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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书ii-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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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抽煙,對著女病患的病棟齜牙咧嘴,偶爾有比較平頭整臉的,就大呼小叫的吹
起口哨。

其實想打聽什麼事情,問他們最明白。但他們害怕我。

第一次,我對這種情形感到挫折,甚至嘆了口氣。

「頭回聽到你嘆氣欸。」蹲在我身後的老頭赫赫的笑,「我還以為你是鐵皮做的
,聽護士說,你看到死人,連眉毛都洠О櫼幌隆!

「死人不可怕,活著的人可怕多了。」

老頭笑得更大聲,「是個翻過跟斗的!抽根煙?」

我搖搖頭。他眉間有黑氣,壽命快要終了了。這可能是他不畏懼我的緣故。我跟
他聊了一會兒,他說自己的腦子住了另一個人,不時會昏迷,做些自己都不知道
的事情,「那傢伙知道我要死了,頭也不回的走了。呸,洠Яx氣的枺鳎 

他很健談,不發病時是個歡快的人,護士都喜歡他。我心裡動了動,「…你知道
死在我房裡的護士小姐叫什麼罷?」

「知道呀,阿梅嘛。小可憐兒似的,老被學姊吃得死死的…」

「她姓什麼?全名呢?你知道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老吳可是這院裡的包打聽!她就姓…姓…」他露出迷惘的
神情,摸著粗短白花的頭髮,「怪了,怎麼話到舌尖兒就忘了呢?她明明跟我很
好呀!她叫什麼梅呢…?」

最後,他答應我,一定打聽出「阿梅」的真名給我。

第二天,他給我的答案讓我錯愕。

這位叫做阿梅的女孩兒,在院裡服務三年的護士小姐,居然洠в腥讼氲闷鹚娜
名。

像是她的名字用鉛筆寫就,被粗魯的抹煞了所有的痕跡。
老吳說,想不起姓名本來不算什麼大事。大家都在醫院裡工作,頂多叫名字,誰
會記得姓和全名呢?他有點不服氣的拜託護士小姐去幫他查一查,總有名冊,再
不濟也有排班表吧?

但是跟阿梅有關的排班表都不見了。護士們七嘴八舌,有的說是資料室搬家丟了
文件,也有人說警方拿走了排班表,洠颤N人很認真的去看待這件怪事。


「但是,小夥子,我覺得不對勁。」老吳壓低聲音,有些興奮,也有點恐懼,「
護士小姐是有名牌兒的,你知道吧?」

我點了點頭。這分院規定,醫護人員要把名牌別在胸前的口袋上,每個人都有個
小小的名牌。

「阿梅啊,有個備用的放在她的櫃子裡。」他四下張望,確定洠说臅r候,緩緩
的攤開他的手掌。

那是個小小的、護貝過的名牌。從外觀來看,並洠в衅茡p。

但這個洠в衅茡p的名牌,卻只勉強可以辨識出後面的那個「梅」,前面兩個字都
被墨染污了。

她的名字,被吃掉了。

「你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老吳問。

我總不能告訴他,阿梅現在還在我房間吧?

「洠颤N,單純好奇。」我淡淡的回答,「剛住進來就看到有人死在房裡,隨便
誰都會覺得奇怪吧?」

「別說你覺得奇怪,我也覺得很奇怪。」老吳咕噥著,「阿梅雖然像個小媳婦兒
,動不動就哭,卻怕痛得很。她失蹤前一天,還跟我有說有笑,勸我信佛呢…」

「失蹤?」

「嗐,她一夜洠Щ厮奚幔岜O以為她洠д埣倬屯獬觯瑲獾煤堋5峭黹T口的守衛
還見她行色匆匆的進了醫院,卻洠艘娝鰜怼U麄醫院翻騰,就是洠д业饺耍
誰會想到她會在這上鎖的空病房上吊?說也奇怪,門鎖得好好的,她怎麼進來的
?」

我想起站在「新家」門口的時候,醫護人員用鑰匙開大鎖。那是個單獨的鎖,像
是鎖機車那種。醫護人員嘮叨的跟我解釋,有些病人會偷溜到空病房,讓醫護人
員虛驚一場,所以才鎖得這樣嚴謹。

「有個窗戶是破的。」我進門的時候還看到一地碎玻璃。

老吳不以為然,「阿梅的膽子洠Ю鲜蟠螅觞N敢爬到二樓打破窗戶還爬進去?


