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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写杂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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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格涅夫写小说喜欢用第一人称,可能是他知道得太多,所以喜欢
这种简单朴素的写法。普希金一定也是这样。鲁迅先生更不用说了。他
那篇《孔乙己》写得多么好!不过两千几百字。还有《故乡》和《祝福》,
都是用第一人称写的。然而我学会用这种写法,恰恰因为我知道得太少,
我没法写出我自己所不知道的生活,我把我知道的那一点东西全讲出
来,有何不可,不过这种写法也是无意地“学”到的。我开始写短篇的
时候,从法国回来不久,还常常怀念那边的生活,也颇想在纸上留下一
些痕迹,所以拿起笔写小说,倾吐感情,我就采用了法国生活的题材。
因为自己对那种生活还有一点点感情,而又知道得不多,就自然地采用
了第一人称讲故事的写法。例如《初恋》是根据一位留法同学的几封信
改写的;非战小说《房东太太》是根据一位留法勤工俭学的朋友的初稿
改写的,我还增加了后半篇,姑然太太痴等战死的儿子回来的故事;第
三个短篇《洛伯尔先生》的背景就是我住过一年的玛伦河畔的某小城。
关于这篇小说,我曾经写过这样的一段话:
在1930 年7 月的某一夜里,我忽然从梦中醒了。在黑暗中我看见了一些悲惨的景象。
我的耳边也响着一片哭声。我不能再睡下去,就起来扭开电灯,在清静的夜里一口气写完
了短篇小说《洛伯尔先生》。我记得很清楚:我搁笔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走到天井
里去呼吸新鲜空气,用我的带睡意的眼睛看天空。浅蓝色的天空中挂着大片粉红的云霞。。
这一篇开了端,所以我接连地写了好些短篇小说。然而这种写法其
实是“不足为训”的。但我早期的十几篇小说都是这样写成的。我事先
并没有想好结构,就动笔写小说,让人物自己在那个环境里生活,通过
编造的故事,倾吐我的感情。所以我的好些短篇小说都只讲了故事,没
有写出人物。《洛伯尔先生》就是这样。我在那个小城住过一年,就住
在小说里提到的中学校里面。学校后面有桥,有小河,有麦田,音乐家
就是学校的音乐教员。卖花店里的确有一个可爱的少女。我和另一个中
国同学在节日里总要到那里去买花送给中学校长的夫人。校长有一个十
二岁的女孩,名字就叫“玛丽—波尔”。我把这些全写在小说里面了。
又如《不幸的人》写了贫富恋爱的悲剧,这是极其平常的故事和写旧了
的题材。我偶然在一张外国报上读到关于1927 年8 月在波士顿监狱里受
电刑的樊塞蒂的文章,说他从意大利去美国之前有过这样不幸的遭遇。
这不过是传闻,也可能是写稿的人故意捏造,樊塞蒂在他的自传里也没
有谈到这样的事情。我后来为樊塞蒂一共写过两个短篇:《我的眼泪》
和《电椅》。但是我却利用这个捏造的故事写了一个意大利流浪人的悲
剧。我的确在法国马赛海滨街的小小广场上见过一个拉小提琴的音乐
家,不过我并没有把他请到美景旅馆①来,虽然我曾经在美景旅馆五层楼
上住过十二天,也曾经在那里见过日落的壮观,像我在小说中所描写的
那样。我把那个捏造的恋爱故事跟我在马赛的见闻拼在一起,写成了那
篇《不幸的人》,1928 年10 月底我在马赛等船回国,一共住了十二天,
每天到一家新近关了门的中国饭店去吃三顿饭。这家饭店在贫民区,老
板还兼做别的生意,所以我有机会见到一些古怪的小事情。我那篇《马
赛的夜》(1932)就是根据那十二天的见闻写的。再如《亡命》,这篇
小说写出了政治亡命者的痛苦。在当时的巴黎我见过从波兰、意大利、
