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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苏联〕高尔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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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头怒气冲天地回答道:“我们自己人有活儿干,可没你的活儿干!”
那个年轻人看了我一眼,又低头镀他的锅。 我用脚碰了一下他脚,他又惊又怒地瞪着我,手中握着平底锅,仿佛要冲我砸过来似的。 见我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才平静地说:“走吧!……”
我又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才走出店铺,站在大街上,卷发青年也跟了出来,不声不响地看着我,点燃了一根纸烟。我问他:“你是吉虹,对吗?”
“是!”
“彼得被逮捕了。”
他恼怒了,用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你指的是哪个彼得?”
“高个子象教堂里的助祭……”
“嗯?”
“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什么彼得,助祭,和我有什么相干?”他越这样说,我就越肯定他确实不是铜匠铺里的工人。 当我跑回贫民窟时高兴极了,我的第一次“地下”活动就这样圆满完成了。古利。 普列特涅夫和一些进步人士接触很多,我曾经请他把我介绍到他们当中去,可他总是说:“老弟呀,你还小!该好好念书学习……”
有一回,叶甫里诺夫引见我和一个做秘密工作的人会面。这次会面安排得很周密,气氛异常沉重、紧张。 尼古拉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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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城外的阿尔斯科波尔平原,一路上他提醒我要谨慎小心,并请求我为这次会面保守秘密。 然后,他指着从很远的地方慢悠悠走来的一个灰蒙蒙的小人影,扭头轻声对我说:“就是他!
跟着他走!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你就走上前对他说:‘我是新来的……’“
秘密的行动意味着新鲜、刺激,是十分有趣的,可是这次却很可笑:头顶是火辣辣的太阳,一个人在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真像是一棵小草,就这些,没别的。 我一直随他到了坟场才追上他,闹了半天他也是年轻人,面孔瘦削,两只小鸟眼很警觉。 他穿一件学生的灰大衣,原来的银灰钮扣已丢了,又重钉了几枚黑钮扣,破学生帽上还可以看到帽徽。整体上看,他还是个孩子,但他偏要装成大人样。我们找了一块有树荫儿的地方坐下来,他讲话枯燥、乏味而冷漠,那神态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 他很严肃地问我读过哪些书,还希望我能参加他创建的小组,我答应了,就这样我们的会面结束了。 他紧张地先向前走了几步,脑袋左看右看,对空旷无人的野草地进行了一番严密观察。这个小组还有三、四个成员,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 小组会在一所师范学院的大学生罗夫斯基家进行,主要学习约翰。 穆勒的著作和车尔尼雪夫斯基给这本书做的注释,这对我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领域。 这个大学生后来用叶洛恩斯基为笔名发表了一些短篇小说,写够五本后,就自杀了。 ——这种事已经不足为奇了,我常遇见。他十分内向。 沉默寡言,思想沉闷,但讲话十分注意分寸,住的是一间房子下面的地下室。 他为了“脑体结合”
,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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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做点木工活儿。 和他在一起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穆勒的书也没兴趣,由于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他的经济学理论我早就知道,而且是印象极其深刻,这没什么难的,单凭我个人的生活经历就可以领会了。 我认为这些理论,凡那些曾为别人的幸福和快乐出过力的人都十分清楚了,根本不用花费很大心思用艰深的词语编成一本大厚书。 我在这间充满鳔胶味儿的地下室里,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眼睛看着小虫子在污浊的墙上爬来爬去,真是太难为我了。有一次,老师迟到了。 我们还觉得他不来了呢,就跑出去看。 裤腿从地下室的窗口处一闪,吓得我们赶忙把酒藏起来,这时候老师走进来讲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伟大论断。 我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唯恐谁一伸腿把酒瓶弄倒了。 唉,偏偏却让老师踢个正着,我们吓坏了,个个满面通红,以为老师会大发脾气,结果却是风平浪静。 他那种沉默不语一条缝的眼神,看上去真让人难受,还不如狠狠地斥责我们一顿呢。我很难过,虽然买酒不是我提出的,但是对老师我总是有种负罪感。他讲课一直没劲儿,我人在这儿心早跑到鞑靼区了,那批人们过着“清真”生活,他们善良又勤劳,讲一口不够纯正的俄罗斯话。 天一黑,清真寺的塔尖上就有执事僧用奇特的声音召唤大家去做晚祷。 我琢磨着鞑靼人的生活一定相当奇怪,肯定不会像我以前过的那些不愉快的生活。一直以来我都十分向往伏尔加河上那种集体劳动的热闹场面,直到现有那种狂热依旧让我痴迷。 我还清晰地记得我第一次感受到劳动激情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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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任务是在码头搬运组货,那是一艘满载货物的大拖船,它在喀山附近触礁,船底破了个洞。当时正是正月,人们披着草席或帆布蹲在甲板上同艘小火轮船向前走,小火轮喘着粗气,不时喷射出一团团的火星。夜深了。喀山河上乌云密布,搬运工们又是叫又是喊,骂完天接着又骂地,骂自己的生活处境,他们在甲板上懒懒散散地躲来躲去,企图避避风雨。 看着他们晕晕乎乎的样子一点不像干活的,我看不太可能去打捞出就要沉下去的货船。半夜,终于到了那艘船触礁的地方,大家把空拖船和出事的船甲板对甲板系在一起,这时候搬运组长第一个出现了,他是个面带凶相的老头儿,一脸麻子,生性狡猾,爱说下流话,长着一双鹰眼和一只鹰鼻。他摘下秃顶上湿透的帽子,用女人一般的声音喊道:“伙计们!祈祷吧!”
