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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走长征山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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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有个细节,说红军中有个神炮手叫赵章成,曾在法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但我翻阅《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帅名录》,上面清楚记载:赵章成,河南洛阳人,1905年生。一战结束是1918年,13岁不到的赵怎么可能去法国打仗?虽说一战时有华工在法国前线服务,但只做夫役,不做士兵。事实上,赵是原国民党二十六路军迫击炮手,1931年,二十六路军在赵博生、董振堂领导下举行宁都起义,赵随部队加入红军。“赵在相当时期内仍保持着佛教信仰:不愿杀生,所以作战开炮前总要祷告一番,说自己是奉命开炮,冤魂不要来找他。他这个习惯直到长征结束后才放弃。”周万龙说。尽管赵没文化,但在西北军严格的旧式军棍训练下,他练就了无人能及的迫击炮操作技术,被人誉为“神炮”。在大渡河边,他只有4发炮弹,却摧毁了3个机枪火力点。赵建国后担任过炮兵副司令员。    
    红军中另一个传奇人物是孙继先。当年强渡大渡河的十七勇士都是由他亲自挑选的。长征结束后,孙先后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1955年授中将军衔,曾任山西省军分区副司令员、酒泉卫星航天城第一任司令员。孙的传奇之处在于,他从1931年参加宁都暴动,到20世纪50年代抗美援朝结束,从班长排长直至担任二十二军军长,身经百战,竟毫发无伤。在湘江血战中,他手中的大刀砍卷了刃,刺刀捅弯了,究竟打死了多少敌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身上没受一点伤。他认为这是早年学过的一身武艺帮了大忙。也许人们只知道上将许世友是少林出身,并不知道中将孙继先也是武林高手。孙12岁到河南商丘习武,专攻《杨家枪谱》,学成后打遍三里五乡无敌手。参加红军后,孙的武艺得到最大发挥。    
    1990年孙将军去世。他生前遗嘱:骨灰撒进大渡河。当年5月25日,其子孙东林护送父亲骨灰抵达安顺场,当天万人空巷,人们目送英雄营长的骨灰纷纷扬扬撒入滚滚波涛,与战友的英灵永远融会……    
    四    
    周万龙在石棉搞了多年地方史研究。他认为安顺场一带曾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茶是高原牧民不可或缺的饮料,因为他们食肉多,少蔬菜,必须靠茶来解。马是中央王朝加强军事防务的必备军需。所以,川藏间的茶马贸易,对汉藏双方都是极为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双方的生存贸易”。    
    茶马古道形成于两千多年前,元明清三代虽不再仰仗川边供应战马,但边茶贸易却成了控制西南诸族最重要的手段。明太祖朱元璋之婿,就因私贩边茶被凌迟处死,可见历代中央政府对茶马贸易的重视。“茶马古道的南路经雅安、荥经翻大相岭来到安顺场,这里是藏彝汉的交汇处,往南是彝区,往西是藏区,作为汉人的西部边疆,当年的茶马贸易在这里是很繁荣的。安顺场的历史比石棉县久远得多。石棉是解放后才设的建制,安顺场几百年来早就为行商徙族所熟知。石达开、毛泽东都知道这是一条古道,否则他们不会贸然选择这里,而且他们都清楚,从这条路再往西走对汉人是不利的。”    
    确实,这条路再往西,千百年来行走的只有做茶马生意的商人与马帮,他们向西穿越整个西藏中南部,然后去到南亚甚至西亚诸国。因此,学术界认为茶马古道是古代中国对外交流的第五条国际通道(其他四条为海上之道、西域之道、南方丝绸之道、唐蕃古道)。抗日战争期间,当滇缅公路被切断,驼峰航线还没开辟前,它成为中国惟一的对外交通线。所以,这一线的文化积淀是厚重的。    
    大致说来,茶马古道的主要线路有两条:一条是从云南的普洱茶原产地(今西双版纳、思茅等)出发,经大理、丽江、中甸、奔子栏、德钦到西藏的左贡、邦达、察隅和拉萨,再经江孜、亚东分别到缅甸、尼泊尔、印度;一条是从四川的雅安出发,经石棉、泸定、康定、理塘、巴塘、昌都到拉萨,再到尼泊尔、印度,或经阿里西行至克什米尔。    
    进石棉前,我以为这里是浑沌未开的穷乡僻壤,没想到它竟是“大渡河畔的明珠之城”。这是一位中央领导人日前视察石棉后送给它的桂冠,石棉当之无愧。走进石棉,城不大,但街道宽阔,房屋整齐,临河的大道修得大气,除茂密的行道树外,民居的门前窗下还盛开着鲜红的三角梅。    
    石棉幅员2678平方公里,人口11。6万,辖1镇16乡,治安状况非常好。据周万龙介绍,去年省综治委领导到石棉考察,他不听汇报,而是睡一觉后于半夜2点上街察看,见有下夜班的年轻女孩独自回家,“这不就是最好的汇报吗?”而社会治安得益于经济的发展。石棉近年实施“以山育林、以林养水、以水发电、以电兴工、以工富县”的发展战略,去年实现国内生产总值14。68亿元,人均生产总值11487元,居四川省前列,农民人均纯收入3000元。    
    在我前往安顺场和孟获城采访途中,见石棉境内大渡河支流上水电站密布,“大概有200多座,”周万龙介绍,“石棉的最终目标是发展到600万千瓦。过不了几年,我们这里还将发生巨变!”    