的確很不尋常。但更不尋常的是,跟我分別後,老吳當晚就猝逝。


我不懂。當然,我知道老吳大限不遠,但怎麼會呢?他的時間應該還洠У健
我裝作不經意的在護士站前面裝開水,護士們驚慌的低語。從破碎的絮絮細語中
,組織出老吳不是死於心臟病,而是藥物過敏。

當然,他一個住院幾十年的老病患,不會有人為他抬棺抗議的。看起來是很普通
的醫療疏失,就像阿梅也是很普通的上吊。

大概只有我這瘋子覺得不尋常吧。

因為,我也不記得老吳的全名。他明明告訴過我。

椋涎劬Γ以噲D從虛空中「閱讀」他的故事。得到相同的空白,和阿梅一樣。

我不懂。

回到病房,阿梅靜靜的在角落翻閱我的書,當然,是我燒給她的。我踱到窗前,
望著中庭。一個醫生匆匆的走過去,我知道他,當然也知道他的名字。

然後,試圖「閱讀」。

我很難跟你形容「閱讀」別人的人生是怎麼回事。像是許多幻燈片飛快的刷過去
,無數畫面,你還洠Э辞宄蛽Q下一張。但你懂裡頭的意思,你會「閱讀」到他
所有過往,非常快速,或者是因為超量處理這樣的資訊,會產生極度暈眩,然後
吐出來。

於是我跪在地板上乾嘔,全身顫抖、疼痛,冷汗不斷的滴下來。

這是代價。這就是未經同意「閱讀」他人人生的代價。有些人願意讓你閱讀,通
常是含冤的死人,閱讀活人、或者是防備心很重的死人,就會有這種痛苦莫名的
反應。

「你不要緊嗎?」阿梅飄過來,滿眼的驚慌害怕,「我去叫醫生…」

咬緊牙關,我深深吸了幾口氣,「…別。我洠隆!

「這樣不行,我還是…」她想按呼叫鈴,卻撈了一把空。她愕然、漸漸悽楚的表
情讓我很不舒服。

瘋狂侵蝕了我的心臁K晕覍θ魏呜撁媲榫w都洠в械挚鼓芰ΑD呐率且浑b橫死
鬼魂的悲慟,都會讓我痛苦、非常痛苦。

「我會想辦法…」我喃喃的、陰鬱的說,「我會想辦法的。」


我的能力洠в薪z毫受損。但是阿梅和老吳的名字就這樣被吃掉,而他們的人生只
剩下潦草的空白。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坐在電腦前面,我開始用一條纖細的網路線搜尋。老吳可能洠в校⒚凡辉摏'
有。她念過護校,學習過程中,校方只要電腦化就可能有她的名字。再不然,這
個市立療養院也該有她的資料,不可能什麼都洠в小

再不然,也還有新聞報導。

工作了一整天,我遇到很大的挫折。我找到她國小畢業照、國中畢業照,甚至我
從那童稚的影子裡看到她,但她所屬班級的資料不是損毀,就是網頁無法開啟。

而分院的網頁,是根本失去連結。

我找到她上吊的新聞報導,但是新聞報導給她的名字是「XX梅」。

太奇怪了。她並不是未滿十八歲的兒童,為什麼需要掩飾她的名字?你要知道記
者基於「群眾得知真相」的大義,總是超然於「廉恥」的標準之外,不要告訴我
,嗜血的記者突然憐憫起她的遭遇,所以幫她掩飾名字。

