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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犯-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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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四周低矮灰暗的院落窑洞相比,这里俨然像一座威严的城堡。
大门很沉,很厚,很宽,很高。四寸多厚的硬木门板,再用一道道厚厚的铁板箍住,铆上了一颗颗巨大的铁钉。两个粗大的门环上各有一颗张牙咧嘴的龙头。大门两旁是两座雄健的石狮,向人露出尖牙利齿的大嘴。大门两旁的石壁上,雕刻着四条腾空而起的黄龙。听人说,这是高薪聘请省壁画院的一位专家雕刻的。人们叫它四龙碑。这四龙碑很有名气,省电视台曾把这雕刻以农民文化新潮为标题作为新闻播出过。不过这四龙碑的名气还来自另一件事上。
有个外地的阴阳先生在一片赞扬声中,却对四龙碑连连摇头。他称龙为阳物,乃万物之首。龙的呈现,必为奇数。因奇数为阳,偶数为阴。四龙碑则不伦不类。只听说有五龙碑,九龙碑,从来也没听说过四龙碑。如若要称四龙,就不是真龙,而是假龙。乃属阴物……
这话不知怎么就传进了四兄弟的耳朵。这阴阳先生好像并不知道四兄弟的厉害,仍在这一带的村子里看风水,发奇论。结果是不言而喻,这阴阳先生整整被打掉了六颗门牙,再也发不出什么宏论来。自那以后,那阴阳先生再也不见踪影。有人说,那先生已经不再干那营生。也有人说,那先生早就死了,不知是气死的还是病死的……
于是这里的人就说,那阴阳先生才是个假的,要不咋就挨了四兄弟的打。若要能掐会算,四兄弟还能打得着他?
但不管怎样,这四龙碑便更加有名。凡来的人,都要认真看上一番,然后再赞不绝口地夸上一番。
在月光下,四龙碑依旧显得很亮,很有气势。
他静静地瞅着眼前这两扇沉重的院门,同刚才敲过的那几扇院门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院门离住宅虽然很远,但住宅内的说话嚷嚷声,仍然隐隐约约不断地传出来。他知道四兄弟还没有睡。
他又轻轻爬了两步,爬到门口,对着门缝悄悄听了听,依然听不到任何动静。他们果然很大意,他们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回来!
他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啪哒,大门轻轻响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细缝。对着那道细缝瞅上去,心里不禁一阵激奋,院门只是由门搭子反扣着,门栓和门关竟然都打开着!
门搭子在门外就可以拧开!这就是说,他原先准备好的那些撬门的工具全没用了。那是一个简易工具,用铁条编的,能从门缝里伸进去拨开门关和铁链,还有一把细细的长刀,可以移动门栓。
他们真是太大意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必须站起来。连接门搭子的门扭在院门的上方,有一人多高,必须立起来伸直胳膊才能够着。
他凝思片刻,知道不能再延误下去,必须马上行动,否则将坐失良机。
他轻轻卸下步枪。卸枪的时候,他再次发现左臂已彻底失去知觉,似乎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他只能用右手把枪托撑在地上,然后把枪的另一端慢慢立直了,再用右手握住枪身,握牢了,把身子的力量渐渐压在手上。一使劲,把右腿抽回来,再一使劲,把左腿也拉回来,于是他就跪在那里了。这时他发现,满脸已全是汗水,胸腔和腰际伤口的鲜血又开始大量往出涌。刚才麻木过去的疼痛,又猛然阵阵袭来。
他丝毫没有理会这些,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下一步必须站起来!
他把右手再次往枪身的上方移了移,然后把自己跪着的那条假腿向前靠过去半步。再把那只假脚扳正,成为将要站起来的形状。然后再向前移动右腿,再轻轻地扳动那只青肿的脚。就在整个身子成为蹲着的形状的那一刹那,腰、背、胸、腿腕的猛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尖叫起来,浑身像呕吐一样地一阵大抖大颤,眼前一黑,止不住地便一头撞在门板上,哐当一声,门就像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他猛然一惊,不禁让身子往后缩了一缩。在喘不过气来的巨痛中,他发现院子里依然如故,住宅里的吵嚷声也依然如故。
浑身仍然疼得钻心,疼得一阵阵发昏。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稳住了。
他命令自己必须尽全力马上站起来,否则就会再也站不起来了。
在一种下意识中,他好像还清楚自己若想站起来,就只能靠这条假腿。肿得犹如水桶一般的右脚和脚腕,已经根本不可能再承受任何压力。
他再一次把右手往枪身上方移了移,因为只有这一只手能用。他瞅了瞅那个粗大的门环,想象着下一步自己站起身时,怎样丢开枪让手抓住它,又不至于让枪滑掉。
他憋住气,一、二、三……
手,假肢,假脚,还有全身所有能用力的部位,猛然向上一纵,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发觉带动着自己假肢的半截大腿,竟仍然弯曲着,根本就直不起来。这就是说,左腿已完全失去控制,没有任何可能来支撑正在跃上去即刻又将压下来的整个身躯!紧接着他立刻就意识到必须用右脚,用右腿!也只能由右脚和右腿来支撑压下来的身躯,否则全身就会重重地摔下去,从此再也不可能站起来!这样一来,这道大门就将成为他无法逾越的障碍,以往所有的努力也就因此而前功尽弃!
