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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里夫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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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鬈发覆额;有如梅姆灵(画家)笔下的圣母。”有人这样形容玛丽那天给人的印象。另一位先生则写道:“她奇异的脸庞看不出年龄;明亮而深邃的眸子则似乎阅读太过或哭泣太甚而显得疲倦。”新闻报专栏作家把这件事说成“女权运动的一大胜利;因为既然女性可以在高等学府教导男女学生;所谓的男性优越何存?我敢说;女性跻身人类之列的日子就要到了。”
玛丽登上讲坛几个月后;一个名叫伊佛特(Colette Yvert)的畅销小说家出了一本《科学公主》;书中女主角特瑞西(Thérèse)是医生之女;继承父亲衣钵;虽然已婚;育有一女;仍继续行医。结果
呢?实际的生活可不像外表看来那般绚丽:她照顾不好家庭;先生的衣领没有浆挺;而孩子也夭折了。丈夫于是向一个懒散的小寡妇处寻求慰藉与热情。特瑞西终于了解自己不应仿效父亲;而应学习母亲的榜样。故事的高潮是特瑞西放弃自己的事业;在家里大宾宴客;为的是帮助丈夫事业有成。
小说暗示的是;居里夫人若在家中相夫教子;她的丈夫便不会意外身亡———死时所穿的衬衫说不定还掉了个纽扣没缝。就算是家中有仆人;没人监管也是不行的。
那年底;《科学公主》获颁“妇女奖”;评审委员全是女性。女性主义的路;还遥远漫长得很呢。
比较严肃但也更伤人的攻击来自凯尔文爵士。这位高龄83的显赫老人曾到巴黎来参加皮耶的葬礼;一向对玛丽也很关爱。但他认定镭不是一种元素;并且把他的意见用投书形式刊登在伦敦《泰晤士报》的头版;这当然引起极大的骚动。
他的假设是:镭可能只是铅和氦组成的分子。这不仅与玛丽·居里的假设不符;也违反卢瑟福和索迪的“原子能”理论。身为英国物理学元老的凯尔文;显然对这些年轻后辈大不以为然;但他也必须为他的立论努力辩护。
1906年整个夏季;《泰晤士报》成了这场激战的战场;战火还延烧到专业杂志《自然》。当时所有的知名科学家;或迟或早都卷进了这场论战。
“我认为没有必要驳斥凯尔文爵士的理论。”玛丽语气高傲地写道。代表现代放射能化学的科学家;都支持她抗衡元老的立场。
她是对的;看不出原子放射能可能性的人既已提出质疑;与之争辩是没有用的;要设法证明才行。
为了证明;她必须制造。四年辛苦工作;几千次的实验过程;她确实是有几公毫的镭化合物;但现在要的不是这个;而是纯镭元素。玛丽是惟一可以制造这种金属的人。从这时起;她的实验室得到相当有力的物质支援———来自安德鲁·卡内基。
卡内基经营钢铁工业赚了大钱;现在个人生活虽仍很俭朴;却热心资助各种行业。皮耶死后;他在巴黎见过玛丽;看到她裹在忧伤的盛名之中;却沉静如常。他为玛丽言行的简约、目标的明确深深感动;决定资助她的研究。他的做法相当高明:他与巴黎学术院副院长商议捐款事宜;建议成立一个基金会;不叫卡内基基金会;而叫做居里基金会。“居里;包括居里夫人;”他解释说;“这是我衷心所愿。”
玛丽有了资金;重新整顿实验室;更新设备;增聘助手;用她自创的方法;训练出新一代的研究人员;同时在德比纳的协助下;着手证明凯尔文爵士的谬误。这又花了四年时间;辛苦磨人的工作;得到的是以数量而言微不足道的成果———十公毫的镭。
“制造的过程非常困难。”事情结束之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利用水银阴极电解镭溶液;她提炼出微量但无可置疑的白色金属镭;估计熔点在摄氏七百度。
同一时期;她还解决了与德国化学家马克华(Willy Marckwald)的一场纷争。马克华经过与玛丽同样艰辛的实验;以为自己发现了新的放射性物质;命名为Radiotellure。玛丽认出这物质不是别
的;正是她所发现的钋;于是花了十个月的时间证明此事;甚至以德文发表了一篇备忘录。马克华不得不承认落败。
凯尔文倒没有尝到战败之辱;他等不及迷人的居里夫人证明他的错误;先行去世了。从某方面来说;他帮助了玛丽;因为只要承受得起;别人的挑战是最可贵的。玛丽因骄傲而坚强;因此从不服输。在国际科学界看来;这位与丈夫共同发现镭(没有人弄得清楚她到底居功多大)的年轻孀妇;已经成为不可轻视的人物;在她的领域内无可匹敌;而又因为身为女性;在当时的科学星空中;无疑是独一无二的明星。
