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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腰到情人高度-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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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她看见了马厩房上站着两个提着脸盆的婆婆。她的两匹母马被赶出来躁动不安地跺着脚。不少孩子房前房后跑着,更多手无寸铁的人在院子里大喊大叫。一股滚烫的血液打通她业已老化的血管。她已经过了绝经期,佝偻的身子突遭奇袭,止不住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一切都完了,她空荡荡地想。一时间,竞夹着两本书僵硬地站在院门边做声不得。 




  在百里杜鹃,女人的地位通常由她所从属的男人来确定。她家祖上是阿加。祖母,外祖母一家都是杜家的长工。当年百里杜鹃最显赫的家族上门提亲,虽说杜丛生有命硬,克妇的种种传闻。老实巴交的父亲还是满口应承了。共产党抹平了彝家的等级差别,人民公社的大旗插得漫山遍野,杜氏家族最为恶霸的几个老头坐牢的坐牢赤贫的赤贫。但是黑彝的身份仍然阴魂一样盘旋在百里杜鹃的每一个彝家寨子。多年以后,当杜丛生那双没有商量余地的大手让她直接从处女变成母亲,虽说遭受了种种鲜为人知的皮肉之苦,她的内心深处还是荡漾着一种别人无从认可的优越感。几十年来,她用一种近似于感恩的勤劳操持着百年老屋的里里外外。她的记忆中,那个冰天雪地嫁到杜家村来之前一片模糊。她的生命仿佛是从杜家大院开始。十年前杜艾欣考取师范,六年前杜马克考取中央民族大学,她才零星地回忆起自己那恍恍惚惚的少女时代。每天提着猪食捅或者牵着秃尾巴的母马跨过杜家高大的院门她都会产生一种作为一家之主的幸福。杜丛生去过外国,她连省城也没到过。去年杜马克说以后发财了接她到北京享清福让她推开窗子就见得到天安门,杜丛生不以为然,暗地里她倒是把这件事从上到下掂量过。这类事不是没有先例。煤洞场就有姓邓的一户人家,女儿考到外国的学校去,做完学业就嫁给了洋人,去年秋天回来卖了房产把父母也接走了。她像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闻到汽油味会呕吐得翻肠倒肚,自从杜马克跟她提过那事后,她悄悄装了瓶汽油到床头放着。北京究竟是不是人人都在讲外国话她不关心,但她懂得要去北京的话不坐车那可真的不行。她一生最为得意的是有这一对儿女,前年花节,县城的通讯员采访她,开始杜丛生在旁边担心,没料到她对着摄像机讲得头头是道。这二十多年她不知为一双儿女煎过多少个鸡蛋,做过多少锅豆腐。作为两个画家的母亲,她真要是想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这些年来,儿女们的种种举动和传闻时常闹得她坐卧不安,但她从不怀疑她们会走错路。世道变化太快,是她分不清形势。她常常这样自我安慰。她一次又一次地背着杜丛生为女儿寄去翡翠玛瑙,平时鸡也舍不得杀一只吃的她办起这事可不含糊。杜丛生平日虽说脾气爆躁,顾起家来却是没人可比。大到柴米油盐,小到针头线脑,他都会安排得妥妥贴贴。刘家嫁女儿下多少礼,赵家烧锅底送几副碗筷从来不用她操心。那天女儿骑着单车回家来说她把工作辞了。她正在厨房里洗碗,她屏住气偷听父女俩在火炉边断断续续的谈话,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她的嘴巴还涩涩的说不出话来。杜艾欣是十里八里闻名的女画家。她给婆婆画的像,除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连头发丝丝都像。每年寒假到她家来学画的远亲近邻把她的门坎都踩断了。当初杜艾欣不要省城的工作回到百里杜鹃,表面上她不露声色,暗地里可是合不拢嘴。她不忍心杜艾欣像的别家的闰女那样长大后就嫁得老远。她巴不得就近找一个好的婆家。有人背底下告诉她女儿和城里的律师相好,她心里美滋滋的。好几个晚上,她都忍不住想摇醒呼噜连天的杜丛生和他谈谈。刀子一样的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皱纹时常被这种暖和的憧憬所舒展。杜艾欣去北京后,她对家庭的眷念飘渺起来,心被掏空似的,整个人虚弱得像一根草。 




