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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与印象-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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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旋转,不停地旋转,让裙子飞起来。那年我可能九岁。如果我九岁,珊珊就是十岁。    
    又是“吱呀”一声,小恒家的屋门开了一条缝,小恒蹑手蹑脚地钻出来。    
    “有蜻蜓吗?”    
    “多着呢!”    
    小恒屁也不懂,光知道蜻蜓,他甚至都没注意珊珊在干嘛。    
    “都什么呀?”小恒一味地往树上看。    
    “至少有一只‘老膏药’!”    
    “是吗?”    
    小恒又钻回屋里,出来时得意地举着一小团面筋。于是我们就去捉蜻蜓了。一根竹杆,顶端放上那团面筋,竹杆慢慢升上去,对准“老膏药”,接近它时要快要准,要一下子把它粘住。然而可惜,“老膏药”聪明透顶,珊珊跳得如火如荼它且不醒,我的手稍稍一抖它就知道,立刻飞得无影无踪。珊珊幸灾乐祸。珊珊让我们滚开。    
    “要不看你就滚一边儿去,到时候我还得上台哪,是正式演出。”    
    她说的是“你”,不是“你们”,这话听来怎么让我飘飘然有些欣慰呢?不过我们不走,这地方又不单是你家的!那天也怪,老海棠树上的蜻蜓特别多。珊珊只好自己走开。珊珊到大门洞里去跳,把院门关上。我偶尔朝那儿望一眼,门洞里幽幽暗暗,看不清珊珊高兴还是生气,惟一缕无声的雪白飘上飘下,忽东忽西。    
    那个中午出奇地安静。我和小恒全神贯注于树上的蜻蜓。    
    忽然,一声尖叫,随即我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只见珊珊飞似地往家里跑,然后是她的哭声。我跟进去。床上一块黑色的烙铁印,冒着烟。院子里的人都醒了,都跑来看。掀开床单,褥子也糊了,揭开褥子,毡子也黑了。有人赶紧舀一碗水泼在床上。    
    “熨什么呢你呀?”    
    “裙子,我的连……连衣裙都绉了,”珊珊抽咽着说。    
    “咳,熨完就忘了把烙铁拿开了,是不是?”    
    珊珊点头,眼巴巴地望着众人,期待或可有什么解救的办法。    
    “没事儿你可熨它干嘛?你还不会呀!”    
    “一开学我……我就得演出了。”    
    “不行了,褥子也许还凑合用,这床单算是完了。”    
    珊珊立刻嚎啕。    
     “别哭了,哭也没用了。”    
    “不怕,回来跟你阿姨说清楚,先给她认个错儿。”    
    “不哭了珊珊,不哭了,等你阿姨回来我们大伙帮你说说(情)。”    
    可是谁都明白,珊珊是躲不过一顿好打了。    
    这是一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故事。“阿姨”者,珊珊的继母。    
    珊珊才到这个家一年多。此前好久,就有个又高又肥的秃顶男人总来缠着那个“阿姨”。说缠着,是因为总听见他们在吵架,一宿一宿地吵,吵得院子里的人都睡不好觉。可是,吵着吵着忽然又听说他们要结婚了。这男人就是珊珊的父亲。这男人,听说还是个什么长。这男人我不说他胖而说他肥,是因他实在并不太胖,但在夏夜,他摆两条赤腿在树下乘凉,粉白的肉颤呀颤的,小恒说“就像肉冻”,你自然会想起肥。据说珊珊一年多前离开的,也是继母。离开继母的家,珊珊本来高兴,谁料又来到一个继母的家。我问奶奶:“她亲妈呢?”奶奶说:“小孩儿,甭打听。”“她亲妈死了吗?”“谁说?”“那她干嘛不去找她亲妈?”“你可不许去问珊珊,听见没?”“怎么了?”“要问,我打你。”我嘻皮笑脸,知道奶奶不会打。“你要是问,珊珊可就又得挨打了。”这一说管用,我想那可真是不能问了。我想珊珊的亲妈一定是死了,不然她干嘛不来找珊珊呢?    
    草茉莉开了。夜来香也开了。满院子香风阵阵。下班的人陆续地回来了。炝锅声、炒菜声就像传染,一家挨一家地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这时有人想起了珊珊。“珊珊呢?”珊珊家烟火未动,门上一把锁。“也不添火也不做饭,这孩子哪儿去了?”“坏了,八成是怕挨打,跑了。”“跑了?她能上哪儿去呢?”“她跟谁说过什么没有?”众人议论纷纷。我看他们既有担心,又有一丝快意——给那个所谓“阿姨”点颜色看,让那个亲爹也上点心吧!    
    奶奶跑回来问我:“珊珊上哪儿了你知道不?”    
    “我看她是找她亲妈去了。”    
    众人都来围着我问:“她跟你说了?”“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她上哪儿去找她亲妈,她说了吗?”    
    “要是我,我就去找我亲妈。”    
    奶奶喊:“别瞎说!你倒是知不知道她上哪儿了?”    