她的青春已逝;但是在她生气蓬勃的时候;似乎浑身充满知性的光辉;散发出一种特异的弱质之美;令有幸见到她的少数人目眩神迷。另一方面;有时候她又极其冷漠;不讨人喜欢;甚至可说让人难以忍受———这就是美国物理学家包特伍对她的看法。1908年;他请求玛丽准许他分析自己的镭溶液与玛丽的镭溶液之间的异同;遭到断然拒绝。
“夫人全然不愿作此比较分析。”他向卢瑟福抱怨。由于先天个性;玛丽不愿做任何可能直接间接帮助别人研究放射能的事。原就有些人认为居里夫人空负盛名;包特伍从此与他们持相同论调了。不过;每当科学家聚会的时候;他们可不敢对她稍有不敬。
敌视她的人说;她以健康不佳为藉口;每当讨论对她不利时便声称“神经耗弱”而离席;次日重回会议桌发动攻击;最后总是以她自己的意志强行压倒别人;让别人在让步之余;愤怒不已。
在布鲁塞尔召开的国际镭标准协议会;意见尤其分歧。制定
镭的计量标准;在研究工作和医疗方面都非常必要;因为镭的使用剂量必须精确计算;有了标准;各国便可以自行产制。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标准该由居里夫人订定;因为她是这方面的权威。有人建议把镭的计量单位命名为“居里”;而玛丽也就坦然接受。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单位呢?“一克镭在平衡状态下放射出的物质之量。”玛丽说。她拒绝进一步讨论;便离开会议室;闭幕式的晚宴也没有参加;说是她受了风寒。皮兰和卢瑟福很费了番唇舌;才让与会的其他科学家相信玛丽的健康状况确实不佳。
她提出的定义标准通过了。后来;卢瑟福又使尽浑身解数;说服玛丽自己也要接受这个国际标准。她勉为其难地自玻璃试管中取出二十一毫克提炼而得的纯镭;亲手封好;寄存在国际度量衡局。
只有伟大的卢瑟福知道怎么和玛丽打交道;因为他不敬畏她———他喜欢她。布鲁塞尔会议后;有一晚他们同去看歌剧;表演中途她不舒服;他护送摇摇欲倒的她回旅馆;心里很为她难过。“她的神经不健全。”参加会议的好几个医生都这样告诉他。神经本身不会生病;只是传达身体某些部分生病的讯息。可是在1910年;还没有人明白这个道理。
玛丽对其他科学家不假以辞色;除非她觉得对方才干够高;可以和她讨论事情。另一方面;她对实验助手却很慈蔼;虽然要求也高。对他们而言;她是老板;她却称他们“实验室里的孩子们”。有一位挪威来的学生葛蕾蒂(Mme Gleditsch)这样描写玛丽:
地方不大;工作人员也只有五六个。玛丽·居里每天都来;长
时间工作不息。
第三部 盛名第十四章(2)
她擅长管理是毋庸置疑的;但最重要、最难得的是她与学生的密切关系。她对每个学生手上的工作都了如指掌;对所有的细节也总是兴味盎然。
在实验室里;她那通常冷峻而略显悲伤的脸会变得容光焕发;常带微笑;甚至会像个少年人般开心地笑出声来。
每个学生都不时会惊讶于她知识之广博、思虑之澄明;因为她总能直指问题的本源;再复杂的问题也难不倒她。
玛丽每晚回到家都是精疲力竭。在家里;她虽温和;却也很自抑。她不哭;可也不很快活。要到很多年以后;女儿都长大了;她才能向她们谈及白天的工作。
皮耶在世的时候;她的梦想可说是实现了:感情生活、知性生活和所有需要照顾到的情绪;都得到了满足。她曾经拥有美满人生。而现在;她却像一块岩石;被溪水分割成两半。
皮耶死后;她迁离凯勒曼大道;搬到索镇;仍与皮耶的父亲、两个女儿同住。另外有位布洛妮亚派来的波兰妇人代她管家。她对如何教养子女早有定见;而且这见解在当时是石破天惊的。首要原则是要孩子住在乡间;远离都市的恶浊空气;以保身体健康。其次要孩子风雨无阻地在室外活动:骑脚踏车、荡秋千、跳绳;为的是锻炼体魄。他们还要学各种手工艺;因为人人都该学会灵活运用双手。最后;他们应及早接受科学训练。
要不要上学呢?“我有时觉得;”玛丽在给姊姊海拉的信上说;
“与其把孩子们关进现在那些学校里;倒不如把他们淹死的好。”这想法与她公公一致。
她于是想办法说服了几位朋友:皮兰夫妇、郎之万和汉学家蔡凡思(Edouard Chavannes)夫妇;设计另一种学习方式;让这几家的十几个孩子不必到学校去浪费时间。方法很简单:每天只上一堂课;决不多教。教师都是梭尔邦和法国大学的教授:皮兰、郎之万和玛丽合教化学、数学和物理学;莫顿(Henri Mouton)与雕塑家梅格洛教自然科学、绘画与陶塑;皮兰太太亨丽埃和蔡凡思太太负责法文、文学、历史课;并带孩子们参观罗浮宫。
这间小小私塾设立的消息传出之后;有些人很不以为然。一位报纸闲话专栏的作者撰文批评道:“这群孩子事实上读和写都还不大会;却得到绝对的自由去做实验、装置仪器、测试化学反应……该庆幸他们的房子没给炸毁;不过这事情是极可能发生的!”
