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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上海-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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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的衣服,是大姐穿完,留给二姐的,然后袖口上打着补丁,连样式都不改,就留给他穿了……所有这些,跟静雯的童年是不能相比的。
这份勤俭、节约的好习惯,一直延续到他和静雯一起过日子。
孩子的父亲总是把钱算了又算,静雯做月子的时候,都不舍得给静雯买鸡吃,只去菜场买了一堆鸡骨头的架子,炖了汤让她喝。他说,营养都在骨头里。静雯要给诘妮做几件小衣服,男人也不舍得,说是姐姐有那么多的旧衣服改改就可以穿了,孩子还小,穿了新衣服也不懂。这次静雯不高兴了,怎么抱着孩子去见妈妈啊。但是,男人管着钱,他不答应就是不答应。结婚了,特别是在钱这个问题上,不能样样听老婆的,女人生来就是喜欢花钱,可现在有一份人家了,不能再依着她们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当你变得可以逆来顺受的时候,一点点小事情都可以让人高兴。诘妮的一个傻笑,都会使静雯得意很久,这时候,她才刚刚开始理解,爸爸驮着小妹在地上爬的感情……再环顾一下自己的家,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上面落满了灰尘,自己的衣服也没有了光泽,连诘妮那么小的孩子,就开始学着穿破衣服……开始的时候,静雯还是默不作声,她在那里等待,等待着他会被感动,他会有所改变……可是,一个人一辈子养成的习惯,会因为一次婚姻,或者一个女人而改变吗?如果改变,也只会是瞬间的,她只有没完没了地跟他生活下去,一分钱一分钱算着用。
在远处,在比静雯家更穷的人家,也有闪烁着节日气氛的日子,但是静雯、诘妮和他爸爸,似乎永远没有这样的时刻,他们天天像在讨饭,从街道回到家里,明天又继续沿街乞讨过去。现在,连鸡骨头都吃不到了,咸菜里放两根小小的肉丝,就算荤菜了。带着诘妮去看妈妈的时候,静雯的目光还是安静的,她要让妈妈感觉到一份喜悦,使人忘记过问她的日子;因为静雯骨子也像她的母亲,不喜欢抱怨,不喜欢诉苦。在人面前,她要活得体体面面,她什么都可以咽下去,就是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她总是让你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微弱的,却是美好的感觉,哪怕带着一点点虚伪,依然会使妈妈在这中间,想要感激静雯的青春。
静雯开始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微弱的,渐渐失去那种人们理解的青春生气,但是,离开母亲家里的时候,她哄着孩子,还是像一个幸福的母亲,发出了悦耳的微微颤抖的嗓音,那颤抖似乎抖落下孩子情绪里的尘土。诘妮哭了,她还那么小,就知道外婆家会给她带来快乐,就知道外婆家有好吃的东西,她什么话都不会说,但是她看着外婆,目光里充满了恳求,谁都读不出来的恳求,恳求外婆把她们母女俩收留下来……
叶落归根归来 2
静雯还是什么都不对母亲说,也不去想它;她只对自己说,只要妈妈好,只要妈妈能多活一些日子,诘妮早点大学毕业,她就回家照顾妈妈,那时候,她就会很幸福了……她从来就没有责怪妈妈,为她选择了这个婚姻……她也不愿意去思考以后的日子……结婚的女人,有了孩子的女人,就不会有更多的奢望,即使她还是长得那么漂亮。直到有一天,妈妈走进静雯的小屋,看见小诘妮坐在地上,玩着脏脏的纸牌,她什么玩具都没有。再看一眼屋子,简陋得像是个临时建筑,结婚时买的新被子和床单都给收了起来。只有打着补丁的床罩套在大床上;房梁上,晾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袜子,这时候,妈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出声地哭了起来,这不是妈妈的性格……诘妮扔掉了脏纸牌,拉着外婆,劝她不要哭,带着她出去玩玩……看见自己的小外甥女,康太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落……
妈妈不再跟静雯商量,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赶紧离开这个男人,离开这个小屋。男人当然不干,但是静雯是康太太的女儿,康家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的,不改变静雯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不把钱拿出来花,那只有离婚。
在钱的问题上,孩子的父亲是不会妥协的……除了钱……他一辈子就是这样生活的,他觉得康太太不讲道理,他没有待错过静雯母女俩,凭什么她一来,就东也看不惯西也不顺眼。男人让静雯自己凭良心说一句话,他待错过她吗?说话呀。静雯死要面子,当别人向她提出这样的问题时都觉得丢人,你干什么要逼我呢?在静雯想来,她不是一直忍受着,回娘家也没有说过他的不是。静雯低着头只是哭泣,哭得那么冤枉、那么委屈。这让男人更加不能理解了,这些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啊?还要他怎么样?在充满烦恼的一生中,他抱怨过谁,他不是跟着一起在吃苦?他吃得很少,好吃的不是都先让她们母女俩吃吗?结婚到现在,他自己都没有添过一件新衣服。怎么突然她们像串通好了一起来演戏,昨天对这样的生活还没有意见,今天就绝望到这个地步?
