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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继周渔的火车 又一力作:愤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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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说,没有办法,失血太多。    
    太约过了有半个小时,等她送到太平间的时候,春儿的手还是热的,只是没刚才那么热了。我才知道,人身上的热是慢慢褪的。    
    很奇怪,春儿闭眼后,我一直没有哭。我呆在那里,看工人给她处理身体,血水流了一地。我想起了过去在乡下看过的杀猪的画面。也是这样,血水流了一地。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这种画面,好像是对春儿的不敬。但它们真的很像。    
    是的。其实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真的没什么不同。猪只想弄口吃的,我们也只想弄口吃的,一样。想到这里,我放声大哭,握起春儿的手。这时候,我感到她的手凉了,像一块冰一样。    
    五天后,父亲来了。他没有见到春儿的面。因为停尸间要收钱,冷柜也要收钱,我没有钱,医院就免收,但让我尽快火化。我只好赶快处理。我在车祸现场贴了一张求助信,路人给我捐助了一些钱,那个好心的司机出了一些钱,刚够火化春儿的费用。    
    我没有记住那辆肇事车的车牌,警察问了当时的目击者,都说没看清楚车牌。    
    警察告诉我,他们要好好查一查。有结果再通知我。    
    在老六房门口,父亲捧着骨灰盒,一直哭。他骂我没照顾好春儿。我青着脸没吱声。父亲手发抖,骨灰盒掉在地上,这是最便宜的骨灰坛子,摔在地上就碎了,春儿的骨灰撒在地上。    
    我在外边的地上找了一个装饮料的纸箱子,和父亲一起从地上把春儿的骨灰撮起来。她的骨灰和泥土混在一起,我分都分不开。我的泪水滴在骨灰里。    
    父亲说,别分了,人从土里来,回到土里去。    
    我跟父亲说,你也别回去了,家里也没人了,你就留下来,跟我在一起。我要报仇。    
    老六叹了一口气,你跟谁报仇啊?谁啊。    
    张德彪说,城里人怎么那么狠呢?人都挂上了拖那么老远,一头大象也拖死了。    
    老六说,城里也有好心人,那个司机不是?是我们乡下人,命不值钱。拖死一个是一个,拖死俩算一双。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件事情。我拎了一把钳子,一个人来到路边的电线杆下面,我要剪断电线。我剪断了电线,就会停电。可是我站在电线杆子底下时,又犹豫了。我想,我不应该这么做的。我如果剪断了电线,那个帮助我的出租车司机,还有捐钱给我的那些人,家里也可能会停电。我不知道谁是我的仇人,谁是我的朋友。    
    老六知道我想剪电线,说,你真是笨到家了,没人是你的仇人,是我们命不好,谁叫你是乡下人呢?你说,医生是你的仇人吗?那个轧你妹妹的人是吗?他害怕,还不得跑吗?轧了人谁不害怕呢?没有仇人。    
    我说,强暴春儿的人,个个是我的仇人。    
    老六说,警察不是在查吗?    
    我说,我等不及。    
    张德彪说,你别告了,慢,还花钱,而且准得输,你不如上访好了。    
    我听了张德彪的意见,决定上访。我写了好多状子,告收容所。我跑遍了公安局,信访办,政府,法院,检察院,人大,民政局,妇联,报社。。。。。。很多地方都接了我们的状子,但都没有很及时的消息。    
    我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后来我发现有人跟踪我们。我加入了在城西头的信访村。这里有好几排简易房,有好几百人住在这里,他们都是专门来上访的专业上访户。我和父亲就在这里住下。他们告诉我,上访能不能得到的回音是说不准的,得看这案子的性质。我听了很失望。我是个悲观主义者。老六和张德彪也搬来这里住,因为这里便宜。    
    我和父亲开始了漫长的上访生涯。我们卖过水果,和老六收过废品,跟张德彪干过泥水,我还在旧货市场扛过家具,为的是挣一点钱维持生活。我发誓要为春儿报仇,因为我看见了她的心脏,看到它如何慢慢停止跳动。    
    


第二部分:消失消失(1)

    我继续说。我们家经受的苦难。不是说所有苦难都堆到我们头上,而是有一根链条,把我们的命运锁在上面。苦难就像结在上面的果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比一个更大。    
