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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7-再见帕里斯-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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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
“对女孩子不能急的,你缺经验。”老涅说,“这丫头看上去疯疯癫癫的,难追得很。阿宝不也是在追她?追着了吗?追了这许多年了。不过,这丫头看来是喜欢无锡人。你看你是无锡人,她过去那个男朋友也是无锡人。挺好。你呀,别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还是逃不掉。知道吗?你得让她悬着,别迫不及待就跪地上了。女孩儿,再怎么样的女孩儿都这样。”
“是。”他点头。
“多喝点豆浆吧。坐长途车不能空肚子,可也不能饿了。豆浆温温胃是挺好的。还醇厚,不犯冲。到有一天你跟我一样坏了胃,也就只能喝豆浆了。别急,才七点。车还要一个小时。我们吃完了,消消停停散步过去,消化消化,完了你在车上睡一觉,容光焕发见你心上人去。不是挺好?”
“好。”他说,端起豆浆碗,小心的吸了一口。干涩的咽喉猛的受了湿润,他咳嗽了几声。
“好天气。”老涅说,“下一阵雨,暖一阵儿,再下一阵,就又暖和些。春天嘛。”
他点点头,咬了一口烧卖,喝了一口豆浆。
“你来上海的正事儿呢?”老涅问,“找那一对男孩女孩儿的事情,有头绪了?”
“去那男孩的学校查过了,他没去上过课。几个可能知道的朋友也都查问过,没什么下落。几张报纸上也发了寻人启事。”
“你亲眼见过他们俩没有?”
“没有,看过照片,不过都是他们高中时的照片了。男孩在大学里有张档案照是高中时拍的,女孩子是阿修手绘的一张。”
“怎么找个人都这么无厘头?”老涅问。
“女孩的父母听说雇了人找,而且不想登报显得太没面子吧。不过估计也差不多急了。”
“挺漂亮的一个丫头!”老涅赞叹道。他随之抬头,看到一男一女正站在街边。女子手抱一个木雕,间或抬手将长发挽一下。男子从卖花少年手中接过一朵玫瑰,递给他几枚硬币。
“没看真。”他说,“漂亮?”
“相当漂亮的一个丫头。”老涅说。
B
“钱都这么少了还浪费。”她手握着玫瑰花说,将玫瑰花枝在木雕的脖子上打了个结。我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我们在交通灯前停住。高架桥横亘在天。
“如果这世界上剩下最后一个金币,我会用它来换一朵献给你的玫瑰花。”我说。
“贫吧你。”
再见帕里斯南方高速公路(2)
车流从我们面前横越而过,犹如大河。一扇扇车窗映过我们的脸。她神色静默,偶尔低下头,看一眼木雕。
“知道吗?我第一次来上海时……”她说。
“不知道。”我说。
“你这人!”她用木雕敲了一下我的臂,“别打岔!我第一次来上海时,看见这高架桥,就吓着了。那时我想,这么多桥呀,遮天蔽日的。像小时候看的杂志里头,那些未来世界的建筑。这个城市跟一个堡垒一样,秩序森严的。那时我觉得,在这里就是时时刻刻被俯视着,永远钻不出去。”
“你也可以俯视它。”我说。
“不可能的。”她平心静气地说,“连平视都没有可能。我是这么觉得的。这个存在过于庞大,难以触摸。好象古代的雄关。”
“那么低下头走就是了。”我说。“带着美丽的玫瑰花。”
绿灯亮起,我拉过她的手。我们缓慢穿过街道。人流如海鱼一样从身旁游过。
“似乎已不再香了。”她说,指了一下手里抱的植物盆。
“一天没浇水至于如此吗?”我看了一眼碰碰香。“仙人掌科植物呀。”
“可怜。”她说,将植物盆搁在花圃边。那不再焕发生命活力的植物,与花圃中鲜活明亮的花朵,显然相形见绌。
“也许我们不适合养植物,”我说,“什么植物在我们身边,都难免一死。”
“晦气的缘故。”她说。
“沪朱线。”我喊道,一辆停着的客车旁,有人招手。
“在这里。”
我们上车,拣定了靠窗的位置并排坐下。
我靠走廊,她靠窗。
空空如也的车厢,只有售票员不动声色的走过来。
我递过钱,他递过车票。
司机在戴他的黑色手套。
我掏出荧光绿色口香糖,给她一支,自己一支。
她趴在车窗上看风景。
“很少起这么早,所以看不到早晨的风景。原来是这么有意思的。”她说。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早起的人群与车流,贩卖早餐的店堂,打着呵欠的上班族,背着书包的学生,在车站像网球比赛的观众一样不断转头的待车者们。我微微一笑,伸手拂了一下她的耳朵。
