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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肉做的-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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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文实在难。谷林先生还有一篇短文叫《小山》,说的是温庭筠《菩萨蛮》词中那句“小山重叠金明灭”中的“小山”。这个“小山”各家解释都不同,黄裳先生说是“千古之惑”。《唐五代两宋词简析》说“枕屏上所画之景”叫“小山”;屏上金碧山水日久剥落以致或明或灭,所以是“金明灭”。夏承焘则谓唐明皇造出十种女子画眉的式样,“小山”是十种眉样之一,俞平伯驳之曰:“眉山不得云重叠”。沈从文先生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说:此名咏当时妇女发间金背小梳;唐代妇女喜于发髻上插几把小小梳子做装饰,露出半月形梳背,有多到十来把的。沈先生说,词句描写的是头上金银玉小梳背在头发间重叠闪烁的情形。谷林先生认为这个解说与温词下一句的“鬓云欲度香腮雪”密合无间。黄裳先生也说沈先生的论证可信服,或可一破千古之惑了。不过,谷林先生还有一个疑问:“词中到第三句方始‘懒起画蛾眉’,则竟是一夜不曾卸装,试问重甸甸插着满头小梳就枕,如何使得!”这话也“波俏可喜”。弄到后来又妙想“小山”是枕头着力处下陷的模样;小山重叠是两个枕头叠在一起,而枕头上又绣了画,只因髻鬓松散,云烟掩映,隐约只见“金明灭”了。    
    梁实秋先生原以为嚼杨木是舒舒服服的剔牙,岂料此木味极苦。有了下一句的“鬓云欲度香腮雪”,上一句的“小山”要是指“眉山”、指“金背小梳”、指髻鬓松散下的枕头,那就“妩媚”得很了。可惜都待考。法国的莫泊桑跑到伦敦去找亨利·詹姆斯,两人上馆子吃饭。莫泊桑见邻座一姝甚艳丽,叫詹公去引她过来,詹公正色曰:英国人不惯轻佻,非有认识者介绍不可。莫泊桑环目四顾,每见一美女都问詹公认不认识,詹公都说不认识。莫泊桑拍案骂道:“你在伦敦居然一个人都不认识。”(“YoudontseemtoknowanyoneinLondon!”)温庭筠实在扫兴。    
    访烟波缥缈之楼    
    百花是语言符号,中外皆然。说解语花,其实是语解花,人生悲欢离合都付花影香魂之中。陆放翁几年不到合江园,感伤断魂,说是只有梅花知此恨,只是相逢月下竟无言了。他真是一生痴情不悔,置身梅林,恨不得化身千亿,幻变为一树梅前一放翁。几度终日小亭倚兰,看一树树的梅花看到残,人家怪他常谢客,原来不是怕春寒。莎翁更孟浪,觉得语言在花前徒见烦琐,说是玫瑰不称为玫瑰也不减其清香。(“Whatsinaname?thatwhichwecallarose/Byanyothernamewouldsmellassweet。”)    
    十几年前跟江兆申先生聊天,从人生谈到花草,我说我夏天爱荷花,冬天爱梅花,连邓丽君一曲《梅花》也消魂。去年,江先生忽然给我寄来四尺全开墨笔花卉,画的竟是寒温异候同荣的梅和莲。这幅画气韵生动,一瓣一叶都是语言,也应了他那句“画画比真的还好看。”款识很长,说是“……犹忆当时闲叙谓于百卉中炎夏最赏新荷,寒冬醉心梅蕊,自是天地间隽品,私心亦颇同之,今戏合为一帧,使寒燠并时。天池大士曾作十六种花巨轴于前,其中梅与莲交根接蕊,庶几识者能不我讥。即呈存爵兄一笑……”花卉要随四时变枯变荣,徐渭甚不服气,江先生也甚不服气,于是逆道而行,笔下呼风唤雨,硬使菡萏与寒香一起浮动。丹青像文字,都要带点叛逆和霸道的手笔才更显得境界高妙。今年新春,江先生觉得嘉题何妨更作,又创出了一帧寒温双隽,收入八月下旬在上海美术馆举行的画展作品之中。    
    上个星期因事赴台,有一天,我和侯吉谅一早驱车到台北附近一处叫竹围的郊区去看江夫人。那是新建的房子,门口题灵沤小筑,屋里一幅横匾是“烟波缥缈之楼”,江先生竟来不及搬进去就走了。三层高的房子四周花影扶疏,画家埔里旧居揭涉园所藏书画文物大半都迁过来了,处处清幽典雅。曾国藩、于右任、台先生的字和溥心畬的画衬着一窗一窗的景色;楼上齐白石的四屏花卉静静诉说无尽的故都春梦。转进江先生的书房是满壁的线装书,一函一函井然成序,书根上尽是江先生细笔小楷题的书名和篇章目次。这里冷冷澹澹泛着流金光影的文化遗韵,我置身其间,岁月错纵,照片里的江先生仿佛还在细声说话,我又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总是侧耳问他:“你说怎么样?”……为上海画展编印的新画册刚出版,我在他的书房里翻到书中那一幅画梅林的《风柜斗》:“啜茗花下,谈往古来今,都不择辞,兴到则言,意索遂默,至不知今世是何世。”我像平常那样让他歇一歇。画里满山的翦素听任江先生大笔的摆布,只顾随着墨色水气默默给他添香。他在风柜斗看梅树的时候答应要教他的学生画这幅景色,“归来写此,庶几践言”。我喜欢江先生偶然流露这样的自负之情。这幅新作确是神品:画笔替梅花说了话,江先生和梅花一样,大可沉默了。


