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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二集明. 周楫-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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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京廷中选。今秋是解元,来春是状元,拜舞在金銮殿!
李旻果中状元,官拜翰林院修撰,后来做到南京吏部侍郎。那浙江志书上,载他做祭酒的时节,能振起师模,不负
所学。住在吴山下,环堵萧然,死之日家无余财,是有德有品之人。那王华做到吏部尚书。两人声名人品,都可谓不愧
科名者矣。有诗为证:
富贵可以力求,功名夺得头筹。
说与有志男子,何须羡彼王侯!
话说那中三元的商辂,字弘载,号素庵,谥文毅,是浙江严州府淳安县人。他的父亲是严州府一个提控,住于公廨
之中,在衙门数年,一味广积阴德,力行善事,那舞文弄法的事,不要说不去造作,就是连梦也都不曾做,甘守清贫。
他母亲也是个立心平易之人,若是那没天理枉法钱财,夫妻二人断然不要。大抵在衙门中的人,都要揉曲作直,以是为
非,以非为是,上瞒官府,下欺百姓,笔尖上活出活入,那钱财便就源源而来。商提控一味公直,不要那枉法的钱财,
自然家道清贫。夫妻二人常对天祷告道:“我不愿枉法钱财,但愿生个好儿子足矣。”正是:公庭里面好修行,不受人
间枉法钱。
话说淳安府一个人姓吉,排行第二,被仇家诬陷。那仇家广有势力,上下都用了钱钞,将吉二下在牢里,要置之死
地。商提控怜吉二无辜,一力扶持出来,保全了性命。正是: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
话说商提控救出了吉二,那吉二感恩无地,无力可报。一日,商提控从吉二门首走过,吉二一把拖住商提控衣袖,
再不肯放,邀到家里坐地吃茶,商提控苦辞不要。怎当得吉二抵死相留,吉二一边走去买些酒肴回来,叫妻子孙氏整治。
那孙氏颇有几分颜色,吉二叉手不离方寸,对孙氏说道:“我感商提控之恩,无力可报。今日难得大恩人到此,我要出
妻献子,将他饮到夜深时分,你可出去陪宿一宵,以报他救我性命之恩,休嫌羞耻则个。”孙氏只得应允。安排酒肴端
正,吉二搬将出来,请商提控吃。商提控甚是过意不去,一杯两盏,渐渐饮到夜深时分,吉二托说出去沽酒,闪身出外,
再不回来。商提控独自一个,却待起身,只见门背后闪出那个如花似玉的孙氏来,深深道个“万福”。商提控吃了一惊,
孙氏便开口道:“妾夫感恩,无地可报。今日难得大恩人到此,妾夫情愿出妻献子,叫奴家特地出来劝提控一杯酒,休
嫌奴家丑陋则个。”说罢,便走将过来斟酒。商提控惊慌,急急抽身出外而去。回来对妻子说了,以后再不敢打从吉二
门首经过。三日之后,夫妻二人都梦见本府城隍之神对他说道:“子累积阴功,广行方便,上帝命我赐汝贵子,以大汝
门户。”就把手中一个孩儿送与他夫妻二人,遂腾云而去。从此妻子怀孕,生下商辂,那时是永乐甲午二月二十五日。
生下之时,满室火光烛天,合衙门中人都见有火,尽来救应。太府亦见火光遍室,衙役禀说公廨失火,太府急急收拾紧
急文书,一壁厢叫人救火,一壁厢叫人防守库狱。顷刻间来报道:“并无火烛,只是商某家生下一个孩儿。”太府大惊
道:“此子必然有异。”就吩咐左右道:“待此子满月之日,可抱来一见。”满月之日,商辂父亲抱见太府。太府看他
目秀眉清,神气轩豁,啼声响亮。太府抱在膝上,欢喜非常,对他父亲道:“尔子上应天象,必非尘凡之器,他日必为
朝廷大瑞,与国家增光者也,岂徒科名而已哉!尔好为看视教训,待其成立,断能大尔门户也。”就命将黄凉伞罩送之
而出。后来渐渐长大,读书识字,便出口成章,一目数行,下笔磊磊惊人。宣德十年乙卯中解元,那时只得二十二岁。
进京会试不中,李时勉做祭酒,一见商辂,便知他是个非常之人、公辅之器,异常敬重,就教他读书于东厢之后。到正
统九年乙丑会试中会元,廷试状元及第,那时年三十二岁,官拜翰林之职。后来他父母都受了诰命,真是阴德之报。在
下先将他父母的阴骘报应说过了,方才下文说商辂本身的立朝事业,为朝廷柱石,千载增光。有诗为证:
阴德昭昭报不差,三元儿子实堪夸。
山川灵异俱闲事,只是《心田》二字嘉!
