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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胥出奔-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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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嘿嘿笑着,觉得自己十足是一个市井小混混,心中大乐,笑嘻嘻地涎着脸把香袋拿到鼻子边,轻轻闻了闻。旁边的人哈哈大笑。可是漫天灰尘中,我只能闻到一股灰尘的气息。打开香袋,里面放着几朵枯焦花,不知是哪个男人送给她的还是她自己采的。我看着马车轰轰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伤感:当时我从城父逃亡时,只能孤苦伶仃一个人,他们却可以浩浩荡荡地逃亡,真是天上地下啊。
  不到半天,事情的经过就已传遍了商丘。
  原来宋元公每天去华府看儿子吃饭,弄得华亥忍无可忍,跟人商量说把这个见鬼的世子还给宋元公算了。但当即有人反对,说本来大家都掌握着人质,各有所忌,这样才相安无事,一旦单方面将世子归还,那宋元公就没有了顾忌,一定会找麻烦来,说不定来个灭门。华亥听听有点道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知道宋元公不知怎么的听说了这事,就不肯干休:眼看我们父子又可以团聚了,但他华亥却又反悔,那我不是每天还得到坐车华府去看儿子吃饭吗?他本来可以在宫里看儿子吃饭的,不知怎么一来,却每天要去别人家看,这不是挺稀奇的吗?对这事他自己也早已不胜其烦,也早已觉得脸面丢尽,所以再也忍受不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盛怒之下,说:“生死由命,一不做二不休了吧!”命令将华家三子尽数砍头,并传令集结卫兵,要亲自带队去攻打华家。
  华氏三雄听到消息,也将家兵集合起来,要与宋元公干上一场。不过这些家兵毕竟不能跟宋元公的正规部队相比,双方的矛还没有发出碰撞的声音,家兵就慌了,发声喊,四下里乱逃。华亥一看势头不好,觉得把国君的世子当人质,道理上也说不大过去,就准备杀了人质逃走。旁边有人说,杀了人质虽然痛快,但这样一来,我们臭名远扬,逃出去,别的国家怎么可能收留我们呢?华亥想想也有道理,就匆忙中派人把人质送还宋元公,带着家眷家兵,轰轰烈烈地向陈国逃去了。
  本来事情虽然好笑,而且还杀了三个人,但这样平息争端,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宋国君臣间的纠纷,跟我和世子芈建也没有一点儿关系。可是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本来与我无关的事情,偏偏会闹到我身上来,比如秦国一个女人长得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偏偏会弄得我家破人亡。
  那天我准备去华亥家门口买水果,走了一半才想起华氏三雄已经举家出逃,那里的水果摊也早就散了。所以我闷闷地折回去,在街上乱走,看见别的水果摊也不想买,总疑心不够时新,或者品种不够好。
  忽然我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差点摔倒,心里很气愤:我长这么大个子,一般人是不会来推我的,显然这个人是要找我的碴。我竖起眉瞪眼看时,却是一个跟班,看上去个子不高,力气却大,能将我推一个踉跄。他走在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边上,给他清道。两个人气冲冲地向前走,根本没看我一眼。
  那个三十多岁的人颇有来头,是当朝司马华费遂的大儿子华驱,那个跟班是华驱的家臣,名叫张丐,听说十分无赖,常常买了水果却不给钱。这两个人我都认识,还知道华驱的小弟华登因为向华亥报告宋元公带兵来攻打的消息,在商丘存身不住,也跟着华亥他们逃走了。
  我想,华氏跟国君闹得分崩离析,华登又跟着华亥叛逃,华费遂本人虽然没有受到牵连,华驱也该收敛一些,好好在家纳福,为什么那么冲动,在街上横冲直撞?难道华费遂在朝中也出事故了?好奇心一起,就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走不多远,就看见华费遂的马车慢吞吞地过来了。看车子平平稳稳过来的样子,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想必没有什么热闹好看了。我正在失望,却看到华驱当街一站,张开双臂拦住了车子。车子一停,华费遂的白头发就从车帘子边上露出来。
  马上就有一大群人围上来。我也杂在人丛里看热闹。
  但是热闹很快就结束了。华驱的跟班张丐本来在华驱身后,这时突然冲上去,一声不响,拔出剑就砍了过去。我想他这一剑准头奇差,看样子怎么也砍不到华费遂,也许是威吓一下罢了。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却看见张丐的剑已飞快地劈下去,那个给华费遂赶马车的小伙子突然圆睁双眼,连偏一下头也来不及,只听见喀嚓一声轻响,砍中了小伙子的肩膀,剑顺势用力往下一拖,从肩部把那个小伙子的半个身子劈开了,血像喷泉似的冒出来,红茫茫的一片。
  好快的剑!我暗暗喝一声采。
  旁边的人群哗一声退开来,我也被挤得东倒西歪,脚上被人踩了好几下。等我站稳了脚再去看时,只见那辆马车冲出人群,远远地朝卢门方向去了。
  我又挤进围观的人群,见那个车夫躺在一滩腥气扑鼻的血上面,被劈开的半爿身子压在另半爿身子的下面,样子非常别扭,脑袋歪在一边,脸上也已涂满了鲜血,眼睛却用力地眨了几下,看得人心惊肉跳。

  19、肥缺
  旁边围观的人说他是华多僚,也就是华费遂的二儿子。我看着倒也挺像华多僚的,只是脸已经变形了。这么说来,张丐杀的是他主人的弟弟了。
  我头有点晕,心想兄弟之间闹别扭,面和心不和也就罢了,不必弄得你死我活,动刀动剑,实在太没面子。这个张丐刚才推了我一下,本来我心里气鼓鼓的,现在发现他是去杀人的,难免冲动,我也就不怪他了。
  不多久来了一帮士兵,抬走了华多僚的尸体。我一路往回走,一路听人都在谈论张丐杀人的事情,有的说张丐和华多僚斗了三百回合,有的说张丐是放飞剑杀了华多僚,总之还没过半个时辰,事情都传得完全走样了。
  回到馆舍,世子已经等我好久了。他一边搓着手,一边兴奋地说:“出大事情了,出大事情了!”