    关于大渡河梯级开发水电站问题,曾在国内引起强烈争论。环保专家持坚决反对的意见,地方政府却大多将水电开发作为当地经济的重要支柱。非但石棉,整个川西高原,只要有水的地方,没有不建电站的,这是我在其后的采访调查中发现的。水电的影响和成果,谁能给出结论?


第一章 大渡河谷磨西古镇(1)

    历史之魅——“有精神就会有奇迹!”    
    1935年5月25日,红一军团在安顺场强渡大渡河成功后,蒋介石急调川军2个旅增援泸定桥。安顺场的小船很难使中央红军3万人马迅速渡过(全军渡过需要一个月)。军委决定:红一军团第一师及干部团由刘伯承、聂荣臻率领从安顺场继续渡河,沿大渡河右岸北上,主力则由安顺场沿大渡河左岸北上,两路夹河而进,火速夺占泸定桥。主力先遣部队红一军团二师四团于27日出发,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全团以高昂斗志两天内飞行军320里,于29日再创红军战史上辉煌诗篇:22勇士飞夺泸定桥。    
    古镇磨西是红军主力必经之地,位于泸定县西南部“蜀山之王” 贡嘎山主峰东坡,现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海螺沟的门户。磨西是当年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从这儿往西可抵达拉萨和尼泊尔。镇旁的摩岗岭上还遗存营盘大道,是清军入藏征剿准噶尔部和廓尔喀入侵的行军大路,至今仍可通行。这条路也是明代茶马古道(黎碉道)的主道,它由雅安经荥经,逾大相岭至黎州(汉源),经泸定沈村到磨西,再越雅加埂至打箭炉。1935年5月28日,杨成武的红四团就是经这条路飞赴泸定桥的。29日晚,连续行军三天的毛泽东夜宿磨西天主教堂神甫房。当晚10时许,毛泽东召集朱德、周恩来、王稼祥、张闻天、秦邦宪、陈云及邓小平开会,史称“磨西会议”。会议决定:红军不去康定,因兵源、粮食得不到补充;通知部队有序通过泸定桥;拟派陈云出川,到上海恢复党组织,并去苏联向共产国际汇报中国革命情况。    
    1935年5月28日至6月3日,2万多红军将士冒雨经过磨西,浩浩荡荡向泸定挺进。    
    斯时,磨西的藏羌汉各族约2000余人。70年后达到7000人。    
    磨西轶事:人是要有点精神的    
    上路了。    
    从石棉至泸定约110公里,沿途经两沙河、得妥、田湾、加郡、磨西、冷碛等村镇。这一线,是大雪山和邛崃山夹峙形成的峡谷奇观。5月的大渡河在脚下浑浊着。公路高走低伏,蜿蜒向北。河西岸的大雪山在光影中变幻着山势,云雾破处,隐隐有雪峰飞快闪过。正是大渡河涨水季节,水流击打在青黢黢的崖石上,吼声震人耳鼓。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洒在闪过车窗的树叶上,在我眼前织成一幕幕明晃晃的光帘。    
    从地图上看,大渡河以东是邛崃山,以西是大雪山。我行驶在峡谷,仿佛置身于长卷的高山画廓中:山岭、河水、田园、绿树、民居,千百年过去了,除上世纪50年代修筑的公路外,一条条镶嵌在陡峭岩隙间的羊肠小道,仍是终年居住在巍峨高山上的人们的主要通道。作为藏彝大走廊,彝人在这一带已经停止了北进步伐;作为横断山系的主要山峰,南北延伸400多公里的大雪山,在这里构成重要的地理分界线,隔着大渡河峡谷,两边的地貌、气候、农业和民族都有很大差别,是川西“关内”和“关外”的分界线。泸定以北的大渡河上游,则是神秘的康巴、嘉绒藏区。    
    当年中央红军主力就是沿大雪山边缘取道磨西前往泸定桥的。    
    我没想通的是,河对岸是高耸入云的大山,杨成武的红四团怎么可能两天内行军320里。北行约80公里后,一座大铁桥横跨大渡河上。桥对岸即磨西古镇。过桥,来到一个三岔路口,水泥路面在阳光下白得耀眼。我拦住一骑摩托的黑脸汉子问路,回答说磨西就在上面。问“上面”有多远。答17公里。这17公里路面相当好,将车窗全部打开,凉风沁人心脾。路边玛尼石上涂着藏文符号,看不懂,却知已进入藏区。    
    虽是藏区,“磨西”这个词并非藏语而是古羌语,意为“宝地”。可以想见,这里当年应是藏羌杂居之地。磨西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天蓝,蓝得像倒悬的海。强烈的阳光洒到脸上,竟无热气。这儿海拔不算高,约一千六七百米,但由于离贡嘎山不远,雪峰的冷气顺山吹来,磨西便终年无暑。隔着镇后山脊,贡嘎雪峰似近在眼前,7556米的主峰周围林立着140多座海拔五六千米的冰峰,形成群峰簇拥、雪山相接的宏伟景象。正午,群峰肃穆站立,我眼前的蜀山之王犹如巨型的金字塔,银白的积雪与深蓝色山体构成强烈反差,峰顶的王冠辉映着一层层光晕。久久凝视,山与人仿佛有了神喻。    
