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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胥出奔-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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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并没有下车,他揭开车帘一角,小声对我说:“前面有人拦路呢,不知道是不是从楚国来的。”
我早就看见前面路上有一辆破旧的马车停着,马不安地打着响鼻,打出的两道雾气,在地上喷出一个湿印子。赶马车的人拢着双手坐着,全身都用破旧的皮衣皮帽裹住了,看不清是谁。车子里不知道有没有别人。
不过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楚国人,我想如今的楚国,没有几个人有那么大的胆子路远迢迢地来找我的麻烦,这点儿自信我当然是有的。我估计那车子也未必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就对世子说:“不会的,楚国有谁敢单身来拦我们的车?我去看看是谁。”
那人迎面走过来,手里的鞭子一晃一晃的,皮帽压得低低的,一副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样子。还没走近,就高声对我说:“劳驾,这是楚世子的车吗?我想见见世子。”
他的声音挺熟的,似乎哪儿听到过,可是我想不起来。世子却像救火一般,已经从马车里跃了出来,说:“是你?张……丐!”
“世子真是好记性!隔了那么久,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张丐哈哈笑着,大踏步从我身边走过,直奔世子,竟没有再看我一眼。
原来是他。我气得眼冒金星。张丐这小子,充其量不过是宋国公族世家的一个家臣,身份地位比我家的仆人也高不了多少,而我有堂堂贵族户口,他竟敢对我这样无礼!就算我们世子现在落难了,但还是楚国的王子,他有资格跟我们世子攀交情吗?就算我现在落难了,但还是楚国的贵族,如果想跟我攀来交情,也得是他的主人来攀!可是他却这样目中无人,狗眼看人低。上次在商丘,他到馆舍来,让世子把我打发走;这次对我又这样傲慢,把我当什么人了?
世子红红的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跳舞似地动起来,双手用力搓着,兴奋得好像要去迎娶天下最漂亮的姑娘似的。我心里想,那个天下最漂亮的姑娘,早就被你父亲娶过去了,还猴急个屁。当然我不敢真的说出这句话来,只听得世子对张丐说:“你不是在……南里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张丐神色似乎诚惶诚恐,说:“我是特地向世子请罪来了,请世子用这条鞭子抽我!”
世子愣了一下,脸上的肌肉马上僵了,结果腮上鼓起一个疙瘩,像长了一个瘤似的。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事情……没有办成?”
张丐叹口气,说:“不是没办成,是没有办。我张丐是个大老粗,直性子,一向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宁可跟人家拚命,也从来不会转弯抹角。可是这次却在世子面前耍弄阴谋诡计,真是罪该万死。”
“阴谋诡计?”世子看了我一眼,想弄明白张丐的意思。
“事情也是迫不得已,世子是厚道君子,自然不明白小人卑鄙龌龊的行为,就是明白了也不会计较。”他哀伤地摇摇头,似乎对自己的卑鄙行为深为痛惜,“唉,你知道我们华家这次倒足了楣,逃到了南里,可是南里并不是久留之地,迟早要被宋国军队攻破的,所以分头去国外求援,有的去吴国,我去楚国。”
“啊,果然是去求救兵。”
张丐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贿赂楚王身边重臣,所以我找世子打听他们的爱好习性什么的。如果这样能顺利求得救兵,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哼哼。”我用鼻孔说。
张丐叹了一口气,说:“我反正什么都不想瞒你了,都说出来吧。如果这个贿赂的办法行不通,我只好出下策,绑架世子,献给楚国,消除楚王的心头之患,楚国自然不能白白承我这个情,只好替我出兵。”
“你……原来真的这么阴险!”世子退开一步,睁大眼睛说。
张丐点点头,一副无比痛心的样子:“是啊,我想出来的办法十分阴损,可是为了报答我的主人,我什么事都愿意干的。”
世子的脸红得像要喷血,双眼毒毒地看着我。
我知道因为我很早就猜对了张丐的阴恶用心,显得比世子还高明,所以世子心里不痛快,据我估计,他这时心里最恨的不是张丐,而是我。我只好避开世子的眼光。雪下得大起来了,地下已积了薄薄的一层。
张丐接着说:“我说过,到时候我一定会还这笔人情的。我不是空口说白话,我是准备好了的。世子对我推心置腹,万一我走投无路,绑架世子献给楚国,我也准备一死,向世子请罪,报答世子的信任。”
“你一死有什么用?我的性命没有了,你死不死还有什么意思?”世子喃喃地说。
张丐眼睛望着天,说:“我如果那样对待世子,我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哼哼。”我忍不住又用鼻孔说,斜着眼睛看他。
“幸亏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现在楚兵已经来了。可是我的计划毕竟对不起世子,所以请世子用这条鞭子抽打,让我稍稍减轻内疚,算是我还世子的人情债。”张丐表情沉痛,将手中的鞭子递到世子手中,脱下皮衣,将一个光脊背露在寒风之中。
我想,这家伙事情做得这样漂亮,一定有他的险恶用心,如果鞭子在我手中,非得狠狠抽他一百下不可,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弄鬼。
世子惘然看着张丐黑龊龊的光脊背,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也是效忠主子,我不打你了。”说着,将鞭子扔到地下,回头钻进了马车。
世子变得聪明起来了。我猜想这个过程中他想了很多,也许已经发现他身边缺少像张丐那样的人,也许他觉得我到商丘的这段日子,并没有尽我的力量帮助他。按我的理解,他说这个话是给我听的,希望我能像张丐那样为主子卖命。我吃不准的是,他现在对我的期望多些呢,还是对我的失望多些。
我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恐惧?
