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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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病犯了，我就给你贴出去，贴到教室里、办公室、校长室、满大街……以前不是有人给你画漫画像吗，这回可是更先进、更真实的……”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4）　　　“别，别，别！”赵丰终于蔫了，像条塌了脊的癞皮狗，“你，你就放过我吧，我今天认倒霉，还不行吗？我不是人，我一时糊涂，我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苏致远，这机子里真的有照片？”
　　苏致远暗想：好狡猾的王八蛋！嘴里却是一副毫不含糊的语气：“不信？那我明天就去照相馆把它冲出来，让大家好好欣赏一下大名鼎鼎的赵老师的风采，然后再给您亲自过过目　　……”
　　赵丰一听，连连摆手：“别洗，千万别洗出来！我信，我信！那么，你说，要我拿什么交换？只要我有，要什么都行！我可是有家有地位的人啊，你们不要因为这种事伤害了别人……”
　　苏致远冷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伤害’？哼，我们跟你要‘良心’你有吗？算啦，我们的条件也不高，只要我们能平平安安毕业、离校，只要你不再动什么坏念头，耍什么鬼把戏，这个嘛，”他故意掂了掂手里的相机，“就只归我个人收藏，绝不会让它落在别人手里！你看怎么样，我敬爱的赵老师？”
　　赵丰嘴角动了动，还想说什么，苏致远厌恶地挥挥手：“滚吧！趁我心情还好，对你还算客气，如果让全班男生看到刚才那一幕，一顿棍子打不死你！怎么，我敬爱的赵老师，还想来几下过过瘾？”
　　赵丰一脸丧气地推门走了。
　　苏致远直望到赵丰的影子消失在远处的宿舍里才转身回来。教室里一下子安静得出奇，静得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小凡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哭了一会儿才想起对苏致远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恐怕连命都不能要了！”
　　“没，没什么，我，我其实早该进来，让你受委屈了……”刚才还一脸从容一身豪气的苏致远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你怎么会到教室来？讨论完了，我看见你走了。”小凡小心翼翼地问。
　　苏致远搔搔头：“其实我没走，一直躲在外面的阴影里抽烟。我知道你在读我的诗，我看见你哭了。我想进来，可是又没有勇气。后来，姓赵的就来了。”
　　“那你听到了我们谈话？”
　　“嗯，听到一些。”
　　“你为什么不早点进来？让他糟蹋你的诗，让他那样欺负我，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多难过！我都快绝望了……”
　　“小凡，你别生气！我不是不想马上闯进来救你，我只是怕自己又判断错了，再次被骗，再次陷入困境。”
　　“再次陷入困境？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了你就会明白我了。”
　　小凡疑惑地望着这个既让她倾心、又让她捉摸不透的男孩子。苏致远就着烛火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看见小凡皱着眉头的样子，轻声讲起了他的故事，那真是令小凡意想不到的故事：
　　“小凡，一个高二的学生竟会抽烟，让你吃惊了，是吗？其实，这在男生里很普通。男孩子们好奇心强，总想干大人们能干的事，越是禁止越想干。可是我并不是因为赶时髦或者无聊才学会抽烟的。你知道什么叫痛苦吗？你知道什么叫孤独吗？就像这一明一灭的烟头，烫着人的心。可是烟能变成灰烬，而痛苦却不能。痛苦是疤，一辈子都长在身上。这是我自己体会到的。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在海城中学读高二，对，我读过一年高二。和我同班的有一个女孩任倩是我父母同学的孩子，她是从外地转学来的，父母要我多照顾她。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爱交际，又任性幼稚，当然这是我的初步印象。人往往就是被自己表面看到的东西迷惑了，我也不例外。我真的像大哥哥一样照顾这个小妹。有了难题，我给她讲，有了麻烦，我帮她解决，时时处处护着她。可是后来，就是她，伤透了我。