工人们在甲板上聚成一个黑团,如一群狗熊,他们狂叫起来:“组长率先上!
伙计们,看你们的了!
小伙子们出点力!
上帝保佑我们,快开始干吧!“
刚才还是一愁莫展、散兵败将、浑身湿透的人们一个个变得生龙活虎一般,他们像上战场一样,纵身跃到触礁船上,一面呐喊,一面狂叫,说着笑话干起活儿来。 我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有一袋袋大米、一包包葡萄干、一捆捆皮革在飘动,短小的人影在穿梭,刚刚还是怨声载道的人们,这会儿竟然兴高采烈欢欢喜喜地投入战斗了。雨越下越大,天也变得越来越冷。 风更猛了,人们的衬衫被吹卷起来,肚皮都露出来了,湿漉漉的夜色中,六盏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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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五十多个人影跳来跳去,踩得甲板嗵嗵嗵直响。他们干活儿的样子就像几百年没干过活儿般,拖着四普特重的米袋和扛货包赛跑的好事,他们早就想享受享受了。用个恰当的比喻:他们干活就如孩子热爱游戏一样,看他们那个幸福劲儿,看来除了和女人拥抱,再没什么事儿能和它媲美了。一个满脸胡须的大个子,身穿哥萨克式紧身外衣,他浑身湿透了,看上去他是货船的主人或者代理人,他鼓动大家说道:“好小伙子们!——我奖你们一桶酒!我的小土匪们!——两桶也行!快加油干吧!”
夜色里,从四面八方传来沙哑的叫喊声:“再来三桶吧!”
“三桶就三桶!加油吧!”
劳动场面这会儿更加热烈了。我跑去抱米袋,搬、抛、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感觉我们不是在劳动,而是在狂欢,好像这些人可以永生永世这样不知疲倦、快快乐乐地干下去,那劲头儿真像随时都能抓到城里的钟楼或者尖塔,整个喀山城也握在他们手里,想搬哪儿就搬哪儿。这一天晚上,我过得前所未有的愉快。 真想就这样一辈子疯疯癫癫、痛痛快快地劳动。甲板上大雨点儿哗哗落着,狂风还在呼啸,黎明的薄雾中,落汤鸡似的赤裸的搬运工们,不停地跑着,一边笑着、叫着,显示着自己的力气和劳动成果。这时来了阵风吹开了沉重的乌云,一角蓝天上露出了太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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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脸,这群快乐的疯子抖动着湿乎乎的胡须,一齐朝着太阳大叫。 这时我真想跑上去拥抱这群两条腿的动物,亲吻他们,他们干活时那么机智灵活,真使我激动万分!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由衷快乐地迸发出来的力量。 这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创造出奇迹,它可以实现神话故事里只要一夜之间就建起美丽的宫殿和城市的梦想。 阳光极其吝啬地照了一两分钟劳动了一夜的人们,就被厚重的乌云遮住了,就像一个小孩掉进了大海,完全被乌云吞没了。 雨瓢泼一样下着。“歇工吧!”不知谁喊了一声,立刻招来了许多发怒的声音:“看谁敢歇!”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至下午两点。 搬运货物的时候,这群半赤裸的人们顶着狂风暴雨,不知疲倦玩命地劳动。 我被他们身上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震慑住了。 等大家返回到小火轮上的时候,一个个东倒西歪像醉鬼似的睡着了。 小火轮一到码头,他们就如一道灰色泥流挤上了岸,飞奔小酒馆喝那三桶伏特加去了。在小酒馆我见到了贝什金。 他朝我走来问道:“他们让你干吗去了?”
我禁不住喜悦地告诉他这次劳动的情况。 谁知他听完便露出一脸的不屑说道:“傻瓜!傻瓜都没你傻,你真是——一个白痴!”