张丐弯腰捡起鞭子。在他面向大路时,我似乎看到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仔细看时,发现他用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咬出一块小小的青痕。
他直起身子,又向世子的马车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慢慢地穿好衣服,又慢慢地走向自己的马车。
他回转身子的时候,脸上突然又绽出一个笑容,忙用左手捂住嘴巴,一副轻浮相,又是一副无赖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内疚,倒有点阴森。他在笑世子被他轻易愚弄?还是在笑我被他故意冷落?也可能他另有阴谋诡计,在前面的路上等着我们?
他的笑容像一道闪电,几乎将我的眼睛都晃瞎了。我看见他的笑,胸腔里就发出“格登”一声响,不禁心惊肉跳,忐忑不安,不知道他笑什么,只觉得这种笑十分邪恶。
看着他跳上马车,我忽然明白,他刚才不过是演了一场戏。他的计划虽然狠毒,但也根本没有必要到半路上来向我们世子坦白请罪,他这样做,其实只是为了博得忠诚可靠、信义智勇的美名,抬高自己的身价。
好家伙,让我学了个乖!原来忠诚可靠信义什么的名头,可以用不忠不诚不信不义不可靠来博取的。也就是说,到南方去,一直向北走也可以到达目的地。
我目光阴沉,看着他的马车在雪花纷飞中渐渐驶远,盼着天上掉下一块陨石来砸死他。
22、要离
有的时候,我的目光十分阴沉,就像大雷雨即将降临的乌云天,会看得人毛骨竦然,浑身起鸡皮疙瘩。有一次我不小心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这种可怕的目光,吓得我脸上一阵惊痛,像被火炙伤了似的,以为遇到了一头受伤的野兽。
这种目光并没有给我带来坏名声。我家世代忠臣,所以别人都会把我们往好里想,比如申包胥对我这种目光评价说:“你的眼里充满着忧伤和果决。”老实说,我知道自己这种目光中充满的根本不是这两种鬼东西,而是愤恨和不平,因为在那种时候,我想到的是自己身为伍家次子,在家庭乃至朝廷里低下的地位和因此受到的种种不公平待遇……我不想再回忆这些了,因为一想起来,我的目光又会变得阴沉。
不过我遇到的一个人,他的目光甚至比我还要阴沉。他的名字叫要离,个子矮小,头发蓬乱,身上带着连北方人也没有的蓬勃膻气,散发着一股非常原始的野性,像剑戟一样张扬,咄咄逼人。我一眼就看出他的心里有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咬人。
当时我在吴市吹箫乞食,唱着那首歌。唱到第三节时,要离走过来,黑着脸蹲在我左侧的石礅子上,听我唱歌。我感到一种古怪的压力,也许是一种阴柔的吸引力,像要把我吸进一个黑洞里去似的,我心里有些发慌,结果老是走调。这本来是我最痛切的一节,可是那天唱得糟糕透了。
伍子胥,
伍子胥,
芦花渡口,
溧阳溪头,
千生万死,
乞食吴市,
身仇不报,
何以生为!