    我摇头。    
    小恒说看见她买菜去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买菜去了?”    
    “她天天都去买菜。”    
    我说:“你屁都不懂!”    
    众人纷纷叹气,又纷纷到院门外去张望,到菜站去问,在附近的胡同里喊。    
    我也一条胡同一条胡同地去喊珊珊。走过老庙。走过小树林。走过轰轰隆隆的建筑工地。走过护城河,到了城墙边。没有珊珊,没有她的影子。我爬上城墙,喊她,我想这一下她总该听见了。但是晚霞淡下去,只有晚风从城墙外吹过来。不过,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我下了城墙往回跑,我相信我这个想法一定不会错。我使劲跑,跑过护城河,跑过工地,跑过树林,跑过老庙,跑过一条又一条胡同,我知道珊珊会上哪儿,我相信没错她肯定在那儿。    
    小学校。对了,她果然在那儿。    
    操场上空空旷旷,操场旁一点雪白。珊珊坐在花坛边,抱着肩,蜷起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晚风吹动她的裙裾。    
    “珊珊,”我叫她。    
    珊珊毫无反应。也许她没听见?    
    “珊珊,我猜你就在这儿。”    
    我肯定她听见了。我离她远远地坐下来。    
    四周有了星星点点的灯光。蝉鸣却是更加地热烈。    
    我说:“珊珊,回家吧。”    
    可我还是不敢走近她。我看这时候谁也不敢走近她。就连她的“阿姨”也不敢。就连她亲爹也不敢。我看只有她的亲妈能走近她。    
    “珊珊,大伙都在找你哪。”    
    在我的印象里,珊珊站起来,走到操场中央,摆一个姿势,翩翩起舞。    
    四周已是万家灯火。四周的嘈杂围绕着操场上的寂静、空旷,还有昏暗,惟一缕白裙鲜明,忽东忽西,飞旋、飘舞……    
    “珊珊回去吧。”“珊珊你跳得够好了。”“离开学还有好几天哪珊珊你就先回去吧。”我心里这样说着,但是我不敢打断她。    
    月亮爬上来,照耀着白色的珊珊,照耀她不停歇的舞步;月光下的操场如同一个巨大的舞台。在我的愿望里,也许,珊珊你就这么尽情尽意地跳吧,别回去,永远也不回去,但你要跳得开心些,别这么伤感,别这么忧愁,也别害怕。你用不着害怕呀珊珊,因为,因为再过几天你就要上台去表演这个节目了,是正式的……    
    但是结尾,是这个故事最为悲惨的地方:那夜珊珊回到家,仍没能躲过一顿暴打。而她不能不回去,不能不回到那个继母的家。因为她无处可去。    
    因而在我永远的童年里,那个名叫珊珊的女孩一直都在跳舞。那件雪白的连衣裙已经熨好了,雪白的珊珊所以能够飘转进明亮,飘转进幽暗,飘转进遍地树影或是满天星光……这一段童年似乎永远都不会长大,因为不管何年何月,这世上总是有着无处可去的童年。


第二部分小恒(1)

    我小时候住的那个院子里,只小恒和我两个男孩。我大小恒四岁,这在孩子差得就不算小,所以小恒总是追在我屁股后头,是我的“兵”。    
     我上了中学,住校,小恒平时只好混在一干女孩子中间;她们踢毽他也踢毽,她们跳皮筋他也跳皮筋,她们用玻璃丝编花,小恒便劝了这个劝那个,劝她们不如还是玩些别的。周末我从学校回来,小恒无论正跟女孩们玩着什么,必立即退出,并顺便表现一下男子汉的优越:“咳这帮女的,真笨!”女孩们当然就恨恨骂,威胁说:“小恒你等着,看明天他走了你跟谁玩!”小恒已经不顾,兴奋地追在我身后,汇报似地把本周院里院外的“新闻”向我细说一遍。比如谁家的猫丢了,可同时谁家又飘出炖猫肉的香味。我说:“炖猫肉有什么特别的香味儿吗?”小恒挠挠后脑勺,把这个问题跳过去,又说起谁家的山墙前天夜里塌了,幸亏是往外塌的,差一点就往里塌,那样的话这家人就全完了。我说:“怎么看出差一点就往里塌呢?”小恒再挠挠后脑勺,把这个问题也跳过去,又说起某某的爷爷前几天死了,有个算命的算得那叫准,说那老头要是能挺到开春就是奇迹,否则一定熬不过这个冬天。我忍不住大笑。小恒挠着后脑勺,半天才想明白。    
    小恒长白白净净,秀气得像个女孩。小恒妈却丑,脸又黑。邻居们猜小恒一定是像父亲,但谁也没见过他父亲。邻居中曾有人问过:“小恒爸在哪儿工作?”小恒妈罗里罗嗦,顾左右而言它。这事促成邻居们长久的怀疑和想象。    
    小恒妈不识字,但因每月都有一张汇票按时寄到,她所以认得自己的姓名;认得,但不会写,看样子也没打算会写,凡需签名时她一律用图章。那图章受到邻居们普遍的好评——象牙的,且有精美的雕刻和镶嵌。有回碰巧让个退休的珠宝商看见,老先生举着放大镜瞅半天,神情渐渐肃然。老先生抬眼再看图章的主人,肃然间又浮出几分诧异,然后恭恭敬敬把图章交还小恒妈,说:“您可千万收好了。”    