康太太说:“没有什么绝望的,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这样活着,钱存在那里干什么?该买什么还是要买,该添什么,也必须添;伙食一定要改善!人,是决计不能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的”。男人是真正听不懂康太太说的话,家里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要买东西?又没有人生病,凭什么说伙食不好?总之,孩子的父亲也是火不打一处来。你要走,就走……钱是一分也不要想从我这里拿去。
康太太说,这些破烂,静雯想拿,都会给我扔出去,我们什么都不要。再多的钱,也不会比康家当初经手过的多,她唐鄞清还没有老糊涂到这个地步,为了几个小钱,让女儿吃这个苦。只要母女健康……她们什么都不要。于是,拖着孩子,静雯又回到了“城堡”。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现在重新回来了……这些事情,家里的人都站在母亲这里,静雯给小妹往美国去信的时候,都不愿意提它。反正回来了,就不要去说别人的坏话了,他毕竟还是孩子的爸爸,不要让孩子看不起自己的父亲,那样对孩子对她父亲都是一份伤害。静雯特别回避阿荣,因为他活得太好了,他的同情里面有一份鄙视,他看不起静雯,怎么混成这个鬼样子?尽是些让人不能理喻的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哥,他离得太遥远了,也不用去解释了……都是自己人,只是大家都顾及不过来。静雯觉得自己衣服单薄,冻得有点麻木,所以她希望贴着墙壁走路,也不必引人注目。家里人再亲,很多时候也会像是路人,大家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谁也来不及朝旁边张望,顾及不了别人,都低着头匆匆赶路。
诘妮终于上大学了。静雯似乎也如愿以偿,她照顾着妈妈,还有那个安徽小保姆阿玲,大家一起住着。
叶落归根不再华丽的苍凉 1
黑夜过去以后,当花园里又充满了鸟叫声时,康太太不再记得死亡暗示给她的恐惧,她逐渐寻找到解脱痛苦的方式,随之而产生的苍凉就显得特别平实。她有过很多美好的昨天,她有过自由自在大小姐的年轻时代,但是她不愿意和子女们诉说,她觉得那份回忆让人觉得她不自信,一般来说,活得好的人都是不会去多谈自己昨天的故事,也不觉得昨天能为今天增添什么光环。那有什么意思?只有像现在,还能心平平地坐在饭桌前,给孙子修改英文作业,她才对自己的生活有了一份满意。
红木桌子已经旧了,上面留下一些茶杯印迹,桌缝里沉淀着污垢和面包屑,她都不会在意。拿着放大镜,对照着剑桥大学出版的英英大字典,她在给孙子大梦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英语作业。真是看不懂现在的句子,怎么一个孩子指着自己时髦的打扮在问同学: “Is it cool?”
她仔细地查询着,这个Cool到底做什么解释,怎么有这样说话的?Cool是寒冷的意思,这和打扮有什么关系,他们过去没有这样说英文的。
这时候,康太太就会想到自己的大哥,唐鄞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的时候,他从英国留学回来,他说的是最标准的剑桥英文,句子和口音都充满了绅士风度。她和爸爸妈妈去码头上接大哥,那个时候没有什么飞机,从欧洲来的船,一走就要一个多月。康太太那时候还是一个刚进高中的女孩子,她把自己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穿着白色的短裙子,戴着太阳帽,还有白色的皮凉鞋。这些都是她从“良友”杂志上看来的,及时效仿着,决不能在大哥面前丢人现眼。但是,看见大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无法跟大哥比较。不是他的打扮,而是他的那份自信,他提着小皮箱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迈着大步,那皮箱似乎是一个孩子的小书包,他显得那么健康,矫健有力。高高的个子,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举止和看人的样子潇洒极了,就像是一个英国学者。
过去,家里人都嘲笑大哥有一个长长的引人注意的大鼻子,现在的大哥,那鼻子似乎就是为他长的,一个从西方来的绅士。他一下码头,就把妹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在她脸颊上狠狠地吻了一下。康太太很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通红,大哥仰头哈哈大笑,这个将来也渴望去英国留学的女学生,原来还是一个害羞的中国姑娘。爸爸妈妈跟着一起笑了,阿妹有什么呀,这不就是你们兄妹俩,在信里面说了上百次的“big hug”吗?
