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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俊义1-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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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在厨房里吃饱了之后,再到上房里顺带一点茶食。上房里头的小八件茶食多得很,全是上品,有的是补品,什么冰糖莲子啦,大蜜枣啦,大桂圆啦,还有兔儿眼的大瓜子,每样都带一点。回到吴四房客栈,白天没事,不能从早唾到晚唦,睡不着的时候,他寡人好啖,馋猫子嘴,就弄点小八件茶食拈了玩玩,瓜子儿剥剥。
  时二爷离了卢家上房,蹦纵蹿跳,身如燕雀,回到吴四房客栈。到了后进屋脊上,先不忙下来,因为不晓得底下有没有外人。事先跟戴宗说好了的,要先把个暗号给他,问一问下面的情形。时二爷趴在屋脊上,学猫叫:“喵呜——,喵呜——”,叫了两声。这两声的意思就是:下面可有外人啊?我可能下来啊?戴宗在房里到现在没有睡,旁势躺在床上等着他哩,听见屋上有猫叫的声音,“呃咳!”一声咳嗽。这是两个人约好了的信号,他这一声咳嗽的意思是:底下安然无事,你下来吧。时二爷听到咳嗽,一个猫儿落地的架落,蹿到了天井里里头,人朝起一站,进了上首房间,把房门朝起一关,到戴宗对面朝下一坐。坐下来就谈了。啊咦喂,时二爷的话多哩,他把怎么样进卢府,怎么样在大厅对过看他们主仆三人在那块对帐,小丫头怎么样送夜宵,望着李固招手,李固怎么样借屎遁到上房里去。原来他跟卢俊义的晚妻贾玉姣通奸,准备用砒霜毒死卢俊义,后来自己怎么样装夜游神吓李固,最后怎么样把卢府上的东西稍微搬了下子。戴宗坐在对过听得点头晃脑,不住地竖大拇指头,打心眼里头佩服:不愧军师称他为梁山第一能人,时迁兄弟确实是能干,有本事,就象晚上遇到的这回事,如果是差不多的人去,简直没得办法可想,他就有这种灵机,装个夜游神,就把个狗头李固吓住了,就能把卢俊义的命保住了。聪明!有道理!他们两个人谈谈说说,收拾睡觉。
  第二天天色一亮,卢府上热闹起来了。在哪块先发作的?在上房里头。每天王一亮,卢俊义一醒,先是一声咳嗽:“呃唔——咳!”身子朝起一拗,就准备起床了。为武的嘛,都有起早的好习惯。卢俊义身子刚拗起来,贾玉姣在对过也拗起来了,先请教一声:“员外早。”“罢了。”一天两个“罢了”,这是今儿的头一个“罢了”。贾玉姣坐起来之后,把上衣朝起一披,伸手就来开床里头的抽屉。过去的古式大床,床里头有块搁板,搁板两头有抽屉。手一伸,得儿……,把抽屉朝外一拉,在里头把裹脚布一拿,然后把抽屉朝起一推。什么裹脚布?就是古时候的妇女裹小脚用的布条子。现在的妇女真正解放了,没得人裹脚了,想看也不容易看到了。从前女人不但社会地位低,连脚都要受罪,五六岁的时候就要拿丈把长的裹脚布把脚紧紧地缠起来,不让它长。据说还要在脚丫子里头放明矾,还要放炒过的熟盐,乖乖!就跟过年的时候俺那个咸猪爪子差不多。疼哪!有的人受不了,夜里头就把裹脚布松掉了,上人晓得了,还要骂,还要打。