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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山燃烧的时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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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翻译过后,他还是稀里糊涂。怎么能爱自己的仇敌呢?还要为他们祈祷?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胡说八道。
“这就是我要弄明白的。”姑娘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惑,“爱自己的仇敌?为他们祈祷?肯定很难很难的吧。”
“是的,亲爱的,”美国女人对姑娘说,“的确很难。不过,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就该像天父所做的那样,天父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
藤井想继续往下翻译时,田岛挥手打断了,他得到别处继续搜查,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教的。
转身走时,他对膳场使了个眼色,膳场点点头。
姑娘一定会合中本少将的胃口。
少将到底是什么毛病?似乎太挑剔了,太吹毛求疵了……这个词听起来更顺耳些。田岛觉得他自己不太挑剔。他的哲学是因时因地而宜,只要尽兴就行。
那可就是他的问题了,田岛提醒自己。他不过是顺手给自己的长官办点好事罢了。
个把小时后,搜查结束,一无所获。田岛在美国女人拿来的一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大意是宣布校园里没有躲藏中国军队的散兵。
与美国女人再次握手时,田岛又有意识地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多乏味的一天。他领着随从离开学校时想。22》
下午两三点钟,海伦回到南山紫香楼的寝室里小憩。
“你可得照顾好自己!”魏特琳教授再次关照,她就像个听话的女儿一样照办了。
海伦在床上躺下,舒展开手臂和腿脚,深深呼吸了几下。从早晨一起床就忙着帮助安顿新到的难民,组织已经在校的妇女儿童做简单的游戏,安慰被日本兵强暴过的年轻姑娘……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而时间又太少了。
有身孕已经三个多月,可除了早晨有些恶心外没有任何厉害的生理反应。比她早两年毕业、一年前结婚的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怀孕后身体反应十分强烈,常常吐得牵肠扯肺、透不过气来,好像随时都有背过去的危险。因为恶心、头晕得厉害,珍每天只得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直到四五个月以后才好转起来。
她,海伦,为什么这么幸运呢?也许每天为难民中心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闲暇来顾及任何不适反应,精神转移反倒好了。不过,她觉得主要应该归功于父母的养育方法。林上校和夫人不想让女儿长成《红楼梦》里黛玉似的病恹恹的美人。海伦小时候也喜欢玩女孩子的跳绳、跳牛皮筋之类的游戏,但多数时候像个假小子,更喜欢爬树、骑竹马、玩空手侧身翻之类的男孩子把戏,头发经常蓬乱地撒在额头上。
“惠萍,瞧瞧你们家的闺女吧,这么疯,长大了谁家愿意娶她做媳妇啊!”左邻右舍的奶奶、婶婶们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妈妈说。
“可不是啊,”妈妈总是脸上带着笑说,“等我和耀光老了,她就陪伴我们、照顾我们吧,不用去伺候公公、婆婆了。”
每次听到妈妈和好心邻居这样的对话,海伦就禁不住想笑。
在金陵女子学院读书时,她对专业课的兴趣铺得比较均匀,对英语、数学、中国文学、历史、社会科学等都很感兴趣,成绩优秀。不过,她总是期待着体育课,对体育课有种特别的热情,这在她的同学中是少见的。
在整个中国,金陵女子学院是最早建立体育系并在这个学科设立学位的少数几所高等学府之一。海伦的专业是教育学,社会学是附带兴趣,但她在篮球、排球、羽毛球和体操项目方面却很突出。她个子不是很高,也不是特别的壮,但灵敏、快捷,两腿的弹跳力很好。四年级的时候她是学生篮球队队长,率领全队经过一场酣战,把教工队打个惨败。那场球赛诞生了两个明星:学生队的前锋海伦,毫不含糊的裁判明妮·魏特琳教授。
