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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仪-书梦重温丛书-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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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受苦受难的形象,都加以真诚的描述。。这些描述完成之后,他也就完
全终止了自己的写作。
他那颗不宁的心灵又指引他走入了全新的途程——冒险家之旅。他与诗
歌诀别时,仅仅21 岁。他的写作生涯只有六年,却留下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
脍炙人口的诗章。
兰波在荷兰参加了殖民军,不久又开了小差。第二年在汉堡一个马戏团
里当翻译,随团去了瑞典和丹麦。几经劫难之后,他又到塞普路斯,为岛上
的总督建造宫殿。而后到瑞典,在皮货公司和咖啡公司任职。接下去的一年
多时间里,他甚至远去非洲,在一些无人地带从事勘察,并且向地理学会呈
递报告。1887 年,他做起了武器生意,还组织了一支商队,从欧洲贩来枪支
倒卖给阿比西尼亚的统治者。。就在这时,他左边的膝盖上生了一个肿瘤。
不得已,兰波在当年暮春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在马赛,他截去了宝贵的右腿。但这并未阻止他的厄运。就在这一年的
初冬,兰波在马赛死去。天才的诗人只活了37 岁。
他留下的诗章的一部分却一直堆放在地窖里,直到1901 年才被人发现。
一个神秘的、惊天动地的诗人,好像不可能活得更长久了。他来去匆匆,遗
下的诗作留在了地窖里。
像所有人一样,他也经历了自己人生的四季。不过他的春夏秋冬都那么
短促,在他所独有的四季里,却有着惊人的收获。他把伟大的人生浓缩了,
把浩翰的大地、山脉、河流和荒漠,都一起在心灵中浓缩了。
他探幽入微,一眼即看到人生长旅中那可怕的险峻和迷人的绚烂。他那
灰蓝色的眼睛让人感到现代天空的隐晦莫测,他那蓬松的头发让人想到青春
的火焰在燎动不停。
同样是在法兰西的土地上,还摇动着另一个更为伟岸和不可思议的身
影。他也是一个诗人——伟大的雨果。这同样是一个强盛、奇伟的生命,活
了83 岁。比较兰波而言,他拥有漫长的一生,尽情地挥发了自己的生命,写
出了数量惊人的诗歌和其他作品,绘下了波澜壮阔的河流。除了他大量的小
说和戏剧之外,仅散文就写下了700 余万言,诗歌一万余行。
他这一生历经了那么多的风雨,那么多的爱、追逐和遗弃,受过那么多
来自王室的恩赐和优厚的俸禄,却又经历了那么多的围捕、游荡;他流亡国
外长达19 年之久。流亡期间,他先后定居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和大西洋的英
属泽西岛、盖纳西岛等,从未终止写作。
1870 年,雨果结束了长期的流亡生活回到巴黎时,受到了人民的热烈欢
迎。普法战争爆发之后,他持反对态度;但普鲁士军队侵入法国、围困巴黎
时,他又以高昂的爱国主义热情投入斗争,发表演说,并报名参加国民自卫
军,捐款铸造大炮。
巴黎公社起义时,他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和更多的不理解。但刽子手对失
败的公社社员进行屠杀的时候,他却挺身而出,将自己的住所辟为他们的避
难所,并为被判罪的公社社员辩护。。
就在去世的前两年,他还写下了那么多诗章,写下了戏剧、政论集,一
口气完成了四部诗集。他的生命似乎是不会熄灭的、永恒的、熊熊燃烧的火
焰。他的笔点石成金,所向披靡。有人把他比喻为“奥林匹斯山神”。
就像所有神秘的、不可思议的天才一样,他拥有巨大的爱力。他有具体
的爱、抽象的爱,有对整个世界的无穷无尽的眷恋。
比起兰波,他的生命太长久了——他们的诗章同样地永恒,他们的命数
却差异巨大。
他们都是人类星空中耀眼的亮点、恒星、永不熄灭的光。
耕作的诗人
俄国画家列宾给托尔斯泰画了一幅耕作图。它长久地吸引了我,让我想
像那个杰出的老人、他与土地须臾不可分离的关系。也许这是一个伟大诗人
与庸常写作者的最本质、最重要的区别。
有了这种区别,不同的写作者之间也就有了深不可测的壕沟。
在一个房间里专注于自己的所谓艺术和思想的人,可能不太理解一个耕
作的诗人。对于他,稿纸和土地一样,笔和犁一样。于是他的稿纸就相当于
一片田原,可以种植,可以催发鲜花、浇灌出果实。在这不息的劳作之中,
他寻求着最大的真实,焕发出一个人的全部激情。离开了这些,一切都无从
谈起。
在诗人的最重要的几部文学著作之间的长长间隔里,我们都不难发现他
怎样匍匐到土地上,与庄园里的农民,特别是孩子和农妇们打成一片,割草、
