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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供-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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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脸上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你觉得痒痒的,一定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丹玲端着镜子,忽然笑了。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自己的笑容了。蚊子?那是一只什么样的蚊子,在她的脸颊上叮了一口?    
      12    
      后半夜下起了雨。雨像一只千喙鸟,在病房窗外的广玉兰树叶上,啄出嗒嗒嗒的声响。丹玲在雨声中醒来了,她看到黑暗东一块西一块地贴在病房里,墙上,地上,以及天花板上。她侧过脸,看到了周怡的病床,以及王银芬的病床,她们的床上,也贴着一块块的黑暗,斑驳的黑暗。    
      远处隐隐地传来了哭声。如果不是下着雨,丹玲相信,这哭声一定会非常清晰,风会把这深夜的声音传送到她的耳朵里来。丹玲知道,那是太平间的方向,又有什么人被哭声之风,吹到那个地方去了。那个狭窄的通道,像一片树叶,被哭声吹出去,吹出去之后就不见了。    
      雨打碎了这哭声。这哭声和雨渗透在一起,好像只是雨在轻诉着什么似的。    
      丹玲忽然感到神清气爽,仿佛病已经远离了她。她躺在黑夜里,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病人。她觉得自己身体轻盈,如果她这时候起身下楼,她一定会飘然而行,走多少路都不会有问题。她觉得她不像是躺在床上,而像是浮在水里。她这一刻的心情,真可以用甜美来形容。她觉得曾经出现在她身体里的病,那些围绕着她所发生的一切,其实根本就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如果一定要说它们确确实实发生过的话,那么也只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和她几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果一定要说是有一点儿关系,那么,它们只像是一本小说,或者说小说里的一些事情,被她偶然阅读到,在书页上,水一样从她的目光之下淌过。    
      黑暗已经涂改了所有的一切,病房,以及另外两张病床,和那病床上躺着的周怡和王银芬,以及,以及更浓的黑暗中不出一声的周怡的父亲,那个散文家冯其。甚至整个医院,和这段日子,都被雨声送进来的黑色一笔笔涂去了。只有丹玲的感觉,在水上漂浮,好像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要不是一块更黑的人影在病房里移动,丹玲真的觉得一切都归入虚无了。可是这黑影让丹玲看到了,让她顿时呼吸局促起来。谁?她应该大喊一声。但她反而更缩紧了身子,连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她看到黑影这时候正站在周怡的病床边,这么说来,他是冯其了?可是,他显然不是冯其,冯其在这时候非常难得地叹息了一声。那是他的叹息,丹玲可以肯定,她觉得这样的叹息,就应该是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的。    
      丹玲的心脏咚咚地跳着。后来她看到,黑影到了王银芬的床前。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她想,很快,这个雨声中的黑影就会飘到她的身边来。    
      当丹玲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什么都没有,她只听到一串脚步声,在走廊里越走越远。    
      雨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止的。一阵惊慌的嘈杂把丹玲惊醒,她一睁开眼睛,就得到了周怡已经停止呼吸的消息。医生说,周怡的身体已经完全凉了,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凌晨两点左右。丹玲回忆起那个黑影,心想他也许正是可怖的死神吧。    
      许多人都不同意丹玲去殡仪馆为周怡送行,但谁都拗不过她。丹玲用一根橡皮膏把帽子固定在自己的头上,是生怕车窗外扑进来的风把它吹落。橡皮膏紧紧地勒住了她的帽子和她的头颅,她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被一根绳子牵着向前奔驰的。在美如花园的殡仪馆里,丹玲还见到了王银芬的丈夫小刘。他受王银芬之托,前来为周怡送行。他早早就到了殡仪馆,站在一堆假石旁边抽烟。丹玲走近他的时候,他对她点了点头,丹玲也点了下头。大家都只是点头,而回避了微笑。这确实不是一个适合微笑的地方。    
