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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肉做的-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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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五元,还他三元不卖,大概非四元不可了,他口袋里只有三元。施老先生于是借他一元五角,一元凑足书价,五角做车钱,又帮着阿英扎两捆书,帮他提一捆到电车站去。看到那样温馨的情景,不禁掩卷莞尔。    
    施老先生中西文都熟悉,思想很开明,只是看不惯一些官僚词汇。他说,孔老二的《春秋》是玩文字的始作俑者,叫做“春秋笔法”,后来整部《二十四史》都在耍文字花样。相传有个闺女被污辱后自尽,讼师得了罪犯贿赂,在验尸报告上加“阴有血”三字。那是因为《沉冤录》上说:“处女无奸阴有血”,既有了这三个字,可见罪犯是强奸未遂,闺女羞愤自尽,罪行轻多了。施老先生说,古有春秋笔法,今有官僚词汇;词汇而官僚,目的是不作肯定,不负责任。施蛰老看不惯的官僚词汇很多:“比较好的”、“有一定的贡献”、“基本上是正确的”、“可能有些问题”、“有相当的影响”、“原则上是可以同意的”等等,甚至有文章说李白、杜甫是唐代“比较伟大的诗人”!四川道孚县发生了强烈地震,新华社报道说:“县城房屋已基本倒塌。”施老气坏了:“基本倒塌”是算什么程度的倒塌?全部倒塌了吗?还是大部分倒塌?还是每一座房子都有些倒塌?    
    文体变迁是整个社会文化运动的一部分,过程缓慢或急速,理智或偏激,“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政府取向的影响。政府里发布新闻的部门如中国的新华社、香港的政府新闻处,几乎天天都在制造文体的“范本”,全国全城人人耳濡目染,口头模仿,笔下照抄,新闻单位对语文的建树和摧毁,真的是“有一定的贡献”、“有相当的影响”。可惜世事殊难尽如人意:新闻不能读,文学无人读。(“Thedifferencebetweenjournalismandliteratureisthatjournalismisunreadableandliteratureisnotread。”)    
    写点体面的公函    
    高雄的朋友贺台北一位八十五岁高龄的父执生日,送上名贵礼品,还写了一封文绉绉的东海南山之信,硬是要我润饰。我看了觉得信已经润得很,不必再修再饰了;他会写这样妥帖的八股信,国文根基实在浑厚,我没有资格挑剔。朋友说,他的国文底子一点不好,是这十四五年里迷上古籍文玩,越迷越觉得自己对中国文化的认识太薄弱了,发愤博读所有讲文物古玩的古书,终于连明清笔记都爱上了,慢慢认出文字的高下与分寸,举一反三,应用文牍也略识门径了。他的藏品我见得不多,铜器玉器高古得很,牙雕紫砂也有一些;不少线装书是大陆、日本搜罗来的,据说都很珍贵。他做生意发了财,人挺聪明,恬雅嗜古之余,整个文化修养都博大起来了。我跟朋友开玩笑说,《快园道古》里有一则故事说,某老先生一时大发,只有二事卒不可为耳:园中树木不得即大,奶奶大脚不得即小;老兄府上的树都不算太小,如今不兴小脚,大嫂不必发愁矣!朋友拍案说要跟我绝交。    
    古玩文物我只注意明清两朝的作品,再古的我毫无把握,品相又不那么醉人。语言文字也是:诘屈聱牙的迂腐文词留待学人去治学;方方正正的文言才值得钻研,凑得恰当往往是白话文的甘草。小时候放暑假常常给抓去抄录父亲的文言商业书信存入卷宗;当时没有影印机,父亲用毛笔写信又不能用复写纸留底,我抄多了连格式文句都背熟了,后来会写文言书信正是这样练出来的。那时候还奉命背诵小仓山房和秋水轩尺牍;其实那些信都虚伪得很,硬插入四六骈体的阴魂,我一知半解,应卯而已。今日两岸三地的应用文牍大不相同;大陆上“你好”、“敬礼”如仪;香港“获知”、“阁下”一番;最像样的还是台湾的公函了。八六年李远哲得诺贝尔化学奖,蒋经国写信向李先生的老太爷道贺,文言而不艰深,完全避掉的、了、吗、呢的怪胎:“泽藩先生道鉴:欣闻令郎远哲院士荣获本年诺贝尔化学奖,佳讯传来,国人均引为荣。远哲院士务实认真,坚毅励志,殊奖之获,诚属实至名归,而先生之庭训,同以彰显也。今岁先生八十华诞,松柏青茂,兰桂峥嵘,正宜双庆。特函驰贺,顺颂俪茀。蒋经国敬启”。蒋经国的秘书还要另想一封写给李远哲本人的,还是难不倒他:“远哲院士惠鉴:欣悉荣获本年诺贝尔化学奖殊誉,国人同引为荣。此不仅为台端个人治学成就之非凡纪录,足以楷模后进,亦为我国学术界增加一大鼓舞力量,并与台端近年协助国内科学发展之贡献相互辉映。特函申致钦佩忭贺之忱。并祝潭祺”。公函要写得这样体面才见得了人,老是小树大脚的,像什么话!