要离听我唱完,慢腾腾地走过来,拿起我的讨饭碗左看右看,好像碗沿上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他这种作派表明是当地专门寻衅闹事的破落户泼皮,像我这样的外路人是得罪不起的。我身材这样魁梧,一般的无赖轻易也不会来惹事,所以我在梅里在吴市一直都很平安。可是要离身上的那股野气还是使我警惕,他看上去就像一心找死、找不着死满心痛苦似的。
他斜着眼看我,说:“你这歌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想不到他仔细察看的是我的碗,问的却是我的歌,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
他说:“喂,我问你呢。”
我咳嗽两声,压低声音说:“我看你不像一般人,所以我愿意跟你说实话,你可千万别传出去,因为这太丢面子了:我就是伍子胥本人,落难到了吴国。”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传出去?落难就落难,也没有必要装熊样啊。”他把碗轻轻丢在我的脚边,说,“今天我心情好,不会来为难你的。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甘心总是讨饭,有什么事要帮忙,找我好了,我要离在这地头上还是摆得平的。”
在这种时候,我只能感激他。平白无故地感激别人,这种事真让人觉得窝囊,可是我不知道要离背后又有着什么。我心里面说不出的讨厌他,非常想嚓喀一刀结果了他,但这样大白天的也不能在街市杀人,否则后患源源不断,恐怕难以抵挡,而且我在吴国境内的所有努力也都会白废,只好再次走上苦不堪言的逃亡之路。
这样想的时候,我内心的羞耻感又涌了上来:我好像已对吹箫乞食的生活也产生了依恋,虽然我时刻不忘我的贵族身份,可是如今惰性已在我身上蔓延,像毒液一般渗入我的躯体,我感到我正在渐渐变成一个讨饭胚子。
我到阳山耕田去的时候,感觉还是有点儿恢复过来了,因为当年虞舜也耕田,而且也耕得很卖劲。我自然不敢想会像虞舜那样最后耕成圣人,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没有危险,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也就行了。耕田去以前,吴国国王让我做大夫,还要出兵替我报仇。说老实话,我当然喜欢做大夫,但不喜欢报仇。楚国也是个强国,跟吴国结仇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处下风,万一不留神打个败仗,我不死也得脱层皮:还有脸回到吴国来吗?又到哪里去容身?
再次遇上要离是在一个大户人家的丧事上。
我因为当了两天大夫,身份跟在讨饭时就完全不同了,因此也受到了邀请。起初我没有看到要离,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叫做椒丘欣的人吸引住了。这个人是独眼龙,身材简直比我还要魁梧,脑袋上胡乱缠着一块土黄色的帛,看上去精神焕发,说话的声音很大,起初我还以为有人在讲故事,他的一口方言十分难懂。慢慢的我才听明白,他是在讲自己刚刚经历的奇事。
椒丘欣家住海边,到这儿来奔丧的路上,他的马在江边饮水,被水里的怪物吃了。人家告诉他说,这个怪物异常凶猛,不是人力能够拿下的,除非上天看不惯了,用雷电来对付它。他却怒气冲冲地说:“别人害怕它,我椒丘欣也会怕吗?”拿着剑跳下水去找怪物打架。结果他下水与怪物斗了三天三夜,才浑身血淋淋地回到岸上,既没有夺回马,也没有杀掉怪物,自己还被怪物挖去了一只眼睛,可是当时很多人看见这场恶斗,弄得满江波浪汹涌、天地变色,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差点把他推举为天下第一壮士。
那头怪物我也听说过,当时我想带三千兵马用大弓去射杀它的,一来可以除害,二来也为自己树立名声,可以在吴国混得好些。后来因为辞官耕田,就没有顾上。这头怪物出现以来,能从它口中余生的人还从来没有过,所以椒丘欣也足以傲视当世了。
奇事讲完后,椒丘欣昂着头,翻着眼皮,说:“你们这儿虽然是国都,吹牛说是英雄聚集的地方,但依我看来,人人是饭桶,没有一个勇士,哼哼,竟让这样的畜牲横行霸道,也不知道羞耻。我如果不是急着要赶到这儿来,非把那怪物斩成肉酱不可。”
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十分佩服椒丘欣的,因为换了我,马被怪物吃掉了就吃掉了,犯不上拿性命去冒险。他这样卤莽,除了愚蠢以外,也说明他是个直性子,这种人可以利用。我以后要在吴国混,认识这样的人是很有好处的。所以我暗中打算和他结交,就像跟专诸结交一样。
可是要离不乐意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没精打采地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把手中的酒碗在桌子上重重一放,看了他半天,嘿嘿冷笑了几声,又看了他半天。
椒丘欣圆睁眼睛瞪着他大声说:“你笑什么?”他的声音像霹雳似的,震得满屋嗡嗡响,好多人手里的碗都拿不住,掉到了地上。酒席上一下子没了声音,人人都看着他俩。
我心里想,要离这个破落户胆子也真够大的,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椒丘欣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不像我那么好说话,他竟也敢去招惹。
要离轻声说:“你的故事真好听,讲完了没有?”
椒丘欣瞪着眼睛说:“怎么?”
要离说:“如果你讲完了,该轮到我讲了。”
椒丘欣气呼呼地说:“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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