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感悟乡亲-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秦嫂子说他就是这年死的。他抬轿子到外埠去,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队伍,被队伍拉去当伕子。他没见过世面,看见队伍就像小鬼看见阎王,吓得只是抖。又惦记着家里没米了,惦记着八老爷的风水,一天夜里想溜逃,不凑巧,被队伍半路捉了回来。队伍里说,你抬轿也不过是挣钱,现在给我们挑东西,哪里就要你白费气力?你就要溜!说这事传出去了,会败坏他们队伍的名誉,非打一顿以儆效尤不可。这老实人本来就不大会说话;给那么一骂一吓,格外弄傻了,也不晓得求饶,也不晓得说好话。和他同逃的共有三个人,到头果真挨了打的却只他一个。说是用枪拐子打的,当时两条腿就站不起来。第二天还被逼着抵死走了五十里路。那是六月天,他又痛,又急,又害怕,走在半路上发了痧……队伍看他实在走不动了,才给了两块钱放他回来。当天他想住饭店,饭店见他有病有伤,不肯留;走呢,又走不动。结果是用翻倒的竹床抬回来。病损的身肢被猛毒太阳一蒸晒,病上添了病。到家后卧床不起,昏迷不醒。一回儿喊兵老太爷饶饶我,一回儿跳起来要去给八老爷做风水。屎尿都不晓得说,拉得满床稀污烂臭的。临死的几天喊口里苦,呕吐许多绿的黄的肮脏水。有见识的人说这是吓破了胆的缘故。    
    丈夫死后,第二年春上一个五岁的小儿子患“羊毛斑”三天就死了;大儿子二十岁,在一家砻坊里做店伙。那砻坊因为折了本,休歇了。儿子和几个同事邀邀伴,跑到外埠去,一去迄无下落。现在只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女儿,是给一个庄稼人做童养媳。    
    那时候她那病弱憔悴的样子,加上那一双怪难看的“倒毛眼”,使得大家都不喜欢她,然而母亲执意把她留下了。    
    她在我家帮工,很是勤快耐苦。只是有两点小毛病:一是喜欢缠着人唠唠叨叨地谈她丈夫,谈她儿子。把那些故事翻来覆去地谈着,一点也不厌烦琐。谈又谈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来,老是那一套。正和鲁迅先生一节小说里所描写的那个不幸的祥林嫂的脾气差不多。二是逢时过节就要哭。有时偷偷摸摸跑到丈夫儿子坟上去,一哭就哭得不回来,还得家里打发人去劝她,拉她;有时躲在家里茅厕里,哭得一家人都是疑神疑鬼的。    
    这两点小毛病,使得家里人格外厌恶她,有时甚至连母亲也有点不耐烦。但这些事都和我不相干,另有一件事,却是叫我感到万分头痛的,那便是关于她的大儿子的事。这妇人不知她自己是怎么个想法,总以为所谓外埠,只是一块有限的极小极小的地方,在她心目中大约顶多像我们村子差不多大小吧。因此,她不时和我啰唣。好比说,每次我要离家时,她就赶着制好几双鞋,一定要我把她儿子访问出来,把鞋带给他。我告诉她说:“你儿子我从来没看见过,他又没个正式名字,又不晓得在做什么事,那外埠纵然果真如你所想的那么小,我也是没处交代的。”又说:“鞋子还是莫带吧,我只能随时随地替你注点意,替你查问查问。那也是海里捞针,丝毫没把握的。”这浅显的道理不知怎么她就一点都不懂。一定要我带鞋子。    
    “大先生,积积德喂,做做好事喂。”她两手握在胸前扭动着,用一种不知所措的可怜样子哭巴巴地说:“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喂。你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的人喂。……”


第一部分:似是故人来秦嫂子(2)

