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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形走廊作者九等书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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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三分醉意,我们走出包房,一个男人跟我们打招呼,是陈沫。常成显然认识他,过去寒暄了几句,趁这当儿,我的眼光在厅内转了一圈,餐厅的散座上坐着在阅览室遇见的赵雅玲,她正专心致志地喝着一杯豆奶,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另一处散座上坐着一对穿着情侣衫的男女,喜滋滋的神情,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应该就是我隔壁的新邻居吧?
    我跟常成站在静寂寥阔的听雨楼外,星光闪烁,皎洁的月光湿淋淋地沾在脸上,山风拂过,一种畅然无我的感觉令微醉的心充满幻觉。常成打探我既将动笔的小说,我清理了一下思路,把不太成熟的故事讲给他听。他一会嘿嘿冷笑,一会嘘声不已,可能是悬念吸引了他吧,他不停地问我后来的事。我知道是前面我把一个女孩碎尸的悬念扔给了他,他的兴趣不在于如何侦破案件,而在于早点知道谁是凶手。是一个隐蔽得很深的人。我故意卖关子,不说明答案。
    我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突然,一种不可理喻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的耳朵捕捉到一种细微的差异,仿佛风过后的鸣叫声,里面又夹杂了走路时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我的眼睛眯缝着,瞬间大睁,周围没有人,到处是黑乎乎的影影绰绰和亦真亦幻的影像。那个凶手来自于地狱。我回答常成的声音非常空虚,就在我迟疑间,一个由远及近的模糊身影变戏法似地突然呈现在我们眼前,要不是常成的一声断喝,我几乎被自己的幻想吓得说不出话来了。谁呀?那边那个人?
    是我。那声音有些冷硬,随即我看到一个清晰的面孔。我是306的客人。那个大男孩说话的同时,晃了晃手中袖珍的手电筒。没事干,瞎转转。他说。

        第三章:渐入佳境

    没有一天不做恶梦的,自从接了黄三皮的活,无数个血腥浸淫的场面,无数张狰狞凶残的面孔,就在我的梦境中频繁上演。活着真是痛苦,拿惊悚换钞票,我他妈混的这是啥日子呢?
    又一个可怖的梦魇,又一个走不出泥泞的长夜,总算是醒过来了,总算是神经没有错乱,总算是大脑还能政常思维。要知道,正式的写作还没开始呢,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我翻看着零乱的手稿,对原始构思充满怀疑。按照签约的规定,这部长篇小说除了字数章节外,起码要做到以下几点:故事线索要清晰流畅;人物形象要生动真实;悬疑推理要层层推进、步步紧逼;恐怖惊悚要别开天地、超乎想象;场面气氛要符合普通受众对恐怖的欣赏习惯;结局收尾要让人过目不忘要让人心有余悸。当初我是怎么答应黄三皮的?现在想来,我这不是把自己害了么?
    原以为写作恐布小说对我是轻车熟路,网上贴的恐怖故事成堆成堆的,我都懒得看。那毕竟只是青少年们杜撰的离奇鬼故事罢了,谈不上文学性社会性,也缺少精神分析思想深度。我的理想,是完成一部形神兼备的即有恐怖又有思想的纯文学佳作,是一部典型意义的心理悬疑小说,起码也是个中国式的《沉默的羔羊》。真正操作起来,全然不像我想的那样容易。
    我平时也翻翻惊险破案题材的小说,对那方面的影视剧看的似乎更多一些,知道作者是在编故事吓唬读者,恐惧感并不能保持多久。在天马晚报时,参与报道过两次轰动一时的刑事大案,从新闻纪实的角度,我写过几篇案情通讯。写虚构的小说跟纪实通讯不是一回事,这么多年在报社里瞎混,一时半会还调整不过来。
    故事就摆在那儿,我需要的,是如何把故事串成链条,然后在过程中,令人信服地把一个又一个人物弄死,用尽可能暴力尽可能真实的手段。这容易吗?对我来说,光有些犯罪心理学意向分析学方面的浅薄学识,纯属自欺欺人。以为呆在圆型走廊里,从视觉冲击和创作感觉上,可以激发险恶凶残的灵感,可脑袋里仍是一片混沌,几个模糊不清的男男女女,几个扯不断理还乱的故事线头,相互纠缠相互撕扯着,就是他妈的进入不了状态。计划中25章结束的小说,只是有了一个勉强可读的800字的序幕,如此下去,怎么跟三皮交待呢?