  院子上空凝滞着肮脏的云雾,消防车狂吐一气的水柱使得火 
灾后的清理工作更加艰难。她用小锄头一遍遍地翻着废墟。昨天晚上忙到后半夜月亮落山后她才倒在人们搭起的窝棚里迷糊了一会。她累得口干舌渴,眼角里塞满眼屎。缠上一块胶布的下巴没有一分钟放过对她的折磨。鸡叫二遍,她摸索着走出窝棚。房子是她烧的,杜丛生没有咒骂她一句她很是不安。筝子岩那边的天色显出鱼肚白,被烧掉一条腿的画架使她的心一阵紧缩。她不由在风中打了个寒颤。蹲在院墙角撒了泡小便,她从左边的厢房边上开始清理。她不指望那一大柜子的日记本有生还的可能,但是她或多或少抱着一种渺茫的希望。杜艾欣离家那天再三交待,柜子里的本子谁也不准乱动。捡到一个烧焦的塑料外壳,她反复查看之后才扔到一边去。杜艾欣十三岁那年生了一场怪病,吃药吐药喝水吐水,到城里住了两个多月的院回来。人弱得风一吹都会倒。她依了杜鹃届的和尚,采了七个山头的茅草七口水井的水七七四十九种杜鹃花的颜色捣成药引子,抵抗着入狼似虎的杜丛生净了半年的身,杜艾欣的脸色终于慢慢好转过来。和尚说,要让这病断根,在杜艾欣出嫁之前,她万万回不得娘家。否则这病再发作,神仙下凡都医不好。煤洞场离杜家村不过三十里的路程,十多年来,她一步脚也没有踏回去。前年母亲胃出血去逝,也是杜丛生一个人去奠祭。她在院子里设了个小灵堂,出殡那天她在家中哭得半死。母亲的养育之恩连同她自己对煤洞场的依稀记忆在儿女的面前虚幻起来。她的生命已经如影随形地依附在儿女们的身上。有关前世来生的各种传说中,她宁愿信其有也不愿信其无,生怕有一丁点的闪失。她可以承受一切,但是倘若由于她的疏忽而毁掉女儿的前程,她活在世上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当杜艾欣在北京惹上流感而打了几天吊针的事传到她的耳朵,她胆颤心惊又是求神又是拜佛,在遥远的后方什么法子都想尽。她是百里杜鹃一带有名的稳婆,经过她的手落地的孩子少说也有百十个。有一次她弯着腰正要查看一个高龄产妇,羊水突然破裂,浇得她满脸都是。她扯过床单揩揩脸继续一丝不苟做她的工作。她在这一行道拼打出的威望就是城里最高级的助产妇也望尘莫及。所以当她开口向人家讨要胎盘的时候没有哪家会说半个不字。杜鹃庙里研制偏方的和尚从来就不愁弄不到作为主要原料的胎盘。她捐献的胎盘远远超过和尚提出的数目,可是她一直也不肯停歇手中的工作。佛家讲因果报应,这些年来,尤其是儿女双双跑到北京,这种虔诚心被她赋予了新的意义。 




  天色亮起来了,香樟树上的喜鹊叽叽地叫,麻雀歪着脑袋飞到她清理出来的一大堆破烂上。翻到两个烧得半生不熟的土豆,她用袖子擦了擦,坐在被烧了过半的木头上慢慢啃起来。嫁给杜丛生以后,就是在最饥馑的年月,她也没有饿过肚子。人是三节草,苦的日子现在该轮到她了。杜马克虽说允诺过,她也从未怀疑过聪明的儿子,她甚而憧憬过那种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打扮得干干净净提着菜篮子讨价还价的城市生活。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去拖累杜马克。谢天谢地,她不伤风也不感冒,平日里到哪个亲戚家窜窜门,她也力求给人家留下好印象,生怕为儿女的脸上摸黑。上个月杜丛生在城里染上花柳病,害得她碰见人头都抬不起。晚上她一遍遍为杜丛生清洗身子,在她不痒不痛的牢骚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君亮家的在马路边幸灾乐祸地向她打听,她直言不违地说,是啊,我家那叫驴,老糊涂了,村子里现现成成摆着他不过问,还要到城里花冤枉钱。她以一个农村妇女潜伏着的大胆和虚荣,大包大揽地制止了这段将会越描越黑的丑事。杜艾欣走后,她半夜里不知哭过多少次。她隐约听到律师在女儿的杯子里下了药,她狠不得揣了把剪子去城里把那个狼心狗肺的扎死。她本来想追问个水落石出,恰巧每次接到杜艾欣的电话都有其它人在场,这种事就给放了下来。杀不死他我咬也要咬他一口。她常常在这样的念头中昏昏沉沉地入睡。她因此也对无所不能的杜丛生有了天大的看法。好像杜丛生蒙哄了她几十年一样。 




  这场大火还烧垮了杜七爷对百里杜鹃百里杜鹃彝家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昨天晚上,他一夜也没阖拢眼皮。对共产党判断失误使他年纪轻轻就急急忙忙地卸掉族长的职务,几十年来,大权旁落的隐疼一直没有宽恕过他。漫长的鳏夫生活越到晚年他越有悔不当初的想法。百年老屋毁于一旦,杜马克回到百里杜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早就不相信的外乡人这时候救星似的反复出现在他面前。一年多来他和杜丛生的所作所为在百里杜鹃被传为笑柄,他虽然对时下五花八门的社会更加缺乏判断力,但他十几年的私塾底子以及活生生的例子告诉他,不管什么社会,金钱的作用永远不会消去。不外乎是旧社会花袁大头现在花人民币罢了。尽管现在的年轻人头脑中精灵古怪地想的是什么他看不明白。他记起上前年那件至今还被城里人津津乐道的往事。 




  六点钟不到,光着膀子的杜马克他们果然出现在杜鹃湖边。他抬了抬钓竿,咭咭呱呱地说: 



  “杜马克天都要黑了你们还凫水?” 