    我和父亲上访了几个月。我把我要说的事都写了下来,一共写了五副状子。我和父亲来到市信访办,把事情一说。那个接待我们的人是一个中年人,有四十六、七的样子,没有什么表情。人太多了,他很忙,一个接一个很快地登记处理。他说,你们把材料留下。我问什么时候有答复,他说,我们会尽快处理。    
    我们把状子递到公安局的时候,情况有所变化。他们很仔细地登记了我和我父亲的名字和事由,态度很和蔼。其中一个警察要我把收容所的事情好好在描述一下,我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把我妹妹的遭遇直到她死,都说了一遍。    
    警察说,她的死跟收容所没关糸,是车祸。    
    我说,她是被收容所害死的。    
    警察说,我们不要轻易下这样的结论,我们慢慢查。    
    我说,你们可不能慢慢查,我等不了了,我要个说法。    
    警察看了我一眼,我说错了,我是说,我们会好好查。    
    。。。。。。走出来的时候,父亲说,他们会把这事儿办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    
    他说,衙门从来不会错的,错了怎么当衙门。    
    我们于是开始等待。过了十天,有人找我们去更详细在讲述情况,并安慰我们,说只要是事实,一定会查清的。可是一个月过去,没有任何消息,再也没人来找我们了。我和父亲又回去信访办打听。信访办换了一个女的,见到我们时有笑脸。但她说现在上访很多,案子都查不过来,不是不查,得花时间。我让她查对了一下,她说已经转到公安局了。反正没有消息。我很失望。    
    我们再去公安局问的时候,见到了上次接待我们的那个人,他认出了我们,这次对我们很粗鲁。他说,根本没有我们所说的事,全是瞎说。    
    我说,我们没有瞎说,我可以找人来作证。    
    他问,你找谁呢?    
    我说,一起被收容的人。    
    警察说,你找的人说话不算数。    
    我说,你们再查一查。    
    警察手一摆,说,查过了嘛,没有。没有这回事。    
    我说,不可能,我妹妹亲口对我说的。    
    警察说,那叫你妹妹来说。    
    他明知道我妹妹死了,还这样说。我很生气,我说,你们这些人太可恶了,不管我们的死活。    
    警察瞪着我,你怎么说话的?啊?我告诉你,不是事实的,就是诬吿。你现在就在诬告,不治你的罪就算放你一码了,我们查过了,没这回事。    
    我想了想,说,好吧。我们试试看。    
    警察听了一楞,就从门里走出来,看着我的脸,说,你说什么,你试试?你要试什么?    
    我不吱声。父亲拖着我走,走吧,走吧。    
    我低声说,我试一下,有没有公道。    
    警察不说话,而是很仔细地看了我的脸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回办公室了。    
    我父亲拉着我迅速离开了公安局。    
    第二天早上,我去南区收破烂。我在垃圾堆里整理一只旧洗衣机的时候,突然有几个人从旁边的巷子里窜出来,把我摁倒在地上。我的手被他们反拧到背后,痛得我眼冒金星。    
    我大叫,你们干嘛打我?    
    其中一个人说,你看看我们是谁?    
    我一看,是五六个警察。我说,我没偷东西。    
    他说,没偷东西?这洗衣机怎么回事?    
    我说,我是收破烂的,这是破烂。    
    警察说,你们这些乡下来的四川工,左手刚偷东西,右手就扔掉抵赖。    
    我喊,我不是四川人,我是江西的。    
    他说,反正都一样。    
    我说,我没偷东西。    
    他说,人赃俱获,还嘴硬。铐上,带回去。    
    我被带回派出所,铐在楼梯上。他们把我反铐着,所以我的手钻心地痛。我大喊大叫,说我没有偷东西。但是他们进进出出,没有一个理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当晚,我被关进了一间叫留置室的房间。里面有三个人。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对。我问他们是哪里的?为什么进来?一个黑脸问,你为什么进来?我说,我没犯罪。他们就笑起来,说,没有罪会把你抓进来吗?我说我没偷东西。他说,哦,你偷东西。    
    傍晚警察下班了。我的厄运才开始来临。周围静悄悄的,我预感到一种不详的气氛。黑脸说,我们这里有一个规矩,刚进来的人要做马步。    
    我问,什么叫做马步?    
    他就做了一个马步给我看。就这样,很容易。    
    我说,为什么要这样?    
    他说,规矩。    
    我知道监狱里都有规矩,没办法,只好做了马步。我想,这倒不难。    
    我问,要做多久?    
