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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画传-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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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的荒凉感,在那里,一切文明社会的面具都被摘下了,乘客在陷入可怕的空虚的同时,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可喜的解脱。    
    电车里有一个25岁的女孩子吴翠远。她是一个单纯的女人,在家里她是一个好女儿,在学校里她是一个好学生,大学毕业后她又顺理成地成为她现在这个学校里的英语助教,不出色,但也没有人指责她不称职。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让别人操过心,可惜的是,她也从来没有让别人瞩目过、注意过,包括男人。她给人的印象,就像她那雪白的肤色,白倒是白的,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人就像挤出来的牙膏一样白而没有款式。    
    电车里除了女人还有男人,除了吴翠远还有一个35岁的都市体面男人吕宗桢。平时,他是会计师,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是家长,他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他是车上的搭客,他是店里的主顾,他是守规矩的市民,反正,他很少单纯是一个男人。可是,在这里,在这时空割断的电车里,他单纯是一个男子,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哪些身份。    
    翠远原属吕宗桢素不怎么喜欢的那种女人,她是那种美得有点模棱两可的女人,不鲜艳,不招摇,脸上的表情永远淡得惟恐唤起公众注意,很难引起男人由衷的向往。电车里,他为了躲避他老婆的一个他所讨厌的亲戚,偶尔和翠远交谈了几句,便突然觉得和她交谈很愉快,他看着她,她红了脸,让他看见了,他显然很愉快于她的脸红,她的脸就越发红了。在这大家都不知道底细的空间和时间里,男人让女人觉得她是女人,女人让男人觉得他是男人,大家都重新发现了在文明社会里久违的快乐。她那原本不为他所喜欢的特点恰恰又成为了他喜欢她的理由,看着她低眉浅笑的样子,宗桢断定翠远是个可爱的女人——白,稀薄,温热,像冬天里你自己嘴里呵出来的一口气……她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她什么都懂,什么都宽宥你。    
    他们在车里恋爱了,恋爱着的男子向来喜欢说,恋爱着的女人向来喜欢听,恋爱着的女人破例地不大爱说话,因为下意识里她知道:男人彻底地懂得了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好在初识在车里,她也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他们愉快地恋爱着,为了她,宗桢打算重新结婚,翠远也想背叛家里那些一尘不染的好人,要这个不很诚实、不很聪明——但却是一个真的人。毕竟真人难遇,这世上好人要比真人多。    
    他就是个真人吗?或许在车上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确乎是个真人吧。但是,不行啊,他还得回到那个要求好人的社会里去。他不能让她继续快乐下去了,他又恢复成好人的面貌,他用苦楚的声音向她说:他不能让她为了他牺牲了她的前程。令人惊愕的突转,是因为封锁快结束了。    
    封锁结束了,叮玲玲玲的摇铃声中,电车又当当当地往前开了,宗桢突然站起身来,挤到人群里,他并没有下车,遥遥地坐在他原先的位子上,可对于翠远来说,他等于死了。对于吕宗桢来说,到他在餐桌上阅读女儿成绩报告单的时候,翠远仅仅成了一个模糊的面影。也不怪他——那本来就是一张天生使人忘记的脸。然而,那张脸也曾使他觉得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两三根吹乱的短发便是风中的花蕊。只奈何瞬息间万变。    
    掩饰着的痛苦当然有,当他看到灯光中趴在地毯中间装死的乌壳虫的时候,他的手心汗潮,浑身一滴滴沁出汗来,为何?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然当他回想起自己遥远的慷慨激昂的声音:“我不能让你牺牲了你的前程!”他还是为自己自豪。文明社会中体面的中产阶级男人,是个好人,在他人目的注视下。    