西班牙等国亡命来的革命者,也听到别人讲过他们的故事,还常常在报
上读到他们的文章。意大利的革命者特别怀念充满阳光的意大利。我虽
然跟他们不熟,但是我也能了解他们的思想感情。我去法国以前在中国
就常有机会见到从日本或朝鲜亡命到中国来的革命者,也了解一点他们
的生活。再说我们中国穷学生在巴黎的生活也跟亡命者的生活有点相
似,国内反动势力占上风,一片乌烟瘴气。法国警察可以随便检查我们
的居留证,法国的警察厅可以随时驱逐我们出境。我一个朋友就是被驱
逐回国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还可以回国,那些意大利人、那些西班牙
人却没法回到他们的阳光明媚的国土。我的脑子里常常有那种人的影
子,所以我在小说里也写出了一个影子。
我没法在这篇短文里谈到我所有的短篇小说,在这里把它们一一地
详加分析。其实我这样做对读者也不会有好处。我在前面举的几个例子
就可以说明一切。我讲了我所走过的弯路,我讲了我的一些缺点。我说
明我为什么会写出那样的东西。我手边放着好几十封读者的来信,我把
那些要我告诉创作经验的信放在一起。我没有回答那些热心的读者,因
为我回答不出来。我不相信我的失败的经验会使青年朋友得到写作的窍
门。倘使他们真有学习写作的决心和毅力,请他们投身到斗争的生活里
面去学。要是他们在“生活”以外还想找一个老师,那么请他们多读作
品,读反映今天新生活的作品;倘使还有多的时候,不妨再读些过去优
秀作家的作品。任何作家都可以从好的作品那里得到启发。
我在这篇短文里不断地提到“启发”。可能还有人不了解我的意思,
希望我讲得更具体些。那么让我在这里讲一个小故事来说明我所说的“启
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① 小说里改为“美观旅馆”,我当时住的是“美景旅馆”。
1873 年一个春天的夜晚,列夫·托尔斯泰走进他大儿子谢尔盖的屋
子里。谢尔盖正在读普希金的《别尔金小说集》给他的老姑母听。托尔
斯泰拿起这本书,随便翻了一下,他翻到后面某一章的第一句:“在节
日的前夕客人们开始到了。”他大声说:“真好。就应当这样开头。别
的人开头一定要描写客人如何,屋子如何,可是他马上就跳到动作上面
去。”托尔斯泰立刻走进书房,坐下来写了《安娜·卡列尼娜》的头一
句:“奥布浪斯基家里一切都乱了。”(我们读到的《安娜·卡列尼娜》
却是以另外的一句开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
各的不幸。”这是作者后来加上去的。)托尔斯泰在前一年就想到了这
部小说的内容。一位叫做“安娜”的太太,因为跟她同居的男人爱上了
他们的保姆,就躺在铁轨上自杀了。托尔斯泰当时了解了详细情形,也
看到了验尸的情况。他想好了小说的情节,却不知道应当怎样开头。写
过了《战争与和平》的大作家要写第二部长篇小说,居然会不知道怎样
开头!人们常常谈到托尔斯泰的这个小故事。1955 年逝世的德国大作家
托马斯·曼有一次也提到“这个极动人的小故事”,他这样地解释道:
“他不停地在屋子里徘徊,找寻向导,不知道应当怎样开头。普希金教
会了他,传统教会了他。。。”
这个故事把“启发”的意义解释得非常清楚。托尔斯泰受到了普希
金的“启发”,才写出《安娜·卡列尼娜》的开头。要是他那个晚上没
有翻到普希金的小说,《安娜·卡列尼娜》的写作很可能推迟一些时候,
而且他也很可能用另外的句子开始他这部不朽的作品。托尔斯泰不是在
抄袭,也不是在摹仿,他是在进行创作,但是他也需要“启发”。二十
几年前我听见人讲起,有一个中国青年作家喜欢向人宣传,他不读任何
作品,免得受别人的影响。这个人很可能始终没有受到别人的影响,但
是他至今没有写出一本好书。连托尔斯泰也要“找寻向导”,何况我们!
虚心对从事创作的人总有好处。人的脑子又不是万能的机器,怎么离得
开启发?
