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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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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桌子,还在谈论昨晚的演出。这时管家的进来,抱着三大捧鲜花。
莫尔特曼夫人吃惊地说:
“我的天哪,这怎么回事?”
安耐特叫道:
“啊!这多好看!谁会送我们这些花呀?”
她的母亲说:
“很可能是奥利维埃。”
他走了后,她想着他。在她看来他显得太阴郁、太悲惨;她对他没有出路的不幸看得太清楚,感受到了这种痛苦极残酷的反冲。她太爱他,太深情,大彻底,在那些凄惨的预感下她的心都压碎了。
在这三束花里,人们真找到了画家的三张名片。在每张上面分别用铅笔写上了伯爵夫人、公爵夫人和安耐特的名字。
莫尔特曼夫人问道:
“他是不是病了,您的朋友贝尔坦?我昨晚上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
于是纪叶罗阿夫人说:
“是的,他有点让我不放心,虽然他自己没有说。”
她的丈夫接着说:
“唉!他和我们一样,他老了。他这会儿老得不留情。此外我相信那些单身汉说倒就倒。他们衰败得比别人快。他,说真的,变了很多。”
伯爵夫人叹息说:
“唉!是的!”
法朗达突然停下和安耐特的悄悄话,说:
“今天早上的《费加罗报》上有一篇东西会叫他很不愉快。”
任何攻击、任何批评、所有对她的朋友的才华不利的讽喻都使伯爵夫人生气。
“嗨!”她说,“看重贝尔坦价值的人不会理会这些粗制滥造的粗话。”
纪叶罗阿吃惊地说;
“什么?瞧瞧,一篇会叫奥利维埃不愉快的东西,可是我没有看到。在第几版?”
侯爵告诉他说:
“在第一版版头,标题是《现代油画》。”
于是这位参议员不吃惊了:
“太好了。我没有去读它,因为是关于画的事。”
大家微笑了,全知道除了政治和农业之外,纪叶罗阿先生是对万事不关心的。
后来谈话转到别的主题上去了,一直谈到大伙儿进客厅喝咖啡。伯爵夫人没有听,很少答话,总是缠在关心奥利维埃会干什么的想头上。他在哪儿?他在哪儿吃的饭?他这会儿在哪里熬受那无法医治的心病?她现在揪心地懊悔让他走了,一点都没有留他。她猜测他现在是在马路上跑,凄凄惨惨,孤独一人,无所归宿,被痛苦逼得到处跑。
一直到公爵夫人和她的侄子走以前,伯爵夫人几乎都不说话,受着一种隐隐约约和迷信的害怕的鞭笞。后来她上了床,呆在黑暗里张着眼想念他!
等她听到房前门铃响时,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她一身发抖坐了起来,听着。在黑夜里第二次又有叮噹叮噹的声音响起来。
她从床上跳下来,使出全身力气揿响唤醒贴身女仆的电铃。而后一手举着蜡烛跑到了门厅里。
隔着门她问道:
“谁在那儿?”
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说:
“有封信。”
“有封信,谁来的?”
“从一个医生那儿。”
“哪个医生?”
“我不知道,这是关于一件事故的。”
她不再犹豫,打开了门。她对面是一个头戴油帽子的出租马车夫。他手里捏着一封信递给她。她读道:“特急——纪叶罗阿伯爵先生。”
字迹认不出来。
“进来,朋友,”她说,“请坐下等等我。”
在她丈夫门前她的心跳得这样厉害,她都喊不出声来。她用蜡烛台的座子敲木头门板。伯爵睡着了,没有听见。
于是她忍不住,气呼呼地踢了几脚,这时她听到一个酣睡正浓的声音问道:
“谁在那儿,几点钟了?”
她回答说:
“是我,我给您送来一封马车夫送来的急信,出了事故。”
他在帐子里结结巴巴地说:
“您等一下,我正起来。就来。”
等了一分钟,他穿着睡衣出来了。和他同时,两个佣人也被铃叫醒跑来了。他们惊惶失措,看到餐厅椅子里坐着一个陌生人时目瞪口呆。
伯爵拿着那封信,在手里翻来翻去,一边低声说:
“这怎么回事?我猜不出来。”
她生气地说:
“那么读呀!”
他拆开了信封,打开了信纸,惊得叫了一声,用惊惶不定的眼睛看着他的妻子。
“天哪,说的什么?”她说。
他的心情这样紧张,结结巴巴勉强才能说清:
“唉!真不幸!……一件大祸!贝尔坦倒到了车子下面。”
她喊道:
“死了!”
