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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迪亚爵士的影子-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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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午餐行(5)
我将20英镑搁在浅碟子上,再由前倨后恭的侍者收走。现在,我口袋里扣掉巴士车资,就只能在火车上买一罐双钻啤酒。晚餐已经泡汤了,瓢虫书也一样。
维迪亚说:“我们可以走了吧?”
我们经过伯克莱广场,步行到皮卡迪利,继续谈着写作与出书。我充耳不闻,更无心了解。我感觉软弱匮乏,近乎虚脱脆弱,每当我跟人家打赌输了,或是意外发现账户透支时,就会产生这种相似的感受。这次则是因为,我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一顿午餐上面。维迪亚则愉快活跃,个中缘故正好跟我相反:我破产了,他却捞饱了。此刻,他名副其实地精力充沛,充电饱满,好像,我开销这样一笔费用,看他这般开朗,听他喋喋不休,还是划得来的。
他说:“千万不要为你的书担心。”现在,他碎嘴长舌,还语多激励。“书没写完之前,你怎样也猜不到这部作品是在讲些什么。”
他精神抖擞,不过,这也是他一贯的教谕方式,我在非洲的时候,也因此获益良多。他刚刚才吃香喝辣,干尽大半瓶勃艮第白酒,却不费他分文半子。他敞开话匣子,因为这是他表达感激的方式。
“你每天写作,每天都会有所突破。一路下来,你就会有一连串的新发现。你一写完,整本书的走向连你自己都吓一跳──你说不定还得回头修理开始的部分,因为,你已经发现自己究竟表现什么主题了。”
他在杜克街上,佛克南与梅森百货公司附近,突然转身,要我沿着下坡走到半途,一家艺术经纪店铺橱窗里挂着两帧印度版画。
“我希望你有空再来这里,看看这些画作。你有钱的时候,也不妨买下来收藏。这是丹聂尔,以铜板蚀镂法画的印度。这两幅画有多可人哪。”
可是,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我益发感觉虚弱、疲软、无助,甚至还有些耳背,痛失二十英镑,就像经历过一次截肢手术。
“维迪亚,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到伦敦图书馆一趟。就在圣詹姆士广场角落。”
“我是说,将来有什么打算?”
“千里达,”他说,“回去当当女王蜂。再去南美洲、阿根廷。”
他突然闷闷不乐,看起来举棋不定,眺望前尘,雾中寻觅不着线索。
“我什么都不想再写了。我觉得,我想说的,都已经写出来了。”
我们并肩站在杜克街狭窄的人行道上,出租车喧嚣驶来。街道一端佳士得刚刚结束一场拍卖,维迪亚说。人潮蜂拥而出,骚动纷扰,犹如戏院观众散场,突发群聚的乌合之众,各个衣装相仿。
维迪亚说:“我可能再也没有话说了。”
他凝视着那对铜板蚀镂版画。一幅画面上描绘着英国国旗飘扬在印度大陆上:印度人、英国人与马匹围绕着一栋气派非凡的建筑物,像是一座大帐篷。《赛马场会场,马德里附近》。
“是的,我可能再也没有话说了。”
我说:“我会待在多赛特的。”我双手攒拳塞在我空空如也的口袋里面。
“你不会有问题的,保罗。”
“我要是不会再见到你的话……”
我伸出手来,不过,维迪亚一心还沉溺在无话可说的可能当中。反正,他鲜少握手,即使他跟人握手,他握起来还是疲弱不振,不情不愿,似乎担忧着被人玷污一样。
他说:“我要往这边走。”
“我会搭出租车去《泰晤士报》。”
那就是我在吹牛了──我压根儿没那个钱。我搭巴士到布雷克法莱尔,交书评的稿子,然后,再从布雷克法莱尔沿着泰晤士河走到滑铁卢车站,好省下一段巴士车资。没钱在外晚餐,我只有搭早一班的列车回到多赛特,好赶上家里晚餐开饭的时间。我还是不懂,我怎么花这么多钱在一顿午餐上面。我不愿意想到这样的事情,想了就讨厌。单单那一餐午膳,就费去我将近一个月的房租。
回到铁工厂,以及我咋唬嘈杂的可爱家人身边,回到我的楼上书房,回到我的小说当中。维迪亚说得没错。我渴盼着结束这本小说,好发现究竟这本书的主题何在。
可是,当天晚上,虽然没有新的瓢虫书,我躺在两个孩子中间,从他们旧的童话书里面挑一个故事讲给他们听,这是汉斯·克里斯丁·安徒生写的故事。屋外,海风从路的尽端吹来,刮过我们家黑橡树光秃秃的树枝。