她侧过耳来。
“别动弹。”她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拧了一下她的耳朵,她回拍了一下我的头,继续看窗外。
我注视着售票员坐在前排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通俗故事杂志,开始阅读。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王老师的《全中文》杂志。
“你看过那个人吗?”她拉我袖子,我转过头来,看到她指着窗外的一个人。
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子。目测过去,一米八五上下。穿着黑色NIKE外套长裤,褐色皮鞋,头发像短短的草一样立在头顶。嘴唇薄得几乎看不到。虽是冬天,衣服却穿得不厚。看得出身形魁伟,小腿细长。
“像个运动员。”我说,“练短跑那种。看那腿。”
“我觉得,”她咬着嘴唇,“他有些眼熟。”
“我也觉得眼熟。”我说,“我想一下。”
“对了,”少倾,我说,“刚才买花儿时,瞥一眼旁边,好象看到他在店里喝豆浆。”
“没注意,”她说,“可是我觉得,更久以前我见过他,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更为深远的回忆。记忆的深处。”
“你故弄玄虚。”我说。
“你故做镇静。”她回道。
C
他踏上沪朱线长途客车时,车里还只有几个人。
司机右侧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中学生年纪的少年,不无兴趣地打量着仪表盘。售票员手握着一本通俗故事杂志阅读。
靠车门的座位上,一对老年夫妇身穿整齐的灰色外套,正襟危坐。
一个颇为肥胖的打着领带穿着银灰色大衣的胖男子将头靠在窗边睡着了。
后排有一对少年男女安静的坐着。男的戴棒球帽,藏青色外套,戴着上有NIKE字样的棒球帽。女孩戴着金丝边眼镜,黑色长发遮住了半边脸,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色坠子,穿着黑色丝织毛衣和浅灰色外套,手中握着一个木雕,木雕的脖子上缠绕着玫瑰花枝。
他朝门外的老涅挥了挥手,看着老涅将烟踩灭,穿过马路离去。花圃边有麻雀在跳跃,鸣声连成一片。初生的花朵缀成一片锦色。阵雨的痕迹依然在路边闪现。水洼映射着阳光。
他找了个座位坐下。
太阳在侧面的车窗外越升越高。橘红色的光游离在他的手掌。麻雀的叫声水光一般柔和婉转。
开始不断有人上车。
再见帕里斯南方高速公路(3)
空旷的车厢座位像练习簿的方格般被不断填充。
售票员收起了杂志,奔走往来的收取车票钱。
他看一眼手表,七点五十七分。
司机戴上了手套,开始发动汽车。
陈旧的汽车发出生病的大象般的低吼声。一个烫发穿尖头皮鞋双手各戴四个镯子的中年妇女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
他将放在膝上的背包放在了脚旁。
“这车子有年岁了。”他听到人说。回头一望,见到那个戴棒球帽的男子正嚼着口香糖,用手指逗弄着木雕脖子上的花儿。“半路别抛锚才是。”女孩则侧首看窗外,间或伸手碰一碰自己的右耳耳环。
他将头转回,看了一会儿花圃。杉树的枝叶如云朵一般连绵不断,绿得触人眼目。他想了一会儿小悦,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惊觉自己没有刮胡子。
“她大概不会在意的吧。”他想。
身旁的女子掏出手机,手指错落有致的按键发送短信。隔着客车走廊,一个头顶秃得颇为稀疏的老人正仰着头,听着一个中年男子谆谆嘱咐。老人身旁一个穿滑雪衫的男子以毫不掩饰的厌恶感盯着那中年男子。
“开车了,开车了,不相干的人下车了!”售票员双手按着门框喊道。作为注脚,司机按了下喇叭。
站着的中年男子喊一声:“等等,我下车。”随即快步穿过走廊下车。途中响起两三声叫,显然是被踩到了脚。
“都齐了是吧?那开车了!”售票员喊道,刷的一声将车门关上。
车子再度发出轰隆隆的大象粗吼的声音。
车厢里起伏着被踩了脚之后的埋怨之声。
他抬起手腕看表:八点整。
“这声音像大象吼叫一样。”他听到后排说。
他回过头去,看到那个戴棒球帽的男子正轻松地张嘴嚼着荧光绿色口香糖。不知为何,他对这个男子产生了好感。也许只因为他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打一个赌。”我说。
她将木雕搁在车子的窗台上,玫瑰花在朝阳的照耀下看上去妩媚有致。
“打什么赌?”她问。
“那个男孩爱上你了。”我说。
“哪个?”
