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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皮沟情话-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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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石情不自禁的走到院里的香炉边去看香柱。
因为是新年的缘故，大妈在香炉里多插了一些香，它们静静地烧着，烧出一条条青色的烟雾。
杜石在一往情深地观看香柱上烧出的青色烟雾时隐隐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于是他转过头去，看到通向后院走道的小门上倚着一个瘦削的女人。女人穿着黑色绣金花的天鹅绒旗袍，妆化得不浓，却给人以怪异的感觉，她的眉毛钳得很细，高高的在涂了黑影的眼睛上画了个夸张的弧形，嘴唇是鲜艳的大红色，头发则很新潮的从两边向后梳过去，卡出两个圆圆的卷筒状来。杜石在肖胜狗窝一般的房间墙上看过相似的女人图片，听说那是大城市里小姐太太们最流行的装扮，但在青云镇杜石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没想到在韭菜洼子自家的大宅子里见到了。
杜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女人，他想那一定是父亲新娶的第八房姨太，杜大年娶姨太并不是稀奇事，稀奇的是杜石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娶这种新潮的女人！当那女人把涂着红指甲的手举到唇边，杜石霎然发现她正在抽烟。
女人用修长的手指很优雅的把细长的烟卷放到口里吸了一下，然后就那么懒洋洋的倚在门上吐着烟圈傲慢地打量杜石。杜石盯着女人看，这个陌生的女人身上有些东西是他熟悉的。那女人注意到杜石好奇的目光，冷笑了一声，傲慢地瞥他一眼，转身抽着烟回后院去了，杜石则在这一瞥之下想起了那双傲慢的眼睛属于谁。
没有什么八姨太，那是他的七妈，七姨太杨蟠！
“蟠！”杜石叫了一声，蟠没有回头，就那么走了，杜石想追，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拉住他。＂没良心的小崽子，一回来眼里就只有那只女狐狸？＂五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杜石猛地转过身，看见雪地中小紫美妙绝伦的影子。
五妈怀里搂着一枝腊梅，东厢房边种着梅树，想必是刚从那里的枝上折下的，她房中的瓷瓶里老插着花，四季不断。杜石看见红衣的小紫搂着黄色的梅枝，站在白莹莹的雪地里微笑着望着他，黑色的大辫子摆在胸前，沾着星星的雪花。＂十崽，你总算回来了。＂小紫用那只空着的手在杜石脸上掐了一下，掐得他很疼。＂五妈……＂杜石小声地叫她，他想应该对她说很多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找不出话来说。小紫笑起来，将怀里的梅枝探过来在杜石鼻子底下撩了撩，＂香不香？五妈刚摘的。＂她逗着他问。＂香。＂杜石回答。那当然很香，雪里的梅花蕴的是暗香，越近了闻越是怡人，不过杜石却发现空气中还有一种比梅更香的味道，那是曾在他梦中萦绕不去的五妈身上散发出来的桂花甜香。杜石的心怦地跳了一下，他觉得有点慌，但不知道为什么慌，然而小紫没有在意，她咯咯地笑起来，一边搂着梅枝，一边拉着他的手向后院走，＂走吧，去见老头子。＂
老头子杜大年啄着黄铜水烟四平八稳地坐在房中，他还是精瘦干瘪，当打量杜石时，眼神仍然是锐利而且令杜石十分不自在。当然，杜石的眼神也同样仍然让杜大年非常不快。自从上次父子俩在小紫房中的对决之后，他们这是第一次相互对视，虽然应算是久别重逢，但这重逢之际却没有任何的欣喜与温馨。杜大年在狠狠地打量了杜石一番后，鼻子里哼了一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说，然后，继续合上眼皮啄他的水烟。
小紫并非不知道这爷儿俩之间的不快，她把眼皮俏皮地翻了翻，在杜石后脑勺上拍了一掌，“十崽，还不给你爸磕个头，他可是把你从土匪那里买回来了。”这一巴掌倒是把杜石拍醒了，他想起不管老头子怎么不好，这份恩情的确卖给了他。杜石虽倔，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再说这大过年的，给老爸磕个头是天经地义的事，于是，杜石听了五妈的话，心甘情愿地在杜大年面前跪下，给他老爸磕了个响头。杜大年听见杜石额头碰地的声音，把闭上的眼睛稍稍睁开点儿，点点头，摆摆手，算是知道了。小紫于是带杜石下去，走到门槛那儿，杜大年突然开了腔，“给他找件衣服换换，穿得象个下人！”小紫听了，折回去娇滴滴往杜大年肩上一靠，为难叹道：“老爷说的容易，我到哪里去扯布呢？”杜大年没吱声，啄一口烟，手往袖笼里摸出一张纸票来，小紫见了票子便笑，说个谢字，用兰花指儿把纸票从杜大年手中抽出来，顺手掖进自高耸的旗袍胸口边襟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杜石退下去。
小紫的心情显然是极好，牵着杜石往五房走的时候轻轻地哼着杜石没听过的一首歌，因为被夹着雪粒子的风吹着，她的脸蛋红红的，杜石满足地发现五妈仍和春天时一样，一点儿没变，年轻，妩媚。
从杜大年的住处到五房的小院是要经过六房门口的，小紫在经过那扇紧闭的门前时突然停止了哼歌，她牵着杜石的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而杜石则本能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从结了霜的窗户后死死地盯着他们，他想扭过头去看是谁，小紫却一巴掌将他的头拍了回来。“乖乖的！”五妈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调却很严肃。他们快步离开六房的门边，走入五房的小院，在那里，小紫舒了口气。
“六妈出什么事了吗？”杜石跟着小紫进了屋，看见她把搂着的梅枝插到瓷瓶中去。“疯了。”小紫淡淡地回答，“她呆烦了想跑出去，刚出门就遇上附近当兵的打仗，结果被打断一条腿，伤好以后就疯了。”杜石听见这话，心里咯登一下，“打仗打到这儿来了吗？”“可不，”小紫将瓷瓶放回到窗台上，“如今哪儿不打仗？你爸还要缴军粮呢，这段时间咱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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