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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房客-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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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地从头说起吧!”验尸官极有耐心地说,“你看见他慌忙走掉时,头上戴着什么样的帽子?” 
  “只是顶黑色的帽子,”证人以不安的语气说。 
  “只是一顶黑帽子。那么外套呢?你有没有看到他穿哪一种外套呢?” 
  “他没穿外套。”她坚定地说:“我记得很清楚,他根本没穿外套!这点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外面那么冷,这种天气下,每个人都会穿件外套的。” 
  一位刚才在看报纸的陪审团员,显然没有完全听进她讲的话,突然举手站了起来。 
  “有问题吗?”验尸官转向这名陪审员。 
  “我想说明一点。这位证人,如果她就是丽兹·可儿的话,那么案发初期她曾说过,复仇者穿着外套,一件大的厚外套。我是从报纸看到的。” 
  “我从没说过这话!”这女子激动地说:“是一位《太阳晚报》的人要我这样说,以便他登在报上,这根本不是我自己的话。” 
  这些话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验尸官严肃地对这位已经坐下来的陪审员说: 
  “以后你要问问题的话,必须先透过陪审团主席,而且请等我询问证人告一段落之后才发问。” 
  刚才的这段插话——这项控告,显然让证人感到很不安。她开始自相矛盾起来:她看见匆忙离去的这位男子身材蛮高的——不,他很矮,很瘦——不,挺粗壮的,至于他手中有没有拿东西,又引起现场一番争论。 
  证人肯定地说她看见这人腋下夹着报纸。包装着的东西,从背后看来鼓鼓的。但事实证明她曾告诉第一位为她做笔录的警察,这人手中并没有携带任何东西,而且他还见到他的手臂上下摆动着。 
  丽兹·可儿突然又说,当他从窗下走过时还抬头看到了她——这倒是个新说词。 
  “他抬头看到你了?”验尸官重复道,“你在问话中并未提及。” 
  “因为我那时吓得半死,所以没说。” 
  “我们都晓得当时很暗,雾又大,如果你真的看到他的脸,请告诉我他的长相。” 
  验尸官随口说着,手也随意地摆在桌上。现在,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她说的话了。 
  “很黑,”她戏剧性地回答,“他的皮肤很黑,有点像黑人的肤色。” 
  又是一阵笑声,连陪审员也笑了。验尸官要丽兹·可儿坐下来。 
  现在轮到下一位证人说话了,大家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这位妇人年纪较大,看来很娴静,身着黑色衣裙,相当得体。她的丈夫在距离这巷子约一百码的大仓库做夜间守卫,通常在凌晨一点钟左右,她会给丈夫送些食物过去。这人经过她身旁时喘着气而且脚步很快,因为她很少在这时间碰到人,而且这人的神情、态度很不寻常,所以她特别注意到。 
  班丁太太聚精会神地听着,了解到官方公布的凶手外形大都是根据这位证人所言而来,而这些描述令爱伦觉得比较舒服些。 
  她说话时很平静而且带着自信,并提到他还携带着报纸包裹的东西。 
  “包裹很整齐,而且以细绳绑着。” 
  她心里想,像这样穿着体面的年轻人却带着这样的包裹很奇怪,所以她注意到这点,但是她也表示,虽然这已经是一条很熟的路了,但是当夜雾很浓,她自己也深怕迷路。 
  第三位妇人一上台就叹气连连,眼泪不断,显然与死者相识,台下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但是她所说的话对调查毫无帮助。她说这位朋友约汉娜·可贝,如果不喝酒,是位善良而且端庄的人。 
  验尸官对她以及下一位证人,也就是约汉娜·可贝的丈夫的问话都尽量简短。约汉娜的丈夫是个体面好看的男人,在克若登的一家公司当主管,由于工作繁忙,他有两年没见到妻子,半年没听到她的消息了。在她开始酗酒前,她一直是位好妻子、好母亲。 
