则-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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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第五十五章封王的政治体制与黄老治世思想之冲突

    西汉最大的矛盾与困惑是,封王的政治体制与黄老治世思想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作为哲学思想的“无为而治”或许具有一定意义与价值,作为政治学的“无为而治”并不是一种真实有效的治术。将二者混淆,只能导致事倍功半。这一点,汉朝的当事者以及司马迁都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迁延至今,仍是一团混沌,并未得到认真的梳理。    
    最初,“无为而治”统治策略的弊端并未充分暴露出来。大家还盛赞曹参“无为而治”的成功。殊不知,曹参推行的“无为而治”中已经孕育着政治危机。王权正一点点被皇权吞并,已经露出权力归于一统之端倪。    
    这又一次雄辩地证明:在中国实行分权的政治体制,实行哪怕是不充分的地方自治,都是很难的。其中原因之一是缺乏文化上的支持。王权受不到约束与监督,恶性膨胀,很快就会威胁到中央的权力。此时,中央集权便得以名正言顺地绞杀地方权力。具体说,王权不遵守“礼治”、“礼法”是问题症结之所在。王权没有被约定俗成的范式所框定,随意性极强。一旦为王便为所欲为,超越王权的范围,这个问题,从刘邦封王的那一日开始,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梁孝王刘武是具有代表性的一位:    
    孝王,窦太后少子也,爱之,赏赐不可胜道。于是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得赐天子旌旗,出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于天子。出言跸入言警。招延四方豪杰,自山以东游说之士,莫不毕至,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公孙诡多奇邪计,初见王,赐千金,官至中尉,梁号之曰公孙将军。梁多作兵器弩弓矛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史记·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王宫豪华、珠宝无数,只是一个方面。梁孝王行为的不检点远不止于此。在皇帝立太子的问题上,梁孝王怨恨袁盎等议嗣大臣,暗杀了十多位。梁孝王刘武哪里还有半点自我约束,哪里还像王,分明是未有名分的皇帝。    
    梁孝王的儿子济东王刘彭离子承父性,骄纵凶悍,打劫杀人,掠夺财物。被他杀死的人,有案可稽的就有百人以上,弄得一时间无人敢夜行外出。经告发,刘彭离被贬为庶人,迁大河郡。(出处同上)    
    临江王刘荣被立四年,“因侵占宗庙墙外土地扩建宫殿而获罪,畏罪自尽”。(《史记·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鲁王刘余“喜欢建造宫殿、苑囿,畜养狗马……”。(出处同上)汝南王刘非“喜好使弄力气,建造宫殿,招纳地方豪杰侠士,十分骄横”。(出处同上)    
    刘非之子刘建是西汉也是中国历史上的有名的纨绔子弟。他为王七年,坏事做尽。易王死去,尚未发丧,刘建就看中了易王的美人淖姬,夜晚派人把淖姬掳来,与她行云雨之乐。刘建与自己的亲姊妹也有奸情,皇帝知情后,刘建畏罪自杀。(出处同上)胶西王刘端“为人残暴凶狠,又患有阳痿病,一接触女人就病几个月”,自己不能布云施雨,于是对偷情犯事的处罚极其残忍,这已属变态。他手下的郎官有淫乱行为,诛杀他倒也罢了,刘端却将其儿子母亲一起诛杀。他自己则“屡次触犯朝廷法令”,对于守法的大臣,只要到了他胶西的地盘,总是找他们的“罪过”报告皇帝,找不到的就用药毒死了事。(出处同上)赵王刘彭祖“为人巧诈奸佞,卑下奉承,表面上谦卑恭敬,内心却克薄阴毒。喜好玩弄法律,用诡辩中伤人。”(出处同上)    
    赵王彭祖的太子刘丹与胞姐通奸。江充告发了刘丹,刘丹才被废黜。(出处同上)中山靖王刘胜“喜饮酒,好女色,有子孙一百二十多人”。他的亲人都指责他:“中山王只是每日淫乐,不帮助天子抚慰百姓,如何可以称为藩臣!”刘胜却在位42年安然无事。(出处同上)……管窥以上各王之一斑,可知王之全豹。为王则骄,得势则淫。王之腐化堕落远甚于皇帝。分封制在中国之行不通,被封者不能自我约束,是个重要原因。地方势力永远是政治动乱的源泉。不过,还需要从另外一个角度考察这个问题,就是中国的最高统治者从来都没有认真考虑过真正分权给地方,让地方得以真正地自治。没有真正自治,地方又总想自治,僭越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吴越反叛之后,中央开始往回收权,撤除丞相,改为相,佩戴银印。诸侯王只能享有租税,其他权力皆被解除。穷的王只能乘坐牛车了。造成这一结局,固然是“王”们咎由自取,但也不能不说是政治体制的一个缺陷。    
    