      在周怡即将被送进焚尸炉的时候,丹玲看到周兰青抚尸大号,许多人前去想把她拖开,都未奏效。仿佛周兰青是被周怡紧紧抱住似的,周怡像是一个无敌大力士,谁都不能将周兰青从她的怀里抢走。这时候周兰青的前夫冯其上前去了,他伸出他散文家的手臂,去拖周兰青。奇怪的是,他几乎没费多少力,就令与周怡紧抱在一起的周兰青直起了身子。但人们很快就知道,这并非他力大无穷,而是因为,周兰青直起腰来,是要用力将冯其推开。悲伤之极的人,要么浑身无力,要么力能扛鼎。周兰青这一推,居然把冯其推了一跤。哀乐被开到了最响,震耳欲聋,掩盖了3号遗体告别室里所有的声音。    
      丹玲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她看到哀乐像一座森林,她看到自己的身影,在一棵大树后一闪,就不见了。    
      醒来的时候,丹玲发现,她躺在冯其的怀里。无数张脸凝望着她,在她的四周,在她的视野里,这些脸就像葵花一样。    
      原发《花城》2002年第5期    
      入选《2002中国最佳中篇小说》    
      (辽宁人民出版社2003年2月)    
      入选《2002年最具阅读价值中短篇小说》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3月)


革命家庭走向夕阳(1)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跟老爸一起去看演出。每个节目演完,老爸都要很当回事地鼓掌。    
      要知道我们没有鼓掌的习惯,尤其是碰上那些不好不坏的节目,半点鼓掌的热情都没有。而老爸却那么认真地拍手,仿佛听了什么重要领导的讲话一样。妹妹曾就此问题向老爸提出过建议(我们当然不能抗议),建议他不必每个节目的间隙都鼓一次掌。妹妹表示,全场只有我们这个角落响起掌声,无疑吸引了广大观众的注意,这样使我们感到十分难堪。老爸却根本不接受这样的建议,他严肃地指出,鼓掌是对演员的尊重,同时也反映了我们的修养。我们要做文明观众,老爸强调说。当演出结束,老爸就会从座位上站起来,长时间地对着舞台上鼓掌。他仿佛是一名首长,给人的感觉是,他很快就要走上台去,与演职人员一一握手。老爸认真地拍着手,直到场内的观众差不多都走完了,他才迈着矫健的步伐出场。我们跟随着老爸,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士兵。    
      我与妹妹曾就此问题达成共识,那就是,我们都决心不再跟老爸一同去看演出。要看让他一个人去看!妹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恶毒。是啊,我接着说,让他一个人去拍手,让全场观众都来欣赏他的文明!可是,到了下一次,我们还是乖乖地陪着老爸一同走进剧场。想到老妈的临终嘱托,我们的决心顿时动摇了。    
      老妈活着的时候,陪伴老爸的工作就由她一人包了。他们不仅一同去观看演出(在剧场里是不是与老爸一起鼓掌,我们不得而知),而且还保持着黄昏双双外出散步的习惯。这一习惯,延续了几十年。晚饭之后,老爸喝几口茶漱口,他的牙不是太好,他因此对报上茶水利齿的观点深信不疑。在老爸漱口的同时,老妈已经把抵御夜凉的外套准备好了。于是他们就出发了。他们彼此间没有一句话,他们不做出呼朋引伴的姿态,但他们显然是心照不宣的。他们像是同去参加一个秘密的集会,在我们的眼里,他们多少表现得有点鬼鬼祟祟。    
      据说,他们的散步有着相对固定的路线。他们出了家门,往右拐,拐过一个关了门的粮店,就上了一顶有着五十四个桥孔的明代长桥。如果天气不错的话,这座桥这时候正沐浴在夕阳里,景色自然是不错。据说,总是老爸走在老妈的左侧,老爸的一切都显得非常正宗。他们在长桥上悠闲地走着,有时候会在桥亭里稍事休息。当然,也可以把父母的此举看做是一种对风景的观赏。他们在桥亭里坐下,也保持着男左女右的格局。据说,有时候,老妈还会伸出她温柔的手,勾住老爸的胳膊。在行文中,我用了这么多的“据说”,这都是因为,父母一年三百次以上的黄昏散步,我没有一次亲见。我所了解的,都是别人的口传或者文字记述。我这么一说,你也就明白了,我老爸老妈的散步,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小镇,是一道十分特别的风景,它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和注意。甚至有沿街的居民,把父母散步途经他们家门口,视做一种时间的标志。对这些小镇居民来说,父母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钟表的作用。这情形与大哲学家康德相似。难道不是这样么,我清楚地记得某本书里对康德有过这样的记载,说他整日沉溺于沉思冥想,但生物钟却特别敏感,他每天都非常准时地途经某个地方。那地方的人,也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一标志时间的现象,他们把康德看做是一只钟。我们小镇个别的居民,与康德时代的某些居民不谋而合。    