不期己巳年,正统爷幼冲之年,误听王振之言,御驾亲征鞑虏也先,失陷于土木地方。败报到来,满朝文武惊惶无
措。幸得兵部尚书于谦力主群议,请景泰爷监国,以安反侧。商辂竭力辅佐于谦,共成此议。有个不知利害的徐珵,创
为南迁之计。商辂与于谦,并内臣全英、兴安共为唾斥,方才人心宁定。商辂因于谦在山西河南做了十九年巡抚,熟于
兵机将略,凡事有老成见识,故事事听他说话,遂协同于谦文武等臣,经略战守。后来正统爷回朝,商辂奉命到居庸关
迎接回来,居于南城。锦衣卫指挥卢忠上奏,妄说南城事体有不可知之变。景泰爷大怒,穷治不已。商辂对司礼监王诚
说道:“卢忠本是个疯子,岂可听信他胡言乱语,坏了大体,伤骨肉之情。”王诚将此言禀与景泰,景泰爷方才大悟,
将卢忠杀死。后来景泰又要易正统爷东宫,众臣共议。商辂道:“此国家大事,有皇太后在上,臣下谁敢轻议?”景泰
不听商辂之言,毕竟易了东宫,升商辂兵部左侍郎兼左春坊大学士。景泰五年,礼部章纶、御史钟同,因景泰爷所立东
宫遘疾而死,遂上本要复立正统爷太子。景泰大怒,要将二臣置之死地。商辂力救,免得章纶一人。后景泰爷正月病重,
商辂同阁老陈循议请复立正统爷太子,商辂遂于奏疏上增二语道:“陛下为宣宗章皇帝之子,当立宣宗章皇帝之孙。”
正要明日奏进,不意石亨、徐有贞一干人;斲进南城,迎接正统爷复登宝位,遂将兵部尚书于谦诬致死地,深可痛惜。
次日正统爷召商辂并阁老高谷到于便殿,慰安道:“朕在南宫,知尔二人心无偏向。如今正要用尔,宜用心办事,且计
议改元年号。”就命商辂草诏。石亨私自对商辂道:“今年赦文须一抹光,不须别具条款。”商辂道:“自有旧制,孰
敢擅改?”石亨大怒,遂诬奏商辂,要与于谦一同处死。内臣兴安要救商辂,乘机禀道:“当时此辈附和南迁,不省将
置朝廷何地。如今恃着夺门之功,便敢如此大胆放肆。”正统爷方才解了怒气,止削商辂官爵,原籍为民。商辂免得作
无头之鬼,归来道:“今日之余生,皆天之所赐也,怎敢干涉世事?”因此纵游于西湖两山之间,终日杯酒赋诗,逍遥
畅适。后来正统爷在宫中每每道:“商辂是朕所取三元,可惜置之闲地。”屡欲起用,怎当得左右排挤之人甚多,竟不
起复,在林下十年。
成化爷登基,追念商辂当日之功,遣使臣驿召到京。那时还未有复职之命,朝见之日,方巾丝縧,青布圆领,自己
称道:“原籍为民臣商辂,行取到京陛见。”成化爷龙颜大喜,仍复原职,入内阁办事。那时皇庄甚为民害,商辂奏道
:“天子以天下为家,何以庄为?”后因地震,上疏乞休,不准所奏。一个御史林诚,又因星变,诬奏商辂不职,因说
景泰间易储之事,商辂因而求退。幸得成化爷是个圣主,不听林诚之言,反加林诚之罪,遂批下旨意道:“朕用卿不疑,
何恤人言?”商辂又恐伤了言官,有负圣主之意,随上一本道:“臣尝劝上优容言官,已荷嘉纳。如修撰罗伦等,皆复
收用。今因论臣而反责之,如公论何?”成化爷就从其言,仍复林诚之职。又召商辂到御榻前,勉慰再三,遂升为兵部