……老了,这些往事没有什么值得说的,这个“Cool”在这里到底做什么解释……现在,康太太的注意力很不容易集中,脑子常常就在什么时候,跑出轨道了……她会越来越多地想到康先生,想到自己那个风流倜傥的大哥……都说人老了,记住的都是往事,真的,连大哥当初写的一些爱情诗,她还能背两句出来,只是现在念出这些句子,只觉得柔软得让人感到有点肉麻。可是当初,康太太怎么会被感动得落泪呢?也亏大哥,怎么写得出来,那么一个大个子男人,和那些 “新月社”诗人天天交往相处在一起,他不是什么主力,但是也不停地在那里写诗。也许康太太有心的话,到中国文学史去查查,说不定还能找到大哥的诗作,他的诗歌也在“新月社”的杂志上刊登出来,被列为唯美派。
康太太的一生,一直受着大哥唐鄞美的影响;就连她将自己托付给的康先生,也是在大哥生日的家庭舞会上认识的。那时大哥的生日都在“一品香”设宴,因为他属羊,事先在“一品香”定做了一只像真羊那样大的奶油山羊,作为生日蛋糕。这只奶油山羊摆在玻璃橱窗里,四周缀满了各种颜色的彩色灯泡,康太太站在灯光下和大哥大嫂一起照相。为他们拍照的,就是康先生。他看着唐鄞美的妹妹,当时已经是圣约翰的女大学生了,康先生完全被迷住了……大嫂,是清末朝廷里一个官员家的大小姐,后来她父亲去世,除了在法租界留下了大片房产外,光是现款就有三千万两银子。嫂子家的几个兄弟都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父亲非常失望,他看得起的,就是自己家的女婿唐鄞美,他在那里做学问,开书店,出版翻译西方的名著;为人处事都是那么落落大方,又非常有教养。所以在遗嘱上,给自己的女儿、女婿留下的仆人就有三十多个……大哥就是那样,不为钱不为物所累地活在那个世界里……他和朋友聚集在咖啡馆,开朗诵会,念着各自写的诗歌……但是,有些事情让康太太怎么也不能理解的是嫂子,那么一个大家闺秀,可是对哥哥的风流韵事一点都不加阻止。那时候哥哥有一个美国情人,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作家。那女人和哥哥同进同出,所有的社交场合,再也看不见嫂子了,那个美国女人成了大哥名正言顺的夫人,她挽着大哥在舞厅里跳舞旋转,她甚至将自己的全部生活用品都搬到大哥家里,和大哥大嫂一起居住。嫂子非常客气地接纳她,不争吵也不计较,就那样他们像一家人似的,一起吃一起住,拿着嫂子父亲留下来的钱一起开销。
人家问起父母,你们家的唐鄞美现在又在忙什么呢?以往家里都是以大哥为骄傲的,这一会儿大家却不再说话,像是没有听见问话似的。家里人不提那个美国情人,好在内战开始不久,美国女人回国了,这段风流韵事也告终了……不过大哥不是那种好色的男人,他再没有过什么风流的故事。重新在那里做学问,这时候他又像一个老派的知识分子。1940年代后期,他又花自己的钱,飞到伦敦去做英美电影的考察研究去了;朋友有困难,他有求必助。大约在1940 年代初,有一个姓沈的留学生从日本回来,当时他身上一分不文,也没有任何名气,于是人家就会说,找唐鄞美去。似乎,大哥那里是一个留学生同盟会,不管从哪里回来的留学生,也不管是否认识,只要有困难,都会去找他。这次沈兄一来,就希望在大哥的书店里出版一本书,接济他一下。唐鄞美一口答应,立刻将沈兄翻译好的日本作家厨川白村写的书出版了,谁都说不清,唐先生是否认真阅读了那本书。总之,他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先帮助人要紧,所以书还没有出版,唐鄞美已经拿出了五百元交给沈兄。解放以后,沈兄去了北京,在政府里面做了一个不小的文化官员;但是解放以后,唐鄞美由于他过去的社会关系,丰富的人生经历,让他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他只能做一些零星的翻译工作,每月二百元的稿费仍是入不敷出,必须将自己的藏书变卖度日。于是还念着过去一份旧情的沈兄出面,推荐他去出版社当社外翻译……想到这些,唐鄞美总是说,他帮助过多少人,难得还有人记得他的帮助,在他危难之中,沈兄能伸出手来,不容易啦……
叶落归根不再华丽的苍凉 2
这就是唐鄞美大哥的为人,总是想到别人的好处。康太太想着想着就在那里摇头,倒不是说大哥做错了什么,而是现在再也看不见这样的人了。那时候大哥对她解释道,这不是因为他心胸开阔,还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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