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次,我爱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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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108次等待的尽头（1）

　　　　六年前初夏——　　　　
　　　　一个柔和的夜晚，太阳下山了，傍着傍晚的微风，全世界的人，都依循某个熟悉的定律，规矩地跳动着脉搏。晚间八点十分，风，继续吹，就这么轻悄悄随着自动门进进出出，一次又一次地吹进了医院内的长廊。风灌入医护人员未扣上扣子的白衣袍，衣角被风轻吻过，脚步却不曾停歇。有人坐在椅子上，焦虑地等候夜间门诊；有人头裹着像足球一样的纱布，差一点和右臂上刺有一朵玫瑰花的时髦少女相撞。随着夜风拂来，长廊更长了，也更冷了，脚步在医院每个所在的位置持续移动。　　　　
　　　　“他做过X光扫描了吗？”高医生严肃地问刚刚推着轮椅，将病人送达的护士小姐。　　　　
　　　　“还没！今天的预约已经满额，要改明天早上九点钟才能做。”护士看着表，似乎急着等待下班，这时是晚上八点十五分。　　　　
　　　　“做好X光扫描，要他们尽快做出报告。”高医生嘱咐心不在焉的护士小姐。　　　　
　　　　“好的！我会转达他们。”　　　　
　　　　在这整栋灯火通明的医院楼下，有一双灵秀的眼睛，正看着透着光发亮的建筑物，与夜灯相辉映。她五官清秀、小巧，脸颊上略施脂粉，从嘴角漾开来的微笑，让人感受到她怦怦的心跳和那份等待的心情，就像是初夏的夜晚，忽然飘过来一阵扑鼻的茉莉花般的芬芳。她的到来，全是为了这栋医院里面的一个人，是她曾经许下诺言，要用心来交换，爱到生生世世的人。　　　　
　　　　她终于到达，就在咫尺。　　　　
　　　　梁紫晴双手紧握住方向盘，用很不熟稔的驾驶动作，从后照镜对好画上长方形的停车格，缓慢地旋转方向盘，将车驶入停车位，使力地拉好手刹车。小心翼翼把车停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放心不下地离开驾驶座，特意下车查看后车尾是否碰撞到其他东西，或者是没有把车停妥，压到了停车网格线。　　　　
　　　　紫晴对自己笨拙的举动、一副标准新手驾驶的模样觉得气馁。但又想到，今天她可是铆足了力气才将汽车开到医院，内心不免又雀跃起来。她希望丈夫能准时在约定的时间内下班，满心期待地希望高医生今天不会再度让她失望。　　　　
　　　　这时候，车厢内突然传来手机铃声，紫晴慌慌张张、迫不及待地回到车厢内，生怕手机铃声突然停止。　　　　
　　　　“喂！”紫晴开心地接起电话。　　　　