两个孩子依偎在我的身旁,我读着:“‘你不了解这个世界,这就是你的毛病。你应该要出门旅行去。’于是,他们就出门旅行去了,影子像主人,主人跟影子一样,总是如影随形,从不分离。”
进退两难(1)
维迪亚曾说,是他发掘了我,我的自负却要说,我也发现了他。两种话说来都对。友情交谊经常都带着互利救济的意味。去年在新加坡的时候,因为美国人对他还一无所知,我就写了一本书介绍他的作品。当时,美国没有出版公司要出他的书;他的美国版早已绝版停印;也从来没出过平装本。我感谢他在写作上给我的帮助,不过,我同样也认为自己帮得上他的忙。同时,我在美国出书的时候,也可以吸引读者同时注意到我们两个。因此《V。 S。 奈波尔:作品初介》是一部出于爱心的作品,受到友情的推动,可是,就跟许多礼物一样,这本书同时也带有自利色彩。
维迪亚的出版公司接受了这本书。版税前金微薄,少得出奇,这么说吧──康诺特四顿午餐差可比拟。我一心期盼,我的小说《圣徒杰克》可以让我纾困,恢复偿债能力。
维迪亚从千里达写信给我,寄到铁工厂,他在信中表示欣见这本有关他的书即将出版。即使前金薄简,他说,他的出版公司一定会力挺这本书的。假如书卖得好,我就会获利;倘若这是一本好书,就会带动许多事情发生。有价值的书一定能够在市场上自力发迹,天赋卓越的作者绝对功不唐捐,一定会收到报酬的。再说,有时候,奇迹也会出现。
我曾经跟他抱怨,自己工作太过,右手写小说,左手还要撰书评。他说,他了解我进退两难的困境。
他说:“你应该在英国报纸上多多露脸,扩充名声的基础。”一如往常地实际可行的建言,“不过,他们付的稿酬实在低得吓人。”
一讲到自由投稿作家之汲汲营营,艰苦自持,维迪亚的话确实是发自肺腑之言。他也走过同样的路。十二年前,他也像个文丐一般,任人差遣笔耕不歇:狭窄的租赁居舍、捉襟见肘、每周书评、代写文案与演讲。我从自己编纂的参考书目中,就可以看出,他在写作《毕斯瓦先生的房子》一书时,还评阅过多少书籍。假如,他可以一面写书评,一面创作出一部经典作品,有为亦若是,我当然也可以追随他的前例。他对于这样的包袱很敏感,这也是独立作家的一部分。驻任作家从来无须担忧面对,按月受薪的杂志员工,以及签有肥厚合约的写手,都可以抛诸脑后。不过,对于自由投稿作家来说,这可是无时无之的困境,因为自由作家不愿意拒绝任何稿约,担心往后就无人邀稿了。同时,自由作家也深谙所谓“笔耕”的真意,就是“拖犁老马”。
维迪亚的写作生涯也刚好浮现相同的问题。他应《纽约时报书评》之约,想去南美洲一趟。偏偏润笔低微。他想要写阿根廷──《书评》也同意,只要他想写,来稿照刊──然而,他还是觉得利润不足,划不来。因此,他宁可待在千里达,寄住在妹妹家中,当个女王蜂,用他自己的话说。
这封信尾,还附着他拉杂写来的医疗报告。他只要是碰到金钱与健康的主题,总是不殚细琐地深入枝节,娓娓道来。他详细剖析失眠症状,而他在股票市场的斩获,又是另一类高烧起伏的病历表。写作让他精疲力竭。每次他完成一部作品,就几近崩溃。他说,从1965到1971年间,他日日写作,而今,他感觉自己已经给《模仿人》、《失落的黄金国》与《自由国家》等三本书给榨干,还不提同时间写的那些采访报道──通通凑起来,篇幅也不少于一本书了。他如此简略概括地,综合报道历年来之案牍劳形,正是我所需要的激励与灵感。虽然说,他所描述的后果也令我提高警觉:极端迟钝、疲惫,一到公共场所就觉得晕眩欲坠、神经衰弱等等──“心灵,而非肉体,竭力吁求休息,还要再休息。”
就在这样耗尽心力的状态下,他停笔了,而我也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我可能再也没有话说了”。我还是持续写信到千里达给他。我现在时间比较充裕了。我已经写完了《圣徒杰克》,并且将稿子卖给伦敦的“包德利黑德”出版公司。我的英国版版税前金为250英镑,一半从签名书销售回馈,一半是出版预付。我花了一整年的功夫在这本小说上,却只拿到125英镑,再扣掉经纪人抽取的百分比──可以在康诺特吃上五顿午餐。我的编辑说:“我们原本期望可以多给一些的。”我心里也是这么想啊。
这些微不足道、琐碎无当的数目──不过,当时,这些数字对我却很重要,我的生计全靠这点小钱哪。
我太太说:“你还说你不想让我在外头找工作?”不过她也没对我反唇相讥;她温柔敦厚。再说,这可是桩敏感话题。