  当被害人的父亲站上证人席,全场又经历了几分钟的伤心时刻;任何一个有血有泪的性情中人,听见被害人父亲说的话,都会为之黯然神伤。比起女婿,这位父亲显然知道女儿较多、较新的个人隐私,但同样的,完全无助于谋杀案的调查。 
  下一个证人是那晚为两位女士提供饮酒服务的酒保,他活泼自信地快步就位,但庭上却令这段发言草草了结,证人下台时表情沮丧而不自在。 
  接着发生了一件完全出乎大家意料之外、非常戏剧化的事情,各家晚报都大肆报导,但验尸官和陪审团却不怎么重视。 
  当七位证人都说完,整个程序暂告一段落时,一位坐在班丁太太旁边的男子低声说: 
  “他们现在要传甘特医生上来,过去三十年来,他一向参与重大谋杀案的调查工作,他会有些特别的事可说,我就是为了听他讲话才来的。” 
  在甘特医生刚要从验尸官旁边的座位站起来之时,群众起了一阵骚动,尤其是靠着矮木门站立的群众。这低矮木门是用来隔离法庭和通道的。 
  验尸官的书记官走向他,递上了一个信封。现场顿时一片沉默。验尸官困惑地打开信封看了看里面的便条纸,然后抬起头: 
  “布能先生,这位是布能先生吗?”他不太自信地再低头看了看纸条。“请上前来。” 
  观众之间一阵窃笑,验尸官皱了皱眉头。 
  一位穿着毛里外套、面色红润、蓄着白髭胡的老先生从群众中起立,走上证人台来。他衣着干净整齐,而且看来充满了自信。 
  “次序有些颠倒了。布能先生,你应该在程序进行之前将这张纸条传给我。”验尸宫接着对陪审员说:“这位先生告诉我,他有一些关系本案的重大消息要透露。” 
  “我一直保持沉默,把所知道的事情锁在心底。”布能先生以颤抖的声音做开场白,“因为我很怕媒体,我知道一旦我说了什么,即便是向警方说,结果可能是房屋被大群记者包围。我太太不能受任何惊吓,我担心这些事会把她给吓坏,所以不希望她读到这些报导。幸好,她有位训练有素的护士——” 
  验尸官尖刻地说: 
  “现在请你宣誓。” 
  他已经开始后悔让这荒谬的人上台说话。 
  布能先生庄严而有礼貌的宣誓着,这倒是前几个人所缺乏的态度。 
  “我要对陪审团说话。” 
  “你不可以做这种事,”验尸官打断他,“现在,请对着我说话,你在信中提到你知道谁是这桩——” 
  “复仇者。”布能先生立刻接道。 
  “——罪案的主谋。你还提到在他犯案的当晚,你遇见了他?” 
  “是的,”布能先生胸有成竹地说,“虽然我自己身体很好,”他环顾四周兴味盎然、全神贯注的法庭大众,“但我命中注定要和生病的人牵扯不清,我就只有生病的朋友。抱歉,得先把这些私事说明一下,才能解释为什么我半夜一点钟还要出门。” 
  又是一阵窃笑声,连陪审团都忍不住咧嘴笑了。证人继续严肃地说: 
  “我有个生病的朋友,应该说是在垂死边缘的朋友,现在他已经过世了。先生,在便条纸上写有我的住址,但现在我不要讲出来。你知道,当天我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丽池公园的一段时——确切说来,大约在泰伦王子区的中间——一个长相蛮奇特的人停下来向我搭讪。” 
  班丁太太两手交叉于胸前,一股致命的悚惧感袭来。她自言自语地说:“千万别昏倒,千万别昏倒,这事与我有何相干?”她拿出嗅盐,深深吸了一下。 
  “这个陌生人表情冷酷而憔悴,长相颇奇怪。他看起来受过相当的教育,像是个绅士。我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大声地自言自语着,事实上,他好像在念诗。我当时根本没有联想到复仇者,以为眼前这人是个脱逃的疯子。丽池公园,不用我说,是邻近最安静的地方。” 
  群众当中有个人突然大笑一声。 
  “先生,我请求你,”这位老绅士突然大声地说,“请你不要让别人也对我做出这种轻浮的举动。如果不是想到身为公民当尽的义务,我也不会到这里来。” 
  “我必须要求你不要偏离主题,”验尸官冷淡地说,“时间过得很快,我还得传唤另一位重要的证人。请你长话短说,为什么会认为这位陌生人是——”自从程序进行到现在,他第一次吃力地念出这名宇:“复仇者?” 
  布能先生忙说: 
  “我正要说呢!请再忍耐一下。那晚雾很浓,但还没有稍晚那么浓。我和那人正好擦身而过,他本来正大声地自言自语,此时突然转身向着我,这令我感到很奇怪而且不舒服,尤其他脸上的表情很狂乱。我尽可能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今晚雾很浓,先生。’他回答:‘是呀!是的。今晚雾很浓,很适合从事黑暗而有益的行动。’这个句子非常奇怪——‘黑暗而有益的行动。’”他期待地看着验尸官。 
  “哦,布能先生,这就是你要说的?你有没有看见他走向哪个方向,譬如说国三角的方向?” 
  “没有。”布能先生摇着头。“我得诚实地说并没有看见。他和我并列走了一段路后,过了马路就消失在雾中。” 
  “可以了。”验尸官和善地说:“谢谢你来此告诉我们你认为这么重要的消息。” 
  布能先生行了一个有趣而老式的鞠躬,下面的人又是一阵窃笑。 
  在他走下台的时候,还看了验尸官一眼,张开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他人则窃窃私语着,但是班丁太太清楚地听见他说: 
  “先生!我忘了说一件事,这点很重要。那人左手提了个袋子,是一个浅色的皮袋,大约这么大,里面可能藏着一把长柄刀。” 
  班丁太太看了看记者席,她突然想起,她曾告诉班丁关于史劳斯先生的皮袋不见的事。幸亏没有记者写下布能先生这最后一句话,他们都没听见,这倒令她松了一口气。 
  此时,最后这位证人又举手要求发言,大家又沉默了一会。 
  “还有一句话,”他颤抖着说:“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位子坐,我看证人席上还有空位。” 
  未等许可,他已经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班丁太太抬头吃惊地看着他。她的巡官朋友弯腰对她说: 
  “或许你该走了,我想你还是不要听医生作证,听了会让人很难过。而且验尸报告一结束会很拥挤,现在我可以送你悄悄离开。” 
  她起身,放下帽边的薄纱,遮住她苍白的脸,顺从地随他走出去。 
  走下石阶,她来到了宽敞的楼下,这里现在空无一人。 
  “你可以走后门,我想你累了,回家喝杯茶吧!” 
  “不知道要怎么谢你!”她的眼眶含着泪水,真是百感交集,“你真是太好了!” 
  “这不算什么,”他难为情地说,“我想你经历了一段相当痛苦的时间。” 
  “他们会再找那位老先生谈话吗?”她低声问,以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天啊!不会了!这人简直疯了。我们对这种人感到不胜其烦,而且他们通常都有个滑稽的名字。他们一生忙着工作,到了六十岁便退休,整天闲着没事做。这样的人在伦敦可找到上百个,晚上走出去随便都会撞到一些。” 
  “那么你不认为他说的话有任何价值了?”她问。 
  “刚刚那个老先生?天啊!当然不认为。”他好意地笑了。“若不是时间不吻合,我倒认为第二个证人真见到了凶嫌。但是,甘特医生肯定被害人被发现时已经死亡数小时了,另两位医生也持相同的看法。他们必须这样说,否则谁相信他们?如果时间许可,我会再告诉你一个因甘特医生的误判而使嫌犯脱逃的案例。那事我们都知道是谁干的,但是根据甘特医生研判的时间,这家伙却能提出不在场证明!” 

  
  

 
20



  由于验尸侦讯准时开始,班丁太太出来时,时间还不算太晚,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前往依苓区了,她觉得筋疲力竭,脑中一片空白。 
  她慢慢踱步走着,仿佛自己已是个很老的老女人,正无精打采地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她觉得呼吸新鲜空气比坐火车好多了,虽然这会延迟回家的时间。现在,她有点害怕回家,因为一回到家,她得编一套合理的情节以符合看医生的过程,还有医生对她说的话。 
  和许多其他同阶层的人一样,班丁很关心别人的病况,尤其他自己是那么的健康。如果爱伦役告诉他医生所说的每句话,班丁会觉得受到伤害。 
  她沿路走着,似乎每个转角处都有人在贩卖下午的报纸给欲一睹为快的读者。 
  “复仇者验尸侦讯!”他们叫卖着。“最新的证据!” 
  人行道上铺了一排报纸,她停下脚步看了看。“揭开验尸侦讯,什么是复仇者的庐山真面目?”还有其他一些讽刺性的标题:“复仇者验尸侦讯,你认识他吗?” 
  这些斗大的字和标题令班丁太太极为不悦,这辈子从没这么不舒服过,她转身走进一家酒馆,花了两便士买了杯冷水喝。 
  走在亮着街灯的路上,她心思所系,并不是刚才的验尸侦讯,也不是复仇者,而是那些被害人。 
  她仿佛看见两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太平间,似乎也看见了第三具,虽然它仍是冰冷僵硬,但总比前两具稍微温暖些,因为昨天这个时候,那个被害人还好端端地活着,就像报载她友人所说的,她还显得特别地高兴开朗呢! 
  在这之前,班丁太太的脑中从来不曾有受害者的影像,如今,这些人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不知道这鲜活的恐怖感,是否会加深那原本已日夜盘据她心灵的恐惧。 
  快到家了,远远看见这房子,她的精神突然轻松了起来,这土褐色、窄小的房子被其他类似的房子所保护,似乎能够深深隐藏住所有的秘密。 
  有好一会儿,复仇者的被害人从她脑海中消失。她不再想这事,只惦记着班丁和史劳斯先生,不知道她外出时发生了什么事?房客有没有摇铃,如果有,班丁是如何应付他的?当他见到班丁时又有什么反应? 
  她慢慢地踱步走着,内心汹涌着回家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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