      我父母的俪影,确实得到了过多的关注。    
      在小镇的宣传橱窗里,曾经展出过这样一幅照片,照片上是我父母相依的背影,他们正迎着火红的夕阳走去,夕阳把他们身体的轮廓染成了金黄。虽然他们的背影看上去没有了年轻人的挺拔和健美,但是,微微佝偻的后背和老妈有些罗圈的双腿,在夕阳的映衬下却显得那样的美好。这是一幅艺术性很强的摄影作品;是艺术的力量打动了人们,艺术是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有着扬长抑短的神奇,它让我老爸老妈平凡的身影显得那样的不平凡。这幅作品出自本镇一位文化站长之手,许多人都曾因此而向他讨教,希望他能谈谈他是如何拍出如此优秀的照片来的。文化站长向虚心请教的人们展示了他的摄影工具,那是一架普普通通的照相机,价值仅百元左右。文化站长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人们,好照片并非一定要好相机才拍得出来;有了昂贵的相机,并不见得就能拍出出色的照片来。站长这么说。言下之意,只要有敏锐的艺术眼光,再破的相机也能拍出超凡脱俗的作品来。站长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的照片拍得确实很棒,他让平凡的父母在照片上光彩夺目。    
      散步的老爸老妈,不仅被审美的镜头所记录,除了人们通常眼光的审视,还有一位县中的初二年级学生,把他们的形象放进了她文采飞扬的作文。这个多愁善感的女学生,以她极其细腻的笔触,生动地描绘了我父母黄昏散步的情景。她在作文中由此表达了她对我父母无限的敬意;她指出,这对老人除了给人以崇高的美感外,还让人们因此而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他们让我看到了我的明天,她这么写道,在明天,我仍将是这样的热爱生活,生活中并且一如既往地充满了爱情。是的,初二的女生在她的作文里提到了爱情这样一个词,这一度引起了她语文老师的不安。老师用她的红笔将这个唐突的名词轻轻地划去了;不过很快,老师又在这个词下画了一个恢复记号。这是因为,经过反复的品味和仔细的斟酌,语文老师觉得将它删去显然是不妥的。它无法从这篇作文中删去,就像不能将鼻子从脸上挪走一样。如果将“爱情”一词删去,那么整篇作文都将失去神采。可以说,这个看似有些不妥的词儿,其实是这篇优秀作文的文眼,它精确地刻画了这对夕阳中散步老人的精神世界,它与外在的美相得益彰,与黄昏美丽的环境浑然一体。语文老师在画上恢复记号后,无比兴奋地决定,要将此文推荐到一本中学生作文杂志上去。她果真这样做了,并且作文很快就得以发表,而包括我们在内的广大小镇居民,也因此而得以阅读到这篇出色的作文。    
      并且这篇优秀作文,在我老爸老妈(尤其是老妈)那儿也得到了可贵的好评。老妈就着昏暗的灯光,一定读了不止一遍。她长时间地拿着这本小小的刊物,像是反复把玩着里面的每一个字似的。我们注意到,有笑意在老妈的脸上漾开了。我们因此推测,老妈的内心一定非常愉快。她被小作者飞扬的文采打动了,说得更确切些,老妈是被小作者所刻画的人物所打动,也就是她自己打动了自己。与这篇出色的作文相比,文化站长的摄影作品却没能得到老妈的首肯,相反,老妈似乎对这张照片还有些小怀不满。我清楚地记得,当我们全家某次路过宣传橱窗时,老妈明显地加快了步伐。她的这一反常举动,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很快就意识到,老妈是不愿意在《夕阳红》这幅作品前停留。老妈的举动令人费解,要真正了解到她的内心所想,我们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不过,对此我们完全可以做出一些猜测,其中比较合乎情理的似乎是,照片上老妈罗圈腿的特征实在是过于明显了,老妈因此而高兴不起来,应该说理所应当。    
      在老妈去世之后,我们从她的抽屉里(那是她的个人资料库)发现了那本刊有女中学生作文的小杂志。我们眼含热泪,重读了这篇题为《走向夕阳》的作文。我们仿佛看到,老妈摇晃着她那有些花白的头发,正向我们走来,她的头发像一面小旗帜那样飘舞着,金色的夕阳因这种飘舞而跳动。当然,老妈的罗圈腿也是显而易见的。这要请老妈的在天之灵原谅,请原谅我又一次提起了她所不愿提到的罗圈腿。老妈你要理解这一点,罗圈是您老人家最为显著的特征,为了想起您,我们无法不想起您的罗圈腿。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还要感谢您的罗圈腿,正是它,才让我们更真切、更深刻地想起您。您与罗圈腿永生。    
      这本有些发黄的作文杂志,在我们的手上传阅,这不可避免地触动我们内心许多有关老妈的回忆。老妈在世时,是一位有着崇高威望的小学校长,她除了行政工作,还长年坚持不懈地担任小学高年级的道德修养课。她有着晚上办公直至深夜的习惯,为了减轻用电的负担,她选择了支光很低的灯泡。这使得老妈的视力每况愈下。为了增加亮度,老爸为老妈的办公用灯制作了一个洁白的灯罩。老爸用白色的道林纸做成了一个斗笠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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