第三辑 这不是序第73节 填金等等五帖

    第一帖最近写的《没有故事的字》,谈到缪嘉惠寿慈禧的犀牛角成扇,我说:“一片片犀牛角削得像纸一样薄,上头雕了蝇头小楷工笔字,缀以花卉白描,字和画都烫了金,精致得不得了”。侯吉谅读了来信说,扇骨上的字画通常是刻了再用金泥“填”,不刻而画上去者称“描金”;缪姑太太那把成扇应是“填了金”,不是“烫了金”;烫金应是现代印刷术才有的方法。他说:“你这个大行家失手了”!读此信大为开心。“大行家”是吉谅这小子乱封的,我从来不是,失手则是常有的事;天下学问太多,凡人精力太少,写文章一草率就“烫”伤自己的手了,幸得侯子替我“填”了药膏。他还说,小楷必工,“工笔字”三字可以不要。很对。    
    第二帖上星期写刘大任,题目叫《文字是肉做的》,套的是大任母亲说的那句“人心是肉做的”。一位读者影印一本英文书的封面和封底,书名竟是TheFleshMadeWord,说是“正读此书,又读先生大作”,真是巧合。那本书是HelenaMichie所著,论维多利亚时代文学及非文学作品中描划女性身体之语言,兼顾二十世纪之女权思潮。书名似典出《圣经》:“AndtheWordwasmadeflesh;anddweltamongus;fullofgraceandtruch”。当觅此书一读。    
    第三帖台湾《中国时报》有“台北公车诗文征选”,见于凡之极短文《谢谢》,说受好友影响,坐公车下车必递给司机一句“谢谢”,同时也做好心理准备,接受每一回理所当然的冷漠、无言的回应:“而就在那天一如往昔的午后,一位运匠愉快地回报我一记微笑:‘喔!好!’我才蓦然惊觉,那天下午的阳光,灿烂得令人难忘。”报纸做此类征文甚有意义。现代人礼貌不周,语言乏味,胸中浮躁,一听“谢谢”正是一剂凉茶,言者亲切,闻者愉快。这也是还给语言一份温暖之良策。台湾文化气息尚浓,挽语言狂澜于既倒似非大难之事。    
    第四帖一地店铺之字号招牌可以看出此地之文风民智。旧日国内老字号起名之佳,牌匾之精,确是一绝。卖书的来薰阁,卖酱菜的六必居,公园餐厅来今雨轩,都好。台北咖啡馆早有“旧情绵绵”一家,此名比近日所见之“佳人有约”更好,但都比不上那个“潜意识咖啡馆”新式。林森北路有家卖糖水的小铺子叫“外婆家”,既有乡土味又见亲情,其自制山楂糖极甘美。    
    第五帖某正派大报副刊编辑一心配合报格,力避低俗,改小说中一句“他射精了”为“他结束了”,闻者绝倒,传为佳话。莎翁当年首创之come字新意似更妥善,一笑。    
    “我看着舒服”    
    报上介绍新书,说今年九月九日是毛泽东逝世二十周年纪念,国内线装书局和中国档案出版社推出《毛泽东评点二十四史》。毛泽东读的这套《二十四史》是武英殿大字版本,是乾隆十二年整理校勘的清代官刻本,五十年代从东北运到毛氏书房供他“御览”,大半部经他评点。这部评点本共八百五十册,分装八十函,大十六开线装,摆在书架上可以覆盖满满一堵墙,开价十六万人民币。这样浩瀚的豪华古籍,铺陈在金碧辉煌的富宅之中,也许真的可以粉饰气派,有人于是戏称这种产品是“文化花瓶”,是“纸张家具”。国内近年暴发户甚多,抢购古字画旧文物装点风雅到处都有,现在多了这样典丽的毛评《二十四史》可供猎奇,实在也没有什么不好。装点风雅毕竟好过炫耀财富。    
    谢兴尧先生谈明季山人,说明朝士人多爱自称山人,自称居士,架子很大;山人中名气最盛者当推陈眉公和董其昌。说暴发户附庸风雅是装饰,其实名公巨儒自比山人也属矫情。陈眉公既是山人中之最名贵者,难免谤亦随之,眉公甚至有“云间鹤”之称。听说陈眉公有一天在王荆石家巧遇一宦,宦问此人是谁?答曰山人。宦说:“既是山人,何不到山里去?”那是讥讽眉公往来于显贵之门也。蒋苕生因有剧本诋毁陈眉公;那出戏的出场诗骂得淋漓尽致:“装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獭祭诗书充著作,蝇营钟鼎润烟霞;翩然一只云间鹤,飞来飞去宰相衙。”诗中影射陈眉公与董其昌互相标榜,目空一切,自也痛快。谢先生的文章里说,明朝还有所谓“女山人”者,有若今日之女名流,“较之山人尤风韵可传”,像出身青楼的柳如是和顾眉生,都工诗善画,大概是相当可爱的女山人了。    
