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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刃碧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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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那时书房中没有什么声音,楼上也是静悄悄地,只听得客堂里的那只大钟打了十一下。”
“晤,我想你总还听得些别的声音。对不对?”
阿金顿了一顿,才慢吞吞地应道:“过了一会,我恍馆又听得大门开动的声音——”
霍桑催着道:“以后又怎样?你快说。”
阿金沉吟道:“以后我就睡着了,模糊中好像还听得小姐上楼,不过不大清楚。直到今天清早,不料小姐已经死了!”伊的小眼中又射出骇光来。
霍桑又作温慰声道:“这个你别管。我问你昨晚的事。你听得开门声以后可还有别的声响?”
阿金皱着眉毛,寻思道:“没有。我因着翻来覆去了好一会,有些地疲倦,不久也睡着了。”
霍桑瞧瞧阿金的眼光,阿金也张目和他平视。霍桑忽把眼光转到广漆地板上面,用手抚摸着下领,默默地在凝思。
我趁这空隙,问道:“阿金,你说你还听得你家小姐上楼的声音,真的吗?”
阿金瞧瞧我,答道:“真的,不过那时候我快要睡着,并不怎样仔细。”
我暗想这一点如果属实,那庄爱莲一定是在第二次下楼来时才被人杀死的。但爱莲回上楼去的声音,阿金说是在迷糊中听得的,那又未必靠得住。我瞧瞧霍桑,他正取出了日记册,用笔在册上疾书,似在那里记录阿金的供语。
我又乘机问道:“你先听得打十一点钟,后来又听得开门,这中间大约隔开多少时候?”
阿金屈着手指默自估量了一会,说道:“不多。我只翻了两个身,约摸一刻钟光景。
霍桑写时,表面上虽似绝不理会我们的谈话,谁知一听到这句,便突的停了笔回过头来。
他问女仆道:“只有一刻钟?”
阿金点了点头,神气上并无疑惑。
霍桑忽目灼灼地瞧着我,说:“包朗,我看我得向你道歉哩。
这句话突如其来。我倒有些愕然。
我问道:“你指什么?可是说—一”
这时注银林恰从外面走进来,忽沉着脸厉声向阿金说:“好刁滑的孩子!你既然知道这许多事,早些为什么不说?”他回过头来。“霍先生,伊一定还知道别的事情。
我才知道我们和阿金的说话,银林虽在天井里,却都已听得。不过他对付这女孩子的那种凶狠狠的状态,未免还脱不掉传统的本来面目。而且他这一举显然又把阿金吓呆了。
霍桑忙在容答道:“银林兄,清轻声些。这孩子年纪还轻,吃不起惊吓。你若要究问仔细,还是问别一个人,这女孩子的说话当然不会使你完全满意。”霍桑说着,便把手中的银币向阿金手中一塞,挥挥手叫伊进去。阿金便像一只断了线的纸芬,一飞也似地走进去。
这时客堂后面替换了一个男人出来。那人年纪在五十开外,脸上有几点粗麻,穿着一件灰布的短衣,分明就是那发现尸首的老仆银林。霍桑向他瞧了一瞧,就招招手和他谈话。银林说他一早就出去报信,又打过电报到庐山去报告他主人,又已请了一位姓王的医土上楼去诊视他的主母。那女主人因发肝胃病,痛倒在床上,但这病是时时发的、报林又说明因看前门口有尸体横着,所以他们都从后门里进出。
霍桑问道。“现在我们可能向你家主母问几句话?。”
银林答道:“太太虽然好一些,可是还没有精神说话。
霍桑踌躇地说:“我要问问你家小姐平日的行为和伊所交往的朋友。我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人可以问话—…。银林,你可也知道?”
银林沉吟道:“小姐的女朋友很多。若说男朋友——-
“男朋友怎么样?”
“我听得太太说,小姐快要和计先生订婚,不过还没有确定。
霍桑注意地问道:“计先生?你看见过吗?”
银林点头道:“见过的,他以前时常来的。他知道我家小姐喜欢坐汽车。总陪着伊一同出去。但近来两三个星期中,他来的次数少了。
“他住在那里?”
“华记路九十六号。今天清单小姐的被杀的事发现以后,曾妈便去通知他,故而刚才他已来过一次,但一会儿便走了。
“他来了不久就回去的?”
“”正是。他说家里有事,停一会再来。“
霍桑回头问江银林遭:“你来的时候这姓计的可还在不在?”
银林摇摇头。“不在了,据说他刚巧出外。但我已打听清楚,他的名字叫曼苏,在庐江大学里读书。”
霍桑点点头,又问老仆道。“计曼苏看见了你家小姐的尸体,可曾说过什么话?”