尚书,仍兼学士,又改户部尚书。十一年,兼文渊阁大学士。一日召见,议及景泰爷监国之事。商辂恳恳奏道:“昔景
泰有社稷功,当复帝号。”兴安遂流下泪来。成化爷亦流泪,因而遂复了帝号。后来成化爷深知于谦有保社稷之功,被
石亨、曹吉祥冤枉而死,后石亨、曹吉祥俱以谋反诛死。于谦之子于冕上疏白父亲冤枉。成化爷深怜其忠而复其官,赐
祭。商辂遂作制辞道: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而自持,为机奸之所害。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
忠。
金英、兴安读了道:“唯吾与尔亲见其事,深知其功,他人不能知也。于谦有灵,死亦瞑目矣。”天下因诵而称之。
自此之后,于谦之冤始大白于天下。
且不说商辂随事有补衮之忠,再说嘉兴府一个具经济之才出色的人,这人姓项,名忠,字荩臣,谥襄毅,是正统七
年进士,为刑部员外郎。随正统爷亲征,失陷土木,鞑靼着他牧马于沙场,剥去了衣服,胡服胡衣,囚首垢面,蓬头跣
足。项忠受这苦楚不过,骑了他一匹好马,潜地逃归,从间道而走,远远望见胡骑出没,又恐被他拿去,只得昼伏夜行。
争奈不识路径,望北斗南走,走过四夜,不知经了多少路程,连马都走不动了。项忠自觉心下慌张,只得弃马步行,渐
渐走到一条死路,是插天的高山。这山名为石城山,团团似个城子一般,悬崖峭壁,有数千丈之高。项忠叹息道:“吾
死于此地矣。走到天尽头,却怎生区处?”彷徨四顾,却似有路可登,只得攀藤附木,一步步挨将上去,渐至山顶,周
回一看,原来这山四围都高,竟像城墙模样,山顶宽平,可容数千人之多,独中间有路一条可上。项忠看了形势,暗暗
道:“此地甚险,若屯数千人于其中,虽千军万马不能攻也,但无水泉耳。”说罢,肚中饥渴之极,脚跟肿痛,行走不
牢,一交跌倒在地。倚石叹息,看看垂死。恍惚之间,见一个金甲神人扶他起来道:“此尔异日发迹之地也。”说罢不
见,但见一大块物遗弃地下,项忠近前一看,却是一大块肉干。项忠取而食之道:“怎生得一口泉水救命方好?”遥望
见山下一股清泉,项忠一步步探将下来,走到泉水边,吃了数口,方才神清气爽道:“今番有命了。”那泉水离山有数
里之遥,项忠暗暗的道:“若断绝了这股泉水,此山之险,亦无所用之矣。”遂放开脚步逃命,共走了七夜,才到得宣
府。关吏来报了御史张昊、巡抚罗亨信,传令放进关内。进得关内,一交便跌倒地下,晕死多时,用姜汤灌下,方才苏
醒,一步也走不起。看其脚下有刺蒺藜数百,罗亨信叫人与他拔去,拔了数日方才拔完,共有一升之数,满脚红肿,皮
肉裂开,血流不止,病卧了三个多月,方才走得起,有诗为证:吉人自有天相,临危自有神扶。
若非功名不朽,准准死在穷途。
话说项忠自病好之后,渐渐做到都御史之职。那时陕西固原土鞑满四,聚众作反。只因都指挥刘清、守备指挥冯杰
二人剥削军兵,又逼索各土鞑贿物,各土鞑怨恨入骨,满四因此遂纠聚数千人作反,就屯据于石城地方。刘清领兵与战,