    气温越来越热,稍微动动,就是一身臭汗。山风毫无遮拦地从窗外刮进来,热烘烘的,有股燃烧时发出的焦胡味,不会是听雨楼后面又在焚烧什么生活垃圾吧?我的手指近乎麻木地停在电脑键盘上,眼睛可能是充血了,蓝色的背景上面不时地隐现一片又一片粉红。只睡了四五个小时的觉,昏昏沉沉的身体像是树桩上面糊了一层厚厚的铅。奇怪的感觉,里面虽然轻浮,外面却沉重无比,烟头把烟缸塞满了,舌头上全是燎泡,赤裸的后背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疙瘩。要是鸡皮疙瘩还好,起码证明我在编恐怖故事,可这些纯粹是出汗焐的,再让忽冷忽热的山风一吹,想想都觉得后背直痒。窗台上落着一些叫不出名姓的蛾子蠓虫,不知打哪儿钻进来的,要不是晚上整盘整盘地点蚊香,我怕自己早就被叮成蜂子窝了。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关掉电脑,铺开草纸,随便在上面胡涂乱画着。若是一天能顺利地完成6千字,再把寄稿的时间拖延个三五天,以黄三皮在北京的私人交情,应该没啥问题,我还得打起精神,支楞起眼皮,点灯熬油玩命地干呀。以前为了弄新闻稿,我坐在电脑前一宿敲了7000多字,我才40岁,我对自己应该有点信心。先制定个作息时间吧,抽空再瞄一瞄大师们的作品,不是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嘛,不动动心眼,光凭着一腔怨气满腹苦水不行啊。
    趁着没人注意,我到听雨楼外站了一会,刚抽了一支烟,就发现远远的有一个瘦小的人影朝这边走来。是陈沫,我迟愣一会,转身而返。没啥可说的,还是不着面的好。
    泡在澡盆里,闭着眼睛,小说细节又冒出来了。要是一个女孩在洗澡时,突然发现有个陌生男人进来,女孩应该失声大叫歇斯底里呢?还是惊魂出壳呆若目鸡呢?谁突然闯进她洗澡间效果会更震撼一些呢?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哥哥?不好,落入俗套了,好象哪本书出现过类似的场景。
    正胡乱想着,突然感到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轻手轻脚地钻进来,我立刻停住手上的动作,猫一样竖起耳朵。怎么回来时没把房门关上呢?疏忽了,隔着洗手间没插的门,感觉那人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异常的轻柔,随即响起咦的一声,然后是肖梅有些欠意的问话:李作家,您在洗澡么?
    唔,对呀。我的回答傻乎乎的:有事么?
    对不起,常经理给您送来几本书,全是凶杀破案的,我给您放在电脑桌上了。她顿了顿,略显玩皮地说:借我一本看看行不?有一本什么三角猫智破奇案。她就站在洗手间的门外,我龟缩在泡沫水中,仿佛一道隔门挡不住她窥视的眼睛,我急忙答应:行啊行啊,你随便看。
    肖梅嘿嘿一乐,插严了洗手间的门,出房间时把门从外面锁死了。这样一来,我就是在室内搞裸体游行,外面的人也干涉不着了。我吁了口气,又一个小说细节不经意地跳进大脑皮层里。是呀,是应该让那个被碎尸的女孩有一段奇特的经历,不能让她说死就死了,一点过渡都没有。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侧面镜子上奇怪地印着我的笑容,端详了一会,我觉得自己的笑容那样虚伪那样空洞,对呀,也许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就应该是这副样子。我扭转身来,半蹲在浴缸中,冲镜子里面做着恐怖的鬼脸和下三滥的动作,把种种感受与假想小说中的恶人穿联在一起,一个别出心裁的开头就呈现在眼前。
    我想起马尔克斯在完成《百年孤独》前寻找作品开头的情境,可惜,没有一个女人与我共享,没准,就是在这间味道难闻、狭窄封闭的洗手间里,一部骇世惊俗的恐怖经典从此诞生了呢!直觉告诉我,感觉找到了。
    我重新靠在浴缸的边缘,轻松自在地享受着自己的臆想,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钻进耳谷。那声音好象一个女人的哭泣,不会是我的神经出问题了吧?我止住呼吸,让手臂保持着僵硬的姿态,让怦怦乱跳的心寻觅着声音的出处。原来是隔壁,隔壁应该是302的洗手间,原来是那对小夫妻。
    女人的哭泣声有些做作,随即男人的低声细语也穿插进来,女人的声音变成了斥责和嘲讽,男人的声音又多了几分挑逗和无赖,当两人的呻吟和狂笑汇集在一起时,我浑身发冷,满脸燥热。原来小夫妻正在体验鱼水之欢呢,我这样偷听他人的淫声浪笑,是不是有点太无耻了?关键是,这么严丝合缝的洗手间怎么这样不隔音呢?我四下里搜巡了一番,发现墙壁的接缝处有一个钻开的孔,那是安插玻璃镜框用的,现在已经空了出来,这不会是从前的客人窥人隐私的卑劣行为吧?没准,又一个小说细节。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尴尬僵硬地呆在越来越冰的温水中,耳朵不得不聆听着他人的隐密。我都知道了什么?小夫妻中那个男的叫何铁,女的叫安晓丽。小夫妻是上个月28号结的婚,婚礼主持人是王玫——电视台有名的女主播。我还知道了一些隐秘,何铁那玩意满硬气,他的活挺让女的满意。我当然还知道了一些别的。