    美国女小说家EdithWharton一生富贵,连写小说都赚了大钱。她很喜欢HenryJames,常常开着名贵房车带詹姆斯去兜风,有一天,他们开车到郊区去看风景,她忽然说,这部车子是用她上一部小说的版税买的。詹姆斯听了似乎有点不自在,故意说他的上一部小说的版税只够他买一台手推车,载运他家客人的行李到车站去;他说那部手推车又旧又破,要等到他领了下一部小说的版税才能找人油漆、修理。钱财的事真是只可私下处理,不可向人透露。听说老舍生前也喜欢收藏一些小古董,瓶瓶碗碗不管缺口裂缝,只要喜欢都买来摆。有一次,郑振铎到老舍家玩,仔细看了那些藏品之后轻轻说了一句:“全该扔。”老舍听了也轻轻回答一句:“我看着舒服。”两人相顾大笑。此乃真正的“风雅”也。    
    桂花巷里桂花香    
    人到中年格外依恋带着乡土气息的景物人事。前夜灯下读《晚春情事》,窗外微风细雨,没有人影,没有车声,仿佛回到了儿时的古宅旧院之中,只是听不到老树下池塘里的那几声蛙鸣。我真的很惦念书中那个叫春燕的女人:她把头发打散,慢慢抹上桂花油,浓密的青丝顿时显得又黑又亮。她纤秀的双手匆匆把头发绾成一个松松的髻,再插上一朵水红的小花,同时在脸上颈上打上一点薄薄的香粉,走起路来飘着一阵香风。到了“夏日炎炎的午后,偌大的张家宅院悄无声息,浓浓密密的树叶在阳光中轻轻摇曳,春燕幽幽地步出卧房,下了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天井,出了后门,来到对街朱家店铺里买绣花线。早上张母替她擦的胭脂还部分残留在脸上,看起来别有一番艳艳的风韵”。小说拍成了电影,演春燕的是陆小芬,十足台湾南部小镇富贵人家的少艾:清素的螺髻,水灵的眼神,嘴角永远透着几分倔强、几分柔情。她演的那部《桂花巷》也教人低徊不已;巷子里那一幢深深庭院我依稀认识,像三十几年前一位老同学的老家,天井里一株七里香的花气至今难忘。    
    不必老到清末,不必旧到民初,张爱玲笔下的洋场金粉也尽是樟脑的味道了。最近到台北历史博物馆看《流金岁月》展览,那些旧广告画旧月份牌都凝成二三十年代的残梦,衬着一套套的红木家具,手摇的电话,铁铸的熨斗,高挑的花几,黄澄澄的灯光下,人人苦苦等候张爱玲睡醒下楼见客。走完博物馆的石阶向左一拐,但见露亭一角,卖茶卖水,亭边矮篱藤蔓青翠,一株老树开的小花如残雪点点,纷落一地。老台北灰的天空竟见三两啼鸟匆匆飞过,原来再走几百步就是植物园了。我突然闻到淡淡的荷香,心中浮起学生时代读《莲的联想》的哀愁。“SometimesthedetailsinapoemwillremindmeofadayIwouldotherwisehaveforgotten。”    
    文学原是记忆的追悼。语言文字的魂魄藏在奶奶的樟木箱子里、藏在爷爷的紫檀多宝格里、藏在母亲煎药的陶壶里。ArthurBrisbane劝新闻记者一生俯首读莎翁(“Read Shakespeareallthroughlife”),还要读一些经典古籍。他要新闻记者紧记歌德的话:在默默中培养才华,在世界潮流中锻炼品格。(“Talentisbuiltinthesilence;characterinthestreamoftheworld。”)台湾的高楼大厦我都觉得陌生,只有小巷小弄里残存的红门灰瓦不断唤回前尘影事。评审联合报散文奖的时候,我偏爱的竟是寻几篇描绘老字号和旧情怀的文字。对着语文,我闻到的是春燕身上的桂花香。


第三辑 这不是序第74节 施老先生的慨叹

    陈子善先生从上海寄来一部他与徐如麒编选的《施蛰存七十年文选》,全书九百多页,收集了施先生不同时期的不同作品,纪录了这位当代文坛大家的写作历程。施老先生说他一生开了四扇窗户:东窗是文学创作,南窗是古典文学研究,西窗是外国文学翻译与研究,北窗是碑版整理。施蛰老那一代的文人大半是多面手,既有渊博的知识,也有荡气的热肠,数十年安贫乐道,实在可敬。他说,文人手头常常拮据,总爱到旧书店去找些廉价的书;他对旧社会竟不留恋,只怀念旧书店。有一天,他到城隍庙里桥上一个旧书摊,一走上桥就碰到写《晚清小说史》的阿英。阿英一见到他就说:“来得正好,借我一块钱。”说是挑了一大堆书,老板讨价五元,还他三元不卖,大概非四元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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