　　　　“新手上路了吗？来接我了吗？”　　　　
　　　　“你猜呢？”紫晴顽皮地回答。　　　　
　　　　“又要猜？”这就是高医生他们夫妻间情趣的模式。在相处时，常出现的愉快气氛，不时地逗得两人开心地哈哈大笑。　　　　
　　　　高功乐，在这所医院工作，今年三十三岁。体型高瘦，鼻梁英挺，眉宇之间有股坚定的毅力。他像往日一样，从白天到晚上，从这个会议室到那个诊疗室，由这个门到那个门，马不停蹄地勤奋工作着。就算是下班了，只要医院需要，他都会留下来帮忙，是医院内目前最风云的人物。就像现在这样，他穿着绿色手术罩衫的背影出现在医院的长廊。他拖着疲累的身体，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用下巴夹住手机，应付着妻子紫晴的电话，一边又兼顾着其他的事情。　　　　
　　　　“李医生，请你等一下。”功乐看到资深的李医生走过来，连忙叫住他。也不管紫晴还在线等他，便放下手机。　　　　
　　　　“李医生，我的外科手术评估，考核过了吗？”功乐问。　　　　
　　　　“还不错！到目前为止，你确定过关了。好好加油吧！”　　　　
　　　　“谢谢李医生。”　　　　
　　　　功乐兴奋地想大叫，先前在医院所做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通过考核鉴定。因为在他的生涯规划里，这又代表着他的事业即将迈入另一个新的里程碑。　　　　
　　　　李医生离开之后，功乐又重新拿起手机，手机那一头，传来了紫晴娇嗔的声音，功乐一连串歉疚涌上心头，对妻子说：“Sorry！”但这似乎是个习惯性的道歉，功乐已道歉无数次了，紫晴总是盼望次数能减少些。　　　　
　　　　“跟自己老婆不用说Sorry啦！”紫晴口气酸酸的，有点想哭，但还是保持着幽默，只想让对方安心。　　　　
　　　　“我写个报告，差不多就可以走了。”功乐虚应着。　　　　
　　　　“哦？是吗？”紫晴有些怀疑。　　　　
　　　　“怎么了，你是不是已经来到医院楼下？那我不做了。”功乐又继续一边说话，一边走路。一下子与同事用手势打招呼，一会儿又抱起跌倒在地上哭泣的小朋友，拍拍他肮脏的屁股，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擦干流淌在孩子脸颊的泪水。他对工作的热忱始终迷恋，唯独对他的妻子梁紫晴，却时常在无意间忽略了她的存在。　　　　
　　　　“没，还没到，你先工作吧！我不吵你了。”但是紫晴的体贴，功乐常常感受不到，也体会不了。　　　　
　　　　“等我可以走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吧！”　　　　
　　　　“好！Bye…bye！”紫晴纤细的声音从希望转到失望。