    小恒妈多有洋相。有一回上扫盲课,老师问:“锄禾日当午,下一句什么?”小恒妈抢着说:“什么什么什么土。”“谁知盘中餐?”“什么什么什么苦。”又一回街道开会,主任问她:“‘三要四不要’(一个卫生方面的口号)都是什么?”小恒妈想了又想,身上出汗。主任说:“一条就行。”小恒妈道:“晚上要早睡觉。”主任忍住笑再问:“那,不要什么呢?”“不要夹塞儿,要排队。”    
    1966年春,大约就在小恒妈规规矩矩排队购物之时,文化革命已悄悄走近。我们学校最先闹起来,在教室里辩论,在食堂里辩论,在操场上辩论——清华附中是否出了修正主义?我觉得这真是无稽之谈,清华附中从来就没走错过半步社会主义。辩论未果,6月,正要期末考试,北大出事了,北大确凿是出了修正主义。于是停课,同学们都去北大看大字报;一路兴高采烈——既不用考试了,又将迎来暴风雨的考验!末名湖畔人流如粥。看呀,看呀,我心里渐渐地郁闷——看来我是修正主义“保皇派”已成定局,因而我是反动阶级的孝子贤孙也似无可非议。唉唉!暴风雨呀暴风雨,从小就盼你,怎么你来了我却弄成这样?    
    有天下午回到家,坐着发呆,既为自己的立场懊恼,又为自己的出身担忧。这时小恒来了。几个星期不见,他的汇报已经“以阶级斗争为纲”了。    
    “嘿,知道吗?珊珊他爸有问题!”    
    “谁说?”    
    “珊珊她阿姨都哭了。”    
    “这新鲜吗?”    
    “珊珊她爸好些天都没回家了。”    
    “又吵架了呗。”    
    “才不是哪,人家说他是修正主义分子。”    
    “怎么说?”    
    “说他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那倒是,他不是谁是?”    
    “街东头的辉子,知道不?他家有人在台湾!”    
    “你怎么知道的?”    
    “还有北屋老头,几根头发还总抹油,抽的烟特高级,每根都包着玻璃纸!”    
    “雪茄都那样,你懂个屁!”    
    “9号的小文,她爸是地主。他爸叫什么你猜?徐有财。反动不反动?”    
    我不想听了。“小恒,你快成‘包打听’了。”我想起奶奶的成份也是地主,想起我的出身到底该怎么算?那天我没在家多呆,早早地回了学校。    
    学校里天翻地覆。北京城天翻地覆。全中国都出了修正主义!初时,阶级营垒尚不分明,我战战兢兢地混进革命队伍也曾去清华园里造过一次反,到一个“反动学术权威”家里砸了几件摆设,毁了几双资产阶级色彩相当浓重的皮鞋。但不久,非红五类出身者便不可造反,我和几个不红不黑的同学便早早地做了逍遥派。随后,班里又有人被揭露出隐瞒了罪恶出身,我脸上竭力表现着愤怒,心里却暗暗地发抖。可什么人才会暗暗地发抖呢?耳边便响起一句话现成的解释:“让阶级敌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去发抖吧!”    
    


第二部分小恒(2)

        
    再见小恒时,他已是一身的“民办绿”(自制军装,惟颜色露出马脚,就好比当今的假冒名牌,或当初的阿Q,自以为已是革命党)。我把他从头到脚看一遍,不便说什么,惟低头听他汇报。    
    “嘿不骗你,后院小红家偷偷烧了几张画,有一张上居然印着青天白日旗!”    
    “真的?”    
    “当然。也不知让谁看见给报告了,小红她舅姥爷这几天正扫大街哪。”    
    “是吗?”    
    “西屋一见,吓得把沙发也拆了。沙发里你猜是什么?全是烂麻袋片!”    
    四周比较安静。小恒很是兴奋。    
    “听说后街有一家,红卫兵也不是怎么知道的,从他们家的箱子里翻出一堆没开封的瑞士表,又从装盐的坛子里找出好些金条!”    
    “谁说的?”    
    “还用谁说?东西都给抄走了,连那家的大人也给带走了。”    
    “真的?”    
    “骗你是孙子。还从一家抄出了解放前的地契呢!那家的老头老太太跪在院子里让红卫兵抽了一顿皮带,还说要送他们回原籍劳改去呢。”    
    小恒的汇报轰轰烈烈,我听得胆战心惊。    
    那天晚上,母亲跟奶奶商量,让奶奶不如先回老家躲一躲 。奶奶悄然落泪。母亲说:“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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