    我光着上身,横卧在床垫上,浑身懒洋洋的,任由山风和浓郁的草木气息肆意穿越胸膛。独居的生活真是好,姿式再难看也不在乎。手边放着常成搜逻来的参考书,有松本清张的《点与线》,横沟正史的《玉门岛》,森村诚一的《野性的证明》,斯蒂芬金的《黑暗的另一半》,埃勒里奎因的《希腊棺材之迷》,更可笑的,还有一本硬皮精装的《世界推理小说大观》,书装潢的倒不错,只可惜是一本儿童出版社的压缩本,给少年儿童预备的普及读物,常成拿我当小儿科了,我的智商还不至于那样低劣吧?幸好没把整个故事全盘露底。
    正想着,忽然听到走廊里有人说话,声音满大,像在训斥。我光脚站在房门前,顺着猫眼向外窥视。是白虹跟肖梅,白虹已经气势凶凶地扭身下楼去了,只剩下肖梅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苦瓜脸上带着一丝惶恐。又听到一个人在问话,然后陈沫出现了,他低声劝慰肖梅,肖梅破啼为笑。两人可能进了陈沫的房间,猫眼中只能瞧见对面的308和307,我退回来,脖子生疼,本来一米七八的个子,这种缩头缩脑的样子实在受罪。摸出一盒烟来,上山才两天呢,这已经是第三盒了。这样一算,两条烟肯定熬不完小说杀青。一个念头闪进脑海,黄三皮不是让我一周内跟他联系吗?光顾着急上火了!我立刻翻出老头衫套上,揣上钥匙锁了门。
    对面307的门正好打开,赵雅玲正将散披在脑后的头发系紧,把一顶乳白色的长檐凉帽扣在上面,见我愣愣的模样,勉强露出笑意:李作家,您的小说进行得还顺利吧?
    这两天在餐厅在走廊在户外,偶尔会遇到她,随随便便地也就认识了,她也像肖梅那样称呼我李作家。尽管我8年前就混进了省作协,总被她作家作家地叫着,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啊,你要出去呀?我明知故问。我正写着呢,状态不太好。也不知道她是真打听呢?还是没话找话,我胡乱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只有一楼前台有一部外线电话,我跟赵雅玲一前一后地走下楼,看见一男两女三个服务员正站在前台。赵雅玲说了声抱歉,您忙您的,就推开了大门,清丽的背影倏然不见了。
    电话就放在前台桌上,我告诉他们要打个长途,男服务员接好了计价器,他的眼光并没注意我,从他的动作中,我能预感到白虹就在附近。我没带电话本,电话号码在我脑袋里转悠,终于想起来了,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播通了北京黄三皮的宅电。是黄三皮的女人接的,他本人在厅里接待客人,停了几秒钟,听筒里传来黄三皮变了调的东北腔:哪位?天白呀。
    黄波是15年前我文学院的同学,写东西没写好,当编辑没当成,跑到北京做了二手书商。他全名叫黄波,我叫他黄三皮习惯了,一个礼拜没联系,开开玩笑是少不得的,一会话就扯到正题上:怎么样了哥们?弄到第几章了?他满不在乎地问。
    刚开了个头,状态不好。我的声音有点发嘘:别人的活进行得乍样了?一起接这批悬疑小说的共有四人,我想知道另外那几位的状况。
    黄三皮的口风挺紧,他半是推委地说:协议在你手里攥着呢,得加速呀。别天天想着泡马子,正经点。他捂着听筒不知道在跟谁讪笑,然后又扯回话头:等你的稿子成了,到北京,我再请你好好玩玩。这小子暗指的是上回他请我桑拿的事,可我确实光给了小姐50块钱,啥事也没干呀。他肯定误会我了,以为我想那事想疯了呢,解释不清了。
    你不知道哇,为了《圆型走廊》,我他妈地从家里跑出来住进深山老林里体验生活了,兄弟一场,你再帮我拖延几天。我拧着身子,不想让旁边的服务员听到我一嘴的无赖腔:这地方条件极差,我都快把自己逼疯了。
    这样吧,再给你加一周的时间,统共40天,不能再拖了。黄三皮的腔调也缓和下来:字是我替你签的,出不来活,你可真把我害了。
    害不害黄三皮我不管,我粗略计算一下,明天开工,四十天里完成也并不算难。再说,虽然小说要求20万字,把标点符号空格插图都算上,硬凑个十七八万字也就够了。这方面要在电脑里动动心眼,在报社工作了10年,这些滥事我懂。
    晚饭陈沫跟我凑到一张桌上,不奇怪,整个听雨楼我们俩年纪靠得最近,他也问起我的小说。我胡乱地应付了他,又聊起他的兴趣,这下把他的谈兴勾起来了。客观地说,这小老头满有学问满有风趣的,能聊聊闲天也不错。
    饭后没急着回楼上,就坐在餐厅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陈沫紧绷的脸孔早就松弛下来,沟壑变成了坦途,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改称我天白了。他似乎对天马山及天马山庄的历史了解颇多,本来我的小说中就缺乏这方面的铺垫,我也就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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