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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供-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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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停尸房叫做太平间,应该说是个天才的命名。人一死,就此太平,爱恨情仇喜怒哀乐,一概化为乌有。我的朋友郓先生,临终前郁郁寡欢,不是深夜接到恐吓电话,就是窗玻璃被人用砖块砸碎,为的是他后期的生意不顺手,欠下了无法偿还的债务。忽然一天传来了他的死讯,我匆匆赶到医院,却只能与他在太平间相见了。太平间里一个个方死不久的人儿,无一例外都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再忙碌奔波,也不无事生非。我的朋友郓先生松松垮垮地仰卧着,与他平日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的形象判若两人。我掀起蒙在他脸上的白布,见他眉头舒展,不再有生前的愁容,便为他而深感幸运:郓先生的日子,从此后太平无事,一切不可解的疙瘩和难题,都算是一笔勾销了。我站在郓先生的遗像前,难免顿生艳羡之心。太平间里静悄悄,我相信这样好的环境,在场的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会再生出装神弄鬼之心的,太平间因此会有绝对的太平。    
      然而当我祖母的遗体被送进这个非凡的处所后,情况就发生了一点变化。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信步走进立德医院的太平间去,要将祖母的遗体取出来,送往殡仪馆进行火化。当时我排在三叔父的身后,一路上饱览了他的熊腰虎背,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叔父而骄傲。我一向崇拜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男人,理由是,我自小病体羸弱,只是在梦中令自己力能扛鼎;就像秃发女常常会对别人的如云秀发羡慕不已一样。因而对于叔父倔傲的神情,我也总是视之为一种伟大的风度。去立德医院的路上,我紧跟在叔父的身后,心怀壮烈之情,不像是去为祖母出殡,倒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志在必得的战斗。阳光把医院的金字招牌照耀得不可逼视,让人联想起乐队中小号的独奏。我注意到叔父对医院的环境十分欣赏,他像到公园春游一样左顾右瞻,诗意漾溢在他的脸上。我因此也环视起医院花园般的假山草木来,我看到虞美人花在轻风中跳动,妖艳得像是能喷出毒汁来;而矢车菊和三色堇,则像草浪上的波光,细碎地跳跃着;垂柳将整个花园(医院)摇动,这个春夏之交因此显得轻飘飘的。我因为对美好景色的观赏过于专心致志,不小心把叔父的脚后跟踩了。叔父回过头来对我看了看,我以为他一定会以长辈的身份责斥我。然而我错了,他只是非常不屑地瞟了我一眼,这样的表情比之训斥,似乎更为居高临下。我因此不得不放弃对风景的观望,而小心翼翼地走路。    
      太平间很快就近在眼前。阳光很彻底地收敛了,因为这间非同寻常的屋子设立在一个地下室里。我一抬头,就看到了太平间的牌子。当然不是金字招牌,只是一块面积不大的白底木牌,上书三个宋体蓝字。这就是太平间了!我奇怪从前我来此看望我的朋友郓先生时,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肃穆的牌子,那都是因为我当时过于紧张了。此刻它是这样冰冷,令人不堪。叔父高大的身影很快就被这门吞了进去,我猛然有些不寒而栗。似乎是因为惯性,我也紧随其后,走进门去。    
      我听到伯父、伯母、大姑妈、三姑妈、三姑夫、叔父,以及一位表兄的声音在太平间里嗡嗡地回荡(父亲此刻远在天边)。我熟悉他们每个人的声音,尽管此刻这些声音都像是加入了混响一样余音袅袅。我听到他们在杂乱无章地寻找祖母。许多身披白布的人静静躺着,对人们的寻找不置一词。他们全体的讳莫如深,让我们的搜寻变得越来越急切而缺少耐心,我看到伯父们开始胡乱地掀开蒙在所有尸体上的白布,又草草地盖上,显然他们一次次看到的只是陌生的面孔。后来我听到三姑夫惊叫了一声,大家以为是他率先发现了祖母,因此许多人掀至一半的白布都在空中停下了。谁知事情的真相只是:三姑夫掀开一块白布,发现了一张姑娘的脸,她的年轻貌美让三姑夫禁不住叫出声来。大家向三姑夫所在的地方围拢过来,一齐瞻仰了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的脸,然后唏嘘声参差,倒像大家是一齐来悼念这位花不知名的美人似的。    
