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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哨者自述-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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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长满稻田的沟渠。据越南陆军的情报显示,曾有500名越共从该地区通过。这不是信口雌黄,所以我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硕大的照明弹随着降落伞徐徐落下,照亮了整个夜空,稻田里有如白昼一般。我们趴下身子,看前面是否有人活动。照明弹非常晃眼,以致于我们刚刚才习惯了夜间的一切,现在却全部前功尽弃。我们不知道,是谁下令发射照明弹。所发射的照明弹中,有一些是曳光弹,它们沿着地平线,划破整个夜空。还有一些小型的照明弹。眼前的一切,让我想起了自己15岁那年,观看流星划过的情景。
  有时,午夜过后,我们会离开沟渠,坐在水稻下面的泥潭里,潜伏几个小时。(越南的稻田都是用人类的粪便进行施肥的。几个星期后,我得了肝炎,全是因为当晚所致。)我监视着稻田的一边,身后的一名越南士兵监视着另一边。我们都确信,对方一定会保持清醒,提高警惕,保护自己和其他人。我感觉到美军和越军的距离在拉近。有的时候,我们甚至背靠着背,这比以前美军和越军之间的关系亲密了许多。晨曦之前,我们返回了基地。
  整个晚上,我们都没有遇到敌人。现在看来,先前提供的情报并不准确,在该地区没有见到大规模的越共部队。但是,当晚出去巡逻的联合分队,在穿过村落时,遭到越共的袭击。一名越南班长受伤了。回来后,我向他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他躺在帆布床上,全身被绷带缠的严严实实,不过还可以说话。
  当晚,越军和美军之间的亲密无间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我看来,科森的理论很是卓有成效,但是越南班长却不这样认为。他通过口译员,用越语向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虽然我不懂越南话,但是可以感觉到,他的声音中满含苦涩。美军从来不听从越军的建议,实际上是美军在负责巡逻任务。班长竭力想向美军提出一些建议,但他们根本不予理睬。
  我通过口译员问他:“你向他们提了什么建议?”他支起身来,跟我说了几个单词。尽管听起来不像越南语,可是我还是没有听懂。我请他再重复一遍,这次他说的很慢,也非常清楚,然而还是让人费解。我问口译员:“他说的是哪国语言?”
  口译员说:“英语。”
  我问他,你是否听懂了班长所说的话。他回答道,没有。我让他用越南语问一下,刚刚说的是什么内容,然后再告诉我。口译员的英语很好,问完之后,他告诉我:“班长说:‘我们遇到了埋伏。’”
  我说:“我知道了。”然后又问班长,他是如何获悉越共设有埋伏。他通过口译员告诉我,在接近村庄时,“没有听到犬吠声,没有看到任何灯光。”他解释道,在那个时候,透过村舍的屋门和窗户,应该能看到一些灯光或是火光;村民养的一些狗也应该出来追逐我们,对着我们“汪汪”叫个不停。可是,四周悄无声息,漆黑一片,所以我认为,一定有人关上窗户和门,蒙上狗的嘴,等待我们前来。但是当我告诉美军军士前面有伏击时,他根本不加理睬,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赶路。他说,美国人通常会以这种方式对待他们。交火后,他受伤三处,美国士兵却幸运地逃之夭夭。

离开越南(4)

  我告诉口译员,后来又告诉科森,自己发现了问题的真正所在。今后还需加大语言培训力度,而且要有重点地进行。越南士兵必须能清楚表述一些特别的用语,口译员应该对士兵的表达予以检查,看他们是否准确表达了自己的意图。“我们遭遇伏击”就是一个特别用语。越南士兵应该能够用英语字正腔圆地说出上述用语,因为他们会经常用到类似的言语。实际上,该事件正好表明了科森观点的优越性。如果克服了交流的障碍,美军和越军定可亲密无间的作战。我很少对美军的计划加以赞赏,但是回到军援司令部后,我破例表扬了该计划,尽管司令部的人对科森的计划并不感兴趣,而且也不想在越南军队中浪费美军。
  ——
  执行几个星期的夜间巡逻任务后,我患上了肝炎,需要请一个星期的假,去泰国的海滩帕特雅进行疗养。去年,我曾和帕特里夏一起去那游玩。我在泰国的病床上躺了一个月,回到西贡后,又躺了一个月。在那段时间里,负责绥靖计划的机构进行了重组,现由美对越军援司令部和威斯特摩兰负责,但是担任部门领导职位的是一名文职官员,国安会的鲍勃·科默。科默是我在兰德公司和华盛顿工作时结识的老朋友。如果留在越南,我一定可以成为科默的帮办或是助理。但是为了尽快康复,我需要远离战场六个月。在这种情况下,我决定回到美国继续自己的研究工作。哈里·罗恩现担任兰德公司的总裁,他迫切希望我赶回去。
  养病期间,我躺在病床上,支起打字机,开始着手编写备忘录。为什么美军在越南战场上无法取得长足的进展?我们如何能做得更好?在备忘录中,我逐个做了总结,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材料是送呈西贡使馆同事的,所以我并没有在回忆录中提及,美国应该竭力摆脱这场战争。尽管一年来,我个人一直倾向于这种想法。摆脱战争的建议应该留给华盛顿的高层。西贡的官员不能在该问题上做出决定,甚至无法提出积极的建议。他们所能做的,只是立足于自己的岗位,尽忠职守,尽可能地做出更大的成绩。所以对他们而言,我主要关注的是如何把工作做好,减少发展中的障碍,避免出现新的障碍,最后争取摆脱这场战争。
  在备忘录中,我建议对1967年的绥靖政策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我用其中的38页,阐述了美国在即将到来的越南选举中应该采取的立场,同时指出美国应该改变现今的政策,放弃对阮高基和阮文绍这些军事独裁者的支持,鼓励或是允许一些德高望重的民间领袖组织政府,将他们取而代之。越南著名记者孙室绍曾对我说,越南需要的是有威信的政府,“一个政府要想树立威信,就必须为人所尊重。”现任总理阮高基将军(受其他将军和美国的支持)很难达到这些标准。在越南人的眼里,他乳臭未干,粗鲁鄙俗,暴躁鲁莽,缺乏“矜持”,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没有丝毫的爱国情节。而且衣着华丽(在去乡村视察时,身穿黑色的尼龙衫,戴着淡紫色的围巾,左轮手枪上还饰有珍珠,刻着他妻子的名字)。儒家文化看重的是德高望重,看重的是教育和德行。孙室绍说,美国使馆欣赏和支持阮高基担任国家元首,但在广大越南人眼里,这是一种侮辱,是一种蔑视。
  诚然,个性和容貌并不是最主要的方面。阮高基是北方人,依靠军队起家,以前曾在法军中任职,缺乏反对法国的爱国主义行为,而且人们普遍认为,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全是因为美国人支持的结果。总而言之,我建议:“改变越南人心目中的领导人品质,强加给他们一个无法接受,格格不入的异类,实在是有点儿强人所难。”
  阮高基的主要竞争对手,阮文绍将军同样有许多不利的因素,跟阮高基实则相差无几。虽然他不是北方人,但是他来自中越,是名天主教徒,这对他的竞选极为不利。据我所知,阮文绍将军颇有风度,成熟老练,处事缜密,可是因为其他原因,他的这些品质无法获得公众的信任和尊敬。“阮高基无法获得公众的信任和尊敬是因为他与当地的文化格格不入,而阮文绍则是因为,大多数越南人认为,他不值得信任”:阴险狡诈,“精于世故”。他曾发动政变,除掉了许多前任官员。“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承认,他和阮高基都背着沉重的政治包袱,他们都是军人。”几个星期前,阮文绍在接受采访时说:“越南人厌倦了军队专制。”国民代表大会一名议员呼吁:“随便给我们一个领导人吧!老人和年轻人都可以!不论是来自越南中部、南部还是北部,我都不介意!但千万别是军方人士。”

