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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聘-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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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子的人不留姓名,其实不用留姓名,从文风看,也能看出这是一个文人写的。文人就喜欢悲天悯人,甚至是无病呻吟。事实上,那天并没有多少大学生真的露宿街头,至少郑大宽就没有露宿街头。因为警察的工作并不彻底,或者是执行任务的警察同情大学生,所以故意网开一面。他们只是把大学生赶上街头,而并没有把他们抓起来;他们只是把十元店里面的铁架床拆走了,而没有把整个楼房拆掉。事实上,他们恐怕也没有权力把大学生们抓起来,更没有权力把八卦岭的房子拆了。既然如此,那么十元店就等于是还存在,因为深圳对内地大学生的需求还存在,深圳的就业市场还存在,大学生在深圳通过应聘获得工作和发展的机会还存在,而与此同时,政府在取缔十元店的同时又没有出台合乎管理要求的替代廉价住宿场所,所以,十元店存在的客观要求没有改变,既然客观要求没有改变,那么十元店肯定就会继续存在,而且必须继续存在,否则,造成的后果更加不利于“静畅宁”工程。
那天警察在捣毁十元店之后,绝大多数的大学生各奔东西,比如自己找廉价的小旅馆,找那些离人才大市场稍微远一点的暂时还没有被清理的十元店,还有一些干脆厚着脸皮给已经找到工作的同学打电话,甚至是给父母的同学或同学的父母打电话,请求暂时的留宿。但是,仍然有相当一部分大学生坚守在八卦岭,坚守在好又多量饭东面的小广场上,茫然地等待着什么。但到底等待着什么,他们并不知道。
至于郑大宽,他与这些大学生一样,一起坚守,一起等待。而没有选择给自己的女朋友娄丽琴打电话,也没有选择个自己的亲戚兼同学王哲宇打电话。其实他要给娄丽琴打电话非常方便,因为娄丽琴已经告诉郑大宽她有手机了,并且还告诉了郑大宽她的手机号码。当然,娄丽琴在告诉郑大宽的时候,没有说她的手机是老板给的,而是说是公司配的。其实说是公司配的也不能算错,因为王子塑胶厂是老板的独资企业,老板送的就等于是公司送的,至于“送”和“配”,要不是死劲钻牛角尖,还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大的区别。虽然从字面意义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从听觉效果上区别就蛮大,至少在郑大宽听起来区别就蛮大。比如当时,郑大宽听娄丽琴说公司给他配手机了,就丝毫没有异样的感觉,就觉得很正常。既然感觉很正常,那么就真的很正常。事实上,正常还是不正常不就是在于人们的感觉吗?
大学生们聚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不是好事。特别是当他们因为同一个原因聚集在一起,就更不是好事。果然,这时候就有人提议:到市政府门口静坐去。
提议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响应的声音不小。
“好,静坐去!”
“静坐去!”
“静坐去!”
郑大宽是做学生干部出身的,这时候他知道,如果冒出一个说话激烈的,在里面一煽动,这个人马上就会成为领袖,至少可以充当临时的领袖,而且,在这个临时领袖的带领下,这伙人没准就真的浩浩荡荡地向市政府进发。那么,就真的可能引发一场大的事件。
有那么一刻,郑大宽脑袋差点发热,他真想站在露天咖啡桌上,振臂一挥,说出一些过激的话,然后带领这些人向市政府进发。
但是他仅仅是想了,而没有真这么做,没有真这么做的原因是他并没有感到绝望。不要说没有感到长远的绝望,就是眼前的绝望,他也没有。因为,即便他不给娄丽琴打电话,他也有地方睡,比如去办公室睡。他比划过,如果把三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办公室就真的能睡觉,而且睡觉的条件还不一定比十元店差。
这么想着,他就突然想到了老板娘。老板娘在哪里?老板娘今天晚上睡在哪里?
郑大宽快速离开小广场,上楼,找老板娘。
上楼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用“找”,也不用他操心,老板娘正在打扫卫生收拾房间呢。
“你来的正好,省得我下去喊了,”老板娘说,“快去叫他们回来吧,没事了。今天晚上先将就着住一晚上地铺,我就不收钱了,明天就去旧货市场买床。”
郑大宽没想到老板娘这么乐观,在他看来天大的事情,怎么在老板娘看来根本就没事呢?但是郑大宽还是有些疑惑,问:这么多床,旧货市场一下子能提供那么多吗?