這個時候,我產生很沈重的無力感。

一個關在精神病院的瘋子,能夠得到的資訊就這麼多。當然,我若願意,會有許
多眾生甘願讓我驅策。

但我不願意。

我是個普通的、無用的人類。除了寫作,一無所有。懀颤N讓眾生因為幾個漏洞
百出的故事,為我賣命、供我使喚?將來我勢必要付出沈重的代價,而我早就承
受不起任何償還。

嘆了一口很長的氣。我瞥見msn名單上面有個讀者上線了。他是個報紙社會版的編
輯。

「有件事情想問你。」我丟了一則msn給他,「關於一個新聞報導。」

不知道是在忙,還是被我嚇到,他好一會兒才回音,「姚大,這新聞有什麼不對
頭?」

「名字。」

「…真奇怪。這個記者我認識,我幫你問。」他遲疑了一下,「姚大,有什麼問
睿龁幔俊

問睿空f不定什麼問睿矝'有。「我在取材。是的,我在取材。」

我得到的比我想像中的多。

那位記者也糊塗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要掩飾名字,但他給了我一些死者的背景資
料。

很普通的女孩,念完護校,就在分院工作,幾乎洠颤N興趣。父母在她國中時先
後過世,因為父母年紀都很大了,相對的,親近的親戚幾乎都洠в小

至於死因,因為洠в辛粝逻z書,所以成了一團謎。

這在每天都有死人的都市裡,完全不足為奇。

看著記者寄給我的資料,我越來越蹙眉,然後我不經意的看到記者採訪和她同道
場的朋友的對話記錄。

…道場?

像是有什麼枺髟谖倚难e猛烈閃爍。我仔細閱讀那段記錄,當然看不出什麼蹊蹺


但我是個很容易沈迷的人。許多無用的知識,在取材過程中,往往不可自拔。我
會閱讀大量文獻,在可能正確也可能錯铡木W站上流連忘返,或許我會遺忘細節
,但研究過的取材資料往往還記得一些關鍵字。

當我試圖誘使阿梅從虛幻的繩子上下來時,那根虛幻的繩子發出奇異文字的光芒
,急速的消失在大氣中。我確信我是見過的,但我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但是「道場」,和該道場信奉的黃教,讓這一切串連起來。

那是真言。

我想,這就是讓我下意識恐懼、並且覺得危險的緣故。

「阿梅,」我洠в谢仡^,「是誰引妳去道場修行呢?」

「是盧醫生…」她突然發出急促哮喘的聲音,倒在地上痙攣。

我衝到她身邊,發現原本消失的繩子,又勒回她的脖子,並且不斷縮緊。她再度
回到瀕死狀態,所有死前的痛苦一起襲擊而來,重眩种匮}。

「阿梅,阿梅!」我拍著她陰冷的臉龐,「妳已經死了!這些痛苦也不存在!扔
回去!把這些痛苦扔回去!」

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能照我的話做。她可能想起什麼,也可能什麼都洠в邢肫穑
但她翻起眼白,表情越來越猙獰。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為她做些什麼…但她
快要化為厲鬼,我卻無能為力。

瞥見我剛印出來的、最近才寫出來校對的稿子,我一把從印表機搶下來,抓到浴
室的洗手台燒了。「阿梅!妳不想看我的新稿嗎?」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下,抖索的像是發了毒癮,「給、給我…快給我!」她拿到還
發著火光的稿子,一行一行,專注的看下去。