第三辑 这不是序第75节 腊月里的玫瑰

    报上登了一张翠亨村孙中山先生故居的照片,斑驳的门墙,蓊郁的树影,亭亭的街灯,不知道是晨曦还是夕阳,斜斜照亮了中国近代史上的这幅景观。那棵大树叫酸豆树,是一八八三年孙逸仙十七岁的时候亲手栽种的,一转眼都一百一十三岁了,粗可合抱,枝叶浓密,繁花似锦。今年是中山先生诞辰一百三十周年,到故居参观的中外游客每天都上千人。这棵酸豆树曾经给台风刮倒,躺在院子墙垣边,几经管理人护理,居然顽强复活,生机勃发,根部还长出几株茁壮的小树。故居负责人说:“今年酸豆树的花开得比往年茂盛!”他们还做了酸豆花茶给游人解渴,听说酸酸甜甜的,非常可口,而且清香,有醒神开胃之功效。报上说,郭沫若一九六二年还写过一首七律咏故居,咏酸豆。我不喜欢郭沫若的诗:白话诗肉麻,旧体诗摆空架子,还不如故居负责人说的那句话有韵味。张岱说,人有一字不识而多诗意,一偈不参而多禅意,一勺不濡而多酒意,一石不晓而多画意;郭沫若太渊博太世故了。“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忘了是谁把这句话译成这样一句英文:Menofantiquitystudiedtoimprovethemselves;mentodaystudytoimpressothers。    
    中山先生的故居已经够教人神往了,加上那么漂亮的一株酸豆树,不禁勾起我怀旧之情。我没有兴趣考古,那是学术。年代太遥远的坛坛罐罐仿佛化石,只可萌生敬意,殊难撩起情愫。旧东西倒是好的;明清的竹木牙雕,白玉古砚,都可玩赏;民国货难得精致,可观者是二三十年代萌芽的新文学作品。五六十年代香港国语片女演员大半都可留恋,沙龙摄影的黑白照片很动人。我七十年代旅英时期搜集不少二次大战前后的明信片、旧信封、火车票;拉斐尔前派的仕女图也是那几年钻研的。啰街一oldcuriosityshop的老板说,毛孟静带着孩子到铺子里去浏览过;后来在她的专栏里终于认识了她那位喜爱旧玩意儿的小儿子。那篇文章淌着暖意;毛孟静任重道远。二十几年前我家大小姐和小少爷也跟着我跑遍英国和欧洲的旧货铺旧书摊,跳蚤的怪味闻多了,现在笔下的英文都闪得出几丝文秀的气韵。二十年后毛孟静也会有这份喜悦。“GodgaveusmemorysothatwemighthaverosesinDecember”。怀旧,为的是腊月里还有玫瑰可赏。没有旧文学底子的语文,那是孙中山故居不见了蓊郁的酸豆树,不见了亭亭的街灯,只剩斑驳的门墙。    
    “临去秋波那一转”    
    当然,只会读书,疏离江湖,那是可惜了。迷信读书万能害了好几代的人,真是美丽的误会。明朝写传奇出名的张凤翼刻《文选纂注》,有个嫩书生问道:“既云文选,何故有诗?”张曰:“昭明太子为之,他定不错。”曰:“昭明太子安在?”张曰:“已死。”曰:“既死,不必究他。”张曰:“便不死,亦难究。”曰:“何故?”张答曰:“他读得书多。”西方十二世纪就有人劝人以书为友,视满架图书为乐园花圃。(“Makethybooksthycompanions。Letthycasesandshelvesbethypleasuregroundsandgardens。”)多少书虫于是神魂颠倒,一生与书缠绵,进去了出不来。最阴毒是“黄金屋”、“颜如玉”的谎言,几乎误尽苍生。拼搏半辈子,连半壁砖房都难求,何来满堂金银?如玉的容颜爱的往往更不是单薄的秀才:“斯文滔滔讨人厌,庄稼粗汉爱死人;郎是庄稼老粗汉,不是白脸假斯文”;“吃菜要吃白菜头,跟郎要跟大贼头;睡到半夜钢刀响,妹穿绫罗哥穿绸”。幸好民间还有这样的晨钟暮鼓,虽非学问语,倒是英雄语,锋颖尽露,吓坏了一帮顾影自怜的书呆子。    
    圣贤之书读死了不谙世故,既苦了别人也累了自己。张陶庵看穿个中利害,最爱说此离经叛道的故事警戒世人。他的文章好看,自是合该。他说:吴下一大老有妾与门客少年相狎,大老必亲往抚摩之。大老入都,他的儿子将此奸情告入官府,少年入狱病死。大老归,大怒,逐其子,署于门曰:“我非妾不乐,妾非某不乐。杀某是杀妾,杀妾是杀我也。不及黄泉,不许相见。”难得天下有这样通情的大老,也算替执迷不悟的读书人出一口鸟气。法国文豪大仲马也有这般识见。他一生放浪形骸,歌颂女人为自然之法力(forceofnature),既不自律也不律人,一次回家撞破友人与其妻之奸情,竟邀友人留宿,说是老朋友岂可为美色翻脸。他还经常让自己宠爱过的尤物跟儿子好,儿子有一天抱怨说:你总是把旧情人送给我睡,把新皮靴交给我穿松了才给你穿,闷死人了!大仲马曰:“尔当视此为殊荣,证明尔一柱伟岸、双脚秀窄也。”(“Youshouldlookonitasanhonour。Itprovesyouhaveathickorganandanarrowfoot。”)读书读出如此佳趣,难怪他红透半边天。    