  “鱼都睡觉去了,杜七爷,你不是在钓乌龟吧?” 



  杜马克嘻嘻哈哈地引着了的同学走过来。这孩子,打从懂事以后,和他说话就没有一句正经。第一个学期放寒假,他盘着腿坐在火炉边的木板床上为杜七爷画了一张半身像。他颠来倒去看了半天也弄不懂自己的脸为什么直接放在肚子上。杜马克说这是目前世界上最新的画法。每次他翻开那幅画都有说不出的滋味。大年三十杜艾欣为他画了一张,鼻是鼻眼是眼,什么都一目了然,他喜欢得不得了。这年花节他从北京带了几个同学回来,准备为县里演个什么节目他不太清楚。 




  “哎哟钓了两斤多吧?”杜马克晃了晃他脚边的小木桶。 



  “没事钓着玩,”他说,“你拿回去招呼你的同学。”他收起乌油油的钓竿补充道。“你们演戏那天我也去看看。要买票吗?” 



  “戏演不成了。杜七爷。” 



  杜马克的几个同学已经嘣咚嘣咚下水了,他把袜子塞进鞋肚子里,小水牛似的蹲到他面前。 



  “爸说家族的账目上没有这笔开支。县里又不肯出这笔钱。” 



  “你先给我说说要花多少钱。那有演戏不搭台的道理。” 



  “进进出出也得六七千吧。” 



  “县里边是谁在主事?”他不动声色问。 



  “左光明。”杜马克操着大腿站起身。 



  “那龟孙子!杜马克你等等,明天一大早,我进城帮你说准成。哪能有让你们从皇城白跑回来的道理。” 



  可是那是一出什么样的戏哪,直到今天一提起那件事杜七爷牙根还在痒。 



  往年花节,除了县里面专门赏钱的山歌队伍,本地村民去凑热闹的不多。今年可不同了。一是天时好,二是新任县长遍请几百家单位,组织了大规模的比赛。邻近各县就是在火把节也难得一聚的纳西族,拉估族也纷纷报名参赛。最让百里杜鹃几百户人家奔走相告的是,他们族长的儿子将从北京带来就是大城市也少见的表演。花节这天,花山上人山人海。据县里的统计是五万七千多人,十几个国家的人都有。上刀山过火海对山歌这些传统的节目过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大红布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拉开了。他杜七爷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上。舞台上,杜鹃庙里那尊满脸煞白的观世音被打扮得大红大绿。杜马克和他的几个同学,光着屁股跪在莲花宝座之下。一个妖里妖气的女孩在台上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楚。后来有人跟杜七爷说,那女孩子穿的那叫什么衣服,连奶子往哪一边摆布都看得明明白白。台上毫无动静,台下鸦雀无声。这样过半袋烟功夫,帷幕再次拉开,杜马克他们倒是严严实实地穿起了上古彝家的服饰,只是那观世音全身被脱得精光。小肚皮上还留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先头的女孩说那是破腹产的杰作。三天后他被左光明请到政府大会上,无数个广播员争着请慷慨解囊的他对这次具有重大意义的行为艺术发表见解,他哼哼哈哈一句话也说不出。倒不是心疼杜马克他们一穿一脱他存来做后事的八千块钱打了水漂,而是左光明的出尔反尔让他背上了被彝家三姑六婆戮着背脊里骂的黑锅。当初杜马克只对他说这台戏要借用杜鹃庙里那尊丈把高的观世音现场指挥他将信将疑。县里一听他要出钱马上就同意了,倒是庙里的和尚反而让他费了不少口舌。租金足足顶到四位数观世音才被请出。她那小肚皮上白挨一刀不打紧,他杜七爷却是一年多就算痛得要死也不敢去杜鹃庙讨一剂药吃。 




  天刚朦朦亮,笋子岩还挡着太阳光,杜七爷摸摸索索地起床了。电灯的拉线盒不听使唤,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使用电灯。拖着腿到院子里扣紧鞋带。他操小路往杜家老房子走去。那只翅膀上中了两次枪眼的喜鹊在香樟树上扑凌凌地窜着。昨天它肯定也被吓了个半死。杜七爷想,搭上命他也要说服杜丛生把老屋重建起来。拐进完好无缺的院门,他一眼看见杜丛生的媳妇灰头土脸坐在一堆乱木头边。翻山越岭半年多时间没有找到一块黄金,这婆娘私下里对他大有看法,外乡人留下的那张藏宝图还险险被她撕破。他清了清嗓子。 




  “丛生呢?” 



  “马厩楼上。”女人干巴巴地说。 



  他刚顺着梯子爬到马厩门口就听到杜丛生沙哑着说:“七爷坐。” 



  “坐。”杜七爷说着,顺势坐在一张吱吱嗄嗄的竹凳上。揉了揉痉挛的腿肚子。 



  “上天没长眼。” 



  “烧都烧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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