第一部分第108次等待的尽头（2）

　　　　挂上紫晴的手机之后，功乐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了墙上的时钟，时间是晚上八点半。他拿起放在桌上的PDA，按下行事历查看事件，行程表上记录着二十多个约会事项。他又发现桌面上必须要完成的几个档案夹，正要拿起来翻阅时，桌上另一部手机响了起来，显然是刚刚的李医生。　　　　
　　　　“李医生，有事吗？”功乐站起来接听电话。　　　　
　　　　“西班牙医科大学的金教授，现在在会议室。想要见几个有潜力又优秀的外科医生。”李医生把消息传达给功乐。　　　　
　　　　而将胡须刮得很干净的功乐，嘴角有瞬间的笑意。这时，桌上那部紫晴专用的手机又响起，他连忙拿起来。“等我一下！”这铃声，像是打扰他的好事一般。功乐只应了一句，又放下这个属于紫晴的专用手机。　　　　
　　　　“不好意思，李医生，请你继续。”功乐向李医生致歉。　　　　
　　　　“我觉得你是很合适的人选，想推荐你给金教授。你十分钟后可不可以到会议室来？”　　　　
　　　　“可以，可以！十分钟内我一定赶到，等一会儿见。”一切以事业为重的功乐向李医生做了承诺之后，挂上电话，又与另一部手机那头的紫晴通话。　　　　
　　　　“Sorry！让你等那么久。我没办法下班了，我好忙呀！实在走不开，这次真的要改明晚啰！”功乐理直气壮地说。　　　　
　　　　“唉！又是Sorry！这个月已经第57次啦！”紫晴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她从皮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本小册子，打开记事本，在今天的日期方块内，画上一道蓝斜线。但仍然舍不得挂上电话。　　　　
　　　　“不算！这个不能算！今晚临时有个紧急会议要开嘛！”功乐抗议。　　　　
　　　　“你先跟我说一次‘我爱你’，你今天还没有讲喔！”一线希望，在无形的电话线圈上缭绕。紫晴撒娇地请求着，她愿意给功乐另一个机会。　　　　
　　　　“不要嘛！改天说啰！这里这么多病人，被人听到多不好意思！以为我当班，还顾着谈情说爱，Bye…bye！”明明房里没有其他人，功乐仍故意这样开她玩笑。　　　　
　　　　“哼！第108次讲改天，我都有记下喔！Bye…bye！”说着紫晴又从皮包拿出一支红笔在小记事本上留下第108次难以磨灭的痕迹。一条蓝线，一条红线，就这么相互交叉，形成一个×状。　　　　
　　　　挂上手机后，紫晴的寂寞，困锁在这小小方寸，心里却不停地想念功乐。多么希望功乐能多爱她一些，多关心她一点。另一个声音却又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让不安的情绪影响了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紫晴提起精神，调整好座椅，也试着调整呼吸，她缓缓地将汽车驶出来，地面上竟然映着医生专用停车位的字样。她嘲笑自己的迷糊、傻气，在刚刚停车时，居然没发现停错了位置，幸好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发现。　　　　
　　　　紫晴离开医院，眼眶湿润地紧盯着前方的路况，脸上淡雅的彩妆都模糊了。路上大大小小的车辆与人群混淆其间，她战战兢兢地开着车子，没来由地，被一个突然来的喇叭声吓到。　　　　
　　　　然而，人生的分分秒秒永远无法预测。突然，一辆黑色跑车急速驶来，飞快得如噩梦一样，拦腰撞上了紫晴的车子。她的车猛地转到对向的车道去了。车窗完全碎裂，车头更是撞得稀烂，车身扭曲变形，几乎被压扁的车体在瞬间爆裂开来的残骸，更是沿路飞散到数米之外。跟随在后及对向车道的三部车子，都紧急转开方向盘，闪避这突如其来的车祸。　　　　
　　　　紫晴极力地想挣脱压在身上的变形车体，她拼命喊叫：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功乐，救我，功乐，救救我！”　　　　
　　　　忽然，一个呼啸而过的车影，又飙过紫晴残破的车子，凄厉的刹车声，划破长空，险象环生的情景，任谁都不忍目睹。　　　　
　　　　“功乐，我爱你！生生世世我的心永远跟随你。”　　　　
　　　　幸福，伴着巨响及爆炸在瞬间瓦解！功乐欠她的108次“我爱你”是否永远没有机会偿还了呢？谁也料想不到，紫晴等不及功乐那句说不出口的“我爱你”，竟很快地成了永远的诀别，隔世的伤痛。　　　　
　　　　其实，她并不想死啊！　　　　
　　　　时钟停留在八点三十五分。功乐还在办公室里，他准备好临时会议的资料，正要赶往会议室的途中。功乐万万想不到，此时此刻，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紫晴的身体正凄苦地与生命在搏斗，她将独自一人默默承受孤独的旅行。　　　　
　　　　