第六部分第五十六章 伯夷、叔齐

    ———两位国宝级人物    
    司马迁把伯夷列传放在列传之首,可谓独具匠心,意义深远。司马迁写伯夷、叔齐是“考信于六艺,折衷于孔子”。伯夷、叔齐,历史上是否实有其人其事并不重要。对于影响深远而又史料不详的历史人物,我的态度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道理很简单,这样有利于保护历史资源。远古的历史,信史与传说是难以区分的。神话本身是虚的,然而对历史进程所产生的影响却是实的。伯夷、叔齐这两个神话式的历史人物,备受孔子称赞,孔子为他们发出过真诚而又悲壮的啸音。既然司马迁立志“穷天人之际”,当然不会放过半神半人的伯夷、叔齐。    
    伯夷像奇怪的是,《伯夷叔齐列传第一》仅为袖珍小篇,故事情节也很简单,就是他们拒绝王位,让国出逃。反对武王伐纣,叩马而谏,未果。待天下宗周又耻食周粟,采薇而食,作歌明志,后饿死于首阳山。要点有二:一个是让权让国;一个是扣马而谏,企图阻止武王伐纣。史家(包括司马迁)历来重前者而轻后者。我独重后者而轻前者。让权、让国,志虽高洁,终属个人道德价值取向问题,并不具有普世的意义。争权、争国本身并没有过错,问题是怎么个争法。中国的争权、争国———包括司马迁在世时的权力之争———是以残酷地索取性命为代价的。只要提及改朝换代,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血淋淋的场面,总要与无数百姓的牺牲联系在一起。为了权力换主,就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这一点让伯夷、叔齐实在想不通,看不惯。于是他们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回避权与国。但谁会效法他们呢?不能说一个没有,但一定是寥若晨星。历代皇帝在对子女进行教育的时候,都要给他们讲述伯夷叔齐的故事,但丝毫没有减轻皇子之间的钩心斗角。尽管伯夷、叔齐的故事烂熟于胸,争权、争国时还是绝不手软。不能怨伯夷、叔齐的故事不够生动、典型,只能怨权力、江山太有诱惑力了,单薄的道德怎可以与之颃颉?有比伯夷、叔齐更早的鄙夷权力的清高之士: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又因瞀光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乏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杀木周水而死。汤又让瞀光曰:“智者谋之,武者随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曰:‘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遂负石而自沈于庐水。    
    (康有为《孔子改制考》,中华书局,1958年版)卞随、瞀光皆视权力如粪土,宁死不让权力附身。伯夷、叔齐的叩马而谏就不同了,触及到了“政治”本质。无论伯夷、叔齐是否历史上实有其人,他们反对武王伐纣的思路是极富价值的。他们反对的不是英明的武王,而是没有意义的“以暴易暴”。问题复杂在武王是个明君,而被他伐的纣王是个昏君,武王之举“顺乎天而应乎人”,乃“替天行道”。昏君不伐,他怎么会倒,昏君不倒如何救民于水火?无疑,这个诘问是很严厉的。然而还有一个更严厉的诘问:一旦形成了伐昏君的模式,如何保证伐昏君的人成功之后不是昏君呢?这太难保证了。一旦胜利者暴露出凶残的本质,伯夷、叔齐“以暴易暴”的偈语不就兑现了吗?如此,“易暴”就真的不如不“易”了,省得生灵涂炭,百业凋敝。以伯夷、叔齐的智慧当然解决不了这个超级悖论,但他们已经察觉到“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的潜在危害,已属不易了。    
    是伯夷、叔齐杞人忧天吗?非也。中国几千年的历史证实了伯夷、叔齐担忧的巨大价值。后人———包括讥讽伯夷、叔齐的人———只知道沿着“以暴易暴”的思路走下去,并不知道“何以解忧”。于是形成了思考的真空,不去思考非暴力的政治途径(非暴力的政治途径是存在的)。从思想认识高度看,伯夷、叔齐远远高于他们的后人。    
    令我深思而又不得其解的是,假若当年武王不对殷纣施以暴力革命,该当如何?正常的作法是联合起来规谏,然而如果规谏者不以武力做后盾,必招致不测。这又是一个不可逾越的悖论。归根结底,中国的政治是被权力充塞着的,没有留下丝毫的空隙,不容权力之外的因素置喙。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完全封闭的体系一定会腐败。要瓦解一个腐败的政治体系,除了砸碎它,别无选择。然而砸碎并不是一个好办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砸碎了旧的,新的马上变旧,并迅速地腐败起来,还得等待更新的势力来砸碎它。砸来砸去,把文化传统砸没了,把道德伦理砸没了,使民族凝聚力涣散了,让国家变得贫弱了。更恶劣的后果是,习以为常之后,人们就再也不去思考和平的、文明的、进步的政治体制与政治家的选择机制了,使我们错过良机,与先进文明失之交臂。    
    伯夷、叔齐的拒绝暴力思想,超前了三千多年,不失为华夏民族历史上最为璀璨的遗产。    
    