但是从孩子们后来的回忆中看来;这场教学实验是成功的。实验历时两年;过后孩子们回归一般学生的行列。玛丽显然对公立学校没有好感;她把伊雷娜和夏芙都送进私立学校。
她尽其所能地教导女儿;磨炼她们;教她们各种各类的知识;因材施教地发展各人独特的资质。以伊雷娜来说;玛丽从不勉强她见人要打招呼;而夏芙喜欢讨每个人的欢心;玛丽也从未因此斥责她。
两个女儿都学会多种外语;又会烹饪、滑雪、缝纫、骑马和弹钢琴。数学方面的课业玛丽督促甚严;道德操守更是毫不放松。她把两个女儿教导成独立自主的年轻人;知道生活的责任要自己承
担;也很乐意为此奋斗。这在当时又是与众不同的;就像容许11岁以上的孩子单独外出一样;违反一般人的观念。她虽保护女儿;却不压缩她们;爱女儿;但不窒息她们。她对待两人无分轩轾。夏芙告诉母亲;她不想研读物理或医学或其他任何一种科学;但是也不太确定自己究竟要学什么。玛丽虽然自幼看重科学;却也全无责备夏芙之意。
她从没有忽视女儿身体上的任何一点轻微病痛(例如一个蛀牙洞);也从没有忘记谁的生日。如果说她陪伴孩子的时间不多;那是因为她实在没有时间。也许她看起来有点冷淡;但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何表达温情。也许在假日里她多半忙着做方程式计算而甚少亲吻女儿;那是因为她小的时候大人从不容许她亲吻母亲。
她从不向女儿谈起她们的父亲;连他的名字都不准提起。揭开伤口容易流血;而她不愿在孩子或任何人面前流血。她的原则是闭口不提;才能控制住自己。这当然让人不易了解她。
1910年2月;82岁高龄的居里医生因肺炎去世。出殡那天;玛丽把皮耶的棺木放在他父亲的棺木之上;预想将来有一天要与皮耶在此重聚。居里医生;这至死不悔的理性主义者;生前从不踏入坟场一步;现在也不能再告诉玛丽;那木头箱子里只有一把无关紧要的骨头;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她并不特别显得哀戚;因为哀戚已经在她的心里生了根。
后半年;有一晚皮兰在家请客;波莱尔太太玛格丽特看见玛丽穿一袭白色衣衫而来;腰带上还别了一朵玫瑰;看起来显得年轻;好久以来都没这么鲜亮了。她心里想:玛丽终于又开始生活了。
第三部 盛名第十五章
二十八票投给居里夫人;二十九票支持布朗莱(Edouard Branly);一票给布里渊(Marcel Brillouin)。1911年1月23日;法兰西国家研究院投票推选继任物理学家盖内兹的院士人选。投票的大厅里喧闹异常;有一个人受不了那闷热而昏倒了。“我们要再投一次票。”会议主席在喧嚣中宣布。
两个月来;报纸大做文章;把一场学院选举炒得空前热闹。结果是大众都等着看科学院的大门会不会为一位女性而开。法兰西国家研究院下含五个分量不同的学院:法兰西学院、科学院、文学院、美术学院和政治科学院。玛丽想要加入科学院;是因为这是她惟一尚未以第一位女性身份获得的荣耀;还是庞加莱、李普曼、包提等人劝说的结果呢?
她刚刚发表了一本内容完备的著作:《论辐射》。据卢瑟福说;学术价值很高。他写信给包特伍说:“读她的书;我不禁觉得像是重读我自己写过的东
西;只不过添加了一些近几年新做的研究……看到她声称法国科学领先;或是她或她丈夫率先如何如何;颇觉好笑。但是我看得出这可怜的人下的功夫多深……”话虽如此;国际科学界和卢瑟福自己都发表了赞誉此书的文章。
玛丽习于接受同僚的肯定;全不怀疑自己会当选。可是这次她太有把握了。她并非不够资格;也并非才华不足———这两样她都绰绰有余;反而是科学院的那帮人大都是些平庸之辈。玛丽很知道那帮人的做事方法;才能之士往往不能获选;但是她和朋友都以为;以她的独特出众;当选应无问题。刚开始时他们的看法似乎是正确的。
1910年11月16日;《费加罗报》首先宣布玛丽有意加入科学院。这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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