　　“当时，我在班上成立了一个‘自学社’——　一个只有四个人的互助小组，我，我的两个好朋友，还有任倩。开始我们学得很来劲儿，每天晚自习放了学我们就开始活动。做难题，教方法，搞辩论，那段时间我们几个的成绩都有了明显提高。可是好景不长，有人把这事告到了班主任那儿，说我们组织小帮派，还男男女女不像话。我气坏了，不知告状的同学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存心害我们。我对班主任不问青红皂白整我们也感到费解。于是我的态度很强硬，不承认自己干过任何坏事。我就是这样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没想到，班主任又一状告到了学校，他们不作任何调查就把事情闹大了。学校不听我们辩解，忙着要处分我们，杀一儆百。没办法，为了开脱他们，我自己把责任都顶了下来，违心地承认他们是受我的鼓动，不得已加入我这个‘团伙’。乱搞的事，我死活不承认。那可是做人的根本问题，就是不上学，我的自尊也不能被白白糟蹋。可后来学校说得到了可靠的证据，给了我个‘留校察看’的处分。这事之后，任倩像个风向标，从此离我远远的，向别人说起我都充满了怨恨。我心里难受极了。不过又想，她这样也好，省得受连累，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没多久，另一个好朋友也离开了我，我身边只剩了文松。班主任依旧天天找茬整我，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在全校学生的眼里，我成了个可耻的坏种。那些日子我压力太大了，连学都不想上了。我找了很多书来读，想让文字消解我的苦闷。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5）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文松冒险从办公室把我们当初的检查材料偷了出来，他一直想弄清楚究竟是谁‘出卖’了我们。看着任倩的检查，那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提供着各种‘罪证’：时间、地点、莫须有的罪名……我竟然不争气地哭了。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有一天，文松把一个小药瓶放在我面前，他是在任倩忘记带走的小包里发现的。他说　　这就是原因。你知道那是什么？避孕药！……
　　“我的存在对别人构成了障碍，于是我活该受冤枉……
　　“我觉得在那个地方再也呆不下去了，好像处处都有看不见的陷阱。本以为幼稚天真的却阴险疯狂，而无辜的我却被别人越描越黑，成了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并不想欺骗世界，可整个世界却联合起来欺骗了你！我已经懒于解释了，知道即使解释也没人相信。不是说：谎言被一再重复就成了真理。
　　“正当我要转学离开海中的时候，一次体育课上，任倩出事了。她在长跑测试的时候，突然流血不止，连吓带累当场昏了过去。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的男生都往后退，谁也不敢碰这个任性霸道的女孩。我想了想还是冲了上去，背起她送到了校医室。然后，她又被送到了医院。很快，全校就传遍了任倩怀孕的消息。罪魁祸首是谁？到处都在小声议论。后来，那些鄙夷厌恶的目光居然集中到了我身上！班主任也旁敲侧击矛头指向我！这个老流氓！当时，我真想揪出这个可恶的男人，一拳打扁了他！他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几天后任倩哭着来找我，说她是自愿的，男人求她不能声张，不能断送了他，他都给她跪下了！最后，任倩被学校开除了，临走她对全班同学说：‘我对不起苏致远，他是个好人，你们不要再误解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退了学就和那个男人结婚，到时候，我会请大家吃喜糖。’同学们的脸上毫无表情。任倩哭着走了。她只有那句对不起我、要大家不要再误解我的话是真的。这一次，我的眼里已经没有泪了。
　　“我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相信我呢？”小凡忍不住问。苏致远的故事让她震动，她明白了他的忧郁。
　　“怎么说呢，小凡，你的确与众不同，你那么优秀却从不轻视别人，你真诚，善解人意，这非常难得。还有，我觉得你内心里也很孤独，没人真正了解你。还有，还有好多我说不清的理由，我，我是不由自主想，想走近你。”
　　小凡的眼睛又湿了，别人何曾在意过她伤痕累累的内心？她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忽然看见了被扔在地上的那个笔记本。小凡弯腰捡起来，小心地拍打着上面的灰土。
　　“小凡，其实，刚才有一阵你不说话，我的心跳得好快，我以为你被赵丰的诱惑打动了，我真怕自己又看错了人，所以没敢马上进来。对不起。”
　　小凡摇摇头：“没什么对不起，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更好吗？”
　　这一次苏致远脸红了。他想了想说：“如果你不讨厌，那两首诗你就留着吧，那是写给你的。”
　　小凡轻声说：“我会永远留着的！永远！”
　　苏致远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从身后拿出那个照相机。小凡惊叹地说：“你哪来的相机？怎么会想到用它拍下罪证？你真神了！”
