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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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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无,也不能;若要多,却也没有,只好十分之二,余者等舍亲回来再清结。”众人道:“二分忒少了,先还八分罢了。”进忠道:“不能,既列位如此说,再添一分,竟是三分。”众人还不依,讲了半日,才说定各还一半,余俟侯老回来再找。进忠进去,要出银子并帐来,当众人算明了,共该二十八两四钱六分,众人也没奈何,只得拿去,尚余一两五钱四分,并帐交与黄氏。
黄氏千恩万谢,感激不尽,说道:“还有迎春差事,每年要贴一两银子,也称了去罢。”秋鸿道:“只是没得过年了,怎处?”黄氏道:“还讲过年哩,没人吵骂就吃口水也是快活的。”少顷进忠又封了三两银子,进来送与黄氏道:“本当买些薄物送亲母,又恐不得用,薄敬奉送自备罢。”黄氏道:“岂有此理,才已承亲家情,怎敢再领赐?”秋鸿道:“舅舅送的,又不是外人,奶奶老实些收了罢。”黄氏谢了又谢,才收下去置备年事。
进忠同秋鸿出来,把预备下的果子、衣服、首饰等物送到印月房中。七官见人去了,也家来走跳,手中拿几张当票子,到楼上来道:“受这蛮奴才无限的气!”
进忠道:“受谁的气?”七官道:“家里的几件衣服要抵出来,那蛮奴才死也不肯,嚷了半日。”进忠道:“衣服也是要的。”七官道:“没奈何还要同你挪一肩哩。”进忠道:“要多少?”七官道,“共该四两七钱。”进忠道:“掇些赎去罢。”称了银子与他。黄氏知道,愈加感激,便把他当作祖宗一般。
到晚来,人家都烧纸关门守岁。怎见得除夕的光景?但见:
门悬柏叶,户换桃符。家家岁火照田蚕,处处春盘堆细果。儿童拍手,齐烧爆竹喜争先;老子点头,笑饮屠苏甘落后。戏班衣鲍老登筵,纪岁事椒花入颂。弹弦奏节入梅风,对局探钩传柏酒。气色空中渐改,容颜暗里相催。正是寒从一夜去,果然春逐五更回。
除夕,黄氏置酒在印月堂前,邀进忠守岁,烧松盆放炮竹。铎头取了许多炮竹烟火来放,果然好。饮至更深方散。进忠同七官出来,只得让印月同铎头睡了。入静后,秋鸿才到楼上来,与二人轮流取乐,正是:
明日春风又一年,高楼醉拥两婵娟。
有人独守孤帏冷,数遍更筹永不眠。
次日元旦,进忠起来各处拜了年,同七官终日到城隍庙看戏。刘道士加倍奉承。人见进忠慷慨爽利,与他交接的颇多,逐日各家请春酒。吃了几日,又早元宵将近,蓟州没甚好灯。一日二人同邱先生闲步,见人挑了两盏纸灯卖,进忠买了挂在楼上,晚间点起来,买了些酒肴,请邱先生同玄照等来饮酒。邱老道:“敝处没有好灯,我少年时在京师看灯,果然好。”进忠道:“京中灯除了内府的没有见过,就是灯市里并王侯家,也不过是些羊皮料丝夹纱珠灯而已,除此便无甚好的,总不如扬州的灯好,各色纸灯、包灯,果极精巧,世上有一件物事,他们便做出一盏灯来,却也奇巧。此时正是满城箫管,人山人海,鱼龙莫辨,那才叫做‘一天皎月,十里香风’。”邱老道:“生在那里的人,真是有福的。”
到十三日,崔少华请了进忠同七官去看灯,也是几对羊皮料丝,皆是些粗货,蓟州人便以为奇,众人就十分夸赞,进忠也只得随声称好。呈秀在席间将小沈托在进忠身上,没奈何只得约他元宵小酌,至日请了几位斯文朋友来陪他,小沈唱曲、行令、猜拳,却也有些丰致。饮至三更散了,呈秀定叫留小沈陪进忠宿,进忠却不过,只得勉强留下住了一夜。次日送他二两银子、一方汗巾。
十六,置酒在内里,请黄氏并铎头夫妇。还剩了许多火药,进忠都买了来放,但见:
金菊焰高一丈,木樨细落奇葩。白纷纷雪炮打梨花,紫艳艳葡萄满架。金盏银台斗胜,流星赶月堪夸,鸳鸯出水浴晴沙,九龙旗明珠倒挂。
内中有几种异样的,七官道:“这几样是哪里来的方子?”铎头道:“这是在京里遇见李子正,他从殷公公家传来的。”进忠道:“他在京里做甚么?”
