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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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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半日方没。那个少年人忽然乱跳乱舞起来,口里说道:“吾乃泰山顶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奉玉帝敕旨来淮南收伏水怪,保护漕堤,永镇黄河下流,为民生造福。可于宝应城北建庙。因留金箸一双为信。’说罢倒在地下,慢慢苏醒来,头发内果有一双金箸,上面有字,乃宣德元年钦赐泰山神的。众人奔告,知县申文抚按,题请立庙,至今香火日夜不绝。祈祷立应,远近之人络绎不绝。黄淮决后即打住,潭中有白龙蜕一副。”朱公道:“既然灵应,本院去行香。”巡捕传宝应县备办香烛等伺候。
  少刻,船抵皇华亭,官吏等见过,朱公上轿,各官跟随,一行仪从来到庙中。只见人烟奏集,香气絪緼,果然好座庙宇。但见:
  凌虚高殿,福地真堂。凌虚高殿,巍巍壮若斗牛宫;福地真堂,隐隐清如兜率院。花深境寂散天香,风澹谷虚繁地籁。珍楼杰阁,碧梧带雨尝遮;宝槛朱栏,翠竹留空拥护。风云生宝座,日月近雕梁。龙章凤篆,悬挂着御墨辉煌;玉简金书,镌勒着神功显赫。钟鼓半天开玉道,香烟万结拥金光。万方朝礼碧霞君,永护漕河福德主。
  朱公同众官至庙前下轿,礼生引导至大殿盥手焚香。拜毕,见香案上有四个签筒,遂命道士取过来。朱公屏退从人,焚香嘿祝道:“弟子工部侍郎朱衡,奉旨治水修筑河堤,上保陵寝,中保漕运,下护生民,皆赖神功默助,侥幸成功。未知此堤可能日后常保无虞否?乞发一签明示。”说罢将签筒摇了几摇,一枝签落在地下,从人拾起,道士接过签筒,朱公看时,乃是八十一签中吉。道士捧过签簿,查出签来,签上四句诗道:
  帝遣儒臣缵禹功,独怜赭巳丧离宫。
  若交八一乾开处,散乱洪涛滚地红。
  朱公见了,不解其意。传与各官详解,众官亦不能解,只有黄州同看了,道:“怪哉!怪哉!”众官只道他详解出来,一齐来问。黄达叠着两个指头,言无数句,有分教:
  琼楼玉宇,藏几个雌怪雄妖;
  柏府乌台,害许多忠臣义士。
  正是:
  伤残众命惊天地,报复沉冤泣鬼神。
  不知黄州同说出甚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魏丑驴迎春逞百技 侯一娘永夜引情郎
  诗曰:
  光阴百岁如梦蝶,管甚冬雷与夏雪。
  杯行到手莫留残,今人不见古时月。
  花前拍手唱山歌,须信人生能几何。
  能向花前几回醉,明朝青镜已婆娑。(集句)
  话说黄州同看了签语,大讶起来。各官一齐来问,黄达才将向日落水所遇之事,细说一遍,众官皆吐舌,便解道:“赭者,赤也;巳者,蛇也;练塘者,赤练村也,乃是隐着‘赤练蛇’三字。”朱公道:“前二句明白了,后二句如何解?”黄达道:“或是九九之数,还有水灾,亦未可知。”
  道士献茶毕,朱公回船南去,由扬州、瓜、仪一路来。只见和风拂拂,细柳阴阴,麦浪翻风,渔歌唱晚,处处桑麻深雨露,家家燕雀荷生成,非复旧时萧条之象。朱公满心欢喜。