    还有《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佟振保,在压抑的生活里放纵自己做最荒唐的事情,可是,不管怎样,一次又一次,旧日的善良的空气一点一点偷着走近,包围他,无数的烦忧与责任,像蚊子嗡嗡飞绕着叮他吮吸他。多少次,振保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决心改过自新,又成了好人。    
    爱玲说过,很多坏人,仔细分析起来,不过是个可怜人。可怜人,佟振保是,吕宗桢是,即便如《倾城之恋》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英国华侨范柳原也是。《倾城之恋》里,张爱玲又把笔触返回一点到清朝遗臣的阴暗的走马楼里,有一缕新鲜的阳光透过阴暗的窗棂照进来。    
    上海为了节省天光,将所有的时钟都拨快了一小时,然而白公馆里说:“我们用的是老钟。”他们的10点钟是人家的11点。他们唱歌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了。这是一个清王朝遗臣的家,在他们的主人崩溃了30年之后,还不能忘记过去的一切。白家家族三代20多口人,靠遗产生活在一起,为了一点点的财产,一大家子兄弟姐妹瞪大了乌鸡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主人公白流苏离婚后回到这杂乱纷繁的娘家,他哥哥花完了她的钱,口口声声“天理人情”,想的却是如何把妹妹从家里赶出去。流苏虽感到这个家不能住了,但她既不能如职业妇女那样靠知识挣钱,又不能如劳动妇女那样靠体力挣钱,靠自己的能力无法养活自己,又不想失去大家闺秀的身份,流苏离开家的惟一道路就是与有钱的男人结婚。    
    偶然的机会,白流苏认识了从英国回来的青年实业家范柳原。范柳原的父亲是中国人,很有钱,当年和在伦敦认识的华侨交际花秘密地结了婚,生下范柳原,范柳原在英国长大,他是一个私生子。他的父亲在中国有妻子,因此范柳原的母亲一辈子也没能回到中国。范柳原没有法定的中国身份,他母亲死后,他孤身一人流落伦敦,很吃了些苦,直到他父亲死了,他是他父亲惟一的儿子,才终于得到继承权。身在异国,找不到他人认可的范柳原,人生最大的情结便是对父母故土的情结——中国情结。一向把女人看成他脚下的泥的范柳原,被有着离婚史的、28岁的白流苏善于低头的中国风韵所吸引,自是那一低颈的温柔,有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便以为从她身上找到了真正的中国女性美。他对流苏说:“你看上去不像这世界上的人,你有许多小动作,有一种罗曼蒂克的气氛,很像唱京戏。”他就为她的这一点而吸引。于是,范柳原策划将白流苏引到香港,他们两人在香港的浅水湾饭店、浅水湾海滩等背景下展开了意味深长的恋爱游戏。    
    他们是一对自私的男女,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说到底,在流苏的思维里,只剩下再婚,整个过程中她用尽心思与范柳原捉迷藏,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范柳原娶她,得到一纸婚书的承诺。她的本钱是即将消逝的青春,她的仍然诱人的身体。30岁的她还不怎么老,她的那一类的娇小的身躯是最不显老的一种,永远是纤瘦的腰,孩子似的萌芽的乳。    
    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瓷,现在由白瓷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下颌起初是圆的,近来渐渐尖了,越显得那小小的脸,小的可爱,脸庞原是相当的窄,可是眉心很宽,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她不是不知道这个世故精刮的男人是靠不住的,但她在镜子里自己残存的容颜中找到了最后一丝勇气,她出走了,跟着范柳原,用她30岁最后一抹娇弱的风采做赌注:“如果她输了,她声名扫地,没有资格做五个孩子的后母。如果赌赢了,她可以得到众人虎视眈眈的猎物范柳原,出净她胸中这一口恶气。”    
    流苏是十分功利的自私,范柳原是十分浪漫的自私。他之钟意流苏,可能是因为流苏身上有旧式大家闺秀的神秘,又有少妇的成熟,再加一点破落户的沧桑,引起了他无限的想象,与他在风月场上见到的直白的、一览无余的女子全然不同。所以他想得到她,做他的情妇,他喜欢流苏,想把她从上海带到香港去,甚至想把她从香港带到马来亚的原始森林中去,就是不想被捕捉到流苏的婚笼里去。他是一个潇洒、机智、伶俐而狡猾的男人,他当然知道流苏的心思,他不想戳穿她,是因为在她的身上,可以最大限度地展现他在恋爱中给女人以美妙刺激的本领。一个人有一项绝技,放着不用自己也觉得可惜。他设了圈套,要流苏就范,他和其他女人亲热,来激她,使她吃醋,有意当着众人面给她造成范太太的声名,他要让她势成骑虎,回不得家乡,见不得爹娘,除了做他的情妇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她猜透他的恶毒,所以她始终与他敷衍不肯轻易委身于他。     
