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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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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罗林三十五六岁,和这些女人同龄,是个思虑重重的人,深色皮肤,有一双冰冷的眼睛。他抿着嘴唇,带来了警察局中那种不耐烦、不友善的浓重气氛。他略显疲乏,轻蔑地打量着斐碧和她的朋友们,稍微握了一下她们的手指,用最简短的话略尽礼仪。他这没来由的反感,像巴掌一样打在她们不设防的脸上。    
    安莽撞地顶了回去,令她的朋友们大惊失色。她们简直可以感觉到她那震荡的怒气。“哇,警官,你到底听说了我们什么事情啊?”她讽刺地扬起一边眉毛,故意把手在牛仔裤上擦了擦。“你才刚断奶不久,所以上一次史翠曲庄园备受警察注意的时候,你一定不在。让我来猜猜。我们———”她指着自己和另两个女人———“早就声名在外了。我在想,我们那些招人议论纷纷的活动中,不知道哪一项最令你生气?是虐待儿童,施展巫术,还是搞女同性恋?”她轻蔑地看着他的脸。“女同性恋,”她喃喃说道,“对,你会认为女同性恋很具威胁性,不过,也只有这一项是真的,对不对?”    
    麦罗林已经被暑热搞得火冒三丈,这下子几乎爆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卡芮尔小姐,我对女同性恋没有偏见,”他刻板地说,“我只是不会去碰她们罢了。”    
    黛安娜摁熄烟的动作似乎带着不必要的暴力。“安,不要再取笑这个可怜人了,”她一本正经地说,“要解决冰屋里那一团糟,就够他伤脑筋了。”    
    斐碧僵硬地在最近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打手势请大家也就座。沃许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安和黛安娜坐在沙发上,剩下一个细致的绣花凳子给麦罗林坐。他笨拙地把长腿收在身下,明显很不舒服。    
    “警官,小心不要把它弄坏了。”沃许斥道,“我和那位管家一样不喜欢笨手笨脚。好了,梅柏理太太,现在您或许愿意说说,您为什么找我们来。”    
    “我以为古德太太在电话里解释过了。”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史翠曲庄园,冰屋里有遗体。下午四点三十五分发现。这没解释多少,不是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事情真的就只是这样。我的园丁弗瑞德·菲力普斯差不多那个时候发现了遗体,然后来告诉我们。弗瑞德带我和安去看,黛安娜则打电话给你们。”    
    “所以你看过遗体了?”    
    “是的。”    
    “那是谁?你知道吗?”    
    “遗体面目全非。”    
    安突兀地又点起一根烟。“探长,遗体已经臭了,发黑,恶心。没人能知道那是谁。”她不耐烦地说着,声音低沉,字句简短。    
    沃许点点头,“我懂了。是你的园丁建议你去看遗体的吗?”    
    斐碧摇头,“不,他建议我不要去看。是我坚持要去的。”    
    “为什么?”    
    她耸耸肩,“自然的好奇心吧,我想,换成是你,你不想看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是你丈夫吗,梅柏理太太?”    
    “我已经告诉你了,遗体面目全非。”    
    “你坚持要去,是认为那可能是你丈夫吗?”    
    “当然。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    
    “是因为弗瑞德说的话。他提醒了我,大约六年前,我们拆掉一间户外小屋时,往冰屋里存放了一些砖头。那时候大卫已经失踪四年了。”    
    “他的遗体一直没被发现。我们一直没找到他。”沃许提醒她,“也许后来他回来了。”    
    黛安娜紧张地笑了,“他是不可能回来的,探长。他死了,被谋杀的。”    
    “古德太太,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他没死,他就早已经回来了。大卫永远知道什么东西对他有利。”    
    沃许跷起二郎腿,微微一笑,“这案子还没结。我们一直无法证明他被谋杀了。”    
    黛安娜的脸色突然变得阴郁,“那是因为你们一心一意要把谋杀的罪名安在斐碧头上。你们无法证明这一点,所以就放弃了。你们从来没试着要我提供可能的嫌疑人。我可以给你们一百个可能的人名,安可以再给你们一百个。大卫·梅柏理是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他该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说得太过火,瞥了斐碧一眼,“对不起,亲爱的,但如果十年前有更多人这么说,也许你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    
    安点头同意。“如果你们认为那里的玩意儿是大卫·梅柏理,那你们是在浪费时间。”她站起来走向斐碧所坐的那张椅子,坐在扶手上,“探长,我可以告诉你,弗瑞德在冰屋里放砖头之前,黛安娜和我都帮忙清理过那里面堆积多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六年前那里没有遗体,对不对,黛安娜?”    