  我从来没看见过世子这样激动,他那张胖脸涨得痛红,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好像将要登上楚王宝座似的。我好奇地问:“什么大事情?”
  世子说:“华驱的家臣张丐,当街斩杀了华多僚。”
  原来就是这个事情。我没有告诉他当时我也在场,只是淡淡地问:“他们自家人怎么闹成这样?”
  世子说:“不管他们闹成怎么样,我们的机会来了!”
  我说:“机会?什么机会?”
  世子说:“华费遂现在废了,算是倒楣了,再也回不来了,这样,朝廷里就出缺了是不是?即使他回来,宋伯还会信任他吗?”
  “那又怎么样呢?”
  “那又怎么样呢!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世子生气地瞪大眼睛。
  我想世子可能掌握了内幕消息,就忙请他平静,说:“这事情我还真没有搞明白,你给我从头讲起好不好?”
  世子在屋里团团转了几个圈,才在小桌旁的毛毯上坐下来,喝了一杯水,说:“好吧,我慢慢分析给你听。”
  我说:“华费遂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闹成这样?”
  世子说:“我们厨房里的老头跟宫里的寺人宜僚家是邻居,所以他知道得比较详细。整个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司马华费遂的三个儿子不和,谁都看不惯谁,那第三儿子华登,已经跟着华亥逃走了,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这样一来,街头巷尾闲话就很多,就算宋伯不怪,华费遂的日子也已经很不好过了。可是谁能想到,他的二儿子华多僚又做了一件蠢事,去向宋伯秘密告发说,他的哥哥华驱跟逃走的华氏族人其实是一伙的,当时华亥的所作所为,很多是华驱出的主意。华亥现在逃到陈国去了,将带兵来进攻宋国,为华家三个被宋伯杀掉的儿子报仇,华驱留在商丘,还要给他们作内应。”
  我心里惊得跳了一下,气愤地说:“他怎么能这样?”
  我心惊是因为我听了这话,心情十分复杂。当时我在楚国,因为也是伍家的次子,经常受到不公正待遇,什么事轮到我都是残羹冷饭,虽然心里也不舒服,可也没有狠毒到想到要去向熊居那小子告密,说我哥哥与世子勾结什么的。与这个华多僚比起来,我可高尚多了,光明磊落多了。
  其实,说句心里话,我还是挺妒嫉这家伙的,亏他能想出这个毒招来。如果我当时也来上这么一招,将我父亲和哥哥反咬一口,说不定就不用辛辛苦苦地逃亡了。不过我那么要面子的人,即使能回到从前,这种事也一定做不出来,我可不想每天被人指脊梁骨。总之,华多僚这个名字我一定要记住,他的恶劣行为也要广为传扬,因为传扬的结果,可以给别人一个理由去原谅一些情节较轻的罪恶,对我比较有利,比如我杀妻的事,就算传了出去,总比不上华多僚恶毒吧?
  世子说:“就是啊,这小子吃里扒外,根本不是好东西,所以他死了是活该。”
  我想,如果我当时去告密的话,就没有人能替我父亲和哥哥报仇。
  世子喘口气,接着说:“事情是这样的,宋元公听了华多僚的告密,就派了宫里的寺人去责备华费遂,说他管教儿子不严,已经有一个叛逃了,另一个却还要做内应,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华驱的家臣张丐――这个人你认识吧?”