侯二道:“他在东厂殷公公家做主文,好不热闹。”进忠道:“我正想他,明日到京中看看他去。”大家哄饮了半夜,把铎头灌醉了,听他们欢乐。正是“有钱使得鬼推磨”,那黄氏已是感激进忠不尽,又被他逐日小殷勤已买通了,不但不禁止他们,且跟在里面打诨凑趣,大家打成一片,毫无忌惮,不分昼夜,行坐不离,印月已被他们弄有孕了。那铎头虽然明知,而不敢言,只是把些酒食哄着他就罢了。
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街坊邻居都知些风声。到了正月尽间,侯老回来,黄氏将进忠的恩德说与侯老知道,也十分知感。过了些时,也渐渐知些风声,还是半信半疑。谁知人为色迷,遂不避嫌疑乱弄起来。一日天初明,侯老便上楼来寻进忠说话,见他门儿半掩,不见动静,想是尚未起来。轻轻揭开他帐子一看。吃了一惊,原来印月同他一头睡着了。侯老也不惊醒他,到轻轻走下楼来,高声咳嗽了两声而去。
二人惊醒了,慌忙起来,印月下楼进去,只见侯老在堂屋里乱嚷,见印月进来,便说道:“妇人家不在房里,外面去做甚么?”黄氏也起来了,听见嚷,过来道:“想是看他哥哥去的。”侯老道:“胡说!就是嫡亲兄妹也该避些嫌疑,这样胡行乱走的。”印月红涨了脸进房来,也还不知被他看见。
秋鸿听见嚷,忙出来看时,被侯老赶上,踢了两脚,骂道:“你这奴才在哪里的,不跟着你娘?”黄氏道:“为甚事这样乱嚷乱骂的?”侯老道:“亏你做婆的,我不在家,就干出这样事来了!”黄氏才明白,悄语道:“事已如此,倡扬出来也不好听,只看你儿子这般嘴脸,怎叫他不生心?你现欠他银子,传出去,人还说你没钱还他,拿这件事赖他的哩。如今惟有叫他们离开来罢了。”
侯老沉吟了一会道:“也是。”便叫秋鸿来说道:“你外婆病得狠哩,来接你娘的,叫他作速收拾回去看看。”秋鸿回到来对印月说了,见印月睡在床上,遂抽身到楼上,见七官与进忠对坐,便埋怨道:“你们做事也该放掩密些,怎么就都睡着了,使老爹看见,嚷闹了一场,亏奶奶劝住,如今要送娘去看外婆哩。”
进忠听见,吓痴了半日,才说道:“这怎么好哩?”秋鸿道:“我们去后,你也难住了,不如快收拾,也到那里相会罢。”说毕去了。
进忠羞得置身无地,便打点行囊,去雇牲口,进来辞行,向侯老道:“外日亲家所借之项,今亲家初归,恐一时不便,我明早就要动身,改日再来领罢。”
侯老也假意相留。次日早晨起身,辞了侯老夫妇,又来辞印月,印月不肯出见。过才是:
万种恩情一旦分,阳台去作不归云。
于今妾面羞君面,独倚薰笼拭泪痕。
进忠怏怏而别,对七官道:“兄可送我一程。”遂同上了牲口。心心念念,放不下可人。
行了一日,来到长店。那长店是个小去处,只有三五家饭店,都下满了,没处宿。走到尽头一家店内,有三间房,见一个戴方巾的人独坐。进忠来对店家道:“那一个相公到占了三间房去,我也无多行李,你去说声,叫他让一间与我们住住。”店家上去说了,那人道:“可是公差?”店家道:“不是,是两个客人。”
那人道:“不是公差,就请进来。”进忠便出来看看,搬行李进来,那人便叫家人收拾,让出一间房来。进忠同七官上前,与那人见了礼,进忠道:“斗胆惊动相公,得罪了。”那人道:“岂敢!旅邸之中何妨,请坐。”三人坐下。那人见七官生得清秀,遂将言语调他。进忠道:“七兄陪相公坐着,我就来。”遂出去买了些肴馔来,问店家道:“可有好酒卖?”店家道:“止有稀熬子,相公们未必用得惯。”进忠来问那人,那人道:“随乡入乡罢。”进忠出来买了酒,分付店家置备,回来坐下问道:“请教相公贵处?尊姓?”