    黛安娜觉得好笑,她点头,“反正要找他,也不会到那里去找。他是沉在哪里的海底,做了螃蟹和龙虾的饲料。”她看着麦罗林,“警官,你喜欢吃螃蟹吗?”    
    麦罗林还来不及开口,沃许就插了进来,“当时我们追查了所有与梅柏理先生有接触或往来的人。没有证据显示任何人和他的失踪有关。”    
    安把烟丢进壁炉。“胡说!”她和善地说道,“我跟你说,你们也从来没问过我,而在我的一百名嫌疑人名单上,我应该是前十名才对。”    
    “您弄错了,卡芮尔小姐。”沃许探长很沉着,“我们很详尽地调查过您的背景。在梅柏理先生失踪的时候,事实上,几乎在我们整个调查行动期间,您和您的朋友都在格林汉公有地①扎营,看到您的不只是美国空军基地人员,还有纽伯利的警方和各电视台的摄影机。这是相当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你说得对。我都忘了。正中要害,探长。”她格格轻笑着。“当时我是在找一个配色要件。”她从眼角瞄见麦罗林很不赞许地抿起了嘴。“不过,管他的,那时候真是好玩。”她继续用做梦般的声音说下去,“那次露营是我碰到过的最棒的事情。”    
    斐碧皱皱眉头,伸手按住安的手臂,制止了她,起身说:“这些都是不相干的。我想,在你们检查过遗体之前,光是猜测那究竟是不是大卫也没有意义。先生们,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看看。”    
    “让弗瑞德带他们去就好了。”黛安娜抗议道。    
    “不。他这一天受的震惊已经够多了。我没问题的。麻烦你去看看莫莉有没有泡茶,好吗?”    
    她打开落地窗,带头走到阳台上。班森和赫吉斯从温热的石板地上跳起来,用鼻子去拱她的手。赫吉斯刚洗过澡,毛还是蓬蓬的。她停下,温柔地摸摸它的头,拉拉它的耳朵。“探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她说。    
    安在客厅里往外看,大笑起来,“斐碧在招认赫吉斯捅出的小纰漏,警官的脸都绿了。”    
    黛安娜从沙发里站起身走向她。“安,不要小看他。”她说,“有时候你真笨。为什么你总要跟别人作对?”    
    “我不是在跟别人作对。我只是拒绝向他们那心胸狭窄的观念屈服。他们不高兴,那是他们的问题。原则是不能妥协的。一旦妥协,原则也就不是原则了。”    
    “也许,但你不需要强迫别人接受你的原则。这个时候,运用点常识是不会错的。毕竟我们这里有一具遗体。还是你忘了这回事?”她的语调焦虑多于反诘。    
    安从窗边转身。“也许你说得对。”她顺从地同意。    
    “那你会小心一点?”    
    “我会小心一点的。”    
    黛安娜皱起眉头,“我真希望我了解你。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了解你。”    
    安审视着她的朋友担忧的神色,心里涌起一股温情,可怜的黛安娜,她恨死这一切了。她根本不该来史翠曲的。她的环境应该是座象牙塔,访客都经过审查,从来不会有令人不快的事情。“你很了解我,”她轻松地说,“你只是不太同意我的看法。我这种小家子气的混乱和你的秩序感发生了抵触。我常常在想,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顺着我。”    
    黛安娜走向门边。“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下一次你再要我替你说谎的时候,先通知我一声好不好?我不像你那么会控制脸部肌肉。”    
    “胡说,”安坐进一把扶手椅,“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说谎专家。”    
    黛安娜的手扶在门框上。“你为什么这么说?”她尖锐地问道。    
    “因为呢,”安逗弄着僵硬的她,“你跟威威夫人说她为起居室挑选的色彩很有品味的时候,我也在场。可以面无表情地说出那种话的人,一定能任意操控脸部肌肉。”    
    “是齐威夫人。”黛安娜纠正道,微笑着回头看她一眼,“我真不该让你跟我一起去那里。拿到那份合约可以大赚一笔呢。”    
    安毫无悔意。“那天我需要有人载我一程,而且你也不能怪我搞错她的名字。她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从湿绒布里挤出来的一样。无论如何,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忙。樱桃红的地毯配上柠檬绿的窗帘,老天哪!为你的名声着想一下吧。”    
    “你知道她父亲是个水果商嘛。”    
    “你真是令我惊讶啊。”安一本正经地说。    
    


《冰屋》三

    在冰屋里,沃许探长拼命压抑肠胃中的翻江倒海。麦罗林警官就没这么有控制力了,他跑到屋外,在一旁的灌木丛中呕吐起来。他很高兴斐碧·梅柏理已经回庄园去了,没有在这里看他出丑,但他不知道,她其实很能体会他的情况。    