　　苏致远笑了：“其实，我这是给咱们文学社周末郊游准备的，下课前一个朋友送了来，本来想拿回宿舍，见你一个人在这儿读诗，我就悄悄地在外面看着。后来姓赵的那么一闹，我急中生智就想到了它。对付这号流氓加无赖的人物，没点策略是不行的！”说着，苏致远“咔嚓”一声打开后盖。小凡吃惊地看到里面是空的，根本没有胶卷！两个人目光一对，会心地笑了。
　　2
　　一上高三小凡便有了搬出学校宿舍的念头。
　　班主任赵丰的存在始终让小凡心里不踏实。赵丰阴阴的目光在小凡身上扫来扫去，晚上小凡便会噩梦不断。再有，宿舍里纷纭复杂的关系也让小凡感到头疼。那时候县立中学的各种设施还很简陋，学生们住的是破旧的集体宿舍，几排红砖红瓦的旧房子坐落在距离教室很远的学校后院，窗根下散散漫漫地栽着几丛丁香和蜀葵花，从来没有人修剪。小凡她们两个文科班的二十几个女生混杂着挤在一间大房子里，头挨头脚碰脚地睡着大通铺。那些硬木板钉成的大架子床稍稍一动便“吱嘎吱嘎”地响，床上一个铺盖卷儿连着一个铺盖卷儿，各种颜色的被褥花花绿绿，热热闹闹。大家从乡下家中带来的各种腌制的小菜散发出暖烘烘酸乎乎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屋子。每天的下课铃声响过，学生们便争先恐后地往宿舍跑，拿盆儿打饭、提壶打水、呼朋唤伴，好不热闹，一个宿舍就像一锅滚沸了的水。大家在课堂上憋了一天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别指望能停下来。二十几人的宿舍俨然一个小社会，表面上大家客客气气相安无事，实际上两个班的女生又是无形中对垒的两个“阵营”，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今天你丢了东西，明天她受了委屈，今天你打个小报告，明天她耍个小聪明，天天打不完的官司，急得宿舍长哭了一回又一回。而学校对这些住校生的管理是严格的，制订了不下九十九条校规，小凡对“十点之后必须熄灯”这一条尤其深恶痛绝　——　她是那种“夜猫子”型的学生，每天晚上八点之后脑子变得格外清醒，读书记忆的速度远远高于白天，她多希望能拥有更多的时间自由地安排，而且从县图书馆借来的那些书是要及时归还的，让她早早躺在被窝里，睁大着两只眼睛发呆，真比让她开一天的会还要难受。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6）　　　为了争取到一点自由，小凡几经努力终于搬出了集体宿舍，住到了父亲的一个朋友家。
　　那家的石伯伯是江一洲的老战友，每天没有几句话，只会憨憨地笑。倒是石大娘性情爽直，笑起来震得窗户直抖。住到他家的第一天，石大娘到学校里接小凡，她用自行车推着小凡的铺盖，一路上“闺女”、“闺女”地叫得脆响。遇到她家邻居，没等人家问，大娘先开了口：“瞧瞧，瞧瞧，这闺女俊不？电影演员没得比！我家老石老战友家的姑娘，打今儿个　　起住到我家来了……咱得像疼亲闺女一样地疼哟……”左邻右舍的人们热情地和小凡打着招呼，眼睛直盯着小凡瞅一阵，一边大加赞赏一边叮嘱：“这酒席可要摆呀，第一天的酒席可是上讲究的，马虎不得！”主妇们纷纷询问大娘灶上是否需要帮忙，一边真的挽起袖子跟在大娘身后前呼后拥地向家里走。小凡低头走着，对人们如此的热情和好客感到几分惊讶。
　　住到石家小凡才知道，他家有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儿子，每天拳脚棍棒地耍得高兴，但是因为成绩不太好还在读初中。大娘让石义叫小凡“姐”，嘱咐他多向小凡请教学习。长了一双细长眼睛的石义，一笑起来两眼弯得像月牙，高兴得从屋里蹦到屋外。小凡看见他趴在大娘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大娘“哈哈”地笑了，手指着儿子的脑门，夸一句：“鬼精灵，学习不上路，歪心眼儿不少……”说着，拿眼睛直瞟不明就里的小凡。
　　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了上来，大娘一个劲地往小凡碗里夹菜，石大伯脸上的笑也一直没有停过。石家一家的热情让小凡既感激又慌乱，只道是父亲与战友之间竟有这样好的交情。那些帮完忙的女人们并没有立刻散去，她们挤在石家窗外，叽叽喳喳地说笑着，不时指点着屋里。小凡低头吃饭也能感觉到那些透过玻璃射过来的目光。小凡心里有些不安，只是随便扒了几口饭。她忽然想：自己不过是借宿一下，石家真是客气得过头了，怎么弄得跟相亲似的……这样想着，小凡的脸不由红了。
　　搬出学校的小凡心情好极了，自由的空间和时间让她如鱼得水，平时除了复习功课，她就读自己喜欢的书——从苏致远手上拿来的书都是外面轻易买不到的经典。有时候石义到小凡屋里坐坐，翻几下她看的书就丢在一边，嘿嘿地笑着：“这么老厚的书，啥时候能看完？小凡姐，你光看书不累呀？我就怕看书，一看就困。”
　　小凡瞅瞅石义一脸的愁苦，摇摇头说：“看书怎么会累呢？你是没有体会到读书的好！那是一个和眼前的生活不一样的世界，它能告诉你好多你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感受，它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