人家说裹脚的人眼泪不晓得淌掉了多少哩,虽然没得几大碗嘛,起码有几酒杯子。就要等到把一双脚裹死了,定了型了,才不感觉疼哩。现在的妇女都不裹小脚了,随脚怎么长,要长多大就长多大,有的脚比男人的脚长得还要大。还有的妇女的脚比男人的脚还要“解放”,到了天气闷燥的时候,男人家的脚还没有怎么样哩,女的先把鞋子一脱,把袜子一拽,嗒!凉鞋朝起一蹬.到哪块去开会,朝下一坐,把鞋子脱掉了,还要把脚指丫巴张开来,做什么啊?透透风,凉快凉快。高起兴来,得!得!还要打两个脚榧子玩玩呢。贾玉姣每天都要换裹脚布。她当然考究了,千百万银子富户的主母嘛,就是一般的人,三天两天也要换一次,不换就有味道了。她每天要换的裹脚布,都是由上房里头做粗事的妈子代她准备好了。她家做粗事的、做细事的妈子、丫头多哩。贾玉姣把裹脚布一拿,把两条腿一挥,下了床,上了踏板,准备到马子巷里去坐马桶,一边小解,一边换裹脚布。莫忙,你说书的在这个地方恐怕忘记交代了:下了床,上了踏板,你没有交代他穿鞋子啊,该派要穿鞋子才能下地跑哪?用不着哎,她脚上本来就穿着鞋子嘛。噢,睡觉居然还穿着鞋子?哎,过去小脚妇女睡觉都有睡鞋穿在脚上,不过这种睡鞋与平时穿的鞋子不同,它软而薄。差不多的人家,下了床之后要先穿鞋子,睡鞋不能下地走,因为地下脏。卢俊义家上房的地下一点不脏,踏板上一天不晓得要搌抹多少趟哩,地板能照得见人,想找点个灰星子都没得,干干净净。贾玉姣走到马子巷面前,手一抬,先把帘子朝起一打,走到马桶面前,身子一转,就准备朝大马桶上坐了。过去的马桶有两种,就是现在许多没得抽水马桶的人家,用的马桶也还是有两种:一种是上面有提把、一只手可以拎起来的,上面只有一个盖子,还有一种上面没得提把,是用两只手端的,上面有两个马盖,一大一小,大的叫大圈,俗称大马盖,大马盖当中有个圆洞,上面再盖个小马盖,叫小子子。你这个贾王姣,你坐的时候,应该要望下子再朝下坐,看看马盖可在上头。她没有望;她平时坐惯了的,都是一边用右手来掀小子子,一边就朝下坐了。再说,马子巷里光线也暗,就是望,一下子也望不清楚。哪晓得今儿马桶上的大圈跟小子子都没得了,成了敞口的马桶了。啊咦喂,敞口的马桶在房间里头不臭吗?一点不臭。这种大财主家里头的马桶,虽不是一天倒两次嘛,至少一天要倒一次,倒过了用开水烫了又烫,马刷刷了又刷,放在外头让风吹了又吹,每天到太阳落的时候,才把马桶收家来哩,昨儿晚上又没有大便,不过上床的时候尿了一泡尿,所以一点没有臭味。贾玉姣一边伸手来掀小子子,一边就朝下坐了,哪晓得手摸空了,想站已经来不及了,一屁股坐下去了。没得命了!她人又生得不胖,半个身子都下去了,双脚朝上一翘,头朝后一仰,连人带马桶跌了个元宝翘。贾玉姣这一下子跌得虽不重,可吓得着实不轻,冒里冒失一声喊:“啊唷喂!”她这一声喊,惊动对过房间里头的妈子、丫头了。
  这时候妈子、丫头都起来了,听见安人喊“啊唷喂”,一个个吓了一大跳,不晓得是什么事。“快些走,去望望看!”“速些走!”“走!”“走!”哗……,到了这边房间里头,先见员外请早安,接着到马子巷里头一望,只见贾玉姣连人带马桶元宝翘跌在地下哩。“不好了!安人!糟了,糟喽——!你老人家今儿上马子的时候,怎么高起兴来把大圈跟子子都拿掉了呀?”“不要罗里罗嗦的,先速些把我拖起来唦!”“啊,噢。”七八个妈子、丫头上来,两三个掯住马桶边,五六个就把贾玉姣的下半身朝上提,好不容易才提上来。