她在英国国家广播公司找了份工作,我们也举家迁居伦敦,在英格兰典型的湿冷暮春中,告别多赛特,燠热夏日就在眼前。我们割舍了穷乡僻壤,其实,我觉得自己还差可忍受,因其率直无讳的缘故,同时,也因为我们空间宽阔而备感尊重──整栋房子任凭坐卧,绿树屋边合,草原郭外斜──现在,一家四口投入阴沉的市郊深处,挤进一幢小公寓。公寓污秽不适,狭窄、肮脏、简陋、嘈杂不宁。房舍泛发异味,兼以寒冻阴冷。寒酸抱怨的邻居,大车轰然驶过主要干道──小公寓在提醒着我的失败。
我想要再提笔着手下一本小说。我胸有成竹,心里有个写书的好题目,蓝本是我在加洛普营酒馆里,从一个老头儿那里听来的鬼故事。多赛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当地奇特的地理景观。我想要写下来,这里比起所有我所知道的非洲地方,都要黑暗与离奇。除了鬼故事以外,我的点子落在一个英国人类学家身上,他从非洲载誉归国,退休后回到闹鬼的家乡定居。
进退两难(2)
可是,我在伦敦无处安身写作。我们在一间噪音盈耳、隔成多间的雅房里,租住两个房间。我试着在卧室桌上写作,偏偏苦于所有暧昧含糊的回忆与联想:卧室应该充溢着夜梦、酣眠与性爱,而这个卧室里还浮泛着前任房客的残余气息。正如出租卧房经常五味杂陈一样,这个房间还闻得到前人的体臭。
公寓蹲在一楼地上,每当我背对着房间,坐定写作,隔着杂草丛生的前院,就可以看到面向着伊林区的戈登路,天空灰霾阴沉。我的两个孩子就待在另外一间房间里,瞪着我们租来的电视。我无法工作。我感觉倦怠。我跟维迪亚抱怨这般欲振无力的慵懒。他的反应既友善,又富于智能。
他回信写道:“自由作家生活的基调就是自由。”接着,他说,怠惰不过是自由的另外一层面相,我应该坦然接受。他也说,每个自由作家都该具备基本的信心,即使偶有挫败,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最后,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不过,那当然还是个问题,“你的朋友不能给你这样的信心,你只能向着自己的内心深处,极力搜寻。”
他接着对我太太在英国国家广播公司世界报道的工作深表赞同,他自己也随时收听他们的广播服务。这是他从千里达寄来的第二封信,信中语气之委婉,近年少见。阿根廷之旅似乎让他精神重新振作──他终究还是接了这趟采访工作。他两天前刚刚回到西班牙港,而他马上就开始计划盘算了。他会先写该交的稿子,一篇侧写乔治·路易斯·波赫士,另外一篇就专写阿根廷,行文中将特别突显艾薇塔与裴龙主义。文章完成之后,他就得决定该去巴西(稿酬400英镑),还是新西兰(500英镑),或是干脆直接回家,回到平房去。他最近才回绝掉加拿大与尼日利亚的采访邀稿。
乖张异常的是,这般络绎不绝的稿约,反而令他反感排斥。如此友谊的关照以及许许多多约稿,反叫他对未来抱着悲观心境,将来就再也没有人肯费心关照他,也没人再肯邀他写稿了。外界对他的接受,只会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日渐肤浅、皮毛、无聊。他既然这样闹情绪,当然就会把好意视为诅咒,赞美当作诋毁,要对他发动戕害。
维迪亚打算编纂一本杂文合集,书名就叫 《过度拥挤的临时禁闭营与其他文选》,他想收进三篇先前他关于印度的采访,却遭到帕特的反对。她说,没有人会对这三篇文章有兴趣的。书评家也会借题发挥来抨击他,人家会抓住书中单调的印度主题不放,印度的选举、印度的匮乏等等。帕特说得没错,维迪亚始终执迷于印度这个主题,不过,写作本身就是执迷与非理性的行为。由是,他固执己见。他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不会有事的。他时常就这么说。
那就是他最强韧的力量,他不屈不挠地笃信,写作是公平的──不论短期间如何起伏,好书不会埋没的,好书终究会获得肯定与认同;烂书迟早会沦为垃圾。只有盖棺论定,千古评价才作数。写作之中自有公道。你要是败了,就是你活该。你得接受自己的失败。
他的信念可以当矛,也可以做盾,可攻可守,而他再三重复,这个信念也逐渐在我脑海中扎根发芽,令我坚强。现在就要论定我们的作品能不能受到世人肯定与酬报,为时尚早。外围征兆犹然暧昧不明。他借居在他妹妹家中一个房间,千里达西班牙港,瓦萨因公园,林地路三号;而我跟我的一家四口,蜗居在西伦敦伊林区,戈登路80号,面对面的两个狭窄房间里,不知道谁家的收音机大鸣大放,楼上还有小童号哭。我自己对于写作的信心,确实能帮助我渡过难关,同样有所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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