第一部分茉莉花的思念（1）

　　　　六年后。　　　　
　　　　紧急救护站休息室内，时钟一分一秒滴答滴答不停地运转，时间指向八点十四分。　　　　
　　　　一群救护人员忙着自己分内的工作，有兼任的厨师在写明天的餐牌，有负责补给的人员在点收从监狱里受刑人洗涤好、交回来的一些救护人员制服，还有来拿救援物资的同仁，正在签收明细。　　　　
　　　　高功乐，昔日在医院内，即使多么疲倦，脸上仍然挂满笑容的他，如今换上了一脸严肃、冷峻的面容。他的心，被魔鬼吞噬了。六年来，他对紫晴的愧疚与日俱增，他认为紫晴的死，都跟他的自私与忽略有关。六年了，受尽了良心折磨的他，辞去医院医生的工作，转任成为现在紧急救援第一线的救护人员，企图用更忙碌、更艰巨的工作来麻醉自己。　　　　
　　　　“吃饭了！今天过了又一天，天天都没星期天。”资历较深、身材略为矮胖、担任救护车司机的林礼文，刚进入休息室，对着正在休息的同事发牢骚。　　　　
　　　　“林大哥，这救护箱要放在哪里？”谢俊问林礼文。他是刚来救护站上班的员工，也是功乐的随车助理。　　　　
　　　　“找个角落放下就好。等一下还要搬上另外一台救护车。”　　　　
　　　　“好！我知道了。”　　　　
　　　　功乐与林礼文及谢俊三人同为一组。他们同甘苦、共进退，一起完成所有的救援任务。但是，高功乐却从来不跟他们一起吃晚餐。　　　　
　　　　林礼文与谢俊二人动手从饭锅轮流装了米饭，走近其中一张餐桌，到桌子旁坐下。厨师立即停止手中的工作，走到蒸笼处，取出两碟小菜，放在他们两人的桌上。　　　　
　　　　“嗨！米饭自己装，小菜自己吃。哇！有梅干扣肉呀！正点哦！”礼文对着拿给他们小菜的厨师说。　　　　
　　　　“赶快吃啦！等一会钟一响，又得出去忙了。”　　　　
　　　　“等等！谢俊，去叫高医生来吃饭。”礼文嘱咐。　　　　
　　　　“好！我去找。”谢俊简单应了一句话，起身便要去找功乐，却被在一旁坏笑的礼文拉住。　　　　
　　　　“哈！哈！哈！新手就是新手，坐下啦！”礼文大笑，谢俊仍然一头雾水，睁大眼睛看着礼文。　　　　
　　　　“你就听他的吧！”连厨师也笑了。　　　　
　　　　正当开饭的时候，高功乐在休息室的计算机旁，埋首整理今天的报告。桌上的PDA响起了提示铃声，时间已是晚间八点十五分了。六年来，他一向很注重时间，因为在规律的时间，他才能得到安心。他没有理会任何人，按了按PDA，继续把未处理好的报告完成。旁边的救护员显然都察觉到功乐那PDA的闹铃提示。但大家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声响，再也没人会去反应。十五分钟很快又过去，功乐的PDA再次响起闹铃，八点三十分，他完成手上工作，拿起桌上的蓝斜帽，戴上，准备准时下班离去。　　　　
　　　　“高医生，这一份报告，有一项可能要理清一下。”有人拿资料询问功乐。　　　　
　　　　功乐约略瞄了一下那份报告，便说：“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明天再做。没问题的，你交给我吧！”　　　　
　　　　“谢谢你，高医生。”　　　　
　　　　功乐接过同事的报告即刻转身离去。


第一部分茉莉花的思念（2）

　　　　穿着救护员制服的高功乐，手臂夹着同事刚刚拿给他的报告书，两眼呆滞地往前走，衬衫一角跑出裤外，在长廊上，身影孤寂，显得更消瘦了。六年来他不再和任何人亲近，除了那份救人的使命感未被摧毁外，再就是迎面而来的梁医生，也是紫晴的父亲。他是来接替功乐接续救护工作的同事。梁医生五十多岁，眼角有些许皱纹，制服明显地与功乐不太相同，肩上有几条功乐肩上所没有的线条，显示着较高的职务。　　　　
　　　　“功乐，右边的衣角跑出来了。”他停下脚步，提醒功乐。　　　　
　　　　“你妈妈在等你吃饭，你赶快回去。”梁医生拍了拍功乐的肩膀，温柔又不失长辈风范地对他说。　　　　
　　　　这时，功乐才稍稍有一丝回温的暖意，他没说话。时间对功乐来说，总是停在晚上八点三十五分这一刻，他必须停止所有工作的关卡，准时离开工作岗位，消失在医院长廊的尽头。这是功乐的个人关卡，这个关卡关系着未尽的承诺。　　　　
　　　　功乐回到六年前拥有紫晴时的家中，紫晴的母亲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功乐帮着岳母摆妥筷子，添上两碗饭，便一同坐下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