那人道:“贱姓陈,江西新喻人,在监。因这里蓟州道是舍亲,特来看他。”又问了进忠并七官乡贯姓名,对进忠道:“这侯兄是魏兄的甚么人?”进忠道:“是舍亲。”不一刻,店家摆上酒肴,陈监生谢扰过,三人共饮。那陈监生也是个风月中人,说到嫖赌上便津津有味,猜拳行令着实有趣,三人说做一个。
陈监生道:“我一向在京只是顽耍。昨在蓟州衙门里住了二十多日,几乎闷死了。不意这里遇见二兄,豪爽之至,也是三生有幸,弟有个贱可在东院,也略通文墨,明日何不同二兄去耍耍。”进忠道:“东院里哪一位?”
陈监生道:“是刘素馨,乃鸳鸯叩的妹子。”进忠道:“定是妙的了,非佳人不可配才子,鸳鸯叩已是极标致的,如今也将有三十岁了。当日见他时才成人,不觉已十五六年了。”三人畅饮至更深,抵足而睡。次日至密云宿了。
七官要辞回去,陈监生坚留不放,进忠道:“你就同到京中耍耍再回去罢,家去也无事。”三人又上牲口,进得京城。进忠道:“尊寓在哪里?”陈监生道:“在监前。”进忠道:“我们权别,明早再来奉候。”陈监生道:“小寓房子颇宽,且又洁净,同到小寓住罢。”遂拉了去到下处,果然房屋宽大洁净。早有家人在内,各人卸下行李,洗了脸,取饭来吃了。
陈监生道:“天色尚早,院中耍耍去。”叫了三匹马来,着一个小厮跟随。进了东院,到刘家门首下马,进门来静悄悄无人迎接,在厅上坐下一会,才有个丫头出来,认得陈监生,进去了一会才出来,请进去到大姑娘房里坐。
三人走到房中坐下,到也帏幕整齐,琴书潇洒。丫头捧茶来吃了,妈儿出来拜了,道:“陈相公来得快呀!”陈监生道:“约定了素娘,怎好爽信。素娘怎么不见?”妈儿道:“他不在家。”陈监生道:“哪里去了?”妈儿道:“周公子请去了。”陈监生道:“胡说!我原约他一个月,如今才二十四日,怎么就叫人请去了?”妈儿道:“不好说得。”正在分辨,只见来了一个姊妹上前拜见,看时,正是鸳鸯叩。虽然年纪过时,那一段丰神体态犹自大方。
拜罢坐下。陈监生道:“贵恙痊愈了?”鸳鸯叩道:“这几日才略好些,尚未复原。”陈监生道:“我原约令妹一个月,怎么就让人请去了?”鸳鸯叩道:“周兵科的公子先请他,未曾去,就把我父亲送到城上打了,差人押着,定要他,没奈何只得弄去了。”陈监生道:“去了几日了?”鸳鸯叩道:“去了十多日,也快回来了。”陈监生大不悦意。进忠道:“既是不久就回,老兄也不必动怒,小酌何如?”陈监生道:“有甚情趣!”鸳鸯叩笑道:“舍妹暂时不在家就不坐了,此后难道再不相会么?”陈监生被他说了,倒不好意思起身。进忠遂取了一两银子与妈儿备酒。鸳鸯叩叫丫头铺下绒毡,看了一会牙牌。
陈监生起身小解,只见一个小厮,捧着两个朱漆篾丝小盒儿往后走,陈监生赶上去揭开看时,底下一盒是几个福橘同几十个青果,上一盒是鲜花。