    黑脸说,我让你起来你才起来。    
    我知道他是牢头了。我就做马步站在那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看似轻松的马步是最残酷的刑罚。只要你蹲上十分钟,腰就开始酸,然后是背,然后是脖子。最后,我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情况完全变了。我屁股刚着地。那三个人都醒过来,好像约好似的。他们冲上来把我摁倒在地上,一顿暴打。    
    我感觉不到痛,只是透不过气来。我现在才知道,人遭受很激烈的殴打时,是感觉不到痛的,只是呼吸困难。尤其是拳头打到我的后背和后脖梗子时,我好像要死了,因为我胸闷得几乎要断气了。我的全身酸得要一块块迸裂开去。    
    


第二部分:消失消失(2)

    我在地上昏死过去。    
    到我醒来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拉我的手,好像在用我的手指摁手印。这是我事后回忆的,当时我还是意识模糊。    
    我真正醒来的时候,留置室里没有人,那三个犯人不见了。这时,一个警察走进来。    
    我虚弱地说,他们。。。。。。打我。    
    警察说,谁叫你偷东西。    
    我说,我没有。。。。。。偷东西。我从来没偷过。。。。。。人家的东西。    
    警察说,偷了就是偷了,但是我们对初犯的处理是很宽大的,你是初犯,我们以教育为主,我们放你出去,以后不要偷东西了。    
    我说,我没有偷。可是他们打我了。    
    警察说,又不是我们打你的。打你的人我们处理了,你看,我们把他们送到看守所里去了。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差一点栽到墙上。    
    我说,我不出去,为什么打我,抓我?    
    警察凑上来,说,你真的那么没脑子吗?啊?他用手指敲我的脑袋,说,你没犯罪,怎么会抓你?想想?嗯,想想,公安局是随便抓人的吗?你什么脑子,还想不明白吗?    
    我没吱声。    
    他说,走吧,回家去。没想明白,回家再想。    
    我走出公安局大门,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我在地上蹲了下来,抱着脑袋想。他们为什么抓我,又为什么放我?    
    我回到上访村,听父亲说了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老六也被收容所收容了。    
    我问为什么只收容他啊?    
    父亲说不知道。    
    后来张德彪来了,他说,你被抓了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啊?你怎么那么笨呢?抓你一个,还带上警告我表哥,明摆着让你们刹车了呗,木生,你要惹祸了。    
    我才恍然大悟。父亲说,咱们不上访了,回家,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火了,骂他没心肝。我说,你这么快就忘了春儿怎么死的吗?你这个老东西!    
    父亲不敢说话了。张德彪说,你别骂你爹,他还真说得有理,你上访一年也没用。    
    十天后,老六放出来了。他这回没受苦,也没交钱,就是关了十天,还管饭。他说,我一进去就知道是为你们的事吓我的。    
    我问里面怎么样?    
    老六说,很好啊,管饭,还发水果。我没见过打人,也没听说强奸的事。    
    张德彪笑了,你上访吧,上访个屁,人家是文明收容所。这不,全让人看见了。    
    我说,春儿不会骗人的。    
    老六叹了口气,说,木生,真的,你别上访了,我觉得这事闹大了。    
    我问,你是不是怕把你牵连进去。    
    老六说,这倒不是,我们是兄弟嘛,说这些干嘛。。。。。。但我看呢,你这官司永远赢不了了。    
    我说,我就是打到死,也要赢这官司。    
    老六说:你这马木生,怎么这么倔呢?    
    张德彪对我说,你们得防着点,我看,你们得搞张暂住证。可别像我表哥这样,让人抓到把柄。我表哥是代人受过,几天就放人,要是抓你们,我看半年都出不来。    
    我说,我没钱搞暂住证。    
    张德彪迟疑了一下,说,帮人帮到底吧,你们也不容易,人我这里出,钱老六帮着出,我有一个派出所的关糸,是联防队员,可以很快搞到暂住证。    
    我说好吧。果然不到两天,暂住证搞到了。    
    可是我继续递状子,这回是往人大。人大也接了状子,他们表示要认真处理。    
    十四日晚上,灾难终于来临。我们的门半夜被敲开,几个警察走进来,要查暂住证。    
    我知道他们终于来了。我赶紧说,我们有暂住证。    
    我把两张暂住证递上,那个警察看我们有证,笑了一下,说,我看看,你们的暂住证。    
    他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就撕了。    
    我大惊失色,你干嘛撕我的暂住证?    
    他说,假的。    
    我说,我是用钱买的,怎么是假的?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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