离开越南(5)

  在接下来的30页中,我详细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如果不对政府高层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美国将无法在军事和政治方面取得实质性进展。现在的选举是几年来的一个绝佳机会。我们可以利用选举实现政权的平稳过渡。美国应该促使越南军队将领举行选举。如果他们不进行恐吓或是暗箱操作的话,是绝对无法在选举中胜出的。
  在文件中,我曾大量引用了许多越南人说过的话。其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是陈玉召。正是他让我认识了许多其他的越南人。我把文件给他过目。一个星期后,他告诉我,已将文件送呈阮文绍总统过目。阮文绍是他多年来的老朋友。当时我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听到这话,立刻蹦了起来。我厉声说道:“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陈玉召说:“总统很喜欢。我知道,他一定喜欢。他仔细阅读了你的材料。他说,他还不知道,在越南居然有一个美国人如此了解越南人的想法。”
  “但是,我的老天,陈玉召,我曾在文中对他横加指摘。”
  陈玉召说:“没关系。他看到你对阮高基的评价很高兴。至于有关他自己的部分,总统并不介意。”
  ——
  科默抵达西贡的那天早上,我去使馆迎接他。我在病床上已经躺了两个月,现在身体刚刚恢复。飞机抵达机场时,我正在他的办公室和其他一些人聊天。我通过空军的无线电广播,收听了科默的新闻发布会。他对美国在越南取得的进展和绥靖政策信心十足,而且希望继续推动这方面的工作,取得更大的成功。麦克纳马拉、林登·约翰逊和威斯特摩兰也曾这样表述过,但是科默更是兴致勃勃。我曾听说,科默面对记者时,一般都出言不逊,不会允许任何人持怀疑态度,不过我从来没有亲耳听过他的新闻发布会。我对科默的声明担心不已。听科默的语气,他似乎认为,他所说的全是事实。
  楼下传来一阵问候声,一听便知,科默已抵达使馆。科默素来喜欢在重重压力之下,出色完成工作。他很喜欢自己的绰号“喷气式飞机”。我听到他走上楼梯,奔入外面的办公室,他和屋内迎接的人一一握手,拍拍他们的肩膀。他的声音和广播上听到的一样,极为洪亮,十分乐观。他在屋里转了一圈,霎时屋内立刻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我告诉他,自己来这儿,既是为了迎接他,同时也是来向他道别的。科默点点头,说道:“丹尼尔,到我办公室坐会儿吧。”他走进另外一个房间,然后把门关上,坐在办公桌旁,身子往后一仰,咧开嘴笑了。
  我说:“鲍勃,你对自己在机场所说的话都确信无疑吗?”
  他身体前倾,把胳膊放在办公桌上,一手托着脑袋,然后看了看桌子下面,合上了眼睛。他看上去筋疲力尽,缓缓说道:“丹尼尔,你是不是认为我疯了?”
  一阵沉默之后,我问道:“你为什么选择这个工作?”
  他站起来,说道:“这也是我妻子常常问我的。她总是说:‘你为什么要去越南?为什么不拒绝?如果没办法,不如干脆离开政府。’我一直告诉她:“美国总统希望你做的事,你根本无法说‘不’。他认为你应该做这件事,你就应该去做,不要管这件事有没有希望。”
  ——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在军援司令部停了下来,取来了最新的各省报告,准备带回华盛顿。拿着最新的报告,我真希望一个月后,可以听到当地的人对我说:“丹尼尔,你在越南时,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们开始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了。”
  我离开了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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