  巡视毕,回到淮安,择日排庆成大宴。山阳县动支河工钱粮,就于清江浦总河大堂上铺毡结彩,摆开桌席。上面并排五席,乃是河漕盐抚按五院,俱是吃一看十的筵席。金花金台盏,银壶银折盂,彩缎八表里。左首雁翅三席是三司;右首雁翅三席乃徐、颖、扬三道。也是吃一看十的筵席。金花金台盏,彩缎四表里。
  卷蓬下乃四府正官并管河厅官及佐贰,各折花红银五两,惟黄州同与府县一样。这筵席是抚院为主,是日先着淮、扬二府来看过,各官纷纷先来伺候。巳牌时,抚院先来,是日官职无论大小,俱是红袍吉服,各官于门外迎接抚院进来。只见鼓乐喧天,笙歌聒耳,果然好整齐筵宴。但见:
  屏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金盘对对插名花,玉碟层层堆异果。簋盛奇品,满摆着海馐山珍;杯泛流霞,尽斟着琼浆玉液。珍馐百味出天厨,美禄千钟来异域。梨园子弟唱的北调南音,洛浦佳人调的瑶琴锦瑟。趋跄的皆锦衣绣裳,揖让的尽金章紫绶。齐酣大酺感皇恩,共乐升平排盛宴。
  话说各官随抚院到堂上看过了席,巡捕官忙来禀道:“各院大人都到了。”
  抚院即至阶下迎接,相见礼毕,阶下乐声嘹膏。茶毕,抚院起身,举杯酬过天地,回身安席,首敬朱公,称贺道:“大人鸿才硕德,障此狂澜,奠安陵寝,生民乐业,福山禄海,当与淮、黄并永,敬贺,敬贺!”朱公接杯,谦逊道:“弟荷圣主威灵,承诸位大人教益,偶而侥幸,敢叨佳誉,愧赧之至!”
  朱公也转奉了抚院酒,各院彼此酬酢过,然后司道并各官奉酒相贺。朱公也一一酬毕。方入席,堂下各官皆分班告坐。上过头汤,戏子参堂演戏,虽无炮凤烹龙,端的是肉山酒海,箫韶叠奏,锣鼓齐鸣。饮至申时,各院起身,于堂上摆设香案,向北谢恩,相让上轿而去。府县等收拾花缎桌席,具手本分送各衙门交割,一齐散了。
  次日,朱公上本举荐管河官员,并求河工新旧诸神庙额。不日旨下:
  加朱公太子太保工部尚书,荫一子入监。各官皆加二级,惟黄达绩劳独多,升为两淮盐运同知,兼管河务。有诗道他们的好处道:
  砥柱狂澜建大功,洪恩千载在淮东。
  封妻荫子皆荣显,始信男儿当自雄。
  朝廷又差了临淮侯李信恭、礼部尚书徐阶,祭告二陵,并分祀河神。朱公闻信,即起马往临清候接。二人祭告毕,回京覆命。路过临清,来拜朱公。是时正值冬尽春回,临清打点迎春。
  却说临清地方,虽是个州治,到是个十三省的总路,名曰大马头。商贾辏集,货物骈填。更兼年丰物阜,三十六行经纪,争扮社火,装成故事。
  更兼诸般买卖都来赶市,真是人山人海,挨挤不开。次日正值迎春,知州率领众官郊外迎春,但见:
  和风开淑气,细雨润香尘。当街鲍老盘旋,满市傀儡跳跃。莲台高耸,参参童子拜观音;鹤驭联翩,济济八仙拱老寿。双双毛女,对对春童。春花插鬓映乌纱,春柳侵袍迎绿绶。牡丹亭唐王醉杨妃,采莲船吴王拥西子。步蟾宫三元及第,占鳌头五子登科。吕纯阳飞剑斩黄龙,赵元坛单鞭降黑虎。数声锣响,纷纷小鬼闹锺馗;七阵旗开,队队武侯擒孟获。合城中旗幡乱舞,满街头童叟齐喧。斗柄回寅,万户笙歌行乐事;阳钧转泰,满墀桃李属春宫。
  是日,朱公置酒于天妃宫,请徐、李二钦差看春。知州又具春花、春酒并迎春社火,俱到宫里呈献。平台约有四十余座,戏子有五十余班,妓女百十名,连诸般杂戏,俱具大红手本。巡捕官逐名点进,唱的唱,吹的吹,十分闹热。及点到一班叫做靺鞨技——自靺鞨国传来的,故叫做靺鞨技,见一男子,引着一个年少妇人并一个小孩子,看那妇人,只好二十余岁,生得十分风骚。何以见得?有词为证:
  嫣嫣润润,袅袅婷婷。不施朱粉,自然体态轻盈;懒御铅华,生就天姿秀媚。眼含一眶秋水,眉湾两道春山。惯寻普救西厢月,善解临邛月下琴。
  那男子上来叩了头,在阶下用十三张桌子,一张张叠起,然后从地下打一路飞脚,翻了几个筋斗,从桌脚上一层层翻将上去,到绝顶上跳舞。一回将头顶住桌脚,直壁壁将两脚竖起。又将两脚钩住桌脚,头垂向下,两手撒开乱舞。又将两手按在桌沿上,团团走过一遍。看的人无不骇然,他却猛从桌子中间空里一一钻过来,一些不碍手脚,且疾如飞鸟下来。
  收去桌子,只有一张,那妇人走上去,仰卧在上,将两脚竖起,将白花绸裙分开,露出潞绸大红裤子。脚上穿着白绫洒花膝衣,玄色丝带,大红满帮花平底鞋,只好三寸大,宛如两钩新月,甚是可爱。那男子将一条朱红竿子,上横一短竿,直竖在妇人脚心里。小孩子爬上竿子去,骑在横的短竿上跳舞。妇人将左脚上竿子移到右脚,复又将右脚移到左竿子,也绝不得倒。那孩子也不怕,舞弄了一会,孩子跳下来,妇人也下桌子。
  那男子又取了一把红箸,用索子扣了两头,就如梯子一样。那妇人拿一面小锣,当当的敲了数下,不知口里念些甚么,将那把红箸望空一抛,直竖着半空中。
  那孩子一层层爬上去,将到顶,立住脚,两手左支右舞。妇人道:“你可上天去取梅花来,奉各位大老爷讨赏。”那孩子爬到尽头,手中捻诀,向空画符。妇人在下敲着锣,唱了一会,只见那孩子在上作折花之状。少顷,见空中三枝梅花应手而落,却是一红二白。那孩子一层层走下,到半中间,一路筋斗从箸子空中钻翻而下。
  妇人拾起梅花来,上堂叩头,献上三位大人面前,遂取金杯奉酒。三公大喜。李公问道:“今日迎春,南方才得有梅花,北方尚早,你却从何处得来?”妇人只掩口而笑,不敢答应。徐公是个风月中人,即将自己手中酒递与妇人,妇人不敢吃。朱公道:“大人赏你的,领了不妨。”妇人才吃了,叩头谢赏,复斟酒奉过徐公。朱公问道:“你是那里人?姓甚么?”妇人跪下禀道:“小妇姓侯,丈夫姓魏,肃宁县人。”朱公道:“你还有甚么戏法?”
  妇人道:“还有刀山、吞火、走马灯戏。”朱公道:“别的戏不做罢,且看戏。你们奉酒,晚间做几出灯戏来看。”传巡捕官上来道:“各色社火俱着退去,各赏新历钱钞,惟留昆腔戏子一班,四名妓女承应,并留侯氏晚间做灯戏。”巡捕答应去了。
  原来明朝官吏,只有迎春这日可以携妓饮酒,故得到公堂行酒。翻席后,方呈单点戏,徐公点了本《浣纱》。开场,范蠡上来,果是人物齐整,声音响亮。
  一出已毕,西施上来,那扮旦的生得十分标致,但见:丰姿秀丽,骨格清奇。艳如秋水湛芙蓉,丽若海棠笼晓日。歌喉宛转,李延年浪占汉宫春;舞态妖娆,陈子高枉作梁家后。碎玉般两行皓齿,梅花似一段幽香。果然秀色可为餐,谁道龙阳不倾国。
  那小旦人材秀雅,音韵悠扬,腔真板正,深得魏良甫的传授。正是响遏行云,声穿金石。做法又入情淳化,及到捧心一出,却愁处见态,病处见姿,无不描写曲尽。阶下无不暗暗喝采欣羡。那侯一娘见了这小官,神魂都飞去了,不觉骨软筋酥,若站立不住,眼不转珠的看,恨不得顿成连理。
  一本戏完,点上灯时,住了锣鼓,三公起身净手,谈了一会,复上席来。