“啊,安人,你老人家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把大圈跟小子子都拿掉了呀?”“少废话!我什么时候把大圈跟小子子都拿掉的呀?你们一天到晚油嘴打花的,做事心不在焉,白米饭把你们牙都养黄了!来啊,我问你们啊,昨儿是哪个收的这个马子“啊?”“这个……安人,这个马子是婢子收的哎。”“我问你啊,你收马子的时候,只收了个马子啊?大圈跟小子子怎么不收的呀?”“这个……安人,婢子何能只收马子,不收大圈跟小子子呢?请问安人.昨儿晚上临上床的时候,你可曾上马子的?”“嗯,这还要问吗?晚上,临上床之前,当然要上下子马子哎。”“请问安人,昨天晚上你老人家上马子的时候,马子上可有大圈跟小子子啊?”“这个,那个……”贾玉姣心里有话:她这话倒也对啊,昨儿晚上我上马子小解的时候,马子上有大圈眼小子子的嘛。“这个……哎,昨儿晚上倒是有的。”“安人,既然昨儿晚上是有的,这就不关婢子的事了,这就是夜里头的事了。”“不要在这块拌嘴了,我晓得你这张嘴凶,我说不过你啊。你们速些个去找哎!”“噢,噢。”妈子、丫头出了房间,就来找大圈跟小子子。因为刚才在上房里头受了安人的气,这一刻一个个都有一肚子的火,一路走着,一路拍手打巴掌地骂着:“是哪个童子痨啊?是哪个促狭佬啊?好吃的拿了去吃了,好戴的拿了去戴了,这样东西又不好吃,又不好戴,拿了去当围嘴子哪!拿了去当凉帽子戴哪!”走着骂着,走到了厨房门口。哪晓得厨房里头也闹了翻掉了,厨头二老头子跟烧火的二癞子两个人这一刻正吵着哩。
  在卢府上当厨头也不容易哪!不怕你的厂艺好,要进卢府的大门也并非易事。这个厨头当初不晓得请了多少人,人上找人,还花了一笔钱,好不容易才进卢府当了个厨头。一般的人进了卢府,就如同睡在棉花包上过日子,没心烦了,算是拿到金饭碗了。但是厨头没得那么快活,还是经常要烦神,首先要把主人翁的脾气摸准了,要把主人翁服侍好了,这叫“物中主人意,必是好东西”。象卢俊义每天早上起来,先是练功,练过功之后用早点,他还有个脾气,早上不大喜欢吃甜粘的东西,有时候高兴了才吃一点,不高兴就不吃。他早上欢喜吃稀饭。不过这一碗稀饭非常考究,厨头在前一天晚上就要准备好,一把上好的籼米,先把米上手一拣,生怕里头有稻壳子、稗子、细石子或者老鼠屎等等,拣过之后,把米一淘,淘过了就朝紫铜罐子里头一倒。烧火的要把炭炉子生火的东西全准备好了,以防第二天早上万一大意起床起迟了,到时候把火一引,笆蕉扇子叽霍!叽霍!两下子一扇,马上火就上来了。一刻儿工夫,稀饭就开了。开了之后让它在罐子里头哆下子,哆过之后再焖下子。主人翁练过功之后,把这碗稀饭端上去,四个小菜碟子一放。主人翁吃过稀饭,再吃一点点心,就没事了。哪晓得今天无巧不巧,厨头二老头子起床起迟了。起迟了心里头就有点着急,就有点慌了,一到厨房就喊了:“二癞子小伙哎——!”烧火的二癞子一听:“啊,老爹啊!”不要在那块逛了!做事慢慢吞吞的,速些个把火引着了唦!”“噢,来了!”二癞子把火引着了,拿了一把芭蕉扇子,叽霍!叽霍!叽霍!叽霍!……,几下子一扇,炉子里头的火窜窜地上来了。一刻儿工夫,只听见紫铜罐子里头咕嚕咕噜咕噜咕噜……,开了。二癞子木屑屑的,还在这块搧扇子。厨头一望:“小伙哎!你简直是算盘珠子啊,拨下子动下子。速些代我把盖子掀掉唦!开了,噗出来了,这一噗把原汁都噗掉了!”