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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 第七卷 雾的访问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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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也不多见——话虽这么说,我可不觉得有什么自豪。
好说歹说,我总算没有死掉,还能惊诧、抱怨和愤怒。只要活着就好。
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已经死了。这才是最大的灾难。如果她还活着,我或许还能评判她的不合常理和独善其身的做法,或者追究法律上的责任。
可是她已经死了,我的心境就完全不同。当时说不定能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呢?再说从她的心理状况看来,说不定她也希望有人去救呢?要是再多问几句就好了……
突然,光线随着高音射入室内——有人把门踢开了。踢得力气太大,简直要把门踢破似的。对了,这里是药师寺凉子的别墅——我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时候,一身T恤、夏季外套、热裤的避暑时尚装扮的凉子,以女王陛下视察贫民窟的姿态现身了。
凉子右手一指,露西安马上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帘。早上的阳光注满房间。
看到玛丽安,我不由想起昨天的情形。这么说来,她推出摆着餐具和早餐的推车时,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看着我微微一笑。
我吓了一跳,坐起上半身。身上穿的是跟管理员借来的木棉睡衣,尺寸不太合适,可我也没什么立场提意见。
“干、干什么呀,这是?”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给你带早饭来了呀。”
“啊……”
“你不知道日语里有‘早饭’这个词吗?就是早上起来之后吃的第一顿饭。”
这我小学之前就懂了。让我在意的是,凉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推车上摆放的早饭如同一流饭店般豪华。高汤熬的粥,枫糖煎饼、奶酪蛋饼加培根肉,各式各样的蔬菜,哈密瓜、葡萄、柚子等水果,牛奶、咖啡,还有足够的番茄汁。我上司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推车旁,用一个银色大勺子舀起一勺,向我伸过来:
“来,啊——”
“…………”
“眼睛张那么大有什么用!张嘴呀,嘴巴,来,长大大——”
被毒杀的恐惧感完全摄住我脑细胞的表层,情形却不容我选择。我张开嘴,勺子入侵——
两位侍女带着促狭的表情候着凉子和我。凉子收回勺子,不高兴似的瞪我一眼,气哄哄地说:
“有什么感想说说如何?”
“很、很好吃。”
的确很好处。比烫口稍稍差一点的温度,韵贴的味道和香气诱人无比——没错,这绝对不是凉子做的粥。
她放下勺子,以刀切开蛋饼,用叉子叉起一大片塞进我嘴里:
“这个好吃吗,泉田君?”
“……”
“为什么不回答?!”
明明我嘴里还塞满了蛋饼呀……
上司大人无论怎么任性,这样的事实也是一眼明了,无奈似的拿回叉子。我这才能运用舌头和下颌品尝了蛋饼的味道之后咽下去。不等她质问,我赶紧发表感想:
“奶酪化得恰到好处。”
“看呀,玛丽安、露西安,这家伙好像比英国人还懂美味呢。”(译者:英国人懂的美味不就是fish&chips么……)
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我听懂,凉子用英语说。两位侍女似乎也很赞同,轻轻点头。视线移回我身上,凉子改变了话题:
“昨晚的火灾,警察决定不做案件处理了。”
“果然如此。”
警察所有的最大特权是什么呢?并不是可以强制搜查犯罪案件。本来,判定已经发生的事情是否构成案件的,正是警察。这种权限才是作为警察最大的特权。
无论情况怎么可疑,无论相关的人怎么恳求调查,无论媒体怎么煽动,警察只要说“此事不构成案件,无需调查”,万事皆休。
昨夜,三笠之森饭店被烧的火灾,证人要多少都有,而且都是社会地位相当高的证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改革真理党的色狼干事长,大概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是不卷入多余的麻烦而已。
“那只是罗特里奇家的恐龙女,因为母女两个吵架一怒之下放的火。虽然造成很大的损失,她本人反正已经死掉了,没有其他什么隐情。无需深入。”
——无疑,这就是长野县警得出的结论了。
我并不能否认阿特米西亚放火自杀的表面事实。问题是她的动机,跟母亲争执起来,心理失衡,一时冲动丧失了理智——这种情况也并不鲜见。烧毁的饭店实际上也是罗特里奇家所有,也没人因此要求赔偿。
“反正饭店也有火灾保险。也就是说,只要罗特里奇家不受打扰,息事宁人就好了。”
这样就结束了吗?难道剩下的就只有我身心的不快而已吗?
凉子盯着我的脸色,伸手摸向热裤的后兜。她从绷得紧紧的兜笠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我——准确地说,是戳给我——照片上是个年轻女子的头像。
“你觉得这是谁?”