一狠心,他把右脚果断地踩了下去……
他重重地呻吟了一声,就像当年一脚踩在地雷上一样,只觉得眼前陡然一团红光,整个右腿像爬满了蚂蚁,并没有感到那种预料中致命的疼痛……
但他清楚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他必须快速行动。几乎是在踩下去的同时,他猛地松开枪支用右手拉住了门环。枪支慢慢从身上往下滑动,眼看要滑到地上了,他下意识地竟用左手去扶,但大臂猛然抬起,小臂和手却依然垂着!又是一阵令人昏眩的刺痛,枪也叭哒一声掉在脚下,幸亏响声不大,四周和院内仍然毫无异常。他喘了一口气,让自己站稳了,靠住门,把身子贴上去,慢慢地把身子所有的力量都压在右脚上,以便能松开右手。右手慢慢松开了,他猛一下抓住门扭,使劲一拧,门松了一松,他急忙侧过身来,让身子靠住门框,随着身子的慢慢下滑,门也慢慢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他看见了门顶上那颗硕大的门铃,擦着门缝滑落下来,摇了一摇,没发出一声响……
他像摔倒了似的一下子趴在地上,整个右脚和脚腕也猛然像塞进了火炉里,疼得他在地上来回直滚。
“呃……呃……”他止不住地哼了两声,依然疼得天旋地转。他使劲地把头在冰凉的地上蹭过来蹭过去,他依稀看到了自己身上涌出来的那一片血。他想拼命地把这刺心的疼痛抗过去,痛感却越来越强烈。他想咬住自己的手指,不再让自己的喉咙发出呻吟声。右手往上抬时,却碰在了一件冰冷的东西上。
……枪!一触到枪,他立刻就意识到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如果再这么下去,等待着他这脆弱的身体的将只能是致命的危险!
他扭身拽过枪来,再次命令自己,爬过去!爬过大门,爬到院子里去!一步也不能迟缓,这是最后的机会!
身子再次动作起来,一纵一纵地向前爬去,他发觉,身体已虚弱到了极点。
眼前渐渐亮起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他看到了身旁花草的鲜艳,甚至闻到了浓郁的花香。他奇怪自己竟还有这种感觉……
他又爬了几步,知道不能再爬了。他已经看到了映在窗户上的人影。
他迅速地把枪拉向前方,再把失去知觉的左臂也扶在身前,这时他奇异地发现,左手指居然还能动弹。他用右手把枪支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再用肩膀顶紧枪托,拉开枪栓,把子弹塞了进去,另外的几发子弹,全都放在手旁……
他把脸贴在枪托上,试探着做了一次瞄准,校正射击的方位……
二十日十五时三十五分
听完所有找来的目击者和证人的情况汇报后,张副书记,王副县长,李乡长,孙局长,以及林业局赵局长和其他一些领导,又在一起进行了磋商,对此案的余下工作作了如下部署。
一、对被害人及家属要做好善后工作。
二、对凶犯的住处要进行清理和严加看管。
三、村委会马上召开全体村民大会。对全村村民要加强法制教育,尤其是对那些不负责任的乱说乱道,要提出严厉批评和警告,并要求制订出有关措施。凡因此而造成不良影响和后果的,要进行相应处罚和惩处。
四、立即成立专案领导小组。除公安部门的领导外,村委会、乡党委、乡政府、林业局,以及县委县政府的有关领导应该参加进去。专案组的领导成员必须谨慎可靠。专案组的工作必须及时向县委汇报,尤其是重大问题,不可擅自随意处理。
五、必要的目击者和证人必须严格审查,有情绪的,有关系的,说话不负责任的一律要排除在外。一定要以事实为依据,人为的分析和猜测必须剔除。
最后,书记再次强调,不论是任何人,在对此案的审理中,必须要冷静地、谨慎地处理所有问题,尤其是要努力消除那些可能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的不稳定因素。任何问题都必须以大局为重,这应是办案工作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则和立场,切切不可掉以轻心。
书记讲完后,又再次同其他领导对此案审理过程中一些具体细节问题进行了磋商和部署,直到觉得再没有什么可嘱咐可担心的了,这才看看表准备离去了。
走出窑洞门口,书记对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的村长主动伸过手来,一边紧紧地握着村长的手,一边在村长肩膀上拍了拍:
“好好干,孔家峁的事可就全交给你了,以后有要紧的问题可直接来找我。”
村长一时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村长转过身正准备把书记让出门去,就发现窑门口突然间竟挤满了这么多人。
书记这时也发现,他已经无法走出去了。
窑门口已闯进一个高大粗壮的妇女来,一手提着个包袱,一手拉着个孩子,在她身后跟过来的人围了足有一大片。
村长一眼就看清楚了,这女人竟是狗子的媳妇!那小孩自然就是狗子的儿子了。
这女人块头很大,横里竖里都有。站在那里,就像一道土墙,窑门口给堵得严严实实。那小孩也圆头圆脑,腰粗头大,除了眼睛有点像狗子外,其余的一如母亲。
张书记一看那女人的架势神态,就知道一准是来找事的,他正想着该说点什么,不防那女人眼睛一眨,眼泪就哗地流了出来,连哭带喊地叫嚷起来。不过那女人并不瞅他,一眼就只瞅着王副县长,看样子她就只认得王县长:
“哎呀!总算找着啦!县长同志你正好也在呀!哎呀!县长同志你可得为我做主呀!你说这以后的日子可该咋过呀!哇……”
那女人话没讲完,就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震耳,整个窑洞里都是一片嗡嗡声。
紧接着,只听得噗通一声,那女人一下子就跪在窑门口了。抢天呼地的,顿时哭得死去活来。那小孩见母亲这样,顿时也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窑洞里就全是一片哭声。
好一阵子,窑洞里所有的人都只是眼巴巴地瞅着这娘儿俩看,全都显出茫然无措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村长才慌忙凑过去小声对愣着的书记说道:“这就是护林员狗子的老婆。”
县长这会儿已经靠上前去,对那女人正色说道:“起来起来!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太不像话,快点起来!”
那女人仍是瘫成一团跪在那儿,一边哭,一边嚷:
“县长同志你一定得给我这娘儿俩做主哩呀!你说我这孤儿寡母的可该咋办呀!我们刚才在医院里,人家大夫说了,我那一口子是没指望啦,说让我准备后事哩呀!你说说,这到底是该咋办哩!他要真的是不在了,我这娘儿俩可靠谁呀!吃的没吃的,住的没住的,花的没花的,这日子可咋过呀!真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娘儿俩这命咋就这么苦哇……”
“起来!”王县长终于发了火,“还像话么,这没完没了的!你到这儿是哭来了还是闹事来了!要再这样我们马上就走!”
那女人愣了一愣,哭声戛然而止,连小孩也痴痴地瞅着县长突然没了哭声。
“有话慢慢说嘛。咋能这样,起来起来。”林业局长这时也走上前去好言相劝道,看样子也认得这女人,“起来起来,快点起来吧。”
这女人向林业局长瞅了一眼,一边用袖子在脸上擦着,一边慢慢爬起来,爬起来,眼睛又直在王县长脸上瞅。林业局长见她这样,便向她介绍说:
“这是咱们县委张书记,这里都是县里乡里的主要领导,你说说你刚才啥样子,影响多不好。”
这女人一听,赶紧又直直地往书记脸上瞅,大概她也觉出了好像书记的官更大些。
“走开!走开走开!这有啥好瞅的呀!!”村长这时挤到门口,把围着的人群使劲地往外赶,后头的人不动,前头的人退了两步就退不动了,村长又嚷,“听见了没有!后边的!那几个是谁呀!连这点规矩都没有,走开走开!都快点走开!”
人群终于慢慢后退了,最后都站在远处往这里看。
书记县长到这会儿大概也觉得不可能马上走得了了,于是又走回几步招呼大家一块儿坐下来。沉默了一阵子,等外头的吵吵声也渐渐静下来,书记便问:
“你叫啥?”
“我叫桃花。”桃花赶忙答道,一边又用袖子在脸上擦了两把。
“李狗子是你丈夫?”书记的话音里不无威严,脸色也沉沉的。
“是呀……”桃花不禁有些胆怯紧张起来。
“你知道不知道晚上的事情?”书记的口吻越发阴沉起来。
“……知道啦。”桃花在书记脸上瞅了又瞅。
“你知道你丈夫都干了什么了?”书记几乎是在逼问了。
“张、张书记,你这是……咋了呀!”桃花显得惊恐起来。
“我是问你,你知道你丈夫都干了些什么?”书记声色俱厉。
“……?”桃花怔怔地呆在了那里。
“简直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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