海伦的房间很小,简单的家具和装饰。学生时代,她与另外三个学生同屋。五个月前以优异成绩毕业后,她受聘在学院为穷人办的家政夜校任教,拥有自己的寝室是地位升高后的福利之一。
一个木架单人床紧靠右面的墙。床上手工缝做的红、黄、蓝套色被子是妈妈给她上大学的礼物。妈妈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不太愿意把很多时间花在针线活上。被子上的每一针、每一线、每一块布、每一种色彩都凝聚了妈妈对女儿的疼爱。
床角上靠着一个洋娃娃,头上有个裂伤。中学时的一堂手工课要求学生为这个鬈发洋娃娃做一身衣服。她凑合着做了件还算合身的夹克衫,可想不出该为它配条什么样的裤子。
“为什么不可以给它做条裙子呢?”在家探亲的爸爸这么建议。
她很喜欢这个主意,就忙乎起来。结果,做了件大胆而简单的外套:一个喇叭形的袋子,裤脚开两个很宽大的口。穿上不配套的夹克衫和裙裤,她的洋娃娃是世界上最稀罕的丘比特了。至少在她和弟弟冬子的眼里是这样。
冬子不知道哪根神经给触动了,笑个不停,伸手来抓洋娃娃,不小心掉到地上。丘比特额头跌裂了个缝,就是现在,飘在额头上的金发也遮不住,大概是永远不能愈合了。
靠窗户是张写字台,上面有个古色古香的台灯,海伦至少有一个礼拜没有坐下来读书、写东西了。桌上还有一张放在镜框里的结婚照,她穿着雪白的婚礼服,比平时乖巧多了,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新郎鹏飞身着深色礼服,扎着领带,高大、英俊,略带腼腆地抿嘴笑着。
墙上有三幅水彩国画:早春盛开的梅花,在狂风中挺拔、坚韧的竹子,再就是小池塘里静静开放的莲花,背景是暴风雨后水雾连天的朦胧。这是爸爸在宝贝女儿去南京读大学前送的礼物。
她知道爸爸的用意。这些画是爸爸用笔墨来抒发自己的胸襟和情怀的。他太忙了,很久没有时间拿起画笔了。
寝室虽然很小,但海伦觉得很温馨。就连鹏飞,那个对浩瀚无垠的蓝天充满激情的空军少校,也从来没有抱怨过这里的狭小。话说回来,鹏飞早已习惯困在飞机驾驶舱那窄小空间里的滋味了。他们还没有讨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安定下来。没有时间,连他们的婚礼都是匆匆忙忙完成的。
那是八月初的一天,日军飞机刚开始对南京进行轰炸。参加婚礼的有海伦的爸爸、妈妈和弟弟,鹏飞的哥哥和空军的朋友,金陵女子学院的魏特琳教授以及其他老师和朋友,近一百人。
主持婚礼的马吉牧师刚开始宣布:“诸位亲朋好友,今天我们承蒙上帝恩泽,相聚在圣公教堂……”
第五部分 1937年12月15日 礼拜三第27节 日记
一阵尖厉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天空,教堂里开始骚动起来。
牧师稍稍停顿一下,接着说:“来见证这位男士,杨鹏飞与这位女士,林海伦,也就是林娟,结成神圣的百年之好……”
轮到新郎吻新娘时,空袭警报还在刺耳地尖叫着,教堂后排的一些客人开始离开。
“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鹏飞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时悄悄地说。她的脸刷地一下绯红。
鹏飞是新成立的国民党空军大队的年轻少校,是南京许多年轻姑娘梦中的白马王子。海伦是在金陵大学的一次舞会上与他认识的。她不常去参加这样的舞会,也不是那个礼拜六晚上最漂亮的。她穿的是很朴素的白色短袖衫和黑色的裙子,典型的女大学生装束。可是鹏飞后来告诉她,她身上有种阳光般的生气,既没有传统中国女孩子的那种羞怯,又不同于过于摩登的女孩的那种张扬,他被深深地吸引了。长达一年多的热烈、执著、甜蜜的恋爱就是这么开始的。
“你那么说该不是为了讨我喜欢吧?”海伦逗他说。
“要我发誓吗?”
年轻的少校举起右手发誓:他所说的一切千真万确,不然就该挨天打五雷轰……海伦立即用手捂住他的嘴。
“我信你,行了吧?”她格格地笑了。
在此之前,海伦除了忙于功课,大量地阅读、写小论文以外,还在为社区穷人家女孩子开设的家政学校义务帮忙,再加上学校的各种文体活动,根本没有时间来梦想会爱上什么样的人、嫁给他、共同创建一个家什么的。那一切离她太遥远了。年轻的军官?那恐怕是再也没有想到的。因而,她是渐渐地、缓慢地滑入爱河的。就是她的爸爸,那么开明,也提醒她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嫁给一个军人意味着什么。
“瞧你妈妈,跟我受了多少罪?”林耀光上校与海伦和她妈妈三人在校园里散步时说。
“可她是个很幸福的女人啊?”女儿反驳道,“是不是,妈妈?”