“没有,没有,”他说,“您自己看吧。”
她从他手里抽出他递给她的纸来,读道:
先生,刚才发生了一件十分不幸的事。我们的朋友,卓
越的艺术家奥利维埃·贝尔坦先生倒到了一辆公共马车下,轮子从他身上压过。我还不能正式报告这件事故可能产生的后果,它有可能不严重,同样也可能很快就面临致命的结局。贝尔坦先生请您并请求纪叶罗阿伯爵夫人立即来看他。我希望,先生,伯爵夫人和您,你们能高兴依从我们共同朋友的愿望,他也说不定会在日出之前离世。
医师 德·里维尔
伯爵夫人满心焦急,张着大眼,定定地看着丈夫。突然间,受了电击似的,她也像有些女人会在临危之际成为最猛勇的人那样,富有勇气。
她转过头来,朝她的佣人说:
“快,我就去穿衣服!”
贴身女佣问道:
“夫人要穿什么?”
“我不在乎。照您的想法办。”
“雅克,”她接着说,“请在五分钟内备好车!”
她心乱如麻地回到房间里去时,看到了那个马车夫,他一直等着,于是对他说:
“您的车在吗?”
“是的,太太。”
“那好,我们坐它。”
后来她朝自己房间跑去。
疯了似的,她匆匆忙忙这一下那一下,将衣服披上,钩子钩上,搭扣搭上,结上,随随便便地穿好,再对着镜子将头发马马虎虎地拢起拧上,一边另有所思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惊惶的眼神。
等到她将大衣披到肩上后,她冲到丈夫的房间前面。他还没有准备好。她拽住他说:
“走吧,想想,他也许要死。”
惊惶失措的伯爵也踉踉跄跄地跟着她,在黑洞洞的楼梯上,用脚试探着找梯级以免摔倒。
这段路不长,静悄悄的。伯爵夫人抖得太厉害,牙齿都格格的响,她从窗外闪过的煤气灯前看到下着雨。人行道很滑,大街上荒凉无人,夜景凄凉。他们到的时候发现画家房子的大门开着,门房的房间里点着灯,但是没有人。
在楼梯的上面,医生德·里维尔来迎接他们。这是一个花白头发矮矮胖胖,小心多礼的小个子。他对伯爵夫人行了个礼,而后向伯爵伸出了手。
像是上楼梯将她嗓子里的气全耗完了似的,她气喘嘘嘘地问他:
“怎样,医师?”
“唉,夫人,我希望能不像我一开始时想的那样严重。”
她嚷道:
“他不会死吧?”
“不,至少我以为不会……”
“您保证?”
“不。我只是说我希望所面对的只是一点儿轻的腹部挫伤而没有内伤。”
“您说的内伤是什么?”
“各种撕裂。”
“您怎么知道他没有?”
“我假设。”
“要是他有呢?”
“噢!那呀,那就严重了。”
“他会为此丧命?”
“是的。”
“很快?”
“很快。几分钟或者几秒钟。可是,您放心,夫人,我相信他能在十五天以内好。”
她十分深入小心地听着,想全知道,全明白。
她接着说:
“能有什么撕裂?”
“例如肝撕裂。”
“这很危险?”
“是的……”可是要是他现在转重,我会觉得很意外。我们走近去看看。这对他很有好处,因为他急不可待地想见你们。”
走进房间时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苍白的脑袋放在一个白枕头上。几支蜡烛和壁炉里的火照着他,勾出了他的侧面,突出了阴影;在这张没有血色的脸上,伯爵夫人看到了一对眼睛在看着她走过来。
她的一切勇气、一切力量和一切意志全都垮了,这张凹下去的变了样的脸太像一个临终的人。才不久还见到过的他竟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样一个幽灵!她在唇间低声说:“啊,我的天哪!”她开始走近他,怕得心里突突跳。
他勉强想装出微笑让她放心,这种尝试装成的鬼脸真是骇人。
当她靠近了床时,她将她的两只手轻轻放到奥利维埃贴着身体的手上,吞吞吐吐地说:
“唉,我可怜的朋友。”
“这不要紧,”他低声说,头也不动。
她久久地看着他,被这种变化吓糊涂了。他变得这样苍白,就像他的皮肤下面一滴血也没有了。他的两颊凹得像是被脸吸了进去,那双眼睛也凹得像是有什么线把它们拽进去了。
他看出了女友的害怕,吁口气说:
“我现在情况不错。”
她一直定定地看着他说:
“怎么会这样的?”
