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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传 作者:周汝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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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
“为什么?前面就是贡院哪!”
“贡院又是怎么回事?”
“贡院是赶考的地方。顺天文化教育考举人,天下各省来的举人考进士,都在这个大贡院——大极啦,得容得下一万多人来考!这么多考生都住在贡院附近,可热闹啦。从这儿直到东单,人山人海,做买卖的净等赶考,都发了利市,东西涨价,赚大钱呢!”
“这儿哪来的那么多客店住得下?”
“问得对!原来不是客店,是左近的住家户们,都腾出几间房,专赁给这些客人住。贡院周围的胡同,家家都在门口儿贴一张大红纸,上写四个字:——”
“哪四个字?”雪芹迫不及待地问。
“状元吉寓!”
“这是什么意思呢?”雪芹不解地问。
“这是吉利话:谁要赁我的房,准考状元——状元是进士第一名,金榜一出,天下闻名了,要什么有什么了,做官发财,还有大家大户的闺女都争着要嫁他!——嗳,说真的,明儿个哥儿也来考个状元,为咱们曹家争口气。”说到这里老仆不由地想到了在这去的那些苦难的日子里,曹家所受到的折磨……。
雪芹不答,沉思了一会儿,他又奇怪地问:
“你怎么知道这么些事?你又不来考呀?”
“哎,咱们家老宅,就在贡院旁边。”
“是吗?”雪芹大吃一惊,“赶快领我去看看!”
雪芹随着老仆过了方巾巷,走不多远,就是贡院正门,此时紧闭不开。门外左中右是三座大牌坊。再往东行,已望见大城墙了。墙内一条河,名叫“泡子河”。老仆说,河两边都是明朝的老宅子,很多好花园子,大清入关后,八旗人占了那些老宅子,曹家是正白旗,地区划分东边,就分到了一所房院。有人描写这一带风景:“每晨光未旭,步于河岸,见桃红初沐,柳翠乍剪;高墉左环,春波右泻。石桥宛转,欲拟垂虹;高台参差,半笼晓雾。河之两岸,多园亭旧址。……然其景物澄鲜,犹足留连忘返。”真可令人神往。
主仆二人走到河东边。来至一座宅子,大门向西开,很是高爽。门前两三棵古老高大的槐树,枝柯铺满了门墙和附近的上空。几磴高高的石头台阶,傍着门两边一双石柱形“门蹲儿”,顶端雕着好看的图案化了的狮形,那石头年深日久,已经磨得很光莹了。
此时,老仆站住了,用手指了指,一言不发。雪芹领会,也不再问,几乎怔住似地站在门前竭力往门里望着。
这处老宅院,如今已经不姓曹了,但是它纪录着曹雪芹家从到北京以后的百年历史,里面诞生了很多不凡的天才,发生了很多不寻常的故事。
老仆告诉他,宅后有一个小花园,名叫“芷园”,园里有不少的花木和古树,比如马缨、桂树、文官花、萱草等等。还有一座小小的魁星阁,取唐代名诗人李贺的佳句的文意,叫它做“悬香阁”,是一处两层的小楼,楼的当腰有画栏,周绕于四面,都可倚眺佳景。
雪芹听了,又问老仆,什么叫魁星?老仆说了一回,他还觉得不满足,回家又问祖母,“咱们老家是有个魁星阁吗?”
年事已高的老祖母,就给他回忆起旧话来了:“是呢!咱家那园子,不大,可海棠都像大树,年头儿可远了!园外就离泡子河不远,那是东城墙根儿了,一大片野水,树木,不像城里,倒像是到了城外——就从河里引来了水,园里也有水瀑了。花开的日子,一家子都去逛园子,那才叫热闹呢!”
雪芹听得入了神,后来说了一句:“我怎么就没赶上!”像是自言自语。猛然又问:“魁星是什么样子?供他作什么用?”
祖母说给他:“魁星不太大,浑身是金色的,长得像个小鬼,一脚翘起来,叫'踢斗',一手执笔是在点什么——点那北斗星。魁星是管作文章的,供奉他,生了子孙就有文才,作得好文章,好中状元。”
雪芹好奇地问:“我爷爷也考过吧,进过贡院吗?”
祖母自豪地答道:“考过。中了举人。后来康熙老皇上不让咱们旗人再考高的科名,说咱们本来世代有官位,不必和那穷念书的争这点儿名利。可你爷爷心里还是盼着儿孙有高中的。他说过,我并不喜欢科名利禄这条道儿,可是世上没有出科名的家门,人家看不起,总当粗人看,你爷爷那么好的诗,才气谁都难比,怎奈江南的那些书香世家,背地里就轻薄。爷爷为这个心里窝着气呢。是他主张的要供个魁星!”
雪芹深思了。“怎么,爷爷他一辈子那么大的名声,还有不舒心的事?”