  侯一娘上前禀道:“回大人,可好做灯戏哩?”朱公道:“做罢。”一娘下来,那男子取过一张桌子,对着席前放上一个白纸棚子,点起两枝画烛。妇人取过一个小蔑箱子,拿出些纸人来——都是纸骨子剪成的人物,糊上各样颜色纱绢,手脚皆活动一般,也有别趣。手下人并戏子都挤来看,那唱旦的小官正立在桌子边。侯一娘看见,欲要去调,又因人多碍眼,恐人看见不像样。正在难忍之际,却好那边的人将烛花一弹,正落在那小官手上。那小官慌得往后一退,正退到侯一娘身边,一娘就趁势把他身上一捻,那小官回过脸来,向他一笑。一娘也将笑脸相迎,那小官便捱在身边,两个你挨我擦。
  直做至更深,戏才完。二公起身,朱公再三相留。徐公道:“再立饮一杯罢。”侯一娘上来先奉了徐公酒,妓女们也斟酒来奉朱、李二公。徐公扯住一娘的手,一递一杯吃,妓女们来唱小曲。李公道:“叫那唱旦的戏子来唱曲。”妓女下去说了。那小官尚未去,只得上来与诸妓并立,俨然一美妹也。那小旦奉了一巡酒,才开口要唱,李公道:“不必大曲,只唱小曲罢。”
  递扇子与他打板,唱了一曲。徐公与他一杯酒。李公道:“各与他一杯。”
  侯一娘也满斟一杯递与他,乘势在他手上一抓,又丢了一个眼色。那小官也斟了一杯奉答,一娘就如痴了一般。饮了一会,二公叫家人赏众戏子每名一两,那小旦分外又是一两,四妓女并侯氏亦各赏一两。众人谢过赏,李、徐二公作谢上轿而去,众人皆散。只才是: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有诗道得好:
  华堂今日好风光,凤管鸾箫列两行。
  艳舞娇歌在何处?空留明月照东墙。
  却说那小官也姓魏,名子虚,字云卿,苏州人。自矜色艺,不肯轻与人相处。晚间自庙里回到下处,思想那妇人风流可爱,且十分有情。想了一夜,恨未曾问得他姓名下处。心里又想道:他是过路的人,不过只在马头上客店里住,等天明了寻他一遭。巴到天初明便起来,见同班的人俱未醒,他悄悄的叫打杂的往对门店里买水来,洗了脸,锁上房门,竟往南门马头上来。见几家客店,却不知下在谁家。是日正是新春,家家俱放爆竹烧利市。魏云卿走来走去,又不好进店去问。原来北方人家,时节忌讳,不许生人进门。他又是个小官儿的性格,腼腆怕问人。走了几遍,没情趣,只得回来到下处。
  见班里人都在那里斗牌,一个道:“蚤辰寻你烧子个利市,只道你上厕去了来,何以这样齐整?上街做甚子?这样早独自一个行走,这临清马头是乌豆换眼睛的地方,不要被人粘了去。”云卿道:“不妨,他只好粘我去做阿爷。”
  一个道:“不是做阿爷,转是要你去做阿妈哩!”云卿笑将那人背上打了一拳,就坐下来看牌,正是:
  朝来独自访多情,空向桃源不遇春。
  嘿嘿芳心惟自解,难将衷曲语他人。
  再说侯一娘在庙中见那小官去了,心中怏怏,没奈何,只得收起行头,出庙回到下处。丑驴买了酒来,吃上几杯,上床睡了。思想那人情儿、意儿、身段儿,无一件不妙,若得与他做一处,就死也甘心。心中越想,欲火越甚,一刻难挨。打熬不过,未免来寻丑驴杀火。谁知那丑驴辛苦了一日,又多吃了几杯酒,只是酣呼如雷,就同死人一样,莫想摇得醒。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到鸡鸣时才昏昏睡去,犹觉身在庙中。丈夫孩子不知何处去了,走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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