他吹着口哨,如同一条在水中游泳的鱼似的摇摆着身体,从一排排的酒桌间走掉了,这会儿,搬运工们刚坐在酒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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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火朝天地大吃大喝起来。 突然角落里一个人用男高音哼起了下流小曲。
嗳唷,三更半夜时分老爷的太太呀去后花园寻欢作乐。 嗳唷
这时候又有十几个人的声音加入其中,他们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同时用手在桌沿上打着不一的节拍。
打更人巡视至这里看见呀,太太躺在地上……
一时间小酒馆里人声嘈杂,有放声大笑的,有吹口哨的,还有在一起乱说些无耻的下流话。我经人介绍了解了杂货铺老板安德烈。 捷里柯夫。 他的小铺在一条荒凉小街的尽头、垃圾占领的道路附近。他是个患麻病的独臂人,相貌温和,银灰色的胡须,眼睛里透出精明。 他有全城最好的图书室,收藏了许多禁书和珍贵版本书,喀山许多学校的大学生包括那些抱有进步思想的人们,全都到他这儿来借书看。安德烈的小杂货铺是一幢低矮的平房,紧挨着一个放高利贷的清教徒的住所,从铺子中进去,有一扇门通向一个大房间,这间房子采光不好,只靠一扇向天井开的窗子透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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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的光线。 和大房间相连的是厨房,从厨房走过去,在通向清教徒住所的阴暗走廊的拐弯处,“躲”着一间仓库,对了!
这就是那间秘密图书室。 其中一些书籍是手抄的。 例如拉甫洛夫的《历史信件》,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彼消列夫的论文集《饥饿王》、《阴谋的把戏》——这些都是用钢笔抄写的,现在这些手抄本翻破了,书页也都卷边了。我头一次来小杂货铺时,捷里柯夫正在接待客人,他指着通向大房间的门向我示意,我进去一看:在黯淡的房间角落里,跪着一个像是萨洛无修道院圣徒塞勒菲姆画像般的小老头,他虔诚地祈祷着。 看着他,我感觉不太舒服,也不协调。我听人们说捷里柯夫是民粹派,在我的印象里民粹派该是革命家,既然是革命家就不应该信上帝了,因此我认为这个在房间里祈祷的老头是做作的。他祷告完,很认真很仔细地用手梳一梳白头发和胡子,极其重视地看着我说:“我是安德烈的父亲。 你是谁呢?噢,总之是你,我还以为是化了装的大学生呢。”
“大学生干嘛非得化装呀?”我问他。“是呵!”小老头小声说道,“他们就算装扮得再好,上帝也会认出他们的!”
他到厨房去了。 我坐在窗子旁想事,突然听到喊声:“噢,他长的这样儿呵!”
厨房边上靠着一个白衣女孩儿,短短的金黄色头发,脸色苍白有点儿臃肿,两只漂亮的蓝眼睛在微笑,她如同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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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价石印画上面的小天使。“您用得着那么惊讶吗?我的样子真的非常可怕吗?”她说话的声音细微颤抖。 她十分小心地缓缓地向我靠近,走路时手紧紧扶着墙壁,好像脚下不是牢固的地板,是摇摆不定的绳子般的。 她全身颤抖着,好象有万千支针扎进了她的脚掌,又像是墙壁上有火烫伤了她婴儿般胖乎乎的手,看她不方便走路的样子更不像凡人了。 她的手指直直的非常僵硬。我一言不发站在她面前,感到从没有过的狼狈和凄凉。这间黯淡房子里一切都是怪异的。女孩儿坐到椅子上,还在抖动,就像椅子会忽然从她屁股底下飞走似的。 她十分坦率地告诉我,她近四五天才开始活动,因为她手脚麻痹地躺在床上三个多月了。“这病是神经麻痹。”她微笑着告诉我说。当时我好象很希望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可以分析她的病症:神经麻痹!这么一个女孩儿,住在这个怪异的房间里得了麻痹症。 听起来太简单了。 这房子里的每一种东西都十分胆小地依偎着墙壁,屋角圣像前面的小神灯分外明亮,神灯链子的黑影在饭桌的白桌布上不停地晃动着。“我听好多人说起你,早就想知道你长什么样了。”她说话的声音如小孩子一样细弱。这个女孩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我感到十分不自在,她那双蓝眼睛好象可以穿透一切。 而对这么一个女孩儿,我不可以也不会说什么,因此只好默默无语地看着墙上挂的赫尔岑、达尔文、加里波得等人的图像。从小杂货铺闯进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淡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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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长着一双没有教养的眼睛,马上钻进了厨房,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大叫着说:“你是如何爬出来的?玛丽亚!”
“他是我弟弟,阿列克塞!”女孩儿和我说,“我,开始在产科学校上学,后来病了!您为何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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