“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呀。”
凉子缓缓摇头:
“这是三十年前的梅拉·罗特里奇哦。”
“啊……”
我又仔细看了看照片。母女两人相象也是理所当然的,可她们母女真是像得跟镜子里的影子一般。阿特米西亚就是三十年前的梅拉,梅拉就是三十年后的阿特米西亚——虽然,阿特米西亚的年纪已经不可能再增加了——想到这里,我不由生出几分苦涩的感觉,目光从照片上收回。
“这么说来有点奇怪——不过她们俩可真像双胞胎似的。”
这时候,我好像看漏了上司的脸色。凉子似乎在一瞬间变了好几次表情,受到我注视的视线,以某种奇异的语气答道:
“是啊,不只相象而已啊。说起来,你知道钢玉吗?”
“知道啊。”
钢玉是硬度仅次于钻石的物质,只有红色的称为红宝石(Ruby),其他任何颜色的都称为蓝宝石(Sapphire),是珍贵的宝石。蓝宝石以深蓝色的价值为最高——无论哪一种,都跟我无缘,不过是过去的案件中获得的知识而已。
“同样的石头,红色的是红宝石,其他颜色的都是蓝宝石,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您想说明什么吗?”
凉子好像在暗喻着什么,当时我无法准确理解。也不是我有心辩解,毕竟疼痛还是会影响到思考的集中和持续。
“好痛……”
“我可什么都没干哦。”
“我知道。是我背上的跌打伤疼。”
这一说,我上司伸出左手绕到部下的背后,轻轻拍着:
“疼呀疼呀,飞到那家伙身上去吧!”
“那家伙?”
“先算做刑事部长好了。”
看我说不出第二句了,凉子伸手在推车下取出一打纸。
电脑打印的资料。扫一眼可以看出,是横向打印的文字。
“太平洋西岸发来的,与其在这里瞎忙活,还是跟当地的万事通联系一下比较有效率嘛。连单纯的谣传也包括了,全都集中在一起发来了。”
“情报来源是什么人?”
“纽约的律师,专长是企业犯罪和消费者权益保护。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年收入百万美元。”
“哦。”
真是栩栩如生的精英分子形象。
“大概十五年前吧,有个叫‘美少女侦探布里奇美姬’的动画,现在正在美国有线电视台放映,非常受欢迎呢。”
“?”
“我答应送他满满一箱海报画集,他立刻放下本业,用了半天就集全了资料。”
真是栩栩如生的老宅男形象(译者:这真是与我心有戚戚焉……)
凉子似乎忘了给我吃的早饭才吃到一半,开始翻看那些资料。
II
“嗯,奥伯利·维尔考克斯。被恐龙女开车撞到带回家的男人——算是泉田君的先辈呢。”
还是别这么称呼的好吧。
“也是精英分子吧?”
“才不是。出生于南部阿肯萨斯州,到纽约当音乐剧伴舞演员。虽然也登上过百老汇舞台,完全都是小配角。因为持有毒品被捕过两次。”
怎么看也不是美国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家庭迎为宾客的那类人。
阿特米西亚是真心爱他的,可那无名的舞蹈演员动的是什么心思呢?
“他现在在哪里?”
“墓石下面。”
似乎是注射海洛因过量,心脏麻痹死了。注射器还掉在遗体旁边。
“奥伯利没有家人吗?”
“似乎有父母和妹妹,不过父亲酗酒出事故死了,母亲因为打击进了精神疗养设施后自杀,妹妹消息不明。”
“全家覆灭呀。”
“对罗特里奇家来说,相当方便呀,省得善后了。”
凉子嘲笑着。的确,这情况太巧合太方便了。不过,最多只是条件证据而已,没有物证证明是罗特里奇家伸的魔手——再说也不会有人刨根揪底地专注调查罗特里奇家吧。
“您说罗特里奇家还可以控制报纸言论……”
“他们伞下控制着美国四大电视网络之一,在美国全国有大小二百多家报社。当然,也有势力不大的独立系报纸、电视,和某一部分州议会顽固不化,坚持报道和调查,最后总是以某个报纸被罗特里奇公司全盘收购,或者某个记者调往国外,或者某个议员在席位竞选里落选……等等,就告了结啦。”
美国社会的闪光点之一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总有坚持不休孜孜追求真相的记者和政治家。可是,他们的努力和勇气并不是总能获得回报的。就以J。F。肯尼迪总统被刺一事为例,即使公众提出了那么多的疑问,政府的态度也丝毫不为所动。
“‘黄金天使寺院’作为一个普通的宗教集团,为什么能跟罗特里奇家保持关系呢?”