    家国多难之秋,一介书生固然应该以文章血汗乃至躯体报国。平常的日子则宜读书不忘生活,大块肉大碗酒也可以饱出性灵来。所谓片时清畅,即享片时;半景幽雅,即娱半景;千万不必更起姑待之心。荒寺空门四壁都画《西厢记》情节,和尚说是“老僧从此悟禅”;问他从何处悟?他说:“老僧悟处在‘临去秋波那一转’。”这位老僧端的是悟道了。    
    “有事请走后门”    
    尘元写的《在语词的密林里》北京三联一九九一年六月第一版,今年三月北京第二次印刷。全书收了两百零一条关于语言的笔记随感,清清淡淡之中露出作者学问见闻之广博。我是这两天才偶然买到这本书,连夜看得兴味无穷。书的扉页上录了这样一句话:“一句不恰当的话,一个奇怪的词儿,有时比十个漂亮句子使我学到更多的东西。——狄德罗”。尘元于是随时记下耳闻目睹的新鲜语文,夹叙夹议,点到辄止,有趣极了。我喜欢看这样的随笔;探讨语文的问题更应该这样写才好玩。讲文法、讲规范,那是学院里的差事,太深奥了,未必点得到字里行间的关键处。    
    希腊爱神Aphrodite的石雕像款式很多,其中有一尊突出臀部之美,叫做AphroditeKallipygos。希腊文Kalli即“美”,pygos是“臀”,当年潘光旦译之为“佳丽屁股”,音谐意合,尘元赞为“大胆的一绝”。这样音意兼顾的方法去译外国术语真是可遇不可求。ideology译为“意底牢结”、myth译为“迷思”,似乎都还有一些谱;modernization,译为“妈的奶最香”则好笑而不相干。服装语言也是近年反映年轻人品味的途径。有洋人穿“T恤”,前后各印了三个大汉字:“盖了帽”、“没治了”。这两句北京方言都没什么好兆头。尘元说,他在巴黎街上看见过一位外国小姐穿的外衣印上三个中国字:“散文选”,这比广州少女“T恤”上印着“Kissme”高妙得多了。大陆上严肃文学《血色黄昏》里描写十年文革中的一个社会现象说:“一米六几的大姑娘像小兔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问她我国四大发明是什么?回答: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    
    政治气候和社会现象深深影响语文的内涵和素质。我最近看到海南省《天涯》杂志里登的一些“街头报尾广告录”,确也非常有趣;其中一则广告说:“三十三个春秋的我,坎坷一生,男,一点七九米,身体健康,有房,高中,个体,条件好,独身一人,离,有一女,别人继养,愿有情人伸出热情之手拉我一把,征一点六五米以上,三十五岁以下,善良贤惠女友(婚史工作不限)。”另一则是这样写的:“我十七岁,女。你如果英俊、敏感,我愿是你的朋友。我们周末可以爬山、骑车、划船、幻想、交谈、欢笑,配合默契。又及,我爱看过去的黑白故事片。”中国果然是变了。王府井某大企业星期日例行休息,门前挂一大牌子,上面写道:“有事请走后门”。尘元说:“妙哉!妙哉!”


第三辑 这不是序第76节 想入非非的小妇人

    痖弦写新诗早享大名,是余光中那一辈的名笔,又是《联合报》副刊著名主编,数十年来人家出书请他写序一定不少。痖弦最近在台北对我说,他写的这些序文要结集出单行本了,他起了个书名叫《井然有序》,说是用自己家的井水去浇别人的田。我听了拍案称绝,请他千万记得送我一本。文字之妙,妙在点化。道教说神仙运用法术使物变化叫做点化;僧道以言语发人悟道也算点化。一句寻常成语一经名手点而化之,竟也生出另一层意义,那是造化,不是人人可以造就的。    
    听说大陆上传媒最近主张清除文字浊流,维持汉字的尊严和纯洁,不得再乱用汉语。日前《大公报》上萧牧有一篇《文字游戏》,议论的正是这件事。萧牧说,始作此类游戏者是广告界,为了让看广告的人印象深刻,语不惊人死不休,努力改装成语、常用语,以新面目示人。传媒中人不以为然,说是这样污染文字,应该严加处置。萧牧认为运用谐音“偷换概念”的做法构成了太严重的罪状;公式化的广告词如白开水,说了等于没说,赔本买卖有谁会做?我也觉得巧用文字实在没有什么不好。大陆上电熨斗的广告词说“千衣百顺”,太好了。电蚊香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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