祖母笑了,又叹口气:“你到底是个孩子。爷爷那心事可大了,大约你现在也难明白。他给园里一个房子起名叫'鹊玉轩'——”
“什么是鹊玉轩?”雪芹急切地问。
“也是你爷爷讲过我才懂的。他说,古时有一座名山,山上尽出玉石。你知道,玉可珍贵了。难得找到玉。可是当地人却不知其贵重,从小儿就把它当做一般的石头来看待,只要弯下腰,就能拣到一块玉,因为没有用,总是拿它赶喜鹊!所以爷爷叹息,说多么高的人材,没人识,把他当平常使用——不是一块'鹊玉'吗?!”
雪芹觉得像被雷电轰了一下,半晌不语。一直等到过了好久好久,他从爷爷的诗集中,看到了两句诗,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娲皇采炼古所遗,廉角磨珑用不得!”
这说的是:神话传说,在荒古时代,忽然西北上天穹坏了,日夜漏雨,天下洪水为灾,人都淹死了。女娲氏就炼制了无数大石块,把天补上了,雨也停了,她又重新用泥土创造人类!
雪芹终于明白了:爷爷把自己比作能够补天的神石,可是单单这一块没用上,被扔在地上,万年亿年,石头的棱角都磨没了——就是有人想再用它,也用不得了,成了废物!
雪芹深深体会到了爷爷的精神世界。这使他不禁一阵心酸,泪痕满面了。
玉和石头的故事,使雪芹小小的心灵得到了震撼,永难忘记。
后来,他的小说就是以玉和石头为起端而开始书写的:《石头记》(《红楼梦》的原名)。
上年纪的老辈家仆,领雪芹到的地方,都带有怀旧吊古的成分在内,年轻的嬷嬷哥哥(奶兄,乳母的儿子)则不喜欢那种冷落和僻静之处,却引着雪芹向另一个方向走(往西行)。出了家门,如果一直往西,过了金代古迹“金鱼池”游览之地,经过神圣的只能远看的天坛(皇帝祭天的地方),就是地名(天桥的所在)。这地方好玩,江湖卖艺的,耍刀剑的,卖药的,弹唱的,算卦的(占卜看相的),卖民间饮食特产的,闹闹嚷嚷,一片下层社会市民娱乐游玩气氛,令人眼花缭乱。内城的高贵八旗人,是不到(也不许到)这种“野地方”来的。雪芹初来时,大开眼界,也引起了不少的思绪。他感叹穷苦人为谋生而必须承担的牺牲与苦难,也感到“人的类别”复杂:高的下的,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善的恶的丛丛杂杂地交织在一起。有些人与景象,看上去甚至是很可怕的(又与很可悯的交织在一起)。
如果出了家门先循崇文门外大街北行一点儿,再穿那很窄很长的胡同,则出了胡同西口便是正阳门外(俗称“前门外”)商市最繁华的地区。这儿大街两侧布满了商店,店“门脸儿”的雕刻建筑和百种式样的招牌,装饰,挂的悬的,那手工之精巧,色彩之华丽,真是琳琅满目,如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两侧再各进入里侧一层,则又布满了客店、饭馆、会馆(外省人的公寓)、钱庄、珠宝店、乐器店。再有,就是茶馆和戏园了。
雪芹最想看一看那向往的“查楼”。
查楼是北京城的最古老的一座戏院,因为是姓查的始建的,故人皆称查楼。有名的戏班和名角,都在这儿露演。查楼在一条很窄的小胡同里,如果不是巷口悬着“查楼”二字木横匾,是难找到的。查楼门前,设摆着中国戏剧舞台上用的“道具”,武戏用的刀、枪,耳中已然隐隐听得笙笛弦索的妙音,又不时夹有锣鼓的节奏。
雪芹顿时被这一切吸引住了(等到他看过一场戏后,那更是迷住了)。
中国戏是歌舞剧,又歌又舞,又说又“打”(武戏),衣妆极绚丽,音乐伴奏极动听,而且不像西方的摹拟“逼真”,而是和中国诗、画一致:主要精神和手法是“表意”的东方艺术。那歌词其实也是一种十分美妙的诗句,是韵文,不是散文或口语。
雪芹是一个天生的高级艺术家,他一见就迷上了,这丝毫不足为奇。可是奇的正是他因此惹下了无限的麻烦(更奇的是,这种麻烦正是给写作小说的条件提供了意外的机缘)。有些历史情况十分奇特,非讲解是难以设想和理解的。
第一,那时的演员叫“优伶”,社会身份极其卑贱,被人瞧不起,常和娼妓并提。“良家”是不能干这一行的。第二,那时没有公开演戏的女演员,凡妆扮戏中女性的,都是男子假扮的;演青年妇女的伶人则叫“小旦”,于是造成了一种畸形的“女性美的男人”。虽然听起来太奇怪(西方人更难“接受”),但事实如此,而且正像后世崇拜“明星”演员一样,最红的小旦能风靡全京城,连王公贵臣也争相结识。事情就是这么矛盾:又以此种为最贱,又以结交他为荣!