我刚才引用了托马斯·曼的话:“普希金教会了他,传统教会了他。”
说到“传统”,我想起了我们的短篇小说。我们也有同样的优秀的传统:
朴素、简单、亲切、生动、明白、干净、不拖沓、不啰嗦。可惜我没有
学到这些。我过去读“话本”和“三言二拍”之类的短篇不多,笔记小
说我倒读过一些,但总觉得跟自己的感情离得太远。我从小时候起就喜
欢看戏。我喜欢的倒是一些地方戏的折子戏。我觉得它们都是很好的短
篇小说。随便举一例子,川戏的《周仁耍路》就跟我写的那些短篇相似,
却比我写得好。一个人的短短的自述把故事交代得很清楚,写内心的斗
争和思想的反复变化相当深刻,突出了人物的性格,有感情,能打动人
心,颇像西洋的优秀的短篇作品,其实完全是中国人的东西。可见我们
的传统深厚。我们拥有取之不尽的宝山,只等我们虚心地去开发。每一
下锄头或电镐都可以给我们带来丰富的收获。
至于其他,我没有在这里饶舌的必要了。
1958 年5—6 月
“平铺直叙,朴实无华”
——谈我的“散文”
有些读者写信来,要我告诉他们小说与散文的特点。也有人希望我
能够说明散文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有两三位杂志编辑出题目要我谈谈关
于散文的一些问题。我没法满足他们的要求,因为我实在讲不出来。前
些时候有一位远方的读者来信骂我,一定要我讲出来散文与小说的区
别。我只好硬着头皮挨骂,因为我实在懂得太少,我不是一部字典或其
他辞书。我并非故意在这里说假话,也不是过分谦虚。三十年来我一共
出版了二十本散文集。我的第一本散文集《海行杂
记》①还是在我写第一部小说之前写成的。最近我仍然在写类似散文的东
西。怎么我会讲不出“散文”的特点呢?其实说出来,理由也很简单:
我写文章,因为有话要说。我向杂志投稿,也从没有一位编辑先考问我
一遍,看我是否懂得文学。我说这一段话,并非跑野马,开玩笑。我只
想说明一件事情:一个人必须先有话要说,才想到写文章;一个人要对
人说话,他一定想把话说得动听,说得好,让人家相信他。每个人说话
都有自己的方法和声调,写出来的文章也不会完全一样。人是活的,所
以文章的形式和体裁并不能够限制活人。我写文章的时候,常常没有事
先想到我这篇文章应当有什么样的特点,我想的只是我要在文章里说些
什么话,而且怎样把那些话说得明白。
我刚才说过我出版了二十本散文集。其实这二十本都是薄薄的小
书,而且里面什么文章都有。有特写,有随笔,有游记,有书信,有感
想,有回忆,有通讯报道。。总之,只要不是诗歌,又没有故事,也不
曾写出什么人物,更不是专门发议论讲道理,却又不太枯燥,而且还有
一点点感情,像这样的文章我都叫做“散文”。也许会有人认为这样叫
法似乎把散文的范围搞得太大了。其实我倒觉得把它缩小了。照欧洲人
的说法,除了韵文就是散文,连长篇小说也包括在内。我前不久买到一
部德国作家霍普特曼的四卷本《散文集》,里面收的全是长短篇小说。
而且拿我个人的经验来说,有时候也不大容易给一篇文章戴上合式的帽
子,派定它为“小说”或“散文”。例如我的《短篇小说选集》里面有
一篇《废园外》,不过一千二三百字,写作者走过一座废园,想起几天
前敌机轰炸昆明,炸死园内一个深闺少女的事情。我刚写完它的时候,
我把它当作“散文”。后来我却把它收在《短篇小说选集》里,我还在
《序》上说:“拿情调来说,它接近短篇小说了。”但是怎样“接近”,
我自己也说不出来。不过我也读过好些篇欧美或日本作家写的这一类没
有故事的短篇小说。日本森鸥外的《沉默之塔》(鲁迅译)就比《废园
外》更不像小说。但是我们可以在《现代日本小说集》里找到它。我的
一位苏联朋友彼得罗夫同志翻译过我好几个短篇,其中也有《废园外》。
我去年11 月在莫斯科见到他。他说他特别喜欢《废园外》。这说明也有
人承认它是小说了。又如我1952 年从朝鲜回来写了一篇叫做《坚强战士》
的文章。我写的是“真人真事”,可是我把它当作小说发表了。后来《志
① 本篇最初发表于1958 年5 月《萌芽》第九期。
① 我后来还写过不少这一类的旅行记。这种平铺直叙、毫无修饰的文章并非足以传世的佳作,但是它们保
存了某个时间、某些地方或者某些人中间的一点点真实生活。倘使有人拿它们当“资料”看,也许不会上
大当。
愿军英雄传》编辑部的一位同志把这篇文章拿去找获得“坚强战士”称
号的张渭良同志仔细研究了一番。张渭良同志提了一些意见。我根据他
的意见把我那篇文章改得更符合事实。文章后来收在《志愿军英雄传》
内,徐迟同志去年编《特写选》又把它选进去了。小说变成了特写。固
然称《坚强战士》为“特写”也很适当,但是我如果仍然叫它做“短篇
小说”,也不能说是错误。苏联作家波列伏依的好多“特写”就可以称
为短篇小说。我过去出版的《短篇小说集》第二集里面有一篇《我的眼
泪》,要是把它编进“散文集”,也许更恰当些,因为它更像散文。
我这些话无非说明文章的体裁和形式都是次要的东西,主要的还是
内容。有人认为必须先弄清楚了“散文”的特点才可以动笔写“散文”。
我就不同意这种说法。我从前在私塾里念书的时候,我的确学过作文。
老师出题目要我写文章。我或者想了一天写不出来,或者写出来不大通
顺,老师就叫我到他面前告诉我文章应当怎样写,第一段写什么,第二
段写什么。。最后又怎样结束。我当时并不明白,过了几年倒恍然大悟
了。老师是在教我在题目上做文章。说来说去无非在题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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