    “不怎么美好,对吧?”警官回来的时候,沃许说,“脚下小心。这里到处都是。一定是那只狗翻的。”    
    麦罗林用手帕捂住嘴,猛烈地作呕。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啤酒味,探长不满地看着他。沃许自己是个情绪化的人,却不能忍受别人反复无常。他对麦罗林和其他下属都很了解,认为他是个本着良心做事的人,诚实、聪明、可靠。他甚至喜欢麦罗林,因为他是能应付沃许那恶名昭著、喜怒无常的脾气的少数人之一。但沃许看见麦罗林的弱点像有罪的秘密一样暴露出来时,他还是很不快。“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他质问,“五分钟以前你连礼貌都不懂,现在又吐得像个臭奶娃一样。”    
    “报告长官,没事。”    
    “报告长官,没事。”沃许暴躁地模仿道。他本想多说几句,但这名比他年轻的警员散发出一种愤怒,制止了他出言讥讽。他叹了一口气,拉着麦罗林的手臂要他到外面去。“去找一个摄影师来,还要几盏像样的灯———这里什么都看不清楚。还有,叫韦布司特医生尽快赶来。我留了话给他,他现在应该在局里了。”他笨拙地拍了拍警官的手臂,或许是记起了麦罗林支持他的时候比扯他后腿的时候多。“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安迪,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恶劣的情形。”    
    在麦罗林感激地回到房子那边去的时候,沃许探长从口袋里拿出烟斗,边思索边装上烟草,点燃,开始仔细检查地面、门口以及小径附近的灌木。地面本身没有什么线索。这一年夏天的天气很不寻常,几乎四星期没间断过的阳光把土地烤得硬硬的。惟一看得到的痕迹是有人———应该是弗瑞德———踩踏过灌木丛前面的杂草和草皮的足印。但就算在那之前还有什么痕迹的话,也早就被抹掉了。灌木丛里可能会有比较有趣的线索。显然,如果冰屋没有其他的入口,遗体必然在某个时候经过了这一道道长满尖刺的障碍,不是自己活着走来就是被某人扛来的。问题在于,那是多久以前的事?那个噩梦一样的东西在里面已经多久了?    
    他慢慢地绕着土丘似的屋子走。当然,在屋子里面更容易证明那扇门是不是惟一的入口。但他没这么做,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不想毫无必要地破坏现场证据,但老实说,他也知道那只是个借口。对一个落单的人来说,那座恐怖的坟墓毫无吸引力,即使这个人是一心想要发掘事实真相的警察也一样。    
    他花了一些时间,检视冰屋后面一棵野性难驯的月桂树的根部,用捡来的一根竹棍子翻开树下堆积的腐叶。叶子底下,他只找到坚实的砖块,看起来足以再承受两百年树根的伸展。他想,当年的东西盖得真是坚固耐用。    
    他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抽了几口烟斗,继续搜索,不时用手里的棍子戳进长在冰屋屋顶基部的荨麻丛中,但没有找到其他明显脆弱的地方。他回到门前,更仔细地检查灌木丛。    
    他不懂园艺,家中小院里种得整整齐齐的盆栽全靠他太太在照料,但连他这样的门外汉也看得出,这里的灌木已经长了很久很久。门口有许多草被连根拔起,他花了些时间,边思索边检查那里的土块和草,小心地避开已经被踩踏过的草,蹲在一块灌木已经被砍断踏平的地方。枝干的断裂处流着青绿的汁液,大部分果实都还没熟,只稀稀落落地有一些熟得比较早的黑莓,在断枝残叶间显得深黑饱满。他用竹棍头小心地掀开离他最近的那片被压扁的植物,窥探着底下。    
    “长官,找到什么东西了吗?”麦罗林回来了。    
    “安迪,你来看看这底下,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麦罗林听话地跪在他上级的旁边,盯着沃许指的地方,“我要找什么?”    
    “有折断的枝干的旧痕。我们应该可以认定,咱们这具遗体不是撑杆跳进来的。”    
    麦罗林摇头。“那样的话,我们得一寸一寸把这些灌木分开,而且就算这么做了,我想也不会找到什么令人高兴的结果。不管压扁这些植物的是谁,他做得都很彻底。”    
    沃许放下那片植物,丢开了竹棍,“照梅柏理太太的说法,是园丁做的。”    
    “看起来他好像用压路机压过。”    
    “很有趣,不是吗?”沃许站了起来,“你有没有联系到韦布司特?”    
    “他正在路上,十分钟之内应该会到。我已经叫其他人等他了。尼克·罗宾森已经准备好了灯和照相机,所以韦布司特一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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