缝鞋子、编识字课本、收割、种植。。他做他们所做的一切,身心与土地紧
密结合。这对于他,并非完全是刻意如此,而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他只
能如此。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生命。他在它们中间。他可以融化在它们之中,
融化在泥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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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可以看到诗人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树林中那个简朴的坟墓。
那是他最后的归宿。安静的树林、坟墓,都在默默昭示着什么,复述一个朴
实而伟大的故事。这个故事不可能属于别人,因为这个世界上仅有一个角落,
埋葬着一个耕作的诗人。
托尔斯泰的故事差不多等于大地的故事。他是一个贵族,后来却越来越
离不开土地。于是他的情感就更为质朴和扎实,精神与身体一样健康。这就
启示我们:仅仅是为了保持这种健康,一个写作者也必须投入平凡琐碎的日
常劳动,这是不可偏废的重要工作。而当时另一些写作者所犯的一个致命错
误,就是将这种日常的劳作与写作绝然分开。偶有一点劳作,也像贵族对待
乡下的粗粮一样,带出一份好奇和喜悦。今天,也恰是这种可恶的姿态阻止
我们走向深刻,走向更深广和更辉煌的艺术世界。我们只能在一些纤弱和虚
假的制作中越滑越远,最后不可救药。
一个人只有被淳朴的劳动完全遮盖,完全溶解的时候;只有在劳作的间
隙,在喘息的时刻,仰望外部世界,那极大的陌生和惊讶阵阵袭来的时刻,
才有可能捕捉到什么,才有深深的感悟,才有非凡的发现。这种状态能够支
持和滋养他饱满的诗情,给予他真正的创造力和判断力。舍此,便没有任何
大激动,人的激动。
托尔斯泰的鼻孔嗅满了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两耳惯于倾听鸟雀以及树木
的喧哗,马的喷嚏,还有其他四蹄动物在草丛里奔走的声音。黎明的空气中
隐隐传来了田野的声息,空中连夜赶路的鸟儿发出悄然叹息,还有远方的歌
手、农妇的呼唤、打渔人令人费解的长叫。。他眯着眼睛望向遥远的田野,
苍茫中费力地辨识着农庄里走来的那个黑黢黢的高个汉子,还有他身旁的
人:那个孩子、那个妇人。晨雾中,淡淡的光影里闪出了一头牛,一只狗、
一群欢跳的麻雀。有人担来了马奶,原来是头上包着白巾的老妇人用木勺敲
响了酸奶捅,她小心的充满溺爱的咕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过身,脚下
那双粗大的皮靴踩在地上,踩出深深的凹痕;他胸前飘荡着白白的胡须。他
站在那儿,一手掐腰。。
就是这同一副装束和打扮,他迎接过另一些诗人。他们都是俄罗斯大地
上最杰出的诗人——契诃夫、屠格涅夫等。他称赞过他们,同时也心存疑惑。
当然,他们与他不尽相同,也许他们还比不上他的博大和质朴,尽管他们也
是那么杰出——历史同样没有遗忘他们。但比起托尔斯泰,他们却更多地徘
徊在贵族的客厅、在钢琴旁、在沙龙、在剧场、在往返欧洲的漫长旅途中。
他们身上的土末没有这位伯爵多,身上的打扮也远比这位伯爵时髦了些。这
位伯爵的后半生主要是在田园、在土地上度过的。
他的去世也令人难忘。那也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故事。
深夜,老人乘一辆马车,抛却了自己的庄园,要奔到更遥远更苍茫的那
片土地上去,与贫穷的人生活在一起。他仅仅走到了一个乡间小站就躺倒了。
寒冷的车站上,一个伟大的生命临近了最后一刻。
这一刻向我们诠释了诗人的一生。
突然的出走和平凡的劳动,还有与妻子的频繁争吵。。就连这些争吵也
绝不是一般的夫妻口角,它们正透露出他们对于大地的不同态度,对于死亡
的态度、艺术的态度,人生的真实与虚假。。关于这一切的巨大分歧。
他与她判断上的差异,在她这儿是如此地不可理解。是的,她从伯爵的
角度,从普通诗人的角度去理解自己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却愿意从土地、从
人民的角度,从草、树木、牲口,从飞来荡去的鸟雀,从眼前的日落日出、
满天星斗、草尖上的露珠,从孩子的欢声笑语,从一切最微小、最平凡、最
切近的事物上去理解自己的诗、自己这一生和未来的、即将踏上的那一片陌
土。她可能仍算得上一位贤淑而高贵的妻子,只因为他太伟大——太平凡了
——平凡得让人不可理解,所以也深邃得让人不可理解。
这种真正的质朴没有任何一个诗人能够重复,能够像他那样经过生活中