      三姑夫非凡的发现之后,我们的搜寻就一扫这以前的草率。大家每掀起一块白布,都像是在揭开一个谜底什么的,总之是有所期待。期待什么,却是连自己都不甚了了。    
      在翻掀白布的过程中,我的发现虽不及三姑夫的来得鲜活灵动,却也并非一无建树。我有幸在一块白布后头见到我中学时代的一位老师,他的名字叫做许昌荣。我清楚地记得他是一位十分爱出汗的老师,他因此而得了个“珍宝珠”(与今天一种常见的儿童食品名称暗合)的绰号。许老师的出汗部位,只局限于他有点硕大的鼻子。许老师当年在教授地理课的时候,他总是晃动着他多肉的大鼻子,并且不久就有晶莹的汗珠子出现其上。(那是一片滋润的土地———许老师说,当时他正说到新西兰的牧场。)一年四季的情形都是这样。岁月沧桑,我竟然在太平间里与许老师相遇!也不知他是因为什么而进了这里,是死于非命还是寿终正寝?有趣的是不仅他的鼻子依然肥大,鼻尖上竟然还有着滚圆的汗珠!(这是一块沉寂的土地———许老师当年向我们这样叙说地球的北极。)我搞不懂人死之后何以还会像生前一样出汗,而且出汗的部位还会是这个硕大的鼻子。我不由得吃了一吓,我感觉到了太平间里并不太平的气息。    
      伯父们的搜寻还在紧张而谨慎地进行着。祖母迟迟不肯露面,使得大家的翻掀工作无穷无尽。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这间地下室里所有尸体上的白布,都被重复地翻掀过数次,因为大家的搜寻杂乱而无序。美丽姑娘多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她好像在微笑着。许老师鼻子上的汗珠,也不止一次在我眼前呈现———按理说白布完全会将他的汗珠吸收,这证明了许老师的汗还在源源不断地渗出,它充满活力。    
      也许是长时间的寻找,一些人的体力已渐渐不支。大姑妈显然年老体虚,她居然将一架停尸床给绊倒了;声音在这个地下室里发出巨大的回响。大家因此纷纷赶来,先是扶起倒地的大姑妈,接着将她所撞翻的尸体抬起来,放成水平状。大姑妈一边揉着她磕痛的膝盖,一边对尸体说对不起。尸体一声不吭,它不讲礼貌。    
      后来找遍了整个太平间,就是不见祖母的踪影。大家为了不致遗漏,决定采取每翻掀一块白布就将其折叠一角作为记号的办法,来最后确定祖母的有无。等到这个地下室里所有的白布都被折起了一角,大家这才一致认定,祖母的遗体明白无误地失踪了。    
      关于尸体失踪的报道,在我们的晚报上曾经几次出现过。有报道说,一对死者子女曾经悄悄将其父的尸体从太平间里偷运出来,目的是要送往城外施行土葬。他们具体的做法是:在太平间里为其父穿戴整齐,将其像一个病人那么架上出租车出城。其中不可忽略的动作是,给死者套上一只特大的口罩,以障人耳目。除此以外,还有过一则尸体不翼而飞的报道,最后的消息说,那是一具年轻的女尸,被太平间工作人员私下藏匿到其住处,用以奸尸。后者对于祖母,显然毫无可能。    
      要将祖母运往城外土葬,这也并非我们全体亲属的旨意。我们在太平间门口鱼贯而入,是要来取走祖母将其火化的,这一点已经十分明确,这在两天来纷纭的讨论中,并没有出现过半点异议。那么又会是谁偷偷地把祖母带离立德医院太平间的呢?    
      祖母究竟在何处游荡?    
      祖母的死,似乎一点先兆都没有;因此她所有的亲属在她赴死之时都不在她的身边。我们大家都在熟睡,做着各式各样的梦。推算起来,祖母咽气的当口,我正在梦中进入一个芳香的面包房,无数的面包正像气球一样膨胀,它们越胀越大。为了不让急剧膨胀的面包将所有的空间占领,我决定张开自己的大口吞噬面包。可是当我猛咬一口,牙齿却在面包上死死地粘住了。与此同时,面包忽然变成了女性硕大的乳房。我努力挣脱,结果一口牙齿全部脱离了我的口腔,它们像宝石一样嵌进了巨大的面包(乳房)中。我推算,正当我张口大咬的时候,祖母停止了呼吸。    
      早晨是伯母第一个发现了祖母的死。祖母由于口里还含着一只煮熟的鸡蛋,因此大家完全有理由推断她老人家其实是被噎死的。伯母大声嚷嚷起来,表现得惊慌失措,她看起来对祖母的死亡十分恐惧,甚至脸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然而后来的事实表明,伯母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她不会惧怕任何事情。当祖母被徒劳无益地送往医院后,伯母十分干练地将祖母口腔中那个未经咀嚼的鸡蛋抠了出来。伯母这样做,并非为了让祖母起死回生,因为彼时祖母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医生没有采取任何诊断就将祖母送进了太平间。伯母只是觉得,一枚完整的鸡蛋,没有必要让它白白地与祖母一起火化。她把抠出的鸡蛋装进了一只塑料袋里———在医院,伯母始终提着这枚鸡蛋。    
      有位德国哲人认为,人在垂死时,十分希望有亲人在场。如果那时活人能够握着垂死者的手,以这种人们惯用的亲密方式送其赴死,将是最为伟大的慈善之举。反之,垂死者会感到无限孤寂。看来祖母的遭遇属于后者,她的不幸或许要归结于她的死没有任何先兆。    