“好像从上代就传统了呢。所谓上代,就是梅拉的父亲,名叫因霍夫。他迷信二十世纪末会发生世界终极战争,打算在爱达荷州山地上建造超大型的防核掩体,结果他本人在恰恰在施工前死掉了,计划也就付诸东流。”
“原来如此,这种人可不是我想靠近的类型啊。”
我是生长于多神教社会的俗人,总是试图回避过于深入宗教问题。像“黄金天使寺院”这样的教派,对正统基督教徒来说也是一种麻烦吧。
我认识的人里,要说正统的基督教徒,只有被称为“真理”的阿部真理夫巡查。他好像每到休假都会到教会去,忙于慈善事业,清扫街道啦,支援无家可归者等等,特别是家庭暴力的受害女性到教会避难的时候都特别感激他——到被害人藏身的教会穷追不舍的施暴的那些男人,被阿部巡查一瞪,都会吓得偷偷溜走。
“如果真的打起来不是很糟糕吗?”
我问过他。阿部巡查露出食人狮子般的笑容答道:
“不会的啦,我只会在他们面前单手捏碎苹果而已。”
同事贝塚聪美巡查她们总是说,阿部巡查早晚要辞职不干警察而去当神父吧。在我看来,这可是很大的浪费。阿部巡查既是宝贵的战斗力,也是非常可靠的人才。虽然上司全然不器重他,同事之间互相倚重也好吧。
“即使如此,越听我越觉得,莫沙博士是吃定罗特里奇家了吧。到底他掌握了什么样的把柄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
凉子愤愤地以叉子叉起一块哈密瓜——如果哈密瓜是个活物的话,这下子肯定当场横尸了。
凉子用叉子把被刺中要害的哈密瓜递过来。我张嘴吃掉可怜的哈密瓜遗体,甜蜜的芳香似乎越发加重了我的负罪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的线报说,罗特里奇家的上一代,因霍夫曾经向莫沙提供以千万美元为单位的资金,建造遗传基因工厂呢(GeniusFactory)。”
“遗传基因工厂?”
“对,这事有一阵子很出名的吧?收集诺贝尔奖、拳击世界冠军等人的遗传基因,让优秀的女性生育出优秀的后代——这样的计划。”
此事我听说过,有很多女性不打算结婚却想要孩子,而且要优秀的后代,所以很多人强烈支持遗传基因工厂计划。不过我不知道此事与莫沙博士有关。
“说起来愚蠢,不过现在还有人抱着这样的痴心妄想呢。”
如果遗传基因能够决定一切的话,岂不是说,英雄的儿子必然是英雄,天才的父亲一定是天才?那么,野口英世、伊藤博文或者坂本龙马,他们的父亲都是什么人呢?拿破仑、贝多芬、爱因斯坦的父亲呢?仔细一想就知道,真是糊涂心思。
在某个宴会席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英国剧作家萧伯纳,被介绍给一位以美貌著称的舞蹈家。她向萧伯纳笑语:
“萧伯纳先生,如果我们俩结婚生子,生出具有你的智慧和我的容貌的孩子,不是非常完美吗?”
萧伯纳好像无可奈何地说:“也不一定那么完美吧。如果生出来的孩子具有你的智慧和我的容貌,那不是人类的贻害吗?”
著名的笑话。可是,到底还是有人听不懂萧伯纳露骨的讽刺,偏偏总是这种人掌握着权力和财富。
“那个工厂现在还存在吗?”
“五年前关闭了。”
这时候露西安走过来,递给凉子一沓报纸。包括全国报和地方报,一共五种。
“可以让我看看吗?”
“没必要读嘛。”
“请让我看看好了。您也没法一下子读五份报纸呀。”
“躺在床上看报纸,好大的架子——还是上司亲自送来的报纸。”
凉子一边射出嘲笑的毒针,一边放下两份报纸,我不胜惶恐地打开一份,寻找长野县内版页面。
的确,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报道。只说“轻井泽最富有历史传统的古老饭店失火,死者一人”。除了这些事实以外,还加上“痛惜烧毁的历史建筑物的文化人评论”等等。
“还有,参加宴会的色狼干事长毫发无伤,今天早上按计划回到东京,参加党内干部会议去了……”
只字不提事后处理的种种情况,既没有谜团也没有内幕,明显要处理成单纯的事故——这才是万众所望的吧。
露西安轻声向凉子报告,递出一个东西。凉子微微歪着头,向我挥挥那个东西:
“泉田君,这个。”
我开始还奇怪凉子手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很快认出来,原来是块手帕。不是毛巾或木棉质地,而是丝质的名牌产品。
“这是你的手帕?”
“不是,我从来没见过。”
“这么说的话,是阿特米西亚塞进你衣服口袋里的了。”
接过叠起来交给我的手帕,我展开来仔细看——忍不住惊叫一声。
III
手帕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上百个小虫——不,只是看上去如此,其实是一排排的文字——这些写得小小的字母,是阿特米西亚的留言吗?想来总不可能是情书,不过为了避免上司无意义的误会,我还是出声念出来:
“MynameisArtemisiaLawtorig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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