    这一对男女即便自私也未尝不想得到对方的真心,但是,大家都防着。流苏认为像范柳原这样油滑的男人是不可能对一个女人有真心的,所以她宁可先得到经济上的保障,正因为如此,范柳原对她说:“我不至于那么糊涂。我犯不着花了钱娶一个对我毫无感情的人来管束我。那太不公平了。对于你,那也不公平。也许你不在乎,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在世俗的文明游戏中,他们之间隔着一堵“墙”。    
    柳原看着流苏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塌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死生契阔,与子相悦,信誓旦旦的,仿佛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太难了啊。范柳原把白流苏留在香港,让她带着他给她蓄意造成的范太太的空名,住进他给她准备的新房子里,他自己准备回伦敦去了。谁都做不了主,自己的主也做不了,眼看着流苏就要落到她最不愿意的生活里去了。    
    正当白流苏在为如何消磨岁月发愁时,战炮打响了,战争开始了,范柳原的船没能开出海港,他又回到了流苏的身边。一切原有的秩序都打乱了,就像柳原后来说:“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    
    战争隔断了范柳原去英国的路,这个倾城大祸,让两个人在一起逃难,那炸弹轰天震地一声响,整个的世界黑了下来,像一只硕大无比的箱子,啪地关上了盖。数不清的罗愁绮恨,全关在里面了。战争让人发现了自己的渺小,人之将死,其鸣也哀,善良和悲哀一起来了。两人互相担心安危,流苏一个人的时候希望柳原能跟她一起度劫难,现在反而懊悔有柳原在身旁:一个人仿佛有两个身体,也就蒙了双重危险,一颗子弹打不中她,或许打中他;他若是死了,若是残废了,她的处境更是不堪设想;她若是受了伤,为了怕拖累他,也只有横了心求死;就是死了,也没有孤身一个人死的干净爽利。她料着柳原也是这般想。别的她不知道,在这一刹那,她只有他,他只有她,只有两人可以体恤。两人一起经历了这场浩劫,在随时随地的死亡威胁中,某种温馨的依恋的感情升腾在两人之间。过去的游戏、猜忌和勾心斗角都消失了。    
    在外面隆隆的炮声中,流苏拥被坐着,听着那悲哀的风。她确实知道浅水湾附近灰砖砌的那一面墙,一定还屹然站在那里。风停了下来,像三条灰色的龙,蟠在墙头,月光中闪着银鳞,她仿佛做梦似的,又来到墙根下,迎面来了柳原。她终于遇见了柳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战争成就了一对平凡的夫妻,两人很快地在报上登了结婚启事,流苏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了上海。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张爱玲在这篇小说里表现了广阔的历史感,在她的作品中向来唱主角的男女私情仅仅缩成了战争中人的一段故事。表面上看来,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流苏,使她成为了范柳原名正言顺的妻。但是爱玲说: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传奇里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真有这么圆满的下场。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那是值得庆幸的好现象,表示他完全把她当作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妻。然而,谁保得定,现在“床前明月光”的流苏不会变成柳原衣服上一颗拈不掉的饭米粒呢?谁保得定?流苏还是有点惆怅。生活的悲哀也就在此吧,汲汲得来的东西到手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在万盏灯的夜晚,生命的胡琴咿呀咿呀地拉着,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在尖辣的讽刺中,爱玲掩不住她软弱的同情。同道之人,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孔雀莉;横空出世(1943…1949)孔雀蓝:横空出世(7)

    八    
    张爱玲的笔调一方面让我们感到时间过于短促,另一方面却又感到时间过于漫长,年复一年,不断地,演着老一套的戏。就像国人讲故事,一个相同的故事,《西厢》啦,《梁祝》啦,由京戏,到昆曲,到绍兴戏,话剧,一个调子重复又重复,平心静气地咀嚼,一遍又一遍,定要维持着一派表面和眼前的热闹。如她姑姑说到一个年老唠叨的朋友:生命太短了,费那么些时间和那样的人在一起是太可惜——可是,和她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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