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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萨利克黑品官-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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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嘛……”她用那对黑色的杏仁眼瞟了他一眼,随即转回身来。她感到脸颊泛红,挺难为情的。你是个笨女人、蠢女人,她自言自语。别再望他的眼!别理睬他的这些话!记住:他是个大人物!一个名人!还有,男人们经常这么胡扯的……别去听这些!但她难以这么做。
  金龙饭店的大楼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时她松了一口气。车子沿着车道隆隆上坡,在入口处遮篷下的玻璃门前戛然停下。拉特诺夫又弓身往前。
  “我得为我们这次旅行签订一份特殊的人身保险吗?”他问。“司机会有生命危险的。”
  “文英是我们最优秀的司机。”
  “啊!我的天哪!我们可得有思想准备。”
  “文英还从未出过事故。”
  “还没有?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您害怕了,拉特诺夫先生?”
  “不,我还想写一本关于中国的小说呢。”
  两名穿工作服的饭店年轻服务员把箱子卸下扛到里面。文英坐在车里不动,因为这不是司机的事,但在机场不是这样,司机除接待客人外还得扛行李;在饭店,这是服务员的事。谁的活就该由谁干!
  文英还是离开方向盘,绕到后面,拉开后车门。拉特诺夫下了车。这是一个炎热的下午。人群、街上的尘埃、成千上万辆自行车、手推车和发臭的载重车无不受闷热的折磨。饭店前的空气较为清新。这儿有大而圆的人工水池,水柱从五个喷泉口向空中喷射,使街道和入口处之间蒙上一层雾霭。如果五个喷泉口中只有三个在可怜巴巴地喷水,而且只有其中两个能把水喷向蓝天,那么这个人工水池也就形同虚设了。然而三个星期后,拉特诺夫回饭店时,只有三个喷泉在劈劈啪啪滴水。
  丽云回头望望拉特诺夫,领先三步朝玻璃大门走去。两名穿红制服的旅馆服务员把她拦住。
  “我来了!”拉特诺夫朝她大声说。“这些穿白大褂的男子坐在饭店前的墙旁,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推拿手,盲人推拿手。近来许多中国人接受推拿治疗。这是一个老传统,就像理耳师那样。”
  “像谁?”拉特诺夫惊讶地问。
  “理耳师。明天我指给您看。一个爱清洁的中国人很重视耳朵的干净。这也是一种传统。我们有个哲学家说:耳听、目视、鼻闻,你就是这样认识世界的。”
  “你们中国人事事都离不开格言。”
  “我们圣人的教导犹如艰辛路途中的拐杖,一直陪着我们,我们也依靠这些。”
  “您说得太动人了,丽云。”
  他们走进金龙饭店,来到服务台的长桌旁。那儿当然谁都认识女导游王丽云。大多数旅游团都住在这个饭店。大客车每天接来大批旅游者,大多来自台湾或日本。自中国旅游业开放以来,近两年内来自欧洲的旅游团几乎增加了一倍。美国客人难得来,一般都是零星的散客。他们按美国习惯住在市中心度假村里。
  “金龙”的接待部主任亲自接待拉特诺夫。他收下护照,从卡片箱中找出了住房预定单,然后递上旅客登记本。上面印有中英文对照的一般性问题。拉特诺夫正要填写时,丽云把登记本拿了过去。
  “让我来,”她说着从柜台上拿起一支圆珠笔填上姓名、护照号、到达日期。接着她抬头问:“您在慕尼黑的地址,拉特诺夫先生?”
  “慕尼黑格林瓦尔德,金合欢路19号。”
  “我们的K市也有金合欢,挺美的。”
  “不过慕尼黑的金合欢路却不再长金合欢了。”
  “为什么?”
  “甲虫或寄生菌之类使它染上了病,所以只得把它砍了。”
  “太遗憾了。”
  “现在那儿种了许多栗子树,也挺美的,尤其在开花时。”
  “在K市栗子树很多。”丽云继续填写登记表,回答表中的问题。突然她朝一旁的拉特诺夫瞟了一眼。“您已婚?”
  “我的妻子12年前去世。死于一次荒唐的胆囊手术。”
  “噢,太遗憾了。”
  “她叫巴尔巴拉。”拉特诺夫莫明其妙地说了一句。他随即为此而恼火。
  “她长得很漂亮,是吗?”丽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她也马上为自己的失口而生气,脸都红了。
  “很漂亮。”拉特诺夫望着身旁那游丝般柔滑的黑发。丽云低下头,挨近登记本。她好一会儿无法解脱自己的窘态。你怎么这么傻,她在骂自己。这跟你有什么相干?她在“婚否”栏旁打了个叉。当拉特诺夫说“很漂亮”时,她心头如挨了一刀,她无法抑制自己的痛楚。拉特诺夫还在说个没完:“她高个子,金发,真是人见人爱。丽云,您和她正相反:黑发,个子小、娇嫩,像个小精灵。可以这样说吗?如果不该这么说,请原谅。”
  “可以这么说。”她把本子递给接待部主任,主任把护照和介绍信还给拉特诺夫。
  “您住412号房间,先生,”他说。“是套房,行吗?”