但第三,这些名角,时常出现超群的人物:他的技艺之倾倒万众,是不必说了;除了艺术的美妙无比,还有深通书史诗画这些中国最看重的文化造诣,也就是说,其人十分高雅不俗,是一种沦落于当时社会所谓“贱业”的不幸的大艺术家、诗人、高人,他们中收入高,有财力的又出现侠义之士,专肯济困扶贫,救人于患难之中。
这样,雪芹也难免于当世的风气,他迷上戏,也迷上了某些名角小旦。
下流的迷者是把小旦当“男妓”看待的。雪芹则不然,他是极度欣赏怜惜这种沦落风尘的超人的天才艺术家,把他们看得十分尊贵。事实上,雪芹自己就是走上了这条路的。一个被人唾弃的“不肖子弟”。他竟然“粉墨登场”了。
事情很快传到家里人的耳朵里。风波掀起了,家长、族长,都对他规劝、戒斥、打骂、处罚……。
没有用处,雪芹无意悔改。
这也还只是败坏家声的问题。还有更可怕的事,是他结交了某家王府里戏班的小旦,几乎给家里带来了新的政治麻烦。这使家长气怒万分,对他施以了圈禁。少年曹雪芹的罪名自然是放荡行为,行为不端,辱没斯文,败坏家声,不服管束……。
于是雪芹不得不被倒锁在一间空房里,接受“单室圈禁”,行动完全失去了自由。
家中疼爱他的老祖母、母亲,还有仁厚的老仆,心软的使女(本文在最后将会用一定的篇幅来描写此使女),都只能偷偷地给他送点三餐以外的东西。
每次乘看守他的仆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来探望他的人只能是悄悄地问:
“你还想用点儿什么吗?”
身在绝境的雪芹摇摇头,他不需要什么物质上的东西,但是他需要书,于是他提出:“给我几本书,拿点儿纸墨笔砚来。”
“你等着,就来——什么书?”
“随便,闲书最好!”到了这种时候,雪芹还念念不忘给他带来“灾难”的闲书。对于他来说,这是他在接受精神折磨的时候,进行精神活动的途径。
……
转眼又到了三月三了,困居斗室的雪芹,心也飞到了外面。想象着蟠桃会,仿佛已经闻到了庙中的那种特有的香烟气,耳内听到了那种热闹的声音,这使他觉得十分的惆怅,外面是艳阳的芳春天气,可是,却不属于他。
然而,在这里他有大段的时间来进行思考。一天,一个曾经出现在他脑中的火花又重新出现了新的亮度:
《水浒》,一百零八将;东岳庙寝宫,一百多侍女塑像;祖父的诗:“娲皇采炼古所遗,廉角磨珑用不得。”“茫茫鸿朦开,排荡万古愁!”《三国演义》,关公、周瑜、孔明、曹操……这些文武奇材;苏东坡的《念奴娇》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还有南唐后主的词:“流水落花春去也”;《西厢记》的“花落水流红”……
这些,纷纷乱乱,丛丛杂杂,一时都涌向心间,毫无条理次序地萦回不止。
“对,我要写一部小说,为女儿吐口气,也为她们哀悼——施耐庵是一百零八位绿林好汉,我给他们配一副对子:一百零八个红粉英豪。
曹雪芹在《红楼梦》的第十八回书,写了荣国府长女贾元妃回府省亲的故事。不少人根据清代官书《钦定国朝宫史》等“则例”,断言当时没有这种制度,是小说家的虚构之笔。但是,那书中情景,那宫禁中“不得见人”的妃嫔等少女与家人重见的悲喜交织的语言与情感,写得是那么真实动人,是“编造”万万不能达到的境界。
清代的制度,内务府人家的女儿,是不能自己早早婚嫁的,必须等待够了年龄,定期由专员监管,派经验丰足的老年妇女按照皇家规定的标准来挑选“秀女”。选中的即须入宫当差服役。雪芹小说中开头写少女薛宝钗由南京入都,就是因为她将要到了选秀女的年龄了,须早作准备。
选入宫中的少女们,泛称为“宫女”,专门侍奉后宫的很多皇太后、皇后、妃、嫔……等贵妇人。宫女被看中了,便被留下做了皇帝的侍妾,等级很多,逐级封嫔妃、封贵妃……有的生了皇子,身份更高了,可以封后。生子成了嗣位皇帝,便成了皇太后。
因此,内务府旗家的姑娘,地位是极尊贵的,一家人都不敢错待了她,凡事都让她三分,嫂子们更是甘居“下位”——雪芹笔下的贾探春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雪芹在描述元春回家的场面时,能写出那样动人的场面,确实是因为他有一个姐姐,入宫成了某级的侍女。雪芹在书中强调提明这种回家省亲在当时是一种特例,从来未有的“旷典”。乾隆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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