    接着就告诉我,她大毛子多么高,多么瘦,额头拐上有一块疤,是十岁时候爬树捉八哥跌坏的……她只顾说她的那一套,好像简直没听见我说了些什么。我没法说得她明白,只好如同做一件假事哄小孩子似地把鞋子带了去(自然又重复照原样带回来)。每次回到家,又够她啰唣的。问我见她儿子没有?鞋子可合脚?还是胖了点,瘦了点?……她就这样自管自问下去,挺着两道难看的倒毛眼,非常兴奋,非常快乐,简直当她儿子毫无问题地已经被我找着了的一般。这事情真叫我没法对付。老实告诉她,你儿子我没法找得到呢,那她一定疑心我做事没真心,而且也一定使她大失所望,又够她哭几天嚷几天的。骗她说果然已经找着了,他在那里非常好,鞋子也合脚,百事都如意。那我这个谎该扯到几时才能完,将来又如何交代她呢?结果我还是只好支吾她,说我已托了许多熟识的人去打听,不久就会打听出一个眉目来的。    
    “是儿不死,是财不散。你放一百个心。一定找得到。包在大先生身上。”当她在茅厕里呜呜咽咽哭的时候,家里人就这样劝慰她。    
    平日和她走动的就是她的那个女儿,十二岁的那个童养媳。那小姑娘不是倒毛眼,样子倒伶俐。也许是她为小儿子死,大儿子逃,因此伤了心,把一肚子做娘的慈爱弄得没处摆放,就全都拿来放到这个女儿身上来。三天两天地去看她,不时问母亲要点穿的吃的拿去送给她。这一下可害苦了女儿!乡间做童养媳的,哪个把她当人看待?这几年庄稼人家,饭也没法吃得饱,都挣命抵死地熬日子,你只顾发泄你的母亲之爱,把女儿这样金枝玉叶地看待起来,那女儿怎么能安心把童养媳做下去,做到头?于是婆家不愿意了。说养媳妇被娘娇惯得不成体统了:成天在家里不肯做事,不肯吃苦,没碰上就要扁着嘴唇哭。有几次那小姑娘就真偷偷摸摸逃到娘身边来,扯着娘衣裳角,死也不肯再回婆家去。婆家来人说:“养媳妇不要了,还了你罢。你这位千金小姐我们这样人家配不上。刚好这两年我们一家也是九苦九难地熬日子,熬也没法熬得过,少一张嘴吃饭,我们巴不能够的。”秦嫂子急坏了,挺起两只枯涩的倒毛眼,十把鼻涕九把泪。大家帮着说说好话,才把女儿送回了婆家。婆家当着娘的面,把那小养媳妇吊到桑树上整了家法,答应从此母女不再走动。这是去年在家我眼见的事。    
    去年我由家动身时,她又新制了两双鞋(连同以前的四双了),亲眼守着我放到我的箱子里。叫我告诉她儿子,说娘在东家十分好,叫他放心,说娘已替他积下点钱,三五年后积多了,就可以给他娶媳妇。我自然只好满口答允。但的确有点嫌那四双鞋子累赘,偷偷地要把它除下来,不知怎么她看见了,忽然要对我下跪。哭哭啼啼地求我,说这次一定能找到,说算命先生给她掏了课是个“流连”课。“流连,流连,就在眼前。”说一定找得到……    
    秦嫂子的死,要是把她的一生遭遇当作故事看,那似乎结束得太突兀。说是这样子的:秋天时候女儿的婆家因为年成不好,交不全田东家的田租,公公被押到区公所里,大伯子得了伤寒病。田塍上有黄豆没收割,不得不叫十二岁的女儿和九岁的小女婿去看守。秦嫂子晓得了,心疼两个孩子会害怕,每夜偷偷地去和女儿女婿做伴。一夜,两个孩子睡着了。田塍上悉悉索索地有响动。她只当是只偷黄豆的小野兽,就把衣裰里预备的石头掷过去,“咄啊!咄啊?”地赶。不想那小野兽一点也不怕,反倒越走越近。忽然,那野兽说话了:“娘的:干你的事!是你的豆!……”    
    她这才晓得不是野兽,而是一个贼,一个深悉底细的贼!她晓得不好了,忙着推醒了两个孩子,三个人尖着嗓子叫喊起来,在平时,只要一叫喊,家里的男子或是别家田塍上看守黄豆的人自然都一拥而至,那贼也就给捉住,或是吓跑了。然而这时候却叫天不应,呼地不理。那贼肆无忌惮地自管自一把把拔黄豆,而且骂着。她怕黄豆给偷了,女儿会背累,一时情急,不顾死活地撞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个大胆的贼。两个人扭做一团打起来。等到两个孩子敲开邻舍的门,喊了人来时,秦嫂子倒在田塍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那个贼已经无影无踪了。    
    秦嫂子是被石头打坏了。头部和胸口满是伤。而胸口受伤更甚。一口一口地吐着鲜血。家里替她请医    
    生来开方子,吃了“阿胶”,又用“七厘散”、“万应锭”搽服,都无效。挨了五六天就死了。说临死的时候还扳着指头计算我回家的日期,说这次我回来,她儿子准有下落了。    
    