“你放心,”老板娘说,“你以为这些破床警察能把他们拉回派出所呀?”
“那拉到什么地方?”郑大宽问。在郑大宽看来,既然是被警察没收的东西,那么当然就只能是拉到派出所,如果不拉到派出所,那么就是拉到公安局。一样,反正派出所是公安局的派出机构。
“不管拉到什么地方,”老板娘说,“反正明天的归宿是旧货市场,最后的归宿还是回到各个十元店。”
老板娘说的胸有成竹,仿佛她经常经历这样的事情,所以把问题看的非常透。当人把一切都看的非常透了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问题的本质了,当一个人只描述问题的本质的时候,那么,他就基本上是哲学家了。
老板娘是哲学家?
幸亏郑大宽跑回广场上喊人,其实在郑大宽跑回广场上喊人的同时,其他十元店的老板或老板的代言人也都陆陆续续跑回小广场上叫人,否则,这些落难的大学生没准就真的向市政府进发了。所以,郑大宽后来想,真正维护深圳“静畅宁”的恰好还正是十元店的小老板,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地把大学生叫回到十元店,那么,这批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真的浩浩荡荡往深圳市政府一进发,深圳还能“静畅宁”吗?肯定不能。一进发,浩浩荡荡,肯定“静”不了;一进发,交通堵塞,肯定“畅”不了;一进发,人鼎沸腾,涛声震天,更“宁”不了。所以,还幸亏这些十元店的小老板,正是他们,把聚集在小广场的大学生们叫回了十元店,才避免了事态的发展,所以,正是他们维护了深圳的“静畅宁”。
既然老板或老板娘们已经把大学生们喊回十元店了,那么就没事了,并且,当这些老板或老板娘们明天再从旧货市场把那些被警察没收走的铁架床再买回来,重新安放好,一切又恢复原样了,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也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至少在老板娘眼里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老板娘都已经成哲学家了,看到的全是事情背后的本质,所以对事情的表象反而视而不见了。就像一个远视眼,看远的东西清楚,看近的东西反而不清楚一样。
老板娘是视而不见了,但是郑大宽必须视而见。郑大宽见到的是重新开始。具体地说就是重新住十元店,重新去三个人的小公司上班,然后一边上班,一边留意招聘信息,重新找机会去应聘。如果再去应聘,估计郑大宽不会那么艰难了,因为毕竟,他算是个有工作经验的人了。不但有工作经验,还有了应聘经验。不但有应聘经验,甚至还有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的心理经验。有了这些心理经验,他就可能像老板娘一样,对什么事情都能想得开。比如这个月开工资的时候,如果老板吕梁其实并没有给他一千多,而只给他八百,他不会感到意外,不但不会感到意外,而且还能想得开。比如王哲宇这个时候突然跑过来,告诉他,娄丽琴事实上已经变成老板的情人了,他也不会感到意外,不但不会感到意外,而且还能想得开。还比如当他失去娄丽琴之后,转而向付雅卿求爱,而付雅卿告诉他,做性伙伴可以,但是结婚不可能,因为我已经有老公和孩子了,郑大宽仍然不会感到意外。再比如今晚回去,老板娘又跟他喝酒,喝多了之后,老板娘提出跟她做爱,或者提出干脆跟他做情人,他也不会意外,不但不会意外,而且还马上就答应,因为,毕竟,跟老板娘做爱比梦遗要好,特别是在十元店,梦遗完了之后还不方便善后。
突然,郑大宽发觉自己已经是深圳人了。
什么是深圳人?当你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离奇古怪的事情见怪不怪的时候,你就是深圳人了,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深圳人。所谓真正意义上的深圳人,也就是本质上的深圳人,或者是哲学意义上的深圳人。按照这个观点,老板娘就是地道的深圳人。
想到这里,郑大宽就希望马上回到十元店,马上回十元店的目的当然是找老板娘。不过,找老板娘的目的不是急不可耐地要跟老板娘做爱,而是回答老板娘的一个问题。上次喝酒的时候,老板娘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人。当时老板娘这样说的时候,郑大宽并没有回答她,或者说是老板娘回答不了。但是,现在郑大宽可以非常准确而精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了。
老板娘是哪里人?深圳人呀!
这么想着,今天晚上就真的要跟老板娘喝酒了。老板娘都成真正的深圳人了,难道还不该喝酒庆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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