他为了说话使了大劲,这时他的脸孔因为神经震动不时抽搐。
“我没有看我周围……我在想别的……想别的……唉!是的……有辆公共马车撞倒了我,于是从肚皮上压过去。……”
听着的时候。她明白了事故,吓得更激动,她说:
“您流血了吗?”
“没有。我只有一点儿青肿……一点压伤。”
她又问:
“在哪儿出的事?”
他用很低的声音说:
“我不太清楚,地方很远。”
医生推过来一张椅子,伯爵夫人有气无力地坐下去。伯爵在床边站着,在牙齿缝里一直说:
“噢!我可怜的朋友……我可怜的朋友……多可伯的不幸事。”
他确实觉得十分伤心,因为他很爱奥利维埃。
伯爵夫人接着说:
“这到底是怎么碰上的呢?”
医生回答说:
“对这事我自己也不很知道,更恰当说我什么也不明白。这事出在哥柏兰,几乎出了巴黎市了。至少送他到我这儿来的出租马车夫是这样告诉我的,他是从那个区的一家药店送他来的,晚上九点钟时人家将他抬到了那里。”
后来他弯下身对着奥利维埃说:
“这事故确实是在哥柏兰附近发生的吗?”
贝尔坦闭上了眼像思索似的,而后低声说:
“我不知道。”
“可您是去哪儿呢?”
“我记不起了。我径直朝前走。”
伯爵夫人禁不住从双唇中间发出一声哽咽,接着一阵憋气,使她有几秒钟没有能呼吸。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捂住了眼睛,号啕大哭起来。
她明白,她猜到了!有件受不了的,叫人伤透心的事刚才突然让她悟过来:懊悔没有把奥利维埃留在家里,把他赶走了,把他撵到了马路上,痛苦得昏头昏脑,让他滚到了这辆车子下面。
他用这当儿那种有气无力的嗓子对她说;
“别哭了。这让我心痛。”
靠了极大的意志努力,她止住了抽泣,张大了双眼,盯住他那泪珠慢慢连续往下流的脸。
他们互相看着,两个人都不动,双手在床单上握着。他们互相看着,不知在这儿还有别的人。他们的视线交流的是两颗心中超于凡世的感情。
他们互相看着。要交谈的愿望,要听千百件互诉衷肠的知心伤情事的愿望不可抗拒地涌上了唇边。她感到,不管多大代价都要遣开在她后边的这两个人。她要找到一个法子、一个计策、一种灵感,她,这个办法多端的女人。她心里在想一件事,眼睛一直看着奥利维埃。
她的丈夫和医生在低声交谈。谈的是需要看护的事。
她转过头来问医生道:
“您有没有带个陪床来?”
“没有,我想最好派个实习医生来,那会把情况观察得更好些。”
“各派一个来。总之越小心越好。您能今晚上就都找来吗?因为我想您不会一直呆到早晨吧?”
“实际上我快回去了。我已经在这儿呆了四小时。”
“可是在回去时,您能为我们派陪床和实习医生来吗?”
“在午夜里办这,比较困难。总之,我要试试。”
“该这样的。”
“他们也许会答应,可是他们不来呢?”
“我的丈夫陪您去,愿意也好,强迫也好,带他们回来。”
“您不能独自一个人留在这儿,夫人。”
“我!……”她因为遭到顶撞,也出自要对反对她的意志作出愤怒抗议,几乎是喊出来的。接着她用不容争辩的权威发言方式阐述了现况上的需要:应当在一小时以内找来实习医生和陪床,以防止任何事故。为了找来这些人,得有人去从床上叫起来,还得领他们来。这只有她的丈夫能办到。这段时间里她将留在病人身边。她,这是义务也是权利。她只是完成她作为一个朋友的作用,作为一个女人的任务。加之她愿意这么办,谁也劝阻不了她。
她的论点是明智的,应该同意,于是大家决定照这样办。
她已经站起来了,一心想他们动身,急着盼到他们早早走远好单独留在这儿。现在为了当他们不在时,一点不手忙脚乱,她听着医生的嘱咐,努力争取理解、记住、一事不忘。画家的贴身仆人站在她的旁边也在听,他的后面是他的妻子兼女厨师。她在开始敷药包扎时帮过忙,用点头表示她也一样懂了。等到伯爵夫人像上课似的复述完了这些指示,她就催这两个男人快走,并且对她的丈夫反复说:
“快回来,最要紧的是快回来。”
“我用我的双座车带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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