“是的!给我一座金山也不会把他换给别人的。”妈妈说。
三人开怀地笑了。
鹏飞在哪儿呢?七号离开南京以后还没有他的任何消息。长沙的妈妈和冬子怎么样?最近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不过,他们在内地,远离日本人,应该是安全的。
海伦最担心的是爸爸。每次看见那些衣衫褴褛的士兵们到学校门口苦求保护,就会想到爸爸。他在哪里呢?
几个月前,她还是爸爸的宝贝女儿。现在,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当妈妈了,把另外一个生命,一个美丽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这个动乱的、被战争打破安宁的世界里来。她能做些什么,她祈祷:让她的孩子、还有其他成千上万即将诞生的婴儿的世界稍稍平安一些!海伦叹了口气,从枕头下面抽出日记本来。从中学以来,她就开始写日记。不过,她不是那种每日必写的人,而是有事就写,有感就发,太忙的时候,如这几个礼拜,就把日记完全忘掉了。她翻着日记本,眼光落在两年前寒假后回到金陵女子学院时写的一篇:
Feb。20
While the handkerchiefs were still waving “farewells”to Mom and Dongzi(Where was Dad? Oh; he was in Shanghai); the unkind train sped along steadily toward Nanking。 Traveling has always been exciting to me but I have always dreaded bidding farewell to homefolk。 It is always such a heavy heart event。 At fiveo’clock we were finally at the journey’s end; out of the carriage; and within college walls。
Stepping into the dorm; I found a pile of letters waiting on my desk。 At suppertime familiar faces met each other with mirth and friendliness。 Bath taken and bed made; I threw myself drowsily down; the stillness of the room seemed to have sympathy with me ……“还在向妈妈和冬子(爸爸在哪儿呢?哦,他在上海)挥动手绢告别,无情的火车已经开始向南京奔驰。旅行对我来说一直充满着刺激,可我总也怕与亲人告别的场面。总是那么让人心情沉重。下午5点钟,我们终于到达了旅途的终点,从车厢里出来,来到大学的院墙内。跨进宿舍楼,我看见一摞信件在桌子上等着我。晚餐的时候,熟悉的面孔相互招呼着,充满了欢乐和友谊。洗完澡,铺好床,我就瞌睡不已,一头倒在床上,房间里静悄悄的,好像和我一样的感觉……”
海伦为当时自己英文的拘谨、生硬感到尴尬。话说回来,那不是很自然的吗?她直到中学才开始学习英文……
别给自己找借口吧。海伦吃吃地笑了,翻到下一篇日记:
Feb。 22
My alarm clock woke me early。 A solemn stillness reigned over the dormitory—“Autumn Sound Hall。”The rest of the girls were still abed。 The birds singing gaily gave me peace of mind。 I rose immediately; washed and dressed。 At seven o’clock I took a morning walk up on the hill to enjoy a deep intake of morning air。 The misty Purple Mountain to the east was basking in the radiant glory of a rising sun; the charm from the skies seemed to melt my soul though this appearance is unseen and unrevealed。
The first chapel was conducted by the president; and the dean。 The classes were running on schedule。 I turned over the new leaf of my schoolwork with this motto for my guide:
“Whatever I have tried to do in life;
I have tried with all my heart to do well;
Whatever I have devoted myself to I have devoted myself completely to;
In great aims and in small
I have always been thoroughly in earnest。” “闹钟很早就把我弄醒了,宿舍楼(“秋声楼”)一片沉重的寂静,其他的女孩子们还在床上。鸟儿轻快的歌唱让我心里感到宁静,我立即起床、洗漱、穿好衣服。七点钟的时候散步到山上,深吸一口,享受清晨空气的清新。东边朦朦胧胧的紫金山沐浴在冉冉升起的太阳的光芒中,来自万籁天空的美妙似乎融化了我的心灵,虽然足下的到来并没有人看见、并没有泄漏天机。
第一个礼拜式是由校长和教务主任主持的。所有的课都很准时。我为新学期新的一页写下这样的座右铭:
今生所做过的一切,
都是全身心投入;
今生所致力于的,
都是毫无保留的奉献;
无论宏伟、细微,
都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嗯……表达稍许流畅自如了。一个月后的一篇日记引起了她的兴趣:
March 25
The birds are chirping in the trees and bushes and spring seems to be well on her way。 It is the time for our 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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