  “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
  丽云后退两步,把钥匙和饭店出入证递给拉特诺夫。“您先去房间呢,还是先去咖啡厅?”
  “由您定,丽云。”
  “您是客人,我应该照您说的办。”
  “那好!我们先喝杯咖啡,吃块大大的奶油冰淇淋。您爱吃冰淇淋吗?”
  “很喜欢。”
  他俩穿过大厅,到了带顶棚的灯光庭院。那儿摆着许多桌子和舒适的沙发椅,还有圆形的酒柜,供应咖啡和其他各种饮料。一名女服务员身穿传统紧身浅蓝色连衣裙来到桌旁。
  “您说要些什么?”拉特诺夫说。“这样稳当些。我想起了在画报上见到的一幅有趣的漫画:一对夫妇坐在一家高档饭店里,服务员手托银盘送上一只鞋。妻子说道:‘你法语说得可真地道?!’”
  丽云哈哈一笑……这一笑深深地打动了拉特诺夫的心。他注视着她。她背靠沙发椅,头后仰。后靠时,她那纤薄的白衬衣就紧绷,这衬衣准是丝绸做的。他一边注视着,一边在思忖:她正当青春,很迷人。
  他的目光在移动,从她的身躯转到她那条宽松的裙子,当然还有她的大腿;她双腿修长,瘦小的脚上穿着一双有斑点花纹的平底黄色皮凉鞋。搽着润肤膏的皮肤泛着微光,像是难得晒到太阳。他在思忖,她可否算作中国古代倩女的典型:美得脸色泛白。这简直不可想象……她是个现代妇女。她具有自我意识,举止自信。
  丽云突然不再笑了,倾身向前,眼里仍露出喜色。
  “现在我可以给您看我们的旅游计划吗,拉特诺夫先生?”她问。
  “三星期来我一直急于想知道,我可以去哪些地方。”
  “日程安排很丰富,就是太累人。”
  “我不是一个患有关节炎的老头,丽云。”
  “对,您不是。但是到摩梭人居住的泸沽湖得穿越荒无人烟的地区,路上至少得四天,而且都是些岩石路,尘土飞扬。那些贫困的村寨隐匿在山里……”
  “这些我都估计到了。在德国我仔细研究过这一带的地图,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为此而感到欣喜。”
  “这是旅游计划。”丽云递给他塑料文件袋。他收下,取出袋中的纸翻阅起来。丽云在旁望着他,一声不吭:他的表情,眼睛,嘴,还有那时而隆起的嘴唇……他不满意了,她想,瞧,他的鼻子皱了起来。他生气了吗?我们根据总社的意思制定了这个最理想的计划。蔡强是决不敢擅自作这样安排的。再说,我们是初次接待客人去摩梭人那儿。除日本、美国的少数几个研究小组外,至今还没有欧洲人去过。
  拉特诺夫接着把这些纸放到圆桌上,丽云十分紧张地望着他。
  拉特诺夫等女服务员送上两份冰淇淋和一杯咖啡后说:“很好,但我觉得还不太全面。我想,我们不是也可去青藏高原和狮子山吗?”
  “狮子山是摩梭人的圣地。他们在那儿祈求观音娘娘。”
  “是这样。”拉特诺夫收起桌上的纸,又把它放进塑料袋。
  “什么时候出发?”他天真地问了一句,仿佛真的年轻了20岁。
  “明晨8点我来接您,我们乘一辆丰田越野车。”
  “司机是那个往死里开的文英……”
  “我向您保证,绝对出不了事。”她爽朗地一笑,“您还要写好多书呢。”
  “确实是这样!”拉特诺夫看了看表。“我们现在做什么?”
  “我乘车回家,您长途飞行后休息休息。您不累吗?”
  “您在,我就不累。”
  “正因为这样我得走,您得睡好,明天起,不会再住在高级宾馆,会很艰苦的。”
  她同他朝门口走去。服务员随即打开玻璃门。他俩离开装有空调设备的大厅,走进炎热中,拉特诺夫感到犹如挨了一拳。他随丽云绕过圆水池——三个喷泉懒洋洋地溢着水,他们往饭店大门走去。拉特诺夫突然停下脚步。左边,饭店靠街一侧的拐角上坐着盲人推拿师,有几个正在给顾客按摩脊肌和肩膀。
  “您怎么回家?”拉特诺夫问。“有人接您吗?”
  “不,”丽云走上街挥了挥手,一辆出租三轮车停了下来,车后有个摇摇晃晃的斗车,内有两个人造革座位。丽云向拉特诺夫伸出一只细小的手,他简直不敢握它。“晚安,拉特诺夫先生。”
  “再见,丽云。”拉特诺夫紧握她的手,她使劲把手收回。
  “祝您做个美梦。”她突然说了一句。
  “做梦?”