    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第一章 大渡河谷磨西古镇(2)

    长约 60公里的贡嘎山是横断山系的高峰集中区,因此它很早就引起人们的注意。1878年,奥地利人劳策最先进入山区考察。上世纪30年代初,以云南丽江和香格里拉闻名世界的美国人约瑟夫•;洛克(Joseph F。Rock),竟将贡嘎山主峰的高度与全世界开了一个大玩笑:他测量的结果是海拔9500米!洛克先生还把青海的阿尼玛卿山测量为世界第一高峰。瑞士地理学家洛克•;海姆曾进山考察,测量的结果为7590米,与今天的误差仅三四十米。    
    前中国登山队队长王勇峰说,攀登贡嘎是一个绝对的死亡游戏。贡嘎山从1935年起至今,只有27人登顶,但同时有20余人遇难。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从1921年到目前为止,已有800多人登项。    
    攀贡嘎之难,可见一斑。    
    当年红军主力从贡嘎山东坡边缘走过时,皑皑雪峰引起他们注意了吗?我想,至少毛泽东注意到了。    
    有意思的还在于,就在1935年5月,美国登山队首次成功登顶贡嘎山。我不知当时登顶的3名美国人,站在峰顶70平方米的平台上,是否知道几十公里外,一支从江西开过来的队伍正从他们身边经过?    
    磨西古镇上的天主教堂建于1892年,早年的神甫来自意大利。神甫的座房(居室)建于1922年,毛泽东过磨西时曾在此歇宿。教堂的十字架远远就能看到。我来到座房前,上面挂一木牌,书“毛主席旧居”。几位老汉正坐在门前闲聊着,似唐诗意境中的“闲坐说玄宗”。听说我是记者,其中一位瘦小老汉起身热情地说:“记者嘛,就不收门票啰。来,我带你们参观去。”座房为两层,砖木结构,上层置毛泽东居室、会议室,有旧物马灯、草鞋、军被和绑腿等。“这绑腿就是毛主席留下的。”瘦老汉肯定地说。    
    我想笑。    
    老汉叫岳天明,79岁,磨西人。太阳虽大,他仍然戴一顶棉帽;牙已缺,说话有点走风,但70年前的事他还记得,“红军从我家门前过了七天七夜,说的话我听不懂,现在想来应该是湖南话或江西话”。老汉不讳言他是天主教徒。他说镇上现在还有教徒三四百人,最多时上千人。“占了原先镇上人口的一半多。他们都见过红军,有的还和毛主席摆过龙门阵。现在大多过世了。”老汉进过教会学校,识文墨,“老实说,我对红军过磨西的事有些研究。他们是红一方面军嘛,大部队没在镇上歇,穿街而过,小部队住过,是毛主席和中央机关的警卫部队,大约3个连,纪律好得很,唱歌、写标语、帮老百姓做事,这些是我亲眼见到的。”    
    “你对红军还有什么印象?”我问。    
    “都是些高大健壮的人,”老汉想了想说,“背步枪,每人4颗手榴弹,还有子弹带和干粮,不轻哟,但他们走得很精神。”老人突然怔怔地看着我,说:“对了,红军就像你这么高大,身强力壮的样子。”我大笑:“不会吧,红军行军打仗走了上万里,哪有我这么胖?”老汉也笑:“可能没你这么胖,但大多数有你这么高!”    
    在70年前的少年岳天明眼里,那些神勇的战士应该是高大而精神的。    
    在我采访岳天明时,另一个胖胖的老汉坐在旁边一直没开腔。当我向岳天明请教:“我从石棉过来,一路上全是海拔三四千米高的大山。当年杨成武的红四团,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大山上一昼夜行军240里?”    
    岳还未及回答,胖老汉就把话接了过去,“怎么不可能?军令如山倒,人憋一口气!要是没人逼你,这样的山莫说一天240里,就是24里都走不下来。所以,毛主席说得好:人是要有点精神的。有了精神,就能有奇迹。我就曾一天强行军200多里!”    
    我眼睛一亮:您老当过红军?    
    胖老汉一笑:“没有。我当过解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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