第一部分:似是故人来老王

    杨绛     
    他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就像我想象里的僵尸,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    
    我常坐老王的三轮。他蹬,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    
    据老王自己讲,北京解放后,蹬三轮的都组织起来,那时候他”脑袋慢”,“没绕过来”,“晚了一步”,就“进不去了”。他感叹自己“人老了,没用了。”老王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因为他是单干户。他靠着活命的只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有个哥哥死了,有两个侄儿“没出息”,此外就没什么亲人。    
    老王不仅老,他只有一只眼,另一只是“田螺眼”,瞎的。乘客不愿坐他的车,怕他看不清,撞了什么。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候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瞎掉一只眼。他那只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见。有一次,他撞在电杆上,撞得半面肿胀,又青又紫。那时候我们在干校,我女儿说他是夜盲症,给他吃了大瓶的鱼肝油,晚上就看得见了。他也许是从小营养不良而瞎了一眼,也许是得了恶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后者该是更深的不幸。    
    有一天傍晚,我们夫妇散步,经过一个荒僻的小胡同,看见一个破破落落的大院,里面有几间塌败的小屋,老王正蹬着他那辆三轮进大院去。后来我坐着老王的车和他闲聊的时候,问起那里是不是他的家。他说,住那儿多年了。    
    有一年夏天,老王给我们楼下人家送冰,愿意给我们家带送,车费减半。我们当然不要他减半收费。每天清晨,老王抱着冰上三楼,代我们放入冰箱。他送的冰比他前任送的大一倍,冰价相等。胡同口蹬三轮的我们大多熟识,老王是其中最老实的。他从没看透我们是好欺负的主顾,他大概压根儿没想到这点。    
    “文化大革命”开始,默存不知怎么的一条腿走不得路了,我代他请了假,烦老王送他上医院。我自己不敢乘三轮,挤公共汽车到医院门口等待。老王帮我把默存扶下车,却坚决不肯拿钱。他说:“我送钱先生看病,不要钱。”我一定要给钱,他哑着嗓子悄悄问我:“你还有钱吗?”我笑说有钱,他拿了钱却还不大放心。    
    我们从干校回来,载客三轮都取缔了。老王只好把他那辆三轮改成运货的平板三轮。他并没有力气运送什么货物。幸亏有一位老先生愿把自己降格为“货”,让老王运送。老王欣然在三轮平板的周围装上半寸高的边缘,好像有了这半寸边缘,乘客就围住了不会掉落。我问老王凭这位主顾,是否能维持生活。他说可以凑合。可是过些时老王病了,不知什么病,花钱吃了不知什么药,总不见好。开始几个月他还能扶病到我家来,以后只好托他同院的老李来代他传话了。    
    有一天,我在家听到打门,开门看见老王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往常他坐在蹬三轮的座上,或抱着冰伛着身子进我家来,不显得那么高。也许他平时不那么瘦,也不那么直僵僵的。他面色死灰,两只眼上都结着一层翳,分不清哪一只瞎、哪一只不瞎。说得可笑些,他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就像我想象里的僵尸,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我吃惊地说:“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吗?”    
    他“唔”了一声,直着脚往里走,对我伸出两手,他一手提着一个瓶子,一手提着一包东西。    
    我忙去接。瓶子里是香油,包裹里是鸡蛋。我记不清是十个还是二十个,因为在我记忆里多得数不完。我也记不起他是怎么说的,反正意思很明白,那是他送我们的。    
    我强笑说:“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    
    他只说:“我不吃。”    
    我谢了他的好香油,谢了他的大鸡蛋,然后转身进屋去。他赶忙止住我说:“我不是要钱。”    
    我也赶忙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自己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他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站着等我。    
    我把他包鸡蛋的一方灰不灰、蓝不蓝的方格子破布叠好还他。他一手拿着布,一手攥着钱,滞笨地转过身子。我忙去给他开了门,站在楼梯口,看他直着脚一级一级下楼去,直担心他半楼梯摔倒。等到听不见脚步声,我回屋才感到抱歉,没请他坐坐喝口茶水。可是我害怕得糊涂了,那直僵僵的身体好像不能坐,稍一弯曲就会散成一堆骨头。我不能想象他是怎么回家的。    
    过了十多天,我碰见老王同院的老李。我问:“老王怎么了?好些没有?”    
    “早埋了。”    
    “呀,他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死的?就是到您那儿的明天。”    
    他还讲老王身上缠了多少尺全新的白布——因为老王是回民,埋在什么沟里。我也不懂,没多问。    
    我回家看着还没动用的那瓶香油和没吃完的鸡蛋,一再追忆老王和我对答的话,捉摸他是否知道我领受他的谢意。我想他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什么?每想起老王,总觉得心上不安。因为吃了他的香油和鸡蛋?因为他来表示感谢,我却拿钱去侮辱他?都不是。几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第一部分:似是故人来故乡一人(1)

    徐懋庸     
    但是他的话还不及说完,裸露的前胸,忽而受了板枪的一刺,鲜血直冒,他就倒了,人们踢开他的尸首依旧前进。    
    那用枪刺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兄弟宏吉。    
    我有多年不回故乡了,我不想回去。然而不能不怀念它。    
    每当想起故乡的时候,首先便想到那个矗立在我们村口像一座城关样的魁星阁。一想到魁星阁便想到那住在阁下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