  “有人说,外国人在中国,神会圆他第一夜所做的梦。”
  “您也相信?”
  “您就不信?”
  “不信。我们有句谚语:梦是泡沫。”
  “我们却说:梦是心在歌唱。我的有些梦后来果真成了事实。或者我的梦成了我往后的心愿。”
  “梦魇又怎么说呢?”
  “即使是恶梦,也总有个说法。我相信梦。”
  “照您这么说,丽云……我一定设法给我今晚梦到的事讨个说法。我明天一早就跟您说。”
  “别忘了:8点,我在大厅里等。”
  “我会准时的。”
  他回到饭店,在大厅的一块示意图前停下。他感到惊讶,这儿竟然有俄国餐厅!这正是求之不得的。喝上一碗俄国汤和一杯酒,就可睡个痛快觉。
  他朝俄国餐厅走去时,想到了丽云。
第一部 第02章
  你怎么啦,汉斯·拉特诺夫?难道我就不该再对这迷人的姑娘感兴趣?声望和待人接物完全是两码事。
  一个瘦弱的男人靠在服务台旁,注视着拉特诺夫。拉特诺夫从外面走进饭店,去俄国餐厅,并在那儿坐下。这个男人示意服务台主任去他那儿,并递过去20元钱。
  “那个外国人是谁?”他问。
  “哪个?”
  “那个白发大高个。”
  “一位贵宾,陈先生。德国来的,是个十分重要的客人。”
  “他呆多久?”
  “只住一宿。明天飞往D市。”
  “叫什么?”
  “汉斯·拉特诺夫博士。慕尼黑来的。”
  “一个古怪的名字,有多难念。”陈兆铭朝接待部主任点了点头。这儿有谁不认识陈?他是酒吧间的常客,经常来“金龙”。
  “他是干什么的?”
  “是个民族学家,正在写他的游记。北京来的材料上就是这么写的。凡是认识他的人,都得帮助他。一个显要人物。”
  “谢谢你,丹斋。”
  陈离开服务台。大厅对面的墙上挂着许多电话机,陈走到一个电话机旁拿下话筒,拨号,等对方回话。
  “我是陈兆铭,”他压低嗓门说。“沈先生,我想,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一个德国人,一个写游记的作家和学者,他对我们会很有用的……”
  “你好生注意他,并把情况向我报告。”沈家福的声音听上去让人感到他有些怀疑。“这太好了。我得同屠克伟谈谈。你务必弄清有关他的一切情况。可不能再出像那个英国人那样的事了。屠克伟是要面子的。对那件事他是不会健忘的……”
  “我会尽力使头头满意的。”
  陈挂上电话,走进对面的俄国餐厅,坐在拉特诺夫旁边的餐桌上,要了一杯啤酒和一碗鸡汤面,定睛细看这位白发先生。这倒是个合作者,他暗自思忖。绝对的庄重,绝对的不招眼,看来是个完全可以信赖的人。要是我们能把他弄到手,那我们就成了渔夫,在湖里捕到了一条最大的鱼。
  拉特诺夫一边翻看旅游日程表,一边用匙喝着俄国汤,味儿同在莫斯科吃的不一样,但还可以。
  陈注视着拉特诺夫,很想知道,纸上写了些什么。要是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那就太显眼了,因为有许多桌子空着。他只有静等。拉特诺夫站起身,在帐单上签了字,把翻阅的表格收拾好,朝电梯走去。
  陈赶紧付了款,跟着他。可还是迟了一步,电梯已关上,但仍能见它停在四楼。他气鼓鼓地回到服务台。接待部主任丹斋见他面露愠色。
  “该什么时候喊醒拉特诺夫先生?”陈问。
  “这跟您有什么关系,陈先生?”丹斋避而不答。
  “我给过你20元钱。”陈笑了笑,是恶意地笑。“因此你得客气些。你说……什么时候?”
  “7点。”
  “这么早?”
  “我跟你说过,他们要去D市。”
  “他们?是谁?谁陪他?旅行社的人?”
  “是的,王丽云。”
  “是个姑娘?”陈怀疑地望着丹斋。“你在骗我,朋友,这样的要人,蔡强一定会亲自陪同的。”
  “丽云在这儿和咖啡厅里同他商量过这事。”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姑娘就是王丽云?”
  “她就是。”
  陈这下才信了。他打听到了这些情况,感到很满意,沈家福定会同他分享这一快乐的……一个欧洲人,在为期三周的旅行中,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作陪,他准会像块融化的蜡变得唯唯诺诺,任人摆布。虽说丽云是世界上最羞涩、最纯洁的姑娘,但她会在拉特诺夫这样男人的心中留下一片感情的湖,在这银色的湖面上她会一再倒映,不断再现。
  像许多中国人一样,陈兆铭也悄悄地写诗,并把这些诗潜心地藏在他房间里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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