“噢!”二癞子才要来掀盖子,再一望:“咦?——老爹啊!”“唔,什么事啊?”“今儿这个紫铜罐子上头的盖子换掉了嘛!””怎么换掉啦?”“怎么把饭桶上头的个盖子盖到这个上头来的呀?”“你不要问了,什么饭桶盖子不饭桶盖子,只要它不是马桶盖子就行了。”“老爹啊,盖子上头还有个铜圈哩!”“你不要找话说了,不管它什么铜圈不铜圈,你速些把盖子掀掉唦!”“噢!”你这个二癞子嘛,你掀盖子的时候把头还偏过去唦。他不,他用个二拇指朝小铜圈一伸,鼻子就正对着这个紫铜罐子。嗒!盖子一掀,罐子里头的这股热气,噗!就朝他鼻子里头一钻。“咦?——老爹啊!”“唔。”“这个……这个稀饭里头怎么有股臭味的呀?”“你大概是鼻子臭了!小伙哎,这么暖的天,要么打馊味,哪块来的臭味的唦?”“唔,不错哎,老爹哎,不但臭,而且还有点个臊味哩!”“你大概是看见鬼了!来啊,我问你啊,你手上到底拿的个什么东西啊?”“饭桶上的盖子。”“你,你,你把我望望看。”“不相信,你望唦。”二老头子把盖子接过来一望:“可要死了!啊!哪块是饭捅上的盖子啊,这明明是马桶上的小子子啊!啊咦喂,啊咦喂,不好了!这明明是哪个把紫铜罐子上的盖子拿掉了,把马桶上的小子子盖上来了。这小子子被热气一蒸,臭味全拱到粥里去了。可要死啊!啊!是哪一个跟我老爹做对啊?好的,告诉你下子,我花了一捧银子才进卢府的门楼子的,敲敲牙齿一大捧,现在居然有人跟我老爹不得过。行!马上去见主人,倒要把这个根搂出来哩,看看到底是哪一个跟我老爹不得过。要了死下来了!”
  二老头子正在这块骂着,上房里头的妈子、丫头拍着巴掌,也骂得来了:“是哪个童子痨啊?是哪个促狭佬啊?好吃的拿了去吃了,好戴的拿了去戴了……”“啊咦喂,啊咦喂,妈妈”“哎,二老爹。”“你们一大早嘴里不干不净的呀,女人家宜缄口啊,不作兴骂人啊,嘴里要稍微干净些哪。”“你不晓得,二老爹啊,今天上房里出了件新鲜事,气人哩!”如此如此,这等这样。“妈妈哎,你们那个新鲜事没得我这块的新鲜事大啊,不晓得哪个囚攮的跟我老爹作对,把马子上的小子子,喏,盖到我这个紫铜粥罐子上头来了。”“啊!二老爹,这就难为你了,把小子子给我们吧,,我们正在这块找着哩。——姐姐,小子子有了,我们再去找大圈啊。”一路拍手打巴掌骂着,朝花厅上跑了。二老头子重新代卢俊义煮稀饭,我就不交代了。
  管花厅的叫常二觑子。常二觑子是都城王府里荐来的,旁的样样都好,就是一双眼睛是近视眼。在过去又没得近视眼镜子,近视眼的人就吃苦了,他的近视眼又特别深,譬如一大早有人招呼他:“常二爷早!”他看不清楚对过是哪一个,耳朵听见,就回一声:“啊咦喂,早,早,早。”还有时候人家招呼他:“常二爷早!”他没有听见,又看不见人,就没有开口,人家就说他是有意不睬人了。其实是冤枉,是他的眼睛看不见。有人就说他了:“二觑子啊,你不作兴啊,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还了得,王府里荐得来的,不睬人,架子大哪!”所以一个个就对他不满意了,还有人经常在暗中把苦给他吃。常二觑子心里也有数,时刻小心防备着。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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