那麻子道:“‘他不住地摇头叹气。他说小姐这样死的实在太凄惨,不能不想谈于把那个凶手捉住,替小姐伸冤。
霍桑背了手在客堂的广漆地板上踱了几步,低头沉吟了一下。一会,他又停了脚步问那老人。
“除了姓计的以外,可还有别的男朋友和你家小姐来”往?“
银林答道:“还有一个姓申的,从前也常到这里来玩。近来可不来了。他本来是小姐的同学。”
霍桑继续在客堂中踱来踱去。那麻子的一双黑眼也跟着霍桑的背形瞧来瞧去。其实霍桑的眼梢却始终在暗暗地端相着这老人。
他突然停了脚步。“银林,你有什么话?说啊。”
麻子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才答道:“还有——一还有宋少爷,以前也跟小姐一块儿出出进进。”
“哈,来少爷?他也是你家小姐的朋友?”
“不,他是大姨太的干儿子—一大姨太很—一很喜欢他。”
“晤!现在这未少爷在哪里?”
“我听说他已经出洋去念书了。”
“他住在什么地方?”
银林接嘴说:“刚才朱小姐已经告诉我,他住在晴川路九号。”
霍桑点点头,又踱了一回,忽站住了瞧着汪银林,他的双眉紧擦着。
他说道:“银林兄,事情很复杂,一时还找不出头绪。我想见见这里的主妇,但伊又在发病,显然还不可能。我想第一步先得把死者平日的行径查一查清楚,然后才有线索可寻。”
银林应道:“对。我想那个计曼苏既然和死者的交情很密切,又有订婚的传说,他对于伊的行径一定比较明白。我们先去看看他,好不好?”
霍桑同意了,但主张先到爱莲的书室里去看看,也许有什么约会的信件之类,可以提供些线索。但我们在那一间富丽的书室中搜寻了好一回,并无所获,结果只发见了一份金门剧场请爱莲剪彩的请柬,两份阔人的喜帖,日期都是在下星期。我们不得要领,就即离开庄家。
我们往华记路去时,三个人同坐一辆汽车。霍桑并不说话,兀自抽着纸烟,他的目光,有时灼灼地转旋,有时忽凝注着不动,一望而知他的脑子正运动得非常剧烈。
一会,汪银林似乎耐不住缄默了。“霍先生,你瞧这一件案子可容易办?”他分明在探口气。
霍桑喷了一口烟,定了一定神,缓缓答道。“容易?这两个字在我的词汇中不大熟习。
“什么意思?很难,
“‘难?我也不大承认它。
“那末你现在可有些眉目?
“我正在推测这案子的起因和那行凶的是个什么样人,可是还没有把握。
我乘机说道:“大致怎么样?你说说也不妨、”
霍桑从车窗里丢了烟尾,说道:“据阿金说,死者昨夜里曾一个人悄悄地下楼,因被阿金瞧破,便将伊呼叱开大。伊似乎准备有什么秘密行动——一好像伊要等候什么人来约会。
汪探长高兴地应道:“对,这假定很合理。
霍条自顾自地继续说:“死者后来亲自开大门,可见那来客本来是在伊期望中的。但那个来客是否就是杀人的凶手,或者是除了伊所约会的一个人以外,另外还有第二个人劫物行凶,我还不敢决定。
汪银林进一步问道:“那末,动机方面,你可已有什么见解?
霍条又烧了一支新烟。“瞧那行凶的情势,一刀就致命,可见那人下子时的坚决。案子的性质,就我们已知道的情节而论,无论谋财,嫉妒,或是扶怨报仇,或是偶然误杀,都还没有充分的根据。我还不能够贸贸然断定。
汪银林沉吟了一下,忽自动表示道:“我以为动机是图财。而且那凶手必定是和死者相识的。这一点大概是可以说定的了。
霍桑放下了纸烟,笑道:!‘晤,可是世间的事,往往有出人意料外的—…。包朗,你可还记得冯纪兴的那一回事?
我点点头,应道:“记得的,他是被人误杀的。
霍桑又吐吸了两口烟,向银林解释道:“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冯纪兴的贴邻有一个姓林的。某一天晚上,有个人打算行刺那姓林的,却认错了一个石库门。冯纪兴听得有人敲门,开门出去。便白白地送了性命。这件事我们几乎走入了迷途,幸亏觉悟得早,终算没有冤屈无辜的人。
汪银林忽瞠目道:“唉,庄家的隔壁也有一宅同样的石库门。你难道说那庄爱莲也是出于误杀的?”