第一次,我覺得這該殺的天賦有那麼一點用處。
「盧」雖然不是什麼罕見的姓,但也不是那麼常見。

這個分院,是有個盧醫生,負責女性患者那邊。等我見到她的時候,呆了一下。
居然是個俏麗時髦的女醫師,我原本模糊的猜測被推翻了。

當我失望的轉過頭,她居然走過來,笑吟吟的問,「你就是那位作家吧?姚夜書
?」

微偏著頭,我只轉過眼看她。瘋狂宛如洪水,將我侵蝕得非常深。我在不自覺中
,會流露出這種神情,一種空白呆滯、宛如精神病患的神情。

護士和醫生會因此被驚嚇。比起意識不清的病人,清醒的瘋狂更讓人恐懼。

但她卻氣定神閒的微笑,鎮靜得異乎尋常。「果然是。我看過你的小說呢,真是
…怎麼說?令人難以相信的想像力,雖然在病中,依舊擁有這樣閃閃發亮的特伲
…」

「畢卡索也有精神分裂。」

她停住了微笑,悲憫湧了上來。「但你不用跟他走向相同的結局。畢卡索最後走
向末路,是因為他洠в行叛觥5氵來得及。」

我幾乎相信了她的話…幾乎。她極力邀請我週末來活動中心參加上師的說法大會


我答應了。「…阿梅,也參加過嗎?」

她眼底掠過一絲難解的情緒,「是。可惜她意志太軟弱,居然走上絕路。我相信
你夠聰明。」

深深望她一眼,我洠дf什麼。

我若夠聰明,就該視而不見,而不是自己去淌這淌渾水。我若夠聰明,就該壓抑
自己的好奇心。

走進房間,阿梅將頭靠在牆上,屈膝坐在牆角。她眼神渙散的看著明亮的窗外,
卻連追憶過往都辦不到。

我承認,我不夠正常,但也不夠瘋。夠瘋的話,我就可以無視她的空洞;夠正常
的話,我就不會看到她。

「我只是不習慣,」喃喃自語著,「不習慣有我寫不出來的故事。」

只是這樣而已。「咯咯咯咯…」在夜幕低垂、黃昏與黑夜的交界,我笑了起來。

阿梅瑟縮了一下,像是鬼魂的她,也感受到極度的寒冷。

***

週末,我去參加了說法大會。

聽洠Ф嗑梦揖烷_始無聊、氣悶。我若想參加這種「心臁嬔纭梗嗳⒓涌▋
基算了,最少課程還有趣些。

來講道的是個年輕的上師--最少作為上師他很年輕,應該不到四十歲。據他說
,他是活佛親手加持的仁波切,而且還在大學教書。

環顧四周,護士們表情非常虔铡⑸蜃怼K齻兛粗什ㄇ械谋砬橄袷强吹矫餍牵
狂熱也相似。

好不容易,熬完了兩個小時的說法大會,我如獲大赦的站起來。但上師卻微笑著
排開圍著他七嘴八舌的護士,走上前。「你是姚先生?」

我看著這個跟俗人洠蓸拥纳蠋煟c了點頭。

「聰明人心思總是太繁忙,洠мk法空出來容迹渌!嚎铡皇呛苤匾模阏f是
嗎?」

「空到底跟死有什麼兩樣?上師?」不知道為什麼,我轉眼盯著他,「上吊的阿
梅夠『空』了吧?」

他望著我,依舊是微笑著。然後他摸了摸我的額頭,我想閃,但在他的注視之下
,居然閃不過。

我看到深淵。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深淵。

周圍的一切,幾乎都聽不見。只有他的聲音非常清晰。他將一本小冊子塞進我手
裡,「你該多親近佛法,才能得到幸福。這裡有我的網站,偶爾也來看看吧。」

像是大腦被徹底痲痹,我無法思考。這種感覺很熟悉…像是被附身的感覺。像是
所有的情感都喪失了,我看見自己緩緩轉身,走回病房。明明知道不對,但我像
個局外人,看著一齣洠в新曇舻目植榔

主角,就是我自己。

坐在電腦前,我機械的打出那個網址。然後一聲尖叫,一聲像是要割碎臁辍O
度痛苦、慘烈、充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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