的长久发酵而散发出真正的芬芳,而有些诗人,甚至是同时期的一些优秀诗
人,都因为或多或少的职业意味而在他面前感到自卑。要丢掉这种自卑,需
要的或许不仅仅是勇气,也不仅仅是能力,而是一种能够融解的心灵。心灵
融解在大地上,像大地一样厚实和博大,就永远不会消失。也许很少有人能
够做到,因为没有谁能像耕作一样写下自己的诗行,没有谁能够始终如一地
走进自己的耕作之中。
规避和寻找
那些不安的浪子留下了许多疑问,而平常人是不愿去探究这些疑问的。
它们存在着,而且这种存在愈来愈显豁。
古往今来,总有一些人在大地上游荡不息,像在寻找自己前世遗失的居
所似的。他们是诗人、旅人,一个个多得不可胜数。他们当中包含了一大批
杰出的人物,真正的智者;这一部分人仿佛压根就不知道安居的乐趣,不知
道一个生命托放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是多么重要,不知道这同时也构成
了幸福的源泉。
在浪迹的颠簸之中,生命必会感到特异的痛苦。这是不言而喻的。生命
在颠簸中有快感,有欢愉;可是生命也难以经受长久的磨损。仅从这个角度
看,这种浪迹也该引起我们探究的极大兴趣。
我相信他们真正的居所只存于他们的心中。他们就被这种心灵的感召所
吸引,奔走不停。那实在是一种寻找。
可能寻找也首先为了规避。因为害怕各种各样的打扰和伤害,所以只能
规避。
从乙地到甲地,从此岸到彼岸,只是一个逃离的过程。是的,毫不夸张
地说,有时候诗人是一次又一次的逃离。彼岸有过一个美好的吸引吗?是的,
他正为这吸引而去。正是这奔波的过程包含着规避,包含了舍弃和丢弃。丢
弃和舍弃也是一种规避。
拒绝了,遗失了,忘记了,远离了——不断如此,循环往复。如果不是
这样,我们就很难设想那个早夭的法国天才诗人兰波,为什么小小的年纪,
竟有那么多神秘而热烈的歌唱?为什么在少年时期竟一次又一次到远方,到
陌生之地,到壮怀激烈的场所?他渴望奉献、寻找、预知和参与。他有时参
与了,有时又仅仅是一个旁观者。他找到了自己的所爱,畸形的爱,变态的
爱,但这些当时也的确都是他的爱,是他的寻找。对他的这一切行为以及后
果的指责和剖析,可以留下很多感慨甚至教训,但这都属于我们,而不属于
兰波。
我们不可能知道,一个真实的兰波当时的心境,他那颗灵魂是怎样激越
地跳动。因为我们不是兰波,我们不是那个特异的生命。多么好啊,当时的
兰波,当时的荒唐,当时的冲动,当时的热情,当时的畸形以及其中的完美。
我们不需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歌颂那种畸形之恋,可是我们现在更多地看到
的却是那种忘我的痴迷的寻找,那种令一个生命永远不能够安份的、强大而
特异的动力。动力推动着他的双腿、他的眼睛,让他永远不倦地张望和奔波。
他们的爱很难具体,他们在具体的爱上停留得总是非常短暂。抽象的爱,
有时是形而上的爱,牢牢地勾住了他们的魂魄。他们规避的是什么?绝不仅
仅是人生当中无法抵御和防范的丑陋,还有其它,其它一切生的琐屑和困苦。
然而,这种规避却换来了加倍的困苦。但无论如何,浪子不可能回头。
大概没有一个当代诗人遇到比兰波更大的旅途摧折了,他开始险些被枪
杀,继尔失去了一条腿;他21 岁就放弃了为之神迷的诗歌。最后他被这种流
浪所折磨,奄奄一息,在不到40 岁的青春年华就葬送了自己。
这是一次绚丽的燃烧,美好的毁灭。
平庸的人是不会理解这种规避和寻找的。他不属于世俗的眼睛。当我们
在心里对整个诗人的行踪、对他的业绩感到巨大惊讶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注
视着自己的自卑。这是一种令人绝望的自卑,没有勇气,更准确一点说没有
那样的血性。我们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挽留兰波一类人物,可是我们只能听到
他们固执的拒绝:不,绝不。
大地遍是鲜花,这么多的可爱;这么多丰饶的物质,他不爱;他抽身而
去,渐渐地,颀长的身影被晨雾遮去。他那女孩似的浓密而油亮的长发在风
中吹动,像火焰在朝霞中燃烧,很快留下了一个光点。最后他消失了。
等他回返之时,已经是一个倒地的生命了。
兰波永远是个孩子,可爱的孩子。因为他以孩子般的纯洁和冒险,走完
了自己的人生旅程。我在所知甚少的这个天才的身上,找到了那么多令人激
动的东西。它们像五彩矿石,从黑夜中开采出来,收在手边。我为此久久地
激动,一次又一次抚摸这些矿石。我试图从它们当中看到当代人似乎拥有过
的一点原素。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个凡俗和平庸者不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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