  “我认识的,那个小个子。”我说,心想不但认识,还亲眼看见他杀人了。
  世子说:“就是他,张丐。他偷听到寺人对华费遂说的话,心里挺疑惑,把寺人骗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拿出剑来问他要死还是要活。寺人就吓得把机密都说了出来,说是华多僚告的密。所以张丐才会撺掇了华驱找华多僚算账,还在大街上飞剑杀了华多僚。华费遂此刻也已经被华驱劫持,不知去向。”
  我说:“这个张丐,挺不容易的。对这样的人要礼贤下士,多亲近亲近。”
  世子说:“关键是华费遂被劫持了,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华多僚既然死了,华费遂的另外两个儿子也都叛逃,他在宋国的政治生涯也就结束了,你想想看,宋元公还会信任他吗?”
  我说:“我对这个张丐比较感兴趣,他是那种可以派用场的人。”
  世子说:“张丐?现在问题不在张丐,而是华费遂。你说他还有机会回来当司马吗?”
  我越来越不明白世子的为人,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华费遂的两个儿子互相残杀,华费遂走不了回头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对华费遂倒楣那么开心?难道他来宋国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跟华家结仇了?难道夺走他老婆的不是他爸爸而是华费遂?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可是世子问我,我总得回答他,所以很快替华费遂盘算了一下,说:“一般来说是没有机会了,除非他提了两个儿子的头回来。”
  “哦,他提着儿子的头回来?”世子的声音中充满失望,有气无力地说:“这倒也有可能,他如果大义灭亲,回来后的地位可能更加稳固了。”
  我不知道世子究竟跟华费遂结下了什么仇恨,只好按情理推测:“可是这不大可能,他也没有机会。第一,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说杀就杀?人总有点儿人性吧?”我说着瞥了世子一眼,想到他爸爸熊居那时候就想杀掉他,但他听得很认真,所以我接着说,“第二,他既然被儿子劫持了,当然性命掌握在儿子手里,他就是想杀也杀不了儿子啊。”
  世子在小桌子上一拍,猛地直起身子,说:“对啊!这不就成了吗?”
  我一愣,说:“什么成了?”
  世子压低声音说:“你以为我就这样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一辈子了?即使我想过,就能够这样过一辈子吗?哪天他们不耐烦了,断了我的粮,我不是成了要饭的了?”
  我安慰说:“不会不会,怎么会呢?有我在,能让你受委屈吗?”
  世子笑了笑,说:“我在宋国度日如年,哪天不想回到楚国去?上次你说过要帮我报仇的,现在总算有点儿希望了。”
  我很意外,睁大眼睛说:“希望?”
  世子说:“我流亡在外,最想做的是什么?你可能想也想不到。我最想的,不是回去做楚王,因为这要慢慢来,要精心策划,要等候时机,要作艰苦的努力,不是那么容易的。老实告诉你,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司马!”
  “想做司马?”
  “是啊,你想想看,司马兵权在握,又掌管粮草。如果我去宫里活动活动,谋到了这个职位,到时候我想出兵楚国,不是很方便吗?”
  也许是因为刚才被血腥气熏的,我脑子糊里糊涂,根本听不懂世子在说什么,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方便是方便些,可是也得花些力气呢……”
  “这个当然。但现在机会来了。”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华费遂被儿子劫持了,当然做不成司马了,也就是说现在宋国司马的职位空缺了。我原来是楚国的王储,在宋国当个司马,虽然有点……有点……不大好意思,但我也不会在乎,毕竟我流亡在外。我再推荐你为大将,宋国的兵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20、张丐
  世子的如意算盘听得我瞠目结舌,心里一片冰凉:原来他以为当官跟当国君一样啊!当国君只要血统正宗就行,当官还得有本事,懂得会巴结人和倾轧人,内要有根基,外要有奥援,这样当官才能当得稳,可是世子他到宋国这么多天,却连宋元公的面也没能见着一次,内无根基,外有强仇,忽然自说自话想当司马,不是太夸张了吗?这些道理他一点不明白,还觉得去做宋国的司马是委屈了,我是连解释都无从解释起。
  楚国一直是南方大国,早年还曾在周天子朝里辅政;熊通称王,周天子也没有办法,因此楚国一向骄傲自大,这一点我是深知的,所以世子的想法会这样白痴,虽然经历了差点被父亲杀掉的惨事,逃亡国外,却没什么长进。
  接着就听说宋元公拜乐大心为将,带兵去抓华驱去了。又听说华驱在一个叫南里的地方死守,乐大心急切间也攻不下来。还听说华驱已派人到陈国,要联合早先逃走的华亥兄弟,一起对抗宋元公。反正各种各样的消息纷纷传来,世子说,现在宋国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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