大败亏输而走。陕西镇巡抚遣都指挥邢端、申澄率领各卫军兵与战,只一合,满四将申澄杀于马下,邢端率领军兵逃回
本阵,远近震骇。朝廷差陕西巡抚都御史陈介、总兵宁远伯任寿、宁夏总兵广义伯吴琮、延绥都御史王锐、参将胡恺,
各统所部军兵会讨。宁夏兵先到,陈介、吴琮二人不等延绥兵到,麾兵直捣石城。不期被满四先伏数支兵在于石城远处,
等得宁夏兵到,先前一队诈败佯输,诱引宁夏兵深入重地,数支兵一齐掩杀将来,众兵劳困饥渴,大败而走,杀死数千
人,贼势甚是猖獗。朝廷遣都督刘玉总兵、都御史项忠提督军务,前来剿除满四。项忠前次曾到石城,备知形势险隘,
只有坐困一法。遂分兵七路,恐有埋伏,一路斲削草木,烧之而进,使贼人不能伏兵,渐渐逼近贼巢,团团围住,先锋
伏羌伯毛忠奋勇当先,登山仰攻,不期被贼人当头飞下一个炮石而死。众军心慌,一齐退后。项忠就马上把一个当先退
后的千户斩首示众,众军方才扎得脚住。满四见官军退后,正欲乘机追杀,见官军一齐扎住,号令严明,便不敢追杀过
来。远近闻得毛忠战死,人心汹汹。兵部尚书道:“满四骁勇,今屡次战胜,倘与北虏连兵,则关、陕危矣。”遂交章
请益兵赴援。朝廷遂遣抚宁侯朱勇领京兵四万前往助战。抚宁侯遂奏定赏格:如生擒贼首一人,与世袭指挥使,赏银五
百两,数人共擒得者,赏亦如之。
不说朝廷要再差援兵救应,再说项忠备知贼巢只靠此一股泉水救命,必有重兵防守,遂差一支兵摇旗擂鼓,虚张声
势,前来搦战;却另拨一支精兵伏于泉水左侧,待守水口贼人出战,就着这支精兵夺他水口。那守水口贼人听得战鼓齐
鸣,一齐杀出,官兵略战数合,便弃甲而逃,贼人渐渐追远,追之不及,回归水口,早被官兵大队占住水口。贼人奋勇
厮杀,怎当得项忠自领一队劲兵而来,势如风雨,贼人四散奔走,生擒活捉者不计其数,余贼逃回石城山。项忠直逼贼
巢,围得铁桶相似。满四见官军夺了水口,自觉心慌,几番奋勇杀下山来要夺水口,怎当得项忠亲自披着甲冑立于矢石
之下,那矢石如雨点般射将下来,项忠身自督战,再不退步。露宿六十余日,先后共战二十余阵,自叹道:“奉命讨贼,
久无成功,死所甘心。”众军见项忠如此,人人鼓勇,个个争先。
不说项忠在此与满四苦死厮战,且说朝廷差使臣来问项忠道:“事体何如?”项忠备细奏上一本。朝廷还不知胜负
如何,命司礼监怀恩、许安、黄赐三人到阁下召兵部尚书计议道:“京军决然要去救援。”内阁彭时是正统十三年状元,
甚有见识,同商辂一齐道:“前日贼若四出攻劫,诚可骇惧。今入山自保,我军围守甚固,不一两月必然困穷成擒。况
项忠自土木归来之后,曾经石城山过,地理熟识,与他人悬断者不同。今观其奏疏,情理曲折,如指诸掌,定有成算,
京军何用再行?”兵部尚书因商辂不听他言,忿忿的道:“项忠若败,必斩一、二人,然后发兵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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