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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的妖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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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不花哨不平板,面料或丝或棉或毛,都朴实纯粹而高贵。她举手投足都恰到位置,不小气不张扬,都是底气十足的体现。她声音柔和体贴,不命令不强制,语到之处却让人无法拒绝。她到底没来医院,让庄好的心平白乱了好几天,无从落地,像投石下井,没落底前,那一碰撞声就悬乎乎地牵着你的心。庄好也搞不懂自己意欲如何,有时候她跟崔嫣一样,想大喊一声:让事情发生吧;有时候又想:这样就好,她没出现值得我感激。    
    果然没有找到他的银色捷达,也没有任何有关的情节出现,故事毕竟是故事,生活也毕竟是生活,这样的发展又何尝不是庄好的设想。天色渐暗,小区里一盏盏灯亮了起来,明的暗的暧昧的,黄的白的彩色的,数秒钟一般纷纷暗示。她消失两个小时已是极限,也该回家了。从现在开始我应该满身轻松、无比豁达,跟大家一样嬉笑怒骂,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发生什么了?一场车祸保存下两个不能交汇的灵魂,却将葬送还在胚胎的罪恶。庄好做了个深呼吸,一口长气吐出就有了点饥饿的感觉,便以为真的身轻如燕。    
    这时候前面路口拐出一辆车,两束强烈的灯光晃过她的身体,直射她的眼睛。她看不清牌照、车型甚至颜色,但是她的心脏还是在短时间内狂跳起来。她用手半遮住眼睛,努力辨别驾驶座上的人。但是不等她看清楚,它就飞驰而过,毫无减速的意思。庄好没有回头继续观望,也不猜测它是否会在不远处停下。她做了第二个深呼吸,并想,小翘若知道大概会痛恨自己贼心不死吧。


第二章林小翘的一天

    林小翘从始至终没可能达成任何设想,毕竟庄好对这两小时消失根本缄口不谈。    
    小翘此时正睡在返回上海的列车上铺,昏暗的车厢一静下来就显得格外颠簸,臭鞋袜味、厕所味无孔不钻,她只好悄声爬下。还记得刘迈拿着车票半笑不笑,你飞机来,硬座归,知道的说你买不到票,不知道的还寻思你北京遭劫呢。其实一个人对抗艰苦环境的能力就好比一块香橡皮,常用,清除力持久;不用,放着放着气味锐减不说,还胶化变质,一蹭反而花一片。当初跟民工一齐挤车回家的学生们,时隔几年自然变化不小。林小翘十分担心补不到卧铺票,车才开她就挤向列车长室,一个车厢,两个车厢……她被撞得几次趔趄,后来她甚至变气为笑。列车长被几圈乘客团团包围,林小翘想,只要奋力冲过这一关就算成功。当她手擒车票突出重围的时候,形象很差,外加表情诡异。小资是什么?是吧台上一杯淡淡的酒,还是窗下慵懒的阳光?这个时刻补到一张卧铺票就堪称绝对小资。    
    林小翘面对窗外一片黑暗坐了半夜,除去鼻子,她的五官都不够灵敏,可面对这滚滚而来的味道,她只恨怎么就灵在鼻子。所以她吃不下东西,只一个劲地喝水。想起一个上海女作家很爱写的一句话——喝大量的白水。她笑了,连喝水都小资满怀的,也就是上海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列车终于停靠在上海站台。林小翘很少有机会面对这个城市真正的清晨,尤其能呼吸到沉淀过一夜的空气,她的步伐也轻快起来。    
    不用上班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彻头彻尾地放松。林小翘把自己丢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正好是平日上班时间,她打开电视开始新的一天。音乐台正在重播娱乐新闻,那些美的、丑的、另类的人,那些无外乎谁在恋爱、谁在拍戏、谁在义卖的炒作,那些已经过时或者新冒尖的偶像,不管是不是呕吐的对象,他们都从高于,到持平,到残酷地低于她的年龄,林小翘确实觉得自己老了。美容院的小姐不知抹了什么,自我感觉良好地满脸放光,她们屡次力劝林小翘加强补水,说这并非皱纹,是缺水。林小翘明白,这都是岁月的小细纹,我要阻止它,阻止它,可我拿什么阻止它?    