      当三姑妈从城市的另一处赶到祖母身边时,祖母口中的鸡蛋尚未取出。我已经说过,它是在立德医院的太平间里由伯母果断抠出的。三姑妈对祖母猝死的反应是,她拼命地摇晃祖母的遗体。表面看来她是要努力将其摇活;其实当时我作为一名旁观者,我觉得三姑妈的用力不能不说过度,她几乎是失去理智地一阵阵猛摇。要是祖母还活着,一定经受不起这样的摇晃,说不定她老人家的肩关节会因此而脱臼。三姑夫当时上前试图劝阻三姑妈这么做,但她将他挡开了。她继续如痴如醉地摇着,事后我奇怪祖母口中所含的一枚鸡蛋怎么会没被摇出来。    
      与祖母脸色的灰白相比,三姑妈显得红润而饱满。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三姑妈的再嫁。如今的三姑夫是我的第五任三姑夫,他们正在蜜月里。而祖母生前对三姑妈的这场婚姻是持反对意见的,她甚至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祖母的理由是,她本人已经守寡将近半个世纪,而三姑妈却因为频繁的离婚而一次次再婚,并且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三姑夫年龄明显地越来越轻。祖母将三姑妈理解为淫荡。当三姑妈准备结婚的消息传到祖母耳中时,祖母气愤得将家中一只祖传的豇豆红花瓶砸碎了。这件珍贵的宋代瓷器,似乎是祖母屋子里惟一值钱的东西了,它为收藏界看好。此瓶又称祭红,关于它有着一段可歌可泣的民间传说。表兄因为有着收藏钱币和烟标的癖好,所以几次向祖母表示他想得到这只花瓶;而每次祖母都不置可否。这只长颈的花瓶,外呈胭脂红釉色,内有明显哥窑特色的冰纹,整个造型修长柔婉,是瓷器中的精品。祖母因为三姑妈,一气之下竟把它当一只普通的茶杯那么砸了,让所有的人为之惋惜。据行家估计,此瓶脱手,至少可以卖到万元以上。也就是说,祖母因为三姑妈的再婚,让一万元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因此我可以做出这样的理解,三姑妈不遗余力地摇晃祖母的遗体,大抵不外乎以下两种可能:一,三姑妈的这次婚姻,至今没有得到祖母的认可,她对此一直抱有希望;而随着祖母的撒手西去,三姑妈的这份希望便化为泡影;她确实有理由为自己悲痛欲绝;二,祖母可以算作是三姑妈幸福的一个障碍,如今障碍已经不复存在,三姑妈有权选择这种独特的方式表示自己的喜悦。    
          
    


太平就此太平(2)

    正当三姑妈对祖母的摇晃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大姑妈出现了。她臃肿的身子乌云一样飘进门来,令屋子为之一暗。当她看到祖母的尸体因经受不住剧烈的摇晃而行将散架时,她对着三姑妈大喝了一声。大姑妈的声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巨响,它令祖母的身子都随之而动了一动。大姑妈严厉斥责了三姑妈的行为,认为这是一种令死者不得安宁的不孝之举。三姑妈顿时停止了她疯狂的动作,退到了三姑夫的身边。而她让出来的位置,则立即由大姑妈硕大无朋的身子填补上了。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大姑妈竟然对着祖母的遗容笑了,原来她为祖母的面容感到由衷的高兴。她说,祖母原本瘪陷的面颊此刻显得是那么饱满,她这样赴死,让人深感安慰。等她笑完,我提醒她说,这都是因为祖母的嘴里含着一枚鸡蛋!大姑妈对我的提示充耳不闻,她继续陶醉在她的宽慰中。她甚至伸出她的胖手去抚摸祖母的双颊,那因鸡蛋而鼓起的腮帮,给了大姑妈良好的触觉。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怀疑是大姑妈一家偷走了祖母的遗体。我的表兄百林不仅热衷于收藏钱币和烟标,他还对佛学有着超常的痴迷。据我所知,百林一直想寻找一个机会来验证佛教中高僧坐化后会留下舍利子的可能性。我想他可能会干出这样的事来。百林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表达他这样的愿望,他对舍利子有着浓烈的兴趣。海湾战争爆发的那一年,百林曾将一位邻居老太婆劫持到郊外的一个溶洞里,百林相信她被焚烧以后,将会有舍利子存世。被劫持者与祖母一样是位常年吃素的佛教徒,她们虔诚地度日。百林既然可以选择邻居的老太婆,也就有可能对祖母下手。不过百林那次没有成功,当他们进入溶洞后,发现里面有一对男女正在交媾,他们受难似的呻吟声在洞中回荡,百林的计划就这样破产了。百林事后对我说,那对溶洞中做爱的男女,一定是两个偷情者。百林这样判断的理由是,他们均已上了年纪。百林说,那男的好像还有些面熟,大抵是在大姑妈的牌桌上打过一次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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