“那个你说有些眼熟的人。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两次。如果说第一次是因为好奇,那么第二次就无法解释了。”
“你怎么老希望别人爱上我呢?”
“因为那样就会显得我眼光精准,而且丰姿迷人。”
“歪理。”
“最迷人的男人不是漂亮的男人,而是拥有过漂亮女孩的男人。”
“谁说的?”
“米兰·昆德拉。”
太阳不断升起,车厢里温度渐升。我脱下藏青色外套,搁在膝盖上,将帽子反戴。她将头靠在我肩上,好一会儿。
“什么时候到呢?”她问。
“中午左右。”我说,“不太久。到了我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想法子让我们住下,还可以让他请我们吃一顿。我这个朋友是个仗义疏财的好汉,一听说我去,准得拉我到桥边,吃新鲜鱼虾。”
“然后呢?”
“想法子呗。能借住一段,但不能太长。我想试着问他借点钱,先过了这一阵子。等到稿费都到了,再继续一阵子。再以后,我们不要多想了。”
“一切都会好的是吧?只要时间过去。”她说。
“你也学会我的名言了吗?”我拉了一下她的耳环,她莞尔一笑。
“要不要给你那个朋友先打个电话通报一下?”她问。
“不敢开机,”我说,“我一开机,我爸我妈就会左一个短信又一个电话的来骚扰我,而且万一被他们知道我在什么地方,那就麻烦得很了。到了地方再打电话就是。没关系的。”
客车左转右绕,周围人烟渐次依稀。
车载DVD开始播放电影。是部香港娱乐片。字幕是粤语版。因坐得离屏幕远,听不真切望不仔细,我和她都没兴致。前排的乘客倒都抬头望着,津津有味。大概其中颇有可观之处。
前排一个穿鹅黄色外套,洒浓郁DESIREBLUE香水青年女子的手机响了。
她右手提起,左手按住耳朵:“喂?说大声点儿。说大声点儿。说大声点儿!我在车上,车上,刚出市区,现在去青浦。到地方……喂?”
凝神观赏港片的乘客,无不对其高亢的嗓音面带嫌恶之色。
本来已睡着的一个正襟危坐打着领带的胖男子霍的惊醒,东张西望。
女子转过头来。枯黄的面色和未涂均匀的粉底相映成趣,几乎泛现紫色的唇膏令人惊悚。虽则看上去只有三十不到,然而青春早逝的姿态不可掩盖。
再见帕里斯南方高速公路(4)
“你刚才说,是几点到朱家角镇呀?”女子看着我问。
“中午,十二点前后吧。”我战战兢兢地答道。
女子似乎颇为满意地回过头去,继续大声道:“十二点左右。十二点左右!听到了?好,你到时候来接我,先帮我把吃午饭的地方准备好,我饿死了……知道啦,知道啦,拜拜。”
“猛犸一样。”她凑着我的耳朵低声笑道,我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做人要厚道些。”我说,“你老了也会这样的。”
许是说得大声了一些,女子回过头来望了我们一眼。我们俩人不约而同地对女子微笑了一下。
女子转过头去了。
她对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车厢里闪过了一阵嗡嗡的埋怨声后,复归平静。
戴领带的胖男子继续头靠在抖动的玻璃窗上,企图尽早睡去。
我眼望着车子在道路上行驶,太阳始终保持着同一高度悬挂着,云流下缘的青灰色犹如午夜的天空。阳光一片一片的闪过她的脸儿。我轻轻拂一下她的头发。
“好困。”她说。
“我也是。”我说,“昨晚都没有睡觉嘛。”
“我睡一会儿。”她说,“你不准动。”
她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合上眼睛。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尽可能让自己的肩膀不至于过于疲劳。我觑一眼她的手表:车行了大约一个小时。
我将头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有节奏颤动的车座,加深了那种疲惫感。绵绵的睡意像一只手一样蒙向我的脸。在确认她的身体进行的微微规律性颤抖之时,我也缓慢的坠入了睡眠。
在梦中,我看到我和她一起回到了高中校园。我和她一起在草坪旁的走廊中坐着。
“那,”我说,“这就是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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