陈监生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厮道:“周大爷差来送与馨娘的。”陈监生让他走过去,他便悄悄的随他走。那小厮穿过夹道花架边一个小门儿,那小厮轻敲了三下,里面便有人开门。陈监生走出来,也不提起,仍旧坐下看牌。少刻摆上酒来,饮了半日,陈监生推醉出席,闲步轻轻走过夹道,也向那小门上轻敲了三下,便有个丫头来开门。开开门来,见是陈监生,倒吃了一惊。陈监生忙挤进去,转过花架,见素馨独坐焚香。素馨见了陈监生,便起身拜见,问道:“相公几时来的?”陈监生道:“才到,就来看你。我原约你一月,今何负心若此?恭喜你如今有了贵公子了。”素馨道:“再莫说起,我原非得已。那人粗恶之至,把我父亲送到城上打了,着人押着,定要来缠,不肯放我出去,终日如坐牢一般,你不要怪。”陈监生道:“我也不怪你,今日赦你,出去走走。”素馨道:“怕他有人来看见。”陈监生道:“不到别处去,到你姐姐房中饮一杯何如?”素馨不好推却,只得携手出来。
鸳鸯叩见了,甚觉没趣。素馨上前逐一拜见。看时果然生得甚美,但见他:
窄窄弓鞋雅淡妆,恍如神女下高唐。
肤争瑞雪三分白,韵带梅花一段香。
素馨拜罢坐下,鸳鸯叩道:“那人可来?”素馨道:“今日不来。”鸳鸯叩道:“世上也没有似这样粗俗的,全无半点斯文气,请了姊妹就如自己妻子一般。
又不肯撒漫,就笑得死个人,说的话令人听不得。“进忠道:”这样人可是作孽。“陈监生道:”禁声!莫惹他,可人儿怪!“素馨掩口而笑,起身奉了一巡酒,正开口要唱,忽听得外面一片嘈嚷之声,俱各停杯起视,只见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不好了,周大爷带人打进来了。“素馨忙往外走,只见周逢春带了十多个人打进来,竟奔素馨。素馨慌了,复跑进来。
进忠恃着力大,忙上前挺身遮住,素馨便躲到床后。两个家人揪住陈监生就要打,进忠一声大喝,上前拍开手,把那人放倒,让陈监生同七官跑了。周逢春乱嚷,来寻素馨,因进忠力大挡住,人都不敢近身,众人便乱打家伙。
鸳鸯叩忙上前分诉,被周逢春一把抓住云鬟,一手揪住衣领,向外边一摔,跌倒在花台边。只见他直挺挺的不动,众人忙上前看时,只见:
荆山玉损,沧海珠沉。血模糊额角皮开,声断续喉中痰涌。星眸紧闭,好似北溟龙女遇罡风;檀口无言,一似南海观音初入定。小园昨夜东风恶,吹折红梅满地横。
妈儿、丫头忙扶他起身,只见一口气不接,面皮渐渐转黄,呜呼哀哉了。妈儿等叫起苦来,忙去叫了地方来,将周逢春并一行人都锁了,带上城去。正是:
饶君焰焰熏天势,看尔忙忙怎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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