霍桑摇头笑道:“你误会f。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本意就是说在没有得到充分证据以前,”可轻下断语。这就是科学态度,也是我们当侦探的应有的态度。……唉,那不是华记路吗?好了,别说空话罢。我们见了计曼苏再说。
计曼苏的住所离庄家不远,是一宅西式小洋房,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从绿漆的铁楞门里望进去,那洋房共有三层;面积不很大,式样倒很新颖特别,也许就是所谓立体式。我们先在门房里说明了来意,要见见他家的小主人。不料那黑睑的中年的守门人摇摇头,回说小主人不在家中。
霍桑问道:“他往哪里去的?”
守门人答道:“今天少爷清早起来刚要出外,忽而有一个老妈子来找他。少爷就跟着IN去。我不知道他往哪里去。”
霍桑倒过头来瞧着汪银林,低声道:“他大约从庄家出去后,已另外往别处去,还没有回来过。”
汪银林道:“我们可要在里面等一会?”
霍桑沉吟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既然不一定,我们何必坐失时机?我的意思不如——一
这时候忽见铁门外面走进一个穿纯白真直贡呢的西装少年来。他一见我们,不由的停住了脚步。
那黑脸的守门人忙招呼道:“少爷,这三位先生正要寻你呢。
三、几个关系人
计曼苏的身材相当高,年纪在二十三四,长方形的面庞,一条笔直的鼻梁,一双黑目,两条浓眉,面貌确是挺秀。不过这时他的脸色近乎苍白,眼眶上带着暗影,眸子也有些呆滞,谅必就为着他的意中人惨死的缘故。霍桑掏出名片来送过去。他一看名片,不禁呆了一呆。他的一双疲倦没神的眼睛里呈露一种消恍不定的异光。
他勉强含着笑容鞠一个躬,说:“唉,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大侦探一
霍桑忙摇摇手剪住他,说:“对不起。我们有件事要跟你谈一谈。
少年点头说:“那真再巧没有。霍先生,我也正要请教你。请到里面去谈。”
我们随着他走过一方两旁有花圃的草地,跨上三层石阶。正屋里面是一间会客室,一切布置纯粹是西式,家具都是抽木的,地上还有精致图案的厚地毯。壁上挂着金握的油画,大小不等。后来我知道他父亲是一个前辈的留美学生,一向在外交界里办事。所以起居服用方面已经完全欧化。计曼苏请我们在紫色丝绒的沙发椅上坐定,又开了电扇,便开始和我们谈话。
霍桑也免了客套,立即正式谈判。他说:“计先生,我们来愈,你谅必已经知道。现在要请你帮助一下。如果有什么可以便利于破案的情形,请你据实见告。
曼苏点头道:“‘是的,这是当然的。”他略顿了一顿。“霍先生,你们对于这件案子可已找出什么头绪?”
霍桑毫无表情地答道:“还没有。现在我们要访问的,你对于这回事有什么意见?
计曼苏又顿了一顿,答道:“这明明是一件谋杀案。先生们认为如何?
霍桑沉吟着不答,分明认为计曼苏这表示是多余的。汪银林抢着回答。
他说道:“这是没有疑问的。自杀决不会死在门前,况且又没有凶刀。伊无疑是被人谋杀的。
计曼苏连连点着头,又说:“是的,我还觉得谋杀的动机一定是出于挟嫌复仇。
霍桑忽张大了眼睛,问道:“晤,复仇?你从哪一方面着想,才知道是复仇?
计曼苏呆了一呆,啮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自悔失言。
他忙改口道:“这——这只是我的料想。我也不敢说定。
霍桑瞧着他道:“我想你多少总有些根据,才会有这样的料想。是不是?”
计曼苏支吾道:“我——我觉得爱莲的性情太高傲,高傲得近乎偏激,容易得罪人。因此——因此——”他有些吞吐。
霍桑冷冷地接口道:“因此朋友们很容易跟伊结怨,是吗?……我想伊不见得会得罪过你罢?”
那少年的眼睛里突然射出惊煌的光彩,摇头道:“没有,没有。霍先生,你别误会。
霍桑仍淡淡地说:“我并没有误会,你自己误会了。好了,此外你还有什么根据?”
曼苏沉吟了一下,才说:“我看见爱莲咽喉间的伤痕非常猛烈,显见一刀便致命的。若使凶手没有怨仇,怎么下得这样的毒手?”
霍桑缓缓点头道:“是的,这观察当真不错,我也有同样的感想。不过庄小姐生前有什么样人和伊结怨,我们茫无头绪。你和伊的交谊当然很深,想必可以——”
计曼苏忽摇着手剪住他。“不,不,我和伊的交谊说不上很深。我跟伊是在学生会开联席会议时认识的,到现在还不过两三个月工夫,在友谊方面,不但说不上很深,简直是浅薄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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