第六部分第五十七章 能人政治 

    ———中国政治之凸征    
    中国的政治,主要靠强力政治家布谋实施,调度左右,而非靠制度与规则惯行框定、规范、划一,所以随机性极强。遇到能人而昌盛,否则则谙弱———大率如此。    
    西周的兴起与强盛,就源于周文王、周武王的慧眼识人,使人尽其用。在争国的过程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根本不在于哪一种政治势力代表先进的文明因素,而在于哪一个政治势力能够聚拢人才。聚拢人才的一方必胜,哪怕这一势力是反动的。春秋的齐国两度强盛,主要原因在于两度使用了能人,先是使用了管仲,后又使用了晏婴。    
    管仲成为了“能人”的代表。诸葛亮就是通过自比管乐(管仲、乐毅)昭示自己清高的。    
    “齐候”鉴管仲的智慧、人品与能力不容质疑,而且发现管仲的伯乐———鲍叔牙也确实是慧眼识珠。连管仲自己都说:“生我者父亲,知我者鲍叔也。”管仲帮助齐桓公登上了霸主地位。    
    100年后的齐国,晏婴再次让诸侯国不敢小觑齐国。晏婴成为智慧的化身,几乎家喻户晓。关于晏婴,司马迁记述了这样一件事: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间而窥其夫。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史记·管晏列传第二》这个故事可以看作是“能人政治”的绝妙注脚。一个赶车的“御夫”可以在伯乐的力荐下,一下子升迁为“大夫”。这个御夫在“大夫”的位置上称职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能人每每成为史家竭力赞美的偶象。作为个人,我同样对能人景慕不已。但从政治体制考查,我不喜欢“能人政治”。这种模式的成本极其昂贵(每一个能人的被用,都是以漫长等待为代价的),完全没有主动性。而且能人政治很难持续,管仲、晏婴在则齐国强,管仲、晏婴不在,则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国衰落下去,束手无策。    
    现代政治的特点是一切政治家行为趋于“制度化”,有章可循,根本不必苦苦等待某位“能人”或救世主出现。特殊的天才人物出现更好,不出现也无妨,对政治局面影响并不大。现代政治只需要人才,不需要天才。天才不常有,人才总是有的。所以,现代政治是异常平稳的,不因个把人而产生了不起的波动。从这个角度看,能人政治的传统非但无助于现代政治的推行,反而是实施现代政治的一个桎梏。    
    管仲、晏婴人品与才能是中国文化遗产的一部分,但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政治体制并无丝毫值得留恋之处。    
    


第六部分第五十八章老子与庄子

    ———从无为到逃世    
    司马迁为孔子作世家,而将老、庄、申、韩四人合为一篇列传,欹轻欹重,二者相去甚远。说明在司马迁心中,孔子与老庄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上,孔子远远在老庄之上。事实证明,司马迁的这一价值判断基本上是客观公正的。老子的无为与庄子的逃世思想,基本都不属于事物本质层次上的东西,相对而言,孔子的思想属于本质层次上的东西要多些。    
    老子的“有生于无”,完全是一种主观臆断,没有任何意义,几乎等于一句废话。庄子的逃世,并不是一条正途,他回避了人生意义这一根本命题。可以断言:“人生的意义在于做”与“人生的意义在于逃避做”两个命题,前者更接近人生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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