    主持人说起话来表情丰富,一颦一笑一挑眉一手势都给屏幕增添躁乱。林小翘干脆拎出几件换洗衣服,泡在盆里搬到客厅,打肥皂仔细地揉了起来。家务就如浮灰,抹过还有,层出不穷,如果常不清除就会越积越厚,直到无法弥补的地步。林小翘当然不会放纵到慵懒的程度,有时候她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手上不紧不慢地忙,眼前不多不少地看,脑里不连不贯地转,是轻松而容易产生新奇念头的时间。主持人提到刘若英,她就停下了手中的活,记得别人说她跟刘若英某张专集封套上的照片有那么点像,其实好感并不需要多,只那么一点点因素就足够产生。刘若英的歌曲其实平常,不飘逸不前卫也不各色,不过一首《为爱痴狂》唱出的那股不羁就足够代表她一生成就了,林小翘固执地认定。三十岁女人——在自己几岁时候,林小翘礼貌地叫她们阿姨;十几岁了,仍然把她们当作怀抱宝宝的老女人看待;直到大学毕业的当儿,还感叹过三十岁的衰败。眼前这个三十岁女人,她面对镜头举止从容,内蕴底气都从举手投足间缓缓流淌,那像开到浓郁处的花香,那是品到极致处的茶醇。这也许就是成熟而不老的度,而掌握这个度却并非易事,多少三十岁的人不是老了相貌就是老了心。时光如梭,一步步迈向这个年龄,当它终于残酷地到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林小翘总是想着想着就备受折磨,备感紧迫。    
    林小翘三下两下洗干净衣服,手已被泡出了褶子。她非常怜惜自己的手,高中毕业时,它是双可以做首饰、护手霜等等手部广告的美手,七八年的独立生活后,它依然清瘦白皙,却已被刻上不少细微的遗憾。边抹手霜,她边打开电脑,如果说她的世界是一张纸,那么寝食生活的背面就是她的网络生活。    
    跟许多人一样,林小翘上网浏览、聊天;不同的是,她还在网上写作。她化名烟过无痕,写些小女人的爱恨情愁,可是她最热衷的还是以男性视角来写故事。女人生性多敏感善猜疑,小翘尤甚,她在故事里假装迷糊、虚晃、讨好、卖贫、怕责任和表现大男子主义,塑造了一个又一个她心目中的男人,他们没有原则上的是与非,不过各自拥有人性上的缺憾。男人这样,女人亦然。于是,女性心中的男性灵魂就在一个个字上立体起来。她喜欢在小说中气愤时说KAO,粗鲁时说CAO,那是她平日里根本不可能说出口,出口也无助豁达或幽默。她还乐于描写男性瞬间的心灵闪烁,那些虚饰脆弱,刻意自尊,自欺放纵,无奈隐忍。互联网上大有误将作者认作男性的人,甚至连着作者和角色一块骂,他们一激动就大贴帖子,骂得越投入小翘越是窃喜,这仿佛芥末,虽然刺鼻但是味美,很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她没想好今天该写点什么,很多时候她骑驴找马,写着才逐渐明确主题。跟刘迈说的一个理,吃吧,吃着吃着,嘿,胃口来了!他那一口中气十足的北京腔,配上他不遮不掩的笑容,林小翘想象起来真真切切的,笑纹淡淡地爬上了她的嘴角。他不在线上,ICQ名单都显得格外空寂。她上下一圈巡视,实在找不出可以说话的人。窗外飞过一群鸽子,在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哨般尖锐的叫声也随着弧线悠远而去,留下令人幻想的空洞感。    
    写不出新文,她又想到了旧作。那是一篇记录自己大学生活的长篇小说,写作的初衷无非为了缅怀,哪承想写到一发不可收拾,洋洋洒洒就是二十万字。她花十天时间把全文连载在文学网站上,一时间被不少陌生人围绕,他们一天天跟了读了等了感慨了,有人仅淡淡地感谢自己把他带回大学记忆,他哭了。小翘想:这就足够了。这个时候她收到一个北京书商发来的电子邮件,说希望合作出版。林小翘的心就此挂在了这里,在北京的日子她忙乎在庄好和刘迈两端,甚至没抽空跑到石景山探望这个未曾谋面的书商。今天她忽然很想知道书的进展,她拿起电话,又放下。对方那个女编辑实在出言不善,一股冲鼻的北京腔扑面而来,凌厉之时让人不敢言语。林小翘执笔列出几条询问要点,这才算踏实地拨通了她的电话。    
    知道您非常忙,还是希望了解您修改的进展。不知……    
    三分之一吧。    
    还是……三分之一吗?记得两个礼拜前您也就已经看到那里……    
    谁告诉你的?谁呀?你自己想想,我怎么可能几天就读完三分之一,文章的毛病多了去了,我这紧赶慢赶也没少费力。    
    可是,上次的确是您说的。林小翘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上次,而是这次。    
    不可能!对方一字一字地往外蹦,强硬得让人尴尬。另外,我倒是想问问你打电话去出版社查什么?如果你不相信这个选题,不相信我们的信誉度,书可以不做嘛。    
    并非您想象那样。被人点破的感觉实在不妙,林小翘的确给出版社去过电话,她不希望毫无把握地把自己第一本书交给缺乏信誉度的书商。那是去北京的前两天,出版社的言词模棱两可,让人难免怀疑其中微妙关系。我只不过想了解这个选题的市场进程安排,请您别多心。    
    别多心?没有谁比你们上海小姑娘多心!告诉你,我们公司并未因为你是新人就提出额外要求,比如让你包销多少,这已经够体谅你了。你现在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过去,极大地损坏了我们公司的名誉,你知道吗你!    
    我没有,对不起。我只打过一个电话。林小翘委屈还有些羞愧地急于争辩,声音中也带了点哭腔,正在她搜肠刮肚准备理由替自己辩白的时候,对方咔哒一声收了线。林小翘在眼圈里转了又转的泪终于被震出眼眶,热乎乎地淌过嘴角,再径直砸上幻作书形的那个肥皂泡。它啪地一碎,她觉得被迸了满脸小水珠,她用手背狠狠蹭去这些多余的水,站起身想做点什么,不料更多的泪涌了上来,她索性趴在床上哭出了声,哭着哭着她又忽然想起厨房亮不起来的灯泡,就决定出去转转。    
    照在她身上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阳光,林小翘在前四十分钟里非常仔细地洗了一个澡,后二十分钟费力地找了套衣服,还淡淡地描了眉。为何街上总昂首走过那么多漂亮女子,而自己的衣橱里却总缺这个季节的衣服?她从影子里看见自己头发的小卷,蓬蓬松松的显得头有点大,身子也就对比得细瘦起来,这让她沉重的心稍许轻盈。她终于对身旁的落地橱窗咧嘴一笑,笑得勉强却还是好看的。    
    波波两声,林小翘一哆嗦,双目定在身旁一辆鲜红的跑车上。她对车子不在行,甚至看不懂品牌,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她对不菲价格的判断。城市里少见这类车型,除去颜色,光单排车座就显出格外不实用的奢靡,车身不大,过矮过扁,大方娇贵且直逼傲慢,那是一种脱离小康的炫耀,那是一种夸张膨胀的清高。林小翘觉得自己的评论十分好笑,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味道。    
    又是波波两声。向前望去,五六米外站着三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手捏什么似漫不经心地指着跑车,他黑T恤黑仔裤,表情似笑非笑。或许他在炫耀他的资本,或者闲着无聊一个动作而已,小翘想:还是归于后类吧。她一步步向他们走近,又错身而过,神情便有点恍惚。不记得多少年以前,她曾梦想找到这样一个男友,年轻帅气,出类拔萃,开着跑车带她逛世界……那是多久以前的梦想啊,而如今她只想找个踏实努力的男朋友,可以对他撒娇;可以存够首期的钱,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出本书,让周围人羡慕地夸她几句,尽管他们过得都比自己好……就这么些吧。    
    不过现在,她只想买一个灯泡。


第三章楼上楼下

    换作其他故事,情节应该这样继续铺展开:林小翘手持灯泡晃悠回家,走廊光线昏暗,她不经意抬头看见门前一个男子和放在地上的一个大旅行包。他不偏不倚正中下怀,刘迈是也。他们默默对视三分钟,才渐渐露出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她尖叫着向他敞开的怀抱冲去,幸福得几欲昏厥过去。    
    可惜这类梦境情节很少出现在林小翘的生活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段磨唧耗神的拉锯战。他们仍然用手机短信、ICQ网上聊天,左右上下扯些没边的话题,偶尔提及距离的敏感话题还会轻松跳过,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回避想念;由于离公司近,她每天打车上下班,看见那些古代的红墙碧瓦,忽然发觉看了这许多年,它们根深蒂固什么都没改变;她朝九晚六,在公司为一些琐事操心,没有开始没有结束的架势,大家对她客气,她也对每个人报以微笑,体贴、俏皮、有涵养,秘书即便在这样一个跨国企业里,也跟花瓶无异。所谓拉锯战,无非你一言我一语,探探虚实、摸摸底细、不冲动挑明亦不完全回避,一场折磨别人折磨自己的斗争。待到这股阴力作用距开两人之间的隔阂,故事也就发生了。    
    在这个城市每个角落每秒钟,有多少一见钟情和一夜情在发生?刘迈问。    
    你指一见钟情还是一夜情?    
    都问。    
    都不多,也不会少。你觉得我们属于那类?林小翘心中惴惴。    
    两类的中和。很久后他回答。    
    那么他们如何处理一见钟情和一夜情?    
    他们?不是每个一见钟情的人都有机会再次相遇,也许仅是平常路人,如《爱情麻辣烫》中的徐静蕾和邵兵,所以一旦再次遇见,怎能容忍烂在记忆里,他们一定会轰轰烈烈地投入相爱;一夜情不存在前因后果,他们或许只想给自己一个放纵的机会,原因看起来单纯,行动却显得绝不单纯。一夜之后他们仍是路人,其中滋味却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    
    那么,我们呢?    
    我们跟他们一样,也不一样。    
    怎么讲?林小翘手下键盘咔咔作响,在清凉的深夜里格外寂寞。一样在于我们都存在人性的弱点,看似不在意心中反而蠢蠢欲动,企